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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要你,只有婆婆要你,以后长大了要孝顺你婆婆。”

贫穷而无助的女人,希望永远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熊碧云愁苦中露出微笑。

熊碧云说:“我最近老觉得头晕的很,出去一会,便看不到路,站都站不稳,也不晓得是咋了。”

范大妈说:“这是咋回事?”

熊碧云说:“不晓得是不是累的。老大老二他们,老让我给他们做事。我这几年身体又不好,又没力气,走几步路就腰酸腿疼,头又晕。每天让我给他们放牛,那牛老爱偷吃庄稼,它力气大,我拉又拉不住。昨天经过麦子地,它非要去吃麦子,我拽着绳想把它拽回来,结果它一犟,把我拽到地里去了,一跟头摔得我,半天爬不起来。”

她伸出手,挽起袖子给范大妈看:“这就是昨天摔的。”

整个右胳膊都摔青紫了,手臂破了一大片的皮,结了一层血痂。

范大妈吓道:“哦哟!咋摔成这样了,你没有跟他们说啊?”

熊碧云说:“没有。”

她说:“鑫鑫也摔到了,我怕媳妇知道了不高兴。”

她把杨鑫抱起来,小毛线帽子摘下,把鑫鑫后脑勺对着范大妈,头发拨开:“你看她头上这,是不是肿了一个大包呀?”

范大妈一看,顿时也惊道:“呀,真是个大包呀,好像有血。你咋搞的呀?”

熊碧云说:“我摔地上了,鑫鑫也摔出去了。”

范大妈说:“哎哟,这也太不小心了。”

熊碧云很惭愧,说:“人家说小孩子头上没骨头,不能摔,摔要摔坏的。我生怕她摔坏了。”

范大妈说:“是的呀。”

熊碧云说:“可是她也没哭,就是当时哭了一会。你说我要是真把她摔坏了,儿子媳妇会恨死我的。只盼没事就好了,你可不要告诉他们,不然要闹的,说我这么大个人,连个孩子都带不好。春狗他爸要打死我的。”

范大妈说:“哎,你莫怕,她没哭,应该没事的,我拿点酒给她揉揉,早点散了,别让他们看见了。”

熊碧云得了范大妈一番安慰,心里总算安了一些。

她给杨鑫戴上帽子,离开范大妈家。

杨鑫不哭不闹的,熊碧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小孩子受疼了。

抱着杨鑫去了大队小卖部,她从随身带的手绢里翻出五毛钱来,买了一瓶娃哈哈。她用吸管,将娃哈哈的封口戳了个洞,把奶瓶子塞到鑫鑫手里。这小丫头可聪明,拿到就知道是吃的,自己就抱着奶瓶咕咕咕喝了起来,喝的嘴上一圈白的奶渍。

熊碧云看她喝的很欢,心里很满足,总算没有先前那么愧疚。

☆、弱者

熊碧云最近常常会想到死。

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糟糕了,死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其实这几年过的不错,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死。上一次自杀还是在二十年前。自从两个儿子都结了婚,唯一的女儿秀英出嫁,她便越发感到孤独无助。强烈的痛苦无处诉说,她便又想到死。

熊碧云至今一共自杀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二十五岁。

杨文修打她。

杨文修经常打她。自从十七岁结婚,除了第一年没挨打,之后便经常挨打。不是打就是骂,厉声呵斥,她见到丈夫就像见了鬼,大声不敢出,大气不敢喘。

丈夫比她有文化,比她有本事,她不敢反抗,只能忍着,躲着,怕着。但是那一次打的太狠了,杨文修直接将她踹在了地上,先是猛甩巴掌,而后上了脚。手脚不够发泄了,又从柴火堆里找了一根黄荆棍子,足有三四公分粗,他拿在手上,就跟打牛似的,抽了她整整一个小时。

三个孩子,像三只小狗似的,齐齐趴在窗子口,爸爸呀,妈妈呀,哇哇呀,哭的阵仗滔天。她疼得很啊,被打的满鼻子满脸血,骨头都要断了,不知道这痛苦要持续到啥时候。她受不了了。她拼尽全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出家门,跑去村头的大水库,毫不犹豫,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

自然是没死成,全村出动,将她从水里捞了上来。

那年她二十五岁。大女儿秀英刚八岁,大儿子春狗五岁,小儿子猴娃才三岁。事后醒来,她其实有些后悔。她死了便死了,三个孩子没了娘要遭罪了,才这么大的小孩子,以后日子咋过。

家里苦啊。

杨文修在外县教书,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挣的钱自己花了,也不给家里寄一分。她在村里,要种地,又要到大队上工挣工分,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能把三个孩子锁在家里,让姐姐秀英带两个弟弟。可就是这样也难啊,一个人挣的工分供不过四张嘴吃。别人家里一天吃三顿饭,她带着孩子,只能一天吃两顿水光光的清汤饭。她把汤里的米都留给三个娃,自己喝汤,每天饿的打晃,两条腿都站不稳。就是这样,孩子还是天天喊饿。秀英年纪大,懂事一些,饿也会忍着,还会帮妈妈做事,但春狗和猴娃还很小,每天饿的伸长了脖子。一看到对面院子,他二爸家里开饭,两兄弟就趴到窗口去看,眼巴巴的望着。他二爸家条件好,是大队的队长,经常有干饭吃,有时候看到两个侄子可怜,就给他们端一碗,让他们两个分着吃。但他二妈不满意,一看到就要骂:“自己家都没有得吃,还给别人端饭吃!”并且骂熊碧云:“又不是乞讨的,你娃儿饿了,自个当妈的不给弄饭,整天到别人家里要饭吃?”

天天骂春狗和猴娃“乞讨要饭的!”

熊碧云能咋办呢?只能含羞带愧的受着。

这种事情,她是绝不敢告诉她那个残暴又好面子的丈夫的。

只是忍,忍不下去了,她就冲去跳了水库。

这次自杀,让杨文修足足敛了有两年。

还不到两年,一年半吧,很快循环又开始了。

打。

天天打,月月打,一看到就要打。平常他不在家,一回来就是骂人,打人。揪头发、扇耳光都是轻的,拳打脚踢来一场,三天下不来床。隔三差五脸上都是青的,不敢出门去见人。杨文修,一个教书的,走到街面上去,也是有头有脸的。说句不怕高抬的话,是文化人,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句“杨老师”,然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戾气,专对老婆下狠手,一动手就往死里打。

第二次她选择了喝农药。杨文修在家,发现了,紧急将她送到乡镇卫生站洗胃抢救。

这次自杀给她带来了污名,因为村里人都知道了她爱闹自杀,又总是命大死不了。杨文修嘲讽她说:“懦弱的人,连死都死不利索,一辈子没出息的样。”

杨文修说:“我要是自杀,我不会去跳水,也不会喝农药,还专门等别人来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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