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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的人,会被百夫长叫人浅浅地埋在路边,再被发死人财的下九流翻出来,扒个光晾在野地里,等盘旋的秃鹫下来啄食。”

“我见过一个那样的死人,肠穿肚烂、浑身赤裸,四肢不见了一半,一只眼眶空了、一只还瞪着,死得都叫人看不出来他原先是个人。可就是这种惨状,逼着我拼着命地想活下去。”

“说来也可笑,饿和累没吓倒我,倒是让别人的死状给唬了个胆裂魂飞,大概从这桩小事里就能看出来,我这人更愿意为别人而活。”

“我不记得自己头昏眼花地撑了多久,只记得到了最后,饿得眼前发黑,怎么眨也见不着亮光,闻到面饼的味道却只想吐,可是有个人临了捂住了我的嘴,掰着我的下巴逼我往下咽,威胁我说敢吐他就打死我。”

“那是我从军那会儿最饿又不想吃饭的一回,但却有幸吃了两个饼,滋味很糟,只有酸腐味,但那令人作呕的滋味却救了我的命。”

“我醒来看见腿边坐着一个人,就问他刚刚说要打我的是不是他,他说是,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那时挽之身边已经聚了些兄弟,都是受了他的这些那些个帮扶,打心底里服他的汉子,庆子、阿桥、海铮还有其他人,每个人都有过命的交情。”

“与挽之认识之后,我在营中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毕竟有人照应,乱战时也有人替你留意着刀口。忽然瘸了崴了,逃命的时候也不会被丢下。”

“那时真的艰难,人微言轻都是贱命,前面要提防战场上的刀枪,后面要提防军营里的小人,每天累得疲力尽,可是却比飞黄腾达之后的日子要开心得多。”

“我们为了保命,绞尽脑汁地在少的可怜的兵甲上做文章,在护心镜后面粘马筋、在大刀上面扣槽夹带,琢磨出来的法子有时被将军们看见,就会破格拔升数级。”

“挽之和我也是因为这些升迁,才得以距皇上越来越近,最后因功进了军器监。”

他着重强调了那个死人,却对辉煌地升迁之路寥寥带过,可见这人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争名夺利上。

但李意阑和江秋萍都异常清楚,一群没有靠山的寒门子弟,在官场上一毫一厘的升迁都难如登天,任凭他说得再轻巧,当年想必都受尽了委屈。

想想这群连无数次鬼门关都跨过去了的人,最后却覆没在了深宫女人的小把戏上,大概皇宫才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战场。

李意阑听完这些冗长的前尘,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刘芸草这是在强调袁祁莲对他的恩情,他应了一声,缓声问道:“之后呢?”

刘芸草眼中慢慢聚起了一抹痛意:“那时皇上大举兴兵,只要有功就大赏,旨在激励朝野,奋起抗敌。可这初衷是好,最后的结果却早已在青史之中写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挽之在军作方面确实有才能,而军器监也是最适合他大展拳脚的所在,可惜的是,我们都不适合当官。”

“奉天六年时他才二十七,依照拟写的圣意地位就已经可比三公,祸福相依,这样的幸事也是噩运。”

“别人家大业大,一个公卿底下要养活多少人,从十里八乡的亲戚,到各路府中的丫鬟和小吏们的堂哥表弟都要有安排,数目之庞巨你们恐怕难以想象。”

“而我们一坐实军器监的位子,每每想起那些死在身边的人,就一心只希望兵器足而尖锐,最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战火,可是朝廷……做不到。”

“运到监里的物料不是短缺就是以劣充好、承诺的时间也从来只有延后没有提前、去催请各部堂姿态高傲,这样一个环节压住下一个,有一年边城的将士用血肉之躯守到城中粮草耗尽,也没等到朝廷的兵器运送过来。”

“他们在边疆等死,我们在京城里等矿石。”

“那次挽之大发雷霆,不依不饶地请了圣旨,沿着水运河道一路逆行,亲手砍了两颗脑袋,一颗是南阳河道史的,一颗属于蜀中按察使副吏。”

“挽之身负皇命,处置两名罪员是秉公办事,可坏就坏在这名身首异处的河道史姓柳,是如今的皇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诚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李意阑皱着眉头说:“你的意思是太后因为这事对袁祁莲怀恨在心,故意设计污蔑他与章贵妃有染,进而一石二鸟同时除掉两个敌人,自己坐渔翁之利?”

刘芸草心说你这未也把一个在当时并不受宠的后妃的力量看得太过狂妄了一些,军器监当时的圣宠如日中天,皇上信任袁祁莲,不可能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他们落得惨烈手,背后翻云覆雨的势力怎么可能只有微薄的一股?

可面上他却冷漠地赞同说:“是,她害得贵妃被杖毙,挽之被逼死,我和同僚们前去求情,反倒落了个不男不女的下场。”

“你知道吗,当年我们三十二个人被推进净身房,当时出来只剩了二十七个,很快又自杀了两个、疯了三个。”

“不仅如此,诚妃还派太监来羞辱我们,带着一波放浪的宫女,挑牲口一样来评价我们兄弟,什么这个俊俏,大兴宫要了……呵,后来在流放的路上,先后又死了十七个,我一个一个地埋过来,听着自己的声音一天天变细,模样越来越女气,你说我这心中,怎么才能不恨始作俑者”

第72章越讼难

看他的神情和语气,那些话不像是作假。

世人常说痛苦的东西就该放下,但知辛隐约能够理解他,这人的痛苦绵延多年,一直一直都在复发。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他,应该也会难以释怀,而且最关键也最根本的问题是,他凭什么要放下?

事实上只有真正尝试过后却又无能为力的人才放得下,这人头上有冤、心中有恨、手中有利器,一旦寻到合适的机会,报复才是逻辑和情理之中的事。

他的动机确实很大,那么剩下的谜题就是手段了。

李意阑刚要说话,却听身旁从来不会在问案时发表意见的知辛忽然说:“你恨始作俑者合乎情理,可那个木匠原本也是个局外人,你既然尝过亲朋无辜枉死的苦果,为什么又要杀他?你这样做,不是和当年冤枉你的人没有区别了吗?”

知辛的语气并不强烈,听不出谴责和鄙夷,只是不解和惋惜,惋惜一个人的堕落的原因,竟然是出自于对公平的执着。

刘芸草看了他一眼,答得坦然又迅速,他说:“没有,近墨者黑,我也已经是个恶人了,大师再拿好人善人那一套来衡量我本来就是错的。”

知辛轻声问他:“那你杀了他,心中好受吗?”

刘芸草挪开目光,喃喃自语地说:“再不好受,也不会比十几年的沉冤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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