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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人观察细致入微,回答流利缜密,苻坚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有功,升为千夫长。杨安,速速命人提审,尽快问清楚。”

“是。”他们带着细作退下,苻坚却依然负手立于那土丘之上,火把的光照亮了他坚毅侧脸,衬着夜色,显得更加不可捉摸。

苻坚的手反复摩挲着腰间佩剑,仿佛要将冰冷佩剑上的纹路磨平一般。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杨安去而复返。

“回陛下的话,问出来了,此人乃是杨亮派遣过来打探虚实的。”

“晋人的梁州刺史?”苻坚若有所思,“只派了区区几千人援助仇池,却忙着刺探我军情,这个杨亮真是有意思。”

杨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陛下,臣以为应乘胜追击,直取梁州、益州。”

前世,似乎杨安据守仇池两年后,杨亮来犯仇池,随即才攻陷二州的,也许先前因自己并未亲征,防备未有如此严密,不曾抓到这个细作,也就不曾牵扯出杨亮在背后的谋划。是否要改变原有轨迹,苻坚心中并不十分肯定,可不管何时,因机而动总是没错的。

“现今粮草补给如何?战线拖得这么长,还可以撑多久?”苻坚看杨安。

杨安不假思索,“当前的所有粮草布匹可供十万大军两月有余,这还是在长安不追加任何补给的情况。此外,此番我们缴的仇池国库正在清点,若是将其一并算入,假使与臣在仇池时相当,一共加起来,将士们再轻省一些,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可。”

“清点之前,还是不动仇池国库为好,”苻坚沉吟,“两月有余,先取梁州,应当不难吧?”

杨安大喜,俯身道:“臣愿立军令状!”

慕容冲看着他,一时间又是诧异,又是钦服,杨安与慕容垂相类,均是叛出本国,再帮着苻坚攻伐回去,可慕容垂只是假意顺从,心中想的不过是借苻坚之手壮大自身,随即再图复国。这杨安却不然,先前自己也试着与他攀谈过几次,发觉他对苻坚乃是诚心诚意地顺服。在一些时候,甚至比身为宗室的苻雅更为愚忠。

扪心自问,他慕容冲反正是做不到的。

“此时还需趁早决断,”苻坚率先挑开帅帐,“经过这一遭,想来大家也无甚睡意,不如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也好赶紧调兵遣将。”

杨安连连称是,慕容冲即使困倦,可主帅熬更守夜,做小卒的如何能躲懒?也只好哈欠连天地跟着。

苻坚前世用兵,从来大开大合,只需草草定了主将,其余事宜均让主将自行决断,这便导致如果所托非人,就一败涂地。从头来过,不知算不算矫枉过正,苻坚在选将用人时颇心力,每用一人,都要瞻前顾后、权衡再三,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又要忧虑粮草辎重,定下之后的主官人选。

于是每每战前的商议便会持续数日,往往一夜不眠。

慕容冲心如死灰地跟着进去,发觉杨安亦是满面菜色,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第十八章

慕容冲与杨安二人忙着自怨自艾时,苻坚却在脑中打着算盘他在想是否要借此时机,永除后患。

他的心腹大患姚苌与慕容垂,不管现在如何安分守己,如何风平浪静,日后是一定要反的,自己必要找个借口将那二人除掉,只是二人渐成羽翼,必须从长计议。

而处理掉这一年来自己刻意回避的另一件事、另一个人,却正是时候。

还有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反贼……他忍不住看向慕容冲,后者仍披着自己那件狐裘,凑近了烛火在看舆图。即使一路征尘,却依然肤白似雪,不见半点蹉跎痕迹。

即使清河公主已然是太子妃,可慕容冲就一定不会对自己心生反意么?留下一个强大的外家给太子,当真是为其添助力,而不是引狼入室,弄出个吕氏之祸或是王莽篡汉?许多人会因慕容冲姿容冶艳而忽略,早在燕地,十岁出头的他便已是朝廷的大司马,而二十多岁的他,更足以将这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苻坚在心中反复衡量,杀他,有悖仁义之道,也有伤亲戚之谊,不杀他,恐怕养虎为患,遗祸子孙。

可又有个声音在心里鼓噪杀了他,你便可以将前世这场冤孽、此生那夜荒唐完全清除,世上不会再有人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

不会再有双飞入紫宫,宫人不得近;不会再有阿房十万桐,只待凤来归;不会再有长安城外,锦衣遗尘。

苻坚面上依旧是勘破红尘般的漠然麻木,眼中犹疑却慢慢凝结成冰。

他已起了杀心。

经过一夜商讨,苻坚最终决定兵分三路,自己与杨安进军汉川;苻雅、王统、彤往西蜀,长乐公苻丕随军;毛当、徐成入剑阁,平原公苻晖随军。

这一切,不过是将本该在三年后发生之事,提前了而已。

苻坚本想亲笔写信给远在长安的王猛,不料却提前到半月前从长安八百里加急的信笺,在信中王猛一是劝进,二是保证大军的辎重如今已在路上,最迟过一月便可到达仇池,三便是向君主请战,问是否还需如他这般的老卒参战。

上天待他苻坚何其不薄,齐桓公有管仲,刘玄德有孔明,可他们都不如他大秦的王景略。

重来一遭,只觉人生八苦又尝了遍,唯一可喜可贺的便是君臣亲朋得再聚首,不诉离殇。

苻坚百感交集,刚想将这书信给身旁二人看,却发觉杨安正聚会神地翻看舆图,苦思冥想,而慕容冲早已沉沉睡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狐裘里,好梦正酣。

他看着慕容冲发愣,不知是感怀自己魂灵的孤独,还是在为这还未冲上云霄便要折翼的凤凰哀叹。

“陛下?”

回过神来,只见杨安在看着自己,苻坚瞬间清醒过来,他本想让杨安部在乱军之中除去慕容冲,可如今看来,这样只会让同为敌国宗室的杨安心寒。

慕容冲不能丧身于阴谋,他只能凋零于意外。

苻坚却不知杨安此时心中亦是惊涛骇浪,在长安时他便听闻帝王潜心修佛,已一年未入后宫,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修佛,分明是身旁已有绝色,后宫三千都成了庸脂俗粉吧?

方才苻坚看慕容冲的神情,让他悚然而惊,爱恨交织,哀凉痴狂,无论哪一种都绝不应出现在苻坚这种天下枭雄的身上。

又联想起苻坚让慕容冲入太学,又让他长姊清河公主做了太子妃,随军打仗又将他带在帅帐近身随侍,马上这一场战事恐怕也有让他攒军功的意思。若是个相貌平平的,他恐怕只会想到卫霍之事,可看慕容冲这般容颜,怎么都是个董贤韩嫣之流……

这些时日他也时常出入帅帐,倒是未觉得二人关系有何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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