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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环抱着双手，眉间看不出情绪波动，拿眼上下打量着她的儿子，“这谁啊，谁是你妈啊。”

高城的语气很无奈，“妈──”

赵君锐道，“妈什么妈，你跟你爸就石头里蹦出来的，有家没家都一样。”

高城嘿嘿一笑，“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家，总行了吧。”

五十五上下的赵君锐风韵犹存，眼角眉梢与高城如出一辙，女强人的派头，眼神偏生流露出一丝温婉。赵君锐将烫过的头发梳到一丝不苟整齐盘在脑后。内穿针织衬衣，外面套米色的风衣，穿同色系的裤子，脚上一双白色镶水钻高跟鞋，看着远比实际年龄年轻。赵君锐在新疆当过兵，退役没去机关，而进一家国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到书记，在单位的做派甚比高军长雷厉风行。

赵君锐的脸绷不住，对高城还是笑出了声，“你这小子啊……我出来透口气。等会我们一起回包厢，看一下你姥姥姥爷，记得给老几位敬上一杯。”

高城道，“知道啦。”

赵君锐心平气和，“你带战友看他们啦？”

高城点点头，“住一个晚上。”

服务员小姐端来一杯水放在桌上，高城没动，他只盯着水杯。

“八抬大轿请不来的主……被陈一给带来的吧。”赵君锐满脸了然，“你别太给他脸色了，那孩子心好。”赵君锐进门口就见陈一四下张望缩头缩脑。陈一把事简单的跟赵君锐汇报了一次。赵君锐是随他们去了。这群小的不经管，越管越逆。

“你都知道还问个啥。”高城撇撇嘴，一副懒得回答的模样。

赵君锐道，“别人牵驴你拔橛子。你啊你……”

“我怎么了啊！”高城一肚子气冲出来朝赵君锐扑过去。

赵君锐斜了他一眼堵了回去，“又笨又倔！这点破事记那么久，有本事现在上去把新娘子抢啦！要不整个媳妇生个娃娃来示威！不要求天姿国色，更不要求有家世，阿狗阿猫都行啊，是个人就成！你行吗！”

面对母亲伶牙俐齿的挑衅，高城躲不急被烦得头大。他不耐烦招招手，“不跟你说了！跟更年期妇女没共同语言！”

赵君锐拍一把高城的脑壳，“死小子。凡事都太认真辛苦的是自己。你爸是、你也是。我们家怎么都一群死心眼……”

高城低声哼哼，“妈，你那么讨厌死心眼，当年干嘛嫁给我爸啊？不留新疆啊。总不会是因为他一有空就跑姥姥家刷锅洗被单吧。”

赵君锐从没对高城隐瞒她在新疆当兵的差点跟人好的事。那事也算两人无缘，双双有意发现太晚，等意识到赵君锐已只身回来。

赵君锐淡然的说，“哦，你姥姥催的要紧，有人介绍认得谈了呗。”

“就一辈子啦？”

“就一辈子啦。”

高城父母的感情在外人看来并不好。他们家难得聚在一起的日子，一旦闹家庭内部矛盾，铁定惊天动地，天地为之昏暗，左邻右舍前赴后继的来劝架，不然房梁都得给拆了。如今两个位置高了，房子大了，人面光了，忙的不着家，闹起来不摔碗也不摔锅，就是谁也不理谁，还不如以前热闹。

赵君锐议事论事，“那时候哪里像你们现在的小青年有选择余地。”

高城闻言轻笑，他听母亲继续说下去，“没结婚的时说，你爸对我说，‘我不一定能对你很好，但我会对你父母好。’一个没看清被他给唬了。结婚后他在军队干的热火朝天，一家四口大人加你一个小的全都抛给我。”赵君锐摇摇头，“不说啦，尽是些气人的事。”

高城望了母亲一眼，“妈，别气。”

赵君锐叹口气，笑骂道，“我算看透了，男人没个好东西。”

高城嗤笑，“你儿子也是啦？”

赵君锐站起身，揽过儿子宽阔的肩膀，“一样。迟早。”

高城安静了一会，他认真说，“妈，我跟张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了……”

赵君锐拍拍高城的肩膀，“儿子。张淑家的事跟张淑无关，她是个好孩子。人通常是自己多想了。你想过几十年年两腿一蹬都没了，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妈。”高城突然叫赵君锐。

赵君锐问，“怎么？”

高城坦然一笑，“想抱孙子啦？”任她挽着他朝包厢并行。

“你肯自己撞枪口啊？相亲这种事顺其自然吧，有好的我帮你留意着，你自己也长个心眼多看看。其实就你现在这脾气，摆明了祸害人家。”她温柔的望着高城，平心静气的说，“妈的要求也不高，对你好就成了。”

“嗯，阿狗阿猫都行，只要是个人。”高城笑。

赵君锐笑道，“行啊，有什么不行，只要你带回来。”

正文第16章

如今喝喜酒宾客都挺自觉以简御繁，体恤新人不为难，全当不知敬酒的杯里参王老吉加可口可乐充红酒，一桌桌的点烟倒酒都。而对新人来说这样总比万般为难好，一桌桌敬过去颇有效率。同学与发小都是宾客中最难打发和话最多的，通常都是留到最后对付。

高城百无聊赖的等张淑来敬酒，桌上的菜被他们一扫而光。在等待张淑敬酒的工夫高城跟认得的都干了，酒一杯杯下肚，还混着喝。赵君锐早走一步，将高城姥姥、姥爷载回家。袁朗比高城更无聊，他谁也不认得。陈一人面广，有大半时间都不在他的位置上。

等酒席要散完，他和跟袁朗大眼对小眼隔着桌互望，张淑他们才姗姗来迟。宴会厅剩下的人寥寥无几，服务员忙着拾餐桌。

一桌人起立与张淑新郎碰上一杯，讲上一句半句的祝福。新郎很快被他的同学那桌拉去缠住脱不了身，张淑则和这边几个女伴聊的起劲。

高城要走，张淑去送，留下陈飞飞招待其它人。

陈一拾取慢慢穿外套，速度慢的跟按下dvd遥控器的慢放一般，袁朗则去取车快一步出宴会厅。

张淑尾随高城到了门口，高城侧身，“别送了。”语气里有一丝不经意的温柔。

张淑笑容甜美，“谢谢你今天来。”

高城深呼吸一口，他道，“以前那些破事是我对不住你。”

张淑温柔的笑着，“高城，我明白，爷爷的事，我知道了。”

这下换高城怔怔而立。两人也不说话，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张淑指指侧脸，“你那疤挺酷的。”

高城再次摸着脸上那道疤。

张淑噗哧一声笑出来，高城失笑。

两人移到楼梯口，高城嘴角一咧，“那什么，我走了啊。”

“走好。”张淑紧跟出几步，下了两阶，出口叫住高城，“高城。”

高城回转过头，张淑娉婷而立，朝他挥手，眼有点潮，语音轻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