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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用儿郎们的命来堆积自己的功劳。尽管他深知,只要能攻下石堡城,至尊绝不会在意会付出多少,他只会因这场胜利龙颜大悦。但若攻不下,自己可能就是第二个皇甫惟明。

但王忠嗣绝非怯战之人,他避开了石堡城,另外寻到一个契机。石堡城往东,也就是再往大唐防线方向退一点,有座积石山,同样险峻异常,此地完全可以依附山体构建防御纵深,阻止吐蕃军队依托石堡城东进。待日后寻得机会,或者仿效开元十七年李那场奇袭,再或者,相持阶段以重金向吐蕃买马,重利之下,蕃人必然景从,长此以往,蕃马日少,汉军益壮,假以时日,何愁石堡不取?

这是一个稳健的法子,以防御为主,步步为营。

但至尊不喜欢。他没想到当年勇猛善战年少气盛的王忠嗣,现在竟然变得如此保守退缩不思进取。

王忠嗣持重安边之策,如今成了至尊臧否他的由头。“漆弓百五,藏之何用?”至尊这行批复个中含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这样严厉的责备,王忠嗣还要坚持己见,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至尊的不快人人看在眼里,便有心思活络的人动起来了。

大将董延光原是皇甫惟明麾下将领,自王忠嗣领了河西陇右两镇后,虽力求公平,保持平稳过渡,但皇甫惟明去职,他的部下难会受到影响,董延光便是其中一个,从深受节帅信任,处处尊敬的大将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地位一落千丈,他胸中自有无数不平意,只是不敢言说。

至尊与王忠嗣对于石堡城的意见不合,让董延光看到了机会。他主动上书至尊,请求带兵攻打石堡城。

至尊大喜,遂命王忠嗣拨四万兵马给董延光,并配合董延光的作战计划,做好万全准备。

这道命令,王忠嗣已经无法再拒绝。至尊的意思很明显,你不出战,自有别人出战,用不着你摆死人面孔给我,重赏之下,何愁没有将士用命?你只要乖乖配合就好,反正你节帅的名份摆在这里,董延光胜了,最大的功劳还是你的。所以,你得听话。

这道命令不仅让董延光看到了东山再起的曙光,同样给了其他将士极大的激励。

进攻石堡城!

至尊是如此看重边事,打下石堡城,就是不世奇功,封妻荫子或许便在此时。李信动心了,萧易更是动心了。

他从军的初衷本就非常明确,积攒军功,步步爬升,直到拥有可与李林甫一较短长的实力。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叫他如何不心动?

可是大家都万万没想到,节帅明面上接了这道配合董延光的命令,却只是虚以委蛇,消极应对,眼看一个月过去,粮饷军备连半成都没有准备好。说好听了,是敷衍,说不好听了,便是掣肘。

李信心中有多盼着石堡城一战,便有多不满节帅对此战的不配合,哪怕你自己不想打,我们去打也是一样的啊!他明里暗里劝了王忠嗣多少次,却均被王忠嗣斥退。

而军中,像李信这样想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一时军心浮动,连远在灵武的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也闻讯赶来了。

虽然哥舒翰一直跟随王忠嗣,看起来远比李光弼更得王忠嗣的信任,但很少有人知道,王忠嗣曾对哥舒翰明确说过:“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除了王忠嗣,几乎谁也不服的哥舒翰,却对这句话没有半点反驳之意,哪怕李光弼刚过而立之年,比他还小上十几岁。

李光弼深沉刚毅,素有谋略,治军严谨,作风凌厉,小小年纪便有大将之风,不仅忠心,且虑事周全,行事稳健,是个王忠嗣可以放心将后背交出去的人。他此番前来,王忠嗣实在有点意外。

李光弼是那种,即便不同意你的意见,但只要是他信服之人的命令,便会想尽一切法子将这道命令完美执行的人。他竟会来尝试说服王忠嗣改变主意?

李光弼也是胡人,是投唐的契丹族长之子。但比起哥舒翰高鼻深目的长相,他的面孔明显柔和许多,看起来更像汉人。他久历军阵,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宝剑藏于匣中的气质。平日里静若处子,偶露峥嵘,便杀气四溢。

王忠嗣静静的低头坐在案前写着甚么,似乎没有留意到李光弼一步步走入帅帐,但手中原本如飞的笔锋却停了下来。

李光弼走近帅案,解下佩刀放在一边,单膝跪地,抱拳道:“节帅。”

王忠嗣抬起头,温言道:“你来了,起来罢。”

李光弼依言起身,认真打量了一下王忠嗣,见节帅神色如常,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中微叹,道:“是。”

“你也是来劝我与董延光一起出兵的么?”

“是。”

“说说你的理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利当前,趋之若鹜,节帅,你是拦不住的。即便此番拦住了董延光,只要帝心瞩意石堡城,便会有数不清的李延光、赵延光、陈延光出来。试问节帅,你能拦到几时?”

王忠嗣微微一笑:“等未来那些李延光、赵延光、陈延光出现的时候,我军当已准备充分,不惧这一战了。”

李光弼摇头道:“我知节帅爱兵如子,舍不得儿郎们用命去填石堡城下的天堑,但此战已成定局,无论如何都要打一场,节帅如此这般,董延光无功而返,岂不是会将全部失利的罪责都推到节帅身上?一句延误军机就足够节帅万劫不复,节帅可有想过?”

王忠嗣用笔轻轻敲着手下的纸,淡淡道:“我不会用儿郎们的命去换军功,也不会坐视董延光拿他们的命去换军功。明知有更好的法子,何必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能拦一次,拦一次,能拦两次,便拦两次,哪怕终于拦不住,现下总要尽力拦一拦。”

李光弼低低回道:“拼得一死,您能拦几次?”

王忠嗣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多虑了。大不了不做这个官儿,回家做田舍翁,大半辈子都在边关,我也想好好歇歇了,家中两个儿子,只怕都不记得我这个阿爷长甚么模样。”

李光弼定定地望着王忠嗣,一字一顿道:“倘若,是最糟糕的结果呢?节帅又当如何?”

王忠嗣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回望李光弼,目光澄澈:“假如明主见责问刑,某一身,换数万人,某,心甘情愿。”

李光弼望着王忠嗣,良久良久,忽然双膝跪地,行大礼拜了下去:“节帅有古仁人之风,光弼不能及。光弼敢请节帅见谅,若当真有那么一天,请允许我以己身,换节帅平安。”

王忠嗣眼中微光闪动:“你这又是何苦来,我与你身份不同,同样的罪责,在我这里或许只是夺职,换了你便是死罪,我怎么会让你去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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