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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竹杖、芒鞋、蓑衣、斗笠,在傍晚的雨中踽踽独行,虽雨势渐急,却始终不急不忙,神态洒然。闪电划过,照亮了半掩在斗笠下的脸,惊鸿一瞥,如诗如画。

容襄一手持笔,一手凭窗,望着山下小路上的行人,似已魂游天外。

单单从容襄的背影看,锦衣玉冠,身形修长,姿态娴雅,凭窗远眺雨中行人出神的模样足可入画,只可惜他嘴里偏偏叼个酒杯,脸上还有一大块明显刚刚蹭上去而不自觉的墨迹。

人说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他巴巴到娘亲处讨来据说最好喝又最不醉人的梅子酒,喝了足足大半翁,喝到再也喝不下,一句诗也没憋出来。也有人说美景当前自然诗兴勃发,可是他在这长安城外最有名的终南山上景致最好的湘泉山庄已住了个把月了,美景自然看了无数,依旧片句未得。

如今看着外头的路人,容襄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做不出诗,只是因为不曾见到可激发诗兴的美人。

想到便做,他撇开酒杯和毛笔,拍手叫:“武夷!”一青衣小侍应声而入,躬身一揖,笑嘻嘻道:“小郎君唤武夷何事?”容襄道:“山下此时有个冒雨行者,我瞅着器宇不凡,颇想结交一二,你给我请来。”

武夷神色立时大为紧张:“小郎君,这可不成,给侯爷晓得了,武夷非被活活打死不可。”

容襄撇嘴道:“外头那人可是男子,我请来也就诗酒结交,还能怎的。”

武夷不信:“武夷觉得吧,在小郎君这里,便是男子也不大安全,不过话说回来,小郎君怎么忽然生了这个念想,莫不是甚时候看了甚不好的书?”

容襄一把抓起手边的砚台摔过去,怒道:“放屁,我看的哪一本书不是你弄来的,有甚么书,你会不晓得?莫非你手里私藏着什么好本子,悄没声着,不让我知道?”

砚台准头实在偏得厉害,武夷便晓得容襄并非真怒,却依旧装模做样扑通跪下,连连叩头,没口子道:“武夷不敢,武夷不敢。”旋即又补了一句问:“可是小郎君没看甚书,为甚忽然对男子起了兴趣?”

容襄气个半死,将案头的子冈玉壶、薛涛香笺一径乱丢,道:“滚滚滚,只叫你去请人,请不来,家法伺候!”

武夷只得诺诺退下,出了屋子,自言自语愁道:“却叫我用甚么名头去请人?总不成和那人说晋城公主家的小郎君请他吃酒罢,会吓死人的。”声音甚大,叫屋子里的容襄听得清清楚楚,容襄更气,隔着门大吼:“敢把我的身份泄露半个字,我割了你的卵子送宫里伺候我姐姐去!”

武夷这下当真吓住了,再不敢淘气,捉把油纸伞,换上钉鞋,一溜烟跑下了山。也不晓得他用了甚么手段,竟当真将那冒雨赶路的人请了来,只是来者神情僵硬,显见得不情愿。

容襄也不计较,见武夷已伺候着此人摘掉斗笠,脱了蓑衣,露出一张因雨地里行走,冻得微微发红却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的漂亮面孔,原先只是远眺,如今灯下看,只觉分外赏心悦目,便笑道:“在下冒昧,不敢请问客人高姓?”

那人板着脸,道:“贵仆道贵山庄规矩大,不准夜间在附近行走,小可无奈借贵地歇息一宿,明日便行,既然匆匆一晤,何必要问姓名?”

容襄给噎得一愣,才晓得武夷是找了这么个滥借口,也只有硬着头皮答道:“这个……本地确实有这么个规矩,这个……夜间是不能赶路的,此时已近酉时,入夜前,客人也翻不过山去,前头也无宿头,因此便自作主张,请客人来歇息一宿,正所谓下雨天留客,客人何妨放开心怀,宾主尽欢,岂不快哉?”

这边说这话,那边武夷已手脚麻利地带人将里外大门一一落锁,那人身在屋檐下,只得答道:“小可姓萧,单名一个易字。不敢惊扰贵府上下,得蒙檐下留一晚,足感盛情。”却不问容襄。

容襄丝毫不恼,笑道:“竟当真巧了,在下也姓萧,单名一个瑟字,可见你我有缘,不好生吃杯酒,对不起老天爷下的这场好雨。”说罢,不由分说吩咐摆宴,便伸手来拉萧易的手。萧易眉头微皱,手一沉,顺手自腰间包袱里摸出一套干爽的鞋袜,道:“不劳吃酒,但借个地方,换了鞋袜足矣。”

萧易模样再好看,他的脚只怕也没甚好摸,何况鞋袜?容襄忙不迭地回手,笑道:“这个容易,来人!伺候贵客更衣!”

容襄素来是个胆大包天的脾气,这萧易从头到尾只不冷不热的应酬他几句,酒菜一口未动,就借口赶路疲累歇息去了,他连美人衣角都未能沾到,哪里肯罢休,待萧易走了,便拉过武夷低低说了几句。

武夷不等容襄说完,已告饶道:“小郎君,饶了武夷罢,这事武夷可绝不敢做,若给人晓得了,武夷定会被侯爷剥了皮。”

容襄撇嘴:“他是个男子,出了这等事,哪里有脸出去说?说了也没人信。”

武夷百般不愿,禁不住容襄死磨硬泡,终于抹着泪去安排了。

那边,萧易已将这间豪华的出奇的房间彻底检查了一圈,虽然全无异状,还是将床帐和外间的熏香俱熄了,才干啃了两个面饼,开窗接了半盏雨水吃了,才要和衣睡下,却听方才那小厮敲门道:“贵客开门,小的送热汤来给贵客净面。”

萧易虽对武夷强请他来山庄这桩事心存不满,但也晓得武夷必是受命而为,须怪他不得,便压下一肚子的不耐烦,扬声道:“有劳贵管事送汤,在下已歇下了,贵管事请回罢!”

武夷哪里肯罢休,不依不饶敲门道:“适才贵客雨中行走,鞋袜裤脚俱沾染泥污,还是洗了舒服。”

萧易举起脚看了看,适才换鞋袜时虽然尽力擦了,裤脚确实还留着不少泥点,再看看身下崭新鲜亮温软丝滑香喷喷的被褥,明白了武夷的为难之处。

打开房门,果然见武夷领着两个小童,捧着热汤木桶胰子布巾等物,那拎着汤壶的童子双手使劲,勉力站直,身形颤颤巍巍,面色涨得通红,显然已不胜重负。

萧易连忙将门大开,接过两尺高的汤壶,顺手拎进屋放在地上,口中连声道:“有劳!有劳!”

武夷又陪笑,耐心问:“贵客可要人伺候沐浴?”“可要搓背?”“热汤里喜欢放甚么香花?”“吃茶要淡些还是浓些呢?”“可要添被褥?”……不一而足。

萧易谢了又谢,废了半天口舌,总算重新关上门,耳根清净,可也再没了半分睡意。回头看新箍的松木桶中热气蒸腾而上,带着馥郁的松木清香,着实诱人。说实话这样冷风冷雨走了大半天,他也确实想好生洗一洗,眼见热水都抬到屋子里了,犹豫再三,伸手试了试水温,简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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