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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天气,万里无云,风清气爽,太阳明晃晃的,像悬在头上的雪亮的刀。医院永远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没完没了的检查让我想吐,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人,像群居动物的巢穴,热烘烘的,同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气。

我这才知道自己睡了两天。

医生说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让吊水,我说我不吊水,孟潜声不理会,拍了拍我的后颈,像安抚不会说话的动物。之后又挂号检查心肺,还去了脑科,片子也拍了,医生也看了,都说没问题,说什么不会有像我这样毫无理由的长期胸闷和头疼,两科的大夫都建议去挂神科。

一听我就懵了。

孟潜声跟着一愣。

走出诊室,孟潜声似乎有点踌躇,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没病。

他好声气地附和我,但我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心里,明显还记着医生的话。果然刚走到医院大厅,他就试探着说给我挂神科。

我恐慌得心脏狂跳,咬死了说不去。不管他怎么连哄带骗,我都说不去,讲着讲着眼泪就下来了。

孟潜声吓了一跳,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方寸大乱,赶紧掏出纸巾替我擦,我觉得丢人得要命,越想忍住,泪腺越不受控制,泄洪似的往外扑,他又拿了一张,过来过去的人已经有些转头来看了,好像看见一只猴子穿着衣服走进来。

最后还是去了。

孟潜声把休假事假全用上,请了整整半个月,不放心单诊,一口气挂了三个医院的号,为此我大大发了场脾气,他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一副任由打骂的姿态。

我从小就特别讳疾忌医,等着看病的那几天,脑子里更是翻来覆去地回想起小时候大家叫我姑姑疯子,偷偷在她背后吐口水,还有邻居家的小林叔叔惨叫着被绑上疯人院的汽车。

没有吃安眠药,我根本没法睡觉,整夜整夜地大睁着眼睛,加上恐惧,幻听和身体疼痛一齐发作,我躺在床上,以为自己睡在一只漩涡中心的船上,视物的重影叠着头晕目眩,冷汗能把床单打湿,只能死命抓着身边的孟潜声,一面哭一面叫他的名字。有时头疼得我几乎崩溃,会止不住地拿头撞墙,他就半抱半按地将我箍在床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约束和控制自己,每回都是闹到心疲力竭,喉咙哑得出不了声,才被迫安静下来。

三个号里,两个是三甲医院的神科,另一个是神专科医院,据说在神病方面比较权威。

去他妈的权威。谁会想被盖戳说自己脑子有问题?

神科的检查都莫名其妙,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测试量表,测血压,什么脑电图,还看了眼睛焦距。头一家医院说我有抑郁症,后两份诊断却都说是双相情感障碍2型,现在是抑郁期,还有失眠症。

问大夫怎么回事,大夫说就是躁郁症,抑郁和躁狂交替着来,2型的抑郁期长,躁狂期短,很容易被误诊成普通的抑郁症。

我说我没听过这个病。

大夫上了年纪,态度很温和,耐心也好,我猜因为他整天都和脑子不正常的人打交道的缘故现在我也是脑子不正常的其中一员,简直不可思议。

大夫问我:“这是你家里人吗?”

我点点头,孟潜声扶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他哥。”

大夫跟孟潜声说了很久我的病情,我的思路跟不上他们,稍微集中神听久一点就累,只好盯着窗外的梧桐打发时间。临走前大夫开了一堆西药,嘱咐注意观察,说神类药物的副作用都不小,但如果适应不了或者哪里不舒服必须及时沟通,还留了张名片,让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出去的路上,孟潜声一直拉着我的手。医院里人来人往,谁都没觉得我们这样奇怪,这里多的是奇怪的人。

有一瞬间,我觉得这病好像也没那么坏。

孟潜声帮忙取药回来,我把墙上挂着的神病种类与用药科普的宣传牌指给他看:“六种重性神疾病:神分裂症、分裂情感性障碍、持久的妄想性障碍(偏执性神病)、双相(情感)障碍、癫痫所致神障碍、神发育迟滞伴发神障碍等。”

我说:“我姑姑就是神分裂。可能真是遗传。”

他握住我的手,捏了捏:“没事儿,有我。”

我望进他的眼睛,想到当年表白说喜欢他,我也是讲到一半就把自己吓哭了,反倒要他这个吓了一跳的人来安慰。这样一想,似乎我遇到的破事儿都少不了孟潜声帮我背着。

孟潜声是这么好的孟潜声,可惜我配不起他。

我真希望他这一辈子都可以春风得意,却又希望他跟我一起溺死在这永无天日的沼泽里。

孟潜声每天夜里抱着我睡。有天晚上我中途起夜,他惊醒发现身边人没了,几乎吓个半死,在卫生间找到我的时候,那手冰得像鬼。第二天我就发现厨房里的刀具和家里的利器,全都被到了我找不着的地方,只有他用的时候才又拿出来。

刚开始的大半个月几乎全在试药,剂量远远够不上治疗,药物强烈的副作用让我彻底断绝了出门的念头,更不提上班,于是孟潜声问我要不要考虑暂时辞职。近来他跟我说话措辞相当审慎,每句话都像字斟句酌后才吐出来的。

我同意了。

舍曲林和丙戊酸钠让我手抖得拿不住东西,头几天吃饭都要靠他喂;记忆力疯狂衰退,经常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连辞呈都是由孟潜声代笔的。每天我只待在两个地方:扶着马桶在卫生间里吐得站都站不起来,或者干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我没法看书,药物让我注意力不集中,神涣散,一页普通的书看半个钟头还在第一行,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读完了,却怎么也不明白说的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尤其恐怖,让我想起智商退化后的查理高登。

确诊有病以后,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东西瞬间断裂,我再也没强打神佯作无事过,堂而皇之地将见不得人的阴暗面摆到台面上,放任一切消极恶世的念头倾闸而出。因为害怕副作用,我会抗拒吃药或者假装配合,把该吃的药偷偷扔掉,逼得孟潜声不得不每天亲眼盯着我咽下去,还要张嘴检查有两回我把药压在舌头底下,装作吃了,等他一走立马吐掉。

头几天药效不够,我被抑郁、身体疼痛和副作用折磨得发疯,抱着孟潜声痛哭,求他不要让我吃药,他没办法,只能不停地说软话哄我,最凶的一次闹到凌晨四点半,勉强睡到七点钟,他又爬起来洗漱上班。

有时是怕做噩梦,有时是因为夜里吃过药但不见睡意,我会神经质的紧张焦虑,疑心药对我没用,紧张焦虑让神经紧绷,想要入睡几乎不可能,孟潜声只好也醒着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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