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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海绵,孜孜不倦地吸取着养分和知识。

“我在图书展览会上遇到一个讲师,居然是南京人。”阿诚扯了一块丢给近处的一只大黄猫。它也不怕人,过来蹭他的脚。

“南京人?”

“是啊,她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和国强哥一个口音。”阿诚笑道,“特别好玩。不过她法语和俄语可一点口音都没有,厉害极了。”

“那你可要跟他学习。”

“那是,她是教政治学的,有开兴趣小组,我报名了,就每周周日下午。”

“周日下午,那你不过来跟我吃晚饭了?”

“参加完就过去,六点钟就结束了……你不会饿得那么早吧?”

“我又不是馋猫,哪儿饿那么早。”明楼用皮鞋尖轻轻抵着那只大黄猫的下巴踢了踢,那猫觉得舒服,在他的皮鞋上蹭了几下。

“那就好。”

“最近功课紧张么?”

“你少布置点作业就不紧张了。”阿诚叹了一口气,“这经济论文哪里扯得了那么多,两千字啊……我们才学点皮毛就两千字。”

“嫌多啊?”

“恩。”

“好办,你翻倍。”明楼终于笑了。

“……这……”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阿诚感觉自己现在可以泪如泉涌。

“逗你的。”明楼笑道,“你想啊,你一个人写两千字。一个班上那么多,我得看多少?说翻倍就翻倍,这不是跟我自己过不去?”

“那你吓死我了。”

“一惊一乍。”

阿诚的牛角酥和贝果一半喂了猫,一半进了肚子。明楼批评他不好好吃东西,又给他钱叫他再买点东西下午上课间歇吃。

“我下午课紧,没时间吃东西。”阿诚笑笑,“我自己也有钱的再说你上次给我的还没用完呢。”

“没用完就去买件新衬衫,你这衬衫我不是同你说要换掉么?洗黄了还穿?”

“我老穿得太好,同学们要议论我的。”

“议论你什么?”明楼皱了眉头,“法国人穷,穷他们的去。咱们花钱买东西,也算刺激他们经济。”

“你这歪理同我们那群学建筑的可讲不清。”

“被我抓住没好好听课了吧?这算什么歪理,我分明讲过……”

“好好好”阿诚立即求饶,“我认输我认输!下午还有课呢,我先走了。”

“去吧,好好上课,别走神。”

“晓得啦,aurevoir!”阿诚顺手摸了一把黄猫,跑回教学楼去。

明楼也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碎屑,俯身去摸那只猫,它却一扭身跑掉了,叫他生气得很:连你也要造反了。

阿诚晚上回家,大江打了一个喷嚏。

“你又去lab弄香水了?”大江揉了揉鼻子,“我看你这是要转化学系了。”

“转了化学系就天天看你熬夜画图哈哈哈……”阿诚躺在床上干笑,笑声同衣襟间的一抹暗香萦绕在呼吸间,叫他心烦意乱。

“我熬夜画图,你熬夜赶实验报告,谁也甭笑话谁。”

“哼。”

“诶……你这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佛手柑、蜂蜡、麝香……”

“你跟我说这个我可听不懂。”

“不懂你还问。”阿诚坐起来,“画你的图去。”

“不问就不问。”大江哼了一声,画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谁惹你了,这么不耐烦?”

“没谁惹我。”

“诶你今天不是去见你大哥了么?”

“你怎么这么闲?那图我看你憋了几天了,马上到最后又熬夜,还拖着我陪你熬夜。”阿诚瞪了他一眼。

“成成成,小少爷您自己烦去吧。”大江摆摆手,握笔如握刀,今晚接着挑灯夜战。

其实要说明白也容易。只是他不想承认就是了。

明楼这个人典型的夜猫子,下午的时候喜欢搞点情调,弄个点心喝个下午茶什么的。到了晚上,就凭着白天虚度一日的愧疚心熬夜写论文,下笔千言,如有神助。因而咖啡与浓茶是他夜晚的好帮手。只是咖啡伤胃,他不会连着喝,多半时候还是喝茶的。从祁门到碧螺春,他什么都喜欢,每一种都能说出点门道来。不过他是新式学者,洋派风度,最喜欢喝伯爵。熬夜时不加奶,平时喜欢加点奶在里头,灰蒙蒙,暖洋洋的,冲淡了里头柠檬油的那些小刺激,变得格外温润绵长。

明堂哥说要推个系列,主题是意绵绵,叫他设计一款新的,然而他满脑子只有这个味道。

从老家回来就是这个味道,快要疯掉了。哪里是意绵绵,简直是野草碧连天!

大江一说要不要合租,他立马答应下来,逃跑一样跑出来。

每次去上他的课,都坐在最后头,可每次还要点他的名。你这课上这么多人,点别人不好么?知道你要点我,只好看书预习。本来想着这课水水地混个分数,现在搞得负担最重!怪你还是怪我?

阿诚把头埋到枕头里,转念觉得还是怪自己。

他又不知道,怎么能怪他?他不知道吧?应该不知道的。知道可怎么好?知道真的不好?不好不好!真的不好?当然不好!他如果知道,打断我的腿!啊,他肯定不会打断我的腿,但一定生我的气。就算不生我的气,也会很难过。他想起小时候看见立新同大哥在花园里,大哥可不喜欢那样。又想起汪曼春,闷得喘不过气来。叫他知道我的心思,他肯定什么也不说,只检讨自己。他肯定难过没教好我。

想到那个人要难过,他就难过得要命。

衣服上全是那股伯爵味儿,又叫他生气。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气谁。还是气得把毛衣脱了,丢进污衣篮里,缩进被子里要闷头睡觉。闷了一会儿,想起来两千字论文一个字没动,还是又爬起来,可抓着笔一个正经字也写不出来。

除了满纸的“明楼”。

第09章

又一封曼春的信。

信上说她谈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怎样都好,长得比明楼俊俏,比他聪明,比他贴心,比他会说话。洋洋洒洒的三张纸,竟是无一不好。又说起自己在士官学校,科科第一名,谁都不是她的对手,明楼只觉得欣慰。他回南京的时候,汪芙蕖提过一句曼春的事,说大约已经忘了他了。明楼半晌回一句“忘了好”。

同事催他,他把信放进抽屉里。穿着西服走出去。学校抠门,不论是博士服还是学士服,都是每一届借给要毕业的人拍了照又还回去,其余时候躺在仓库里招灰。拿出来的时候感觉已是经年尘土,叫人打一个大大的喷嚏。

抖抖博士袍,套在外套上,上了台去。导师授予他博士学位,回身对着教职工和家属们笑。照相机啪地一下把他们这一批人留在了底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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