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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凤尾、凉拌折耳根、再要个香芋粉烧肥肠。这什么蚂蚁上树。”

“不喝酒了吧?”

“不喝不喝,还开车呢。”

“那要两瓶饮料吧,有什么来什么。”

杨鑫忐忑不安地听着他们点菜,心想,这么多菜,得多少钱呀!她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只在小镇的饭馆子吃过凉面馄饨包子什么的。她可不敢来这种地方呀,老觉得服务员会看她灰溜溜的,将她像驱狗一样驱出去。

菜一道一道上了。

汤鲜肉亮,全是大盘装的,器皿雪白。吃饭的碗碟一套,颜色也雪白。吃饭有个碗就行了,干啥还弄个小盘子呀?

她悄悄看别人,原来小盘子是用来盛放食物残渣的,小碗是吃饭的。

菜上了七八道。

她越看,心里越不安,心想:不会要我付钱吧?爷爷不在,万一他们找我要钱,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呀。

她有点不敢动筷子,怕吃了,人家会找她要钱。我不吃,反正是你们吃的不关我的事。

姨父唤她:“吃啊,咋不吃啊?快吃吧。”

她经不住催促,勉强动了筷子,心里安慰自己:不怕,反正也不是我提出来要在这吃饭的,是姨父在做主,应该是他付钱。让他回头去找我爸妈要就是了。

饭菜真的很好吃。

她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喜欢吃那个香芋粉,小心翼翼地瞄着盘子,偷偷夹了一筷又一筷。她刚失去了挚爱的爷爷,她应该伤心,应该哭,应该食不下咽,然而此时事实是她食欲旺盛,恨不得把那一盘子菜通通喂进嘴里。

若干年后,当她长大成人,离开小镇,去往城市。当她出入饭店街头,品尝到许多美味的食物,一切一切的幼年记忆都成过眼烟云了,包括曾经陪伴她的杨文修。她却永世不能忘记那天的午餐。

她是在那一天知道,人是有多可怕的。

人在食物面前如何低头。对食物和幸福体验的向往可以让你忘记感情,忘记尊严,忘记挚爱和死亡。因为贫穷而卑微,因为卑微而愈发渴望幸福。

走出饭店,她忐忑地想:还好没让我付钱。

他们冒着雪赶路。

火化花了三个小时,她站在殡仪馆中,听着焚尸炉发出巨大的响声。她挺好奇焚尸炉是怎么焚烧的,为什么有这么大响声,恍恍惚惚听人家讲,人体不好烧,好像是先用什么机器将人剁成一块一块的,剁成碎肉,然后推进焚尸炉里焚烧。她脑子里想象那画面,就感觉背后凉嗖嗖的。她心想:爷爷可能也被剁成一段一段的了,好在死人无知无觉。

三个小时候后,杨文修化作了用红色布袋子装着的一小包骨灰。

姨父把骨灰给她:“你抱着吧。”

殡仪馆用车送她们回村里,出门的时候,殡仪馆里放曲子送行,竟然是一首二胡曲《梁祝》。她坐在车子上,看着汽车驶出门外,心里纳闷地想:这跟梁祝有什么关系吗?

回程的路上,雪下大了。

汽车轮子一度陷进了泥坑,几个男人下车推车,折腾了好久才推出来。这一路颠簸了有四个小时。杨鑫抱着那包小小的骨灰,听司机聊天,说:“你们知道骨灰是啥样的吗?骨灰其实不是粉末状的,人身上骨头硬,根本烧不了那么细。叫的是灰,其实就是一包骨头渣。”

杨鑫听了,将信将疑,她悄悄打开怀里的骨灰瞧,的确是骨头渣,一厘米大小的,颜色灰白,上面仿佛还有干涸的血。

☆、去路

不知道农村为什么这么热爱吃。结婚请客吃,死了人请客吃。丧事本是哀伤的,然而实际场面,热闹的跟过年也差不多。女人们忙着办席,孩子们欢快地跑来跑去,嘻嘻哈哈追逐。杨鑫心里想,也许是因为人太怕死了,所以故意把死亡渲染的热热闹闹,来掩盖死的凄凉。

亲戚邻居坐了满院子,杨鑫不爱见人,钻在屋里,锁着门看电视。罗红英开门进来,埋怨她:“你怎么净在这里呆着。你大姨、小姨,姑姑舅舅,他们全都来了,你不出去打个招呼,人家说你没礼貌。”

杨鑫不情不愿站起来:“我跟他们又不熟,去说啥呀。”

罗红英说:“不熟也要去。亲戚都来了,你关在屋里成什么话。”

院子里都是人,都在聊天,杨鑫出去叫舅舅、叫大姨,被挨个挨个的问学习,问考试。席上还有个男孩子,看着很高,十八九岁的样子,跟大姨坐在一起,模样很陌生。杨鑫心里纳闷,这人是谁啊,她不记得大姨有这么大的儿子啊?亲戚们都在外打工或求学,她好些表兄弟表姐妹们都认不得了。正感觉怪怪的,罗红英却给她介绍了:“这你大姨再婚,男方那边的孩子,以后见面你也要叫表哥了。别不懂礼貌!”

杨鑫心说:“认都不认识,见都没见过,谁那么上赶着就叫表哥啊。”

罗红英看她神色,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你们应该认识的呀?都一个学校里念过书的,小学同学。他叫陈进南。”

杨鑫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恍恍惚惚地想起了。

陈进南?就是那个偷饭盒、偷乒乓球拍的陈进南?完全不像啊。她记得陈进南高高的,黑黑的,板寸头,跟个刚还俗的和尚似的。大姨旁边这男孩子不黑,脸长得还挺端正,有点帅气,剪了普通男孩子一样的短头发,身上穿着夹克。他一直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挺安静的。

她想起上次分别,陈进南去浙江见世面了呢。

杨鑫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罗红英指着她冲大姨笑:“她近视眼!刚才八成是没认出来。”

大姨笑着说:“可能不认识。鑫鑫学习好,我们家这个在学校成绩不好,留了好几年级,就算一个学校也肯定玩不到一起。”

罗红英说:“哪,肯定是长大了不好意思了,以前肯定认识的。我都记得她说过,说学校有个大个子的,不就是说的陈进南嘛!进南以前上小学时多高啊,全校数他最高,比老师还高。”

“进南现在出息呀。”

罗红英夸:“比小的时候长进多了。”

大姨也说:“这孩子肯吃苦。跟他爸学手艺,能赚钱了。那一般的孩子比不上。”

杨鑫从众人的言谈中得知,陈进南这两年出息了。他不傻了。或许他本来就不傻,他智力其实并不欠缺,只是小时候特轴,一根筋。他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穿着打扮还挺帅,只是仍然少言寡语。亲戚们说他,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鑫想:大人们眼里,小孩子自己会长大。不管幼年的时候多么可怜多么悲惨,只要长大了,他们都会一副欣慰的口吻谈论:终于出息了呢。可孩子究竟经历过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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