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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这病,你在身边,还能看护一下,替我找找医生。要是哪天你走了,爷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呀?”

杨文修说:“你今年念初中,再过两三年上高中,很快又要上大学。以后就离得远了。”

杨鑫说:“如果我上高中,你就跟我去县城嘛。我上大学,你就跟我去读大学,反正爷爷你要陪着我。我一个人去别的地方害怕,而且我不想住校。到时候我去哪,你就在哪租个房子。”

杨文修说:“这样也行。我还蛮想去大城市看看,看你读大学。”

杨鑫说:“那咱们就说定了。我就怕万一钱不够,城里消高。”

杨文修说:“不怕,总归会有办法的。”

杨文修估计那天山上吹了风,回到镇上,又生了一场病。

天天喝药。

整个暑假,杨鑫蹲在家里,哪里都没去。

其实她这一年,都几乎没有出过远门。

杨文修说:“好不容易放个假,去你外婆家玩吧。”

杨鑫摇摇头:“不想去,没什么好玩的。”

除了煮饭洗衣做家务,她每天去书店搜罗小说、杂志,整天看书,要么就是逗猫、钻在被窝写构思小说。姑婆来家里做客,笑着她:“放假了,去我家玩吧。我家那猫刚生了一窝小猫,小狗也生了一窝。”

杨鑫一直听姑婆说家里有猫,快生小崽了。她特别想去看姑婆家的猫崽和狗崽,然而还是忍住了,摇头说:“我不想去,我要在家看书呢。”

“看什么书。”

杨文修说:“去玩呗,整天闷在家多无聊。”

杨鑫说:“我还要给你熬药呢。”

“不用你熬,我自己会熬,你跟姑婆去玩吧。”

杨鑫死活不去。

“这孩子,总不出门。”邻居们都笑着说。

杨鑫不敢出门。

她不敢把杨文修独自留在家,怕发生那天晚上那种情况。她怕杨文修犯了病身边没人。怕自己走了,没人给他煮饭洗衣服。甚至连去两公里外的水井处洗衣服她都会害怕,不敢去,怕自己走远了爷爷会有事。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

她已经习惯了半夜两点钟去他屋里关灯关电视,或者凌晨在睡梦中突然被喊醒,迅速爬起床来,给他翻抽屉找药,倒水,去附近叫医生,在他输完液的时候,帮他取下盐水瓶,拔针头。

☆、吓人

早上吃了饭,杨文修又说:“你洗了碗去前边,叫刘爷爷过来,帮我打个点滴。”

杨鑫正在擦桌子,有点不安:“还要打点滴啊,你昨天不是已经打完了吗?”

“让你去你就去。”

杨鑫不解说:“刘爷爷,哪个刘爷爷啊?不去找杨医生吗?”

平常来帮杨文修看病的都是杨医生,人挺靠谱的。杨文修说:“他贵得很,又不是多大的事,去叫你刘爷爷来。”

杨鑫当是哪个刘爷爷呢,结果是住在街对对面的邻居。这老头杨鑫一直认得,和邻居的老婶子是二婚,人长的瘦巴巴的,高个子,又驼背,性格有点古怪,平常不太说话。杨鑫到门头喊了一声,很快,他就提着药箱来了。

杨鑫讶异地看这老头坐在床边,给杨文修把脉、开药,最后挂上一只盐水瓶:“一会水输完了就叫我,我来给你拔针。”

杨文修笑说:“要得。还要一会,你先回去吧。”

杨鑫看他拾药箱走了,好奇问杨文修:“刘爷爷是医生吗?他家不是开杂货店的吗?他也会治病呀?”

杨文修解释说:“他原来是走村的赤脚医生,医术还不错,吃他的药有效。”

“那杨医生,每次挂盐水,只管挂上,又不管拔针,弄得好麻烦。我最近吃他的药也不灵光,不晓咋回事。”

杨鑫也不懂这个。

“刘爷爷,那他怎么不行医,只开杂货店呀?”

杨文修说:“他在行医,偶尔给熟人看看,邻居嘛。”

杨文修对先前的杨医生不满意,改吃刘爷爷开的药,输液打针,也都叫刘爷爷来。一来二去的,倒也相熟了。邻里间常借个东西,放个钥匙。中间杨文修有次半夜突发心肌梗塞,也是找的他来打吊瓶。

杨文修看得开,天天生病,身体稍稍好一些,仍要去茶馆消闲,没事人似的。

杨鑫很害怕这样的生活。

每日提心吊胆,总怕爷爷出事。杨文修半年内两次突发心肌梗塞,一不留神就出事,平常也是小病不断。杨鑫很希望爸妈能回家来,她一个人承担不了这样的压力。她几次在电话里,和罗红英沟通,但都没有结果。罗红英夫妻推三阻四,不愿意回来。别说让他们回来照顾杨文修了,就是过年,他们也不愿意回家来,嫌车贵。他们已经有四五年没在家过年了,总是这个理由。

这个夏天,杨鑫以乡镇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初中。

开学第一天,她就被班级任命为学习委员,数学课代表,并且作为学生代表,发表国旗下讲话。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牛仔裤,扎着高马尾,持着演讲稿,站在话筒前,第一次当众用普通话发声。

“各位老师、同学们。”

她看着台下的师生,目光寻找唐颂的身影。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没有看到唐颂。

有点失望。

台下有一千多名师生。

虽然是新学校,一切都很陌生,但她习惯了在众人面前发言,展示自己的优秀,并不怯场。八百字的演讲稿,是她在头一天晚上写完的,内容差不多会背,基本不用看稿纸。她声音清透,普通话很标准,不像有的学生带地方口音。

发言结束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随着人流离开操场,杨鑫追上了她这学期的新班主任:“王老师,我刚才怎么没看到唐老师来呀?新学期大会,不是所有师生都要求到场的吗?”

“他呀?这种场合,他从来都不来参加。”

杨鑫好奇问:“为什么呀?”

“人家不想来呗。”

班主任说:“他才不来这种无聊的会。他是我们校长的宝贝,别说从来不开会了,人家连课都不上。初三差个数学老师,校长让他去顶一顶,他就是不去,校长都拿他没办法。平常开会也从来不到,换做别人都要记过,就他特殊。”

唐颂名为中学老师,其实很少能见到他。

他就代个音乐美术课,一周也没有几节课,没课的时候,基本不露面。学校任何大小活动,他都不参与。过了几天,杨鑫熟悉了环境,得知教室的宿舍在学生宿舍楼后的一幢小楼里,便悄悄去找他。

那是午饭时间,他掩着门,正在弹钢琴。

杨鑫敲了敲门:“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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