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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师心里咯噔一声,她想到这件事背后代表的含义,浑身血液都凉了。她破天荒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从箱底翻出原书来,打开看最新的章节。

可惜这本书已经没多少参考意义了,按书中的时间线,现在她们还在西平府。周舜华刚刚和卢雨霏斗法获胜,并且被诊出有孕,靠着孩子一举翻身,被提拔为侧妃。

另外,书中没有唐师师的扰动,暖香丸一事并没有被人勘破,周舜华也不需要靠谎称怀孕来自保,她公布消息时,是真的有孕。

而现实中,暖香丸被赵承钧公之于众,当时周舜华为了活命,只能说自己怀孕。撒了一个谎,之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弥补。以她完全平坦的肚子装怀孕,可不是沦为群嘲,等后面她真的怀孕时,也没法说明真相了。

一旦给众人留下说谎的印象,就再也没法扭转口碑了,甚至连累赵子询的形象也大为受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除此之外,封侧妃的时间和地点也不对,现实中唐师师和赵承钧突然被召往金陵,唐师师为了挑拨周舜华内斗,早早封她为侧妃。同样是侧妃,但一个是靠计谋和孩子赢来的,一个是被动接受,意义当然完全不同。

唐师师算算时间,发现周舜华书中和现实中怀孕的时间是一致的,而她被封为侧妃,虽然前后时间有细微的差别,但结果并没有出错。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次周舜华惹恼了赵承钧,被杖责流产了。

一切有迹可循,又让人不可捉摸。

唐师师往后翻目录,发现目录中全是妻妾斗来斗去。唐师师大致一扫,不外乎是今天这个丫鬟想爬床,明天那个美人想给周舜华下药,全是些勾心斗角的琐事,没有任何关于时局的反映。

看周舜华怀孕的进程,直到她孩子两岁,他们一家都依然居住在西北。所以,在原书的剧情中,至少三年后,赵承钧才起兵造反。

如今,这一切都提早了,而且发展走势完全不同。如果书中的皇帝是病死,按照礼法,下一个皇位继承人就是赵承钧,赵承钧根本没有必要造反。所以,原书中造反的节点,极可能是皇帝有了子嗣。

唐师师完全呆住了,她靠在箱笼上,许久回不过神来。外面的丫鬟很长时间没听到唐师师的动静,有些害怕,问:“王妃,您在里面吗?”

“我在。”唐师师将书合拢,重新塞回衣服下面,说,“我一个人安静一会,你们不用伺候了。”

丫鬟们见唐师师没事,松了口气,应诺道:“是。”

唐师师将一切恢复原样,她在地上走来走去,实在静不下心,就去梳妆镜前梳头发。她盯着铜镜中的人影,眼中的光芒时明时灭。

原书中皇帝没有落水,也不是病逝。那么现在,皇帝为什么会发烧到生命垂危?

唐师师不敢想。她刚拿到书的时候雄心壮志,大放厥词要当太后。无知者无畏,就是因为她不懂太后、皇后这些字眼代表着什么,所以才无所畏惧,什么都敢说。随着她离王权中心越来越近,唐师师也越来越明白,一将成万骨枯,皇座之下皆是累骨,那些至高无上的荣光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唐师师拿起梳子,她本来想整理头发,可是她尝试很久,梳齿卡在头发中,手指不断颤动,竟然都梳不下去。

唐师师原本吃好睡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失眠过。但是经过这天后,她晚上开始睡不着了。她时常睡着睡着,就会惊醒。唐师师睁开眼,发现一切只是场梦,她长长松了口气,但是等她坐起身时,却发现身边的被褥是凉的。

慢慢的,赵承钧连向唐师师掩饰痕迹、欺骗她一切如常都做不到了。皇帝落水的第二十一天,赵承钧一整天不在家,当天晚上落钥时,他没有回来。

唐师师心里咯噔一声。丫鬟们也感觉到京城气氛不太对,她们见唐师师脸色不好,安慰道:“王妃,王爷应该在外面参加宴会,来不及赶回来。王妃莫要担心,等明天王爷就回来了。”

这话与其说丫鬟在安慰唐师师,不如说她们在安慰自己。唐师师心知肚明,如今皇帝病重,金陵里哪户人家有胆子,又有心思举办宴会呢?

赵承钧从不会不告而别,除非是来不及。

唐师师手都冷了,却还勉强笑了笑,颔首道:“没错。让人在门口好生看着,如果王爷回来,立刻进来通报。吩咐厨房准备好醒酒汤和热菜,万一王爷回来,也有东西暖胃。”

“是。”

唐师师吩咐完后,看着外面暮色霭霭的天空,头一次觉得自己无事可干。以前有赵承钧时,她从来不觉得晚上难熬。照顾赵子诰,说家长里短,安排明日的菜单……她总觉得一眨眼,时间就飞没了。

现在,唐师师无事可做,只能去看孩子。她陪赵子诰玩了一会,很快赵子诰打哈欠,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唐师师见状,只能让奶娘抱赵子诰下去睡觉。

唐师师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还是闲得发慌。丫鬟们见唐师师情绪低,提议道:“王妃,你今日累了一天了,要不奴婢伺候您沐浴,今日早早歇了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唐师师叹了口气,说:“备水吧。”

唐师师沐浴后,丫鬟拿来巾帕,给她擦头发。唐师师坐在榻上,心神微微飘远。

往常,都是赵承钧给她擦头发的。入夜后,正房里也没有这么多奴婢。

原来丈夫不回来睡觉,是这种感觉。

唐师师不由叹气。丫鬟听到,以为自己拽痛了唐师师头发,慌忙跪下请罪:“王妃恕罪。”

“没事。”唐师师对丫鬟挥挥手,说,“我自己来吧,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目露迟疑:“王妃……”

唐师师看起来很坚决,摆手说:“下去吧。”

“是。”丫鬟们应诺。她们将擦头发的用具放在檀木几上,轻手轻脚退下。唐师师拿起干净的帕子,才擦了两下就觉得手累。她头发为什么这么长,以前见赵承钧擦头发时,没觉得这么累呀?

她拎起自己半干的头发看了一会,既不想叫丫鬟回来,又不想让自己累着,随后将头发一抛,打算就这样睡觉。反正房间关了窗,不会着凉的。

唐师师披着长发上床,她躺在被褥里,发现整张床大的出奇,她刚才不小心磕到手肘,都没人来安慰她。唐师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委屈,她翻来覆去滚了一会,慢慢睡着了。

今夜不知何故,唐师师总觉得很冷。半夜中她突然被惊醒,睁开眼后发现四处皆黑,影影幢幢。唐师师躺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在王府,赵承钧今夜没有回来。

唐师师不由搓了搓胳膊,怪不得,她就说为什么这么冷,原来是胳膊放到外面了。原来她以前没被冻醒,全是因为有赵承钧给她拉被子。

唐师师不知道为何睡意全无,她慢慢坐起来,盯着黑暗中的帷帐发呆。外面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轻轻敲门:“王妃,您醒了吗?”

“是我。”唐师师应道,“我没事,醒来喝口水,你们继续歇着吧。”

丫鬟听到果然是唐师师起来了,擒了一盏小灯,披衣进来给唐师师倒水。丫鬟将水放到唐师师手心,离开时接触到唐师师的手指,惊讶道:“王妃,您的手为什么这样凉?”

“刚醒来的缘故,过一会就好了。”唐师师没当回事,问,“诰儿呢?”

“小郡王好好睡着呢。”丫鬟站起身,说,“王妃您等着,奴婢这就去找汤婆子来。”

唐师师正要说不必,忽然听到后殿传来孩子啼哭的声音。小孩声音尖利,哭声穿透性极强,唐师师吓了一跳,立刻掀被子下床:“诰儿哭了?怎么了,他为什么突然哭了?”

为了方便照顾,赵子诰就住在唐师师和赵承钧主院后面的配殿里。唐师师拢了件披风,匆匆往后殿去。奶娘正抱着赵子诰哄,突然看到前院灯亮了,王妃带着人过来,连忙道:“参见王妃。王妃,是不是吵到您睡觉了?奴婢该死,但是小郡王以前都好好的,今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哭。”

唐师师亲手接过赵子诰,柔声哄道:“娘亲在这里,诰儿不哭。”

唐师师抱着赵子诰走了两圈,他的哭声慢慢停息,但还在轻轻抽噎。奶娘和丫鬟见状,连忙接过:“王妃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快把小郡王给奴吧。”

唐师师现在还在安胎,不能用力,她没有执着,顺势将赵子诰转让给奶娘。唐师师看着赵子诰哭得通红的小脸,问:“到底是怎么了?他以前从不夜哭,是不是着凉了?”

“不会啊。”丫鬟们摸不着头脑,“奴婢检查过好几遍门窗,绝不会有疏漏的地方,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奶娘是民间来的,见状,她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有可能,郡王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师师心中一紧,都不等她发话,丫鬟就冷着脸呵斥道:“放肆,天子脚下,哪有怪力乱神?你再在王妃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仔细你的皮。”

奶娘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正撞了皇家的忌讳。她讷讷低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唐师师瞥了丫鬟一眼,说:“行了,大半夜更深露重,不要说这些火气大的话。既然诰儿睡着了,那就都回去吧。你们好好看着诰儿,不要再让什么东西吵醒他。”

“奴婢遵命。”

唐师师见屋子中没什么不妥,就带着丫鬟出门。她拢紧披风,刚刚跨过门槛,忽然听到东北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钟鸣。

钟声悠长,带着阴湿的寒气,如水波般一层层往外传递。唐师师听到第一声钟鸣的时候就愣住了,接着,第二道钟声到来。

深夜鸣钟,而且是紫禁城的方向。

皇帝驾崩了。

第125章 驾崩

皇帝驾崩了。唐师师顿时方寸大乱, 根本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丫鬟们也慌慌张张地,问:“王妃,怎么办?”

怎么办, 唐师师也想知道怎么办,她自己都没有主意。但是唐师师知道, 现在她是王妃,全王府的主心骨, 她绝对不能露出慌乱之态。唐师师深吸一口气,说:“把其他人都叫起来,集中在一块,不许任何人在外面乱跑。仔细守着门,有任何风吹草动, 立刻来禀报我。还有,把红灯笼、红剪纸之类的撤下来, 衣服换成素色, 丧服暂时不要换。”

皇帝驾崩是国丧, 全国披麻戴孝,她们是皇族,守制只会更严。理论上皇宫报丧后才换衣服, 但是现在丧钟已响, 这些事情已经可以准备起来了。

唐师师的语气镇定从容, 有条不紊,丫鬟们被这种冷静感染,也慢慢定下神来:“是。”

丫鬟们跑去安排。唐师师折返回后殿, 去看赵子诰。奶娘是民间女子, 根本不明白紫禁城鸣钟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从王府众人的表情上, 意识到事情不对。

似乎,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尤其是唐师师去而折返,让奶娘更慌了。奶娘抱着赵子诰,哆哆嗦嗦问:“王妃,怎么灯都点亮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师师避而不谈,她低头看了看赵子诰,这个小子安静时哭得嘹亮,等外面鸣钟时,他反倒睡着了。唐师师见赵子诰没有被钟声吵醒,松了口气,说:“把他给我吧,今夜他和我去前面睡。”

唐师师说着要接过赵子诰,丫鬟们哪敢让唐师师抱孩子,赶紧上前抢过。唐师师也不和她们争,等丫鬟把赵子诰抱稳后,唐师师说:“走吧。把那块锦被拿过来,外面湿气重,不要把他冻醒。”

“是。”

丫鬟婆子小心翼翼地包着赵子诰,把他抱到正房。似乎刚才那一阵啼哭已经花光了赵子诰所有力气,这次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把他吵醒。到了正房后,丫鬟们忙着点灯、铺床、烧汤婆子,赶紧给小郡王换素色衣服。

唐师师换衣后,坐到罗汉床上,静静看着儿子的睡颜。她怕灯光把赵子诰晃醒,让丫鬟撤去了案灯,只留一盏小小的挂灯。唐师师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景,不知道赵承钧进行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正常的权力交接应该是什么样。她只知道儿子睡着了,她在等他回来。

无论生死荣辱,无论成王败寇,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唐师师这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她抬头,望向沉沉的夜空。三更了,今夜恐怕许多人都无法入眠,不知道宫城里,此刻在做什么。

慈宁宫,姚太后睡下没多久,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太后娘娘,您快醒醒,万岁爷好像不成了!”

什么?姚太后半醒半梦间猛地被惊醒,她披散着头发爬起来,因为睡眠不足,脸上全是耷拉的老态:“你说什么?”

御前太监跪在慈宁宫冰冷的地面上,涕泪俱下:“万岁爷,不成了。”

姚太后听到这些话心神巨恸,她手一抖,险些摔到地上。嬷嬷们惊吓,连忙扶住她:“太后……”

姚太后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在这一刻结束了,她混沌片刻,重新清醒起来,强撑起那个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威风。姚太后强势道:“扶哀家起来。摆驾乾清宫。”

宫人们连忙上前给姚太后换衣服。时间仓促,他们来不及给姚太后梳头发,此时此刻姚太后也没有心思讲究皇太后的体面。姚太后用有生以来最潦草的速度换了衣服,然而,还是晚了。

她刚刚穿戴好,都不等她套上护甲,外面就传来一阵阵跑步的声音,似乎是慈宁宫被人围起来了。远远的,一个太监一路敲锣,拉长了嗓子喊:“非常时刻,禁止出门,各宫在自己宫里待着。”

姚太后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就黑了。她沉着脸,问:“外面怎么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打探消息的太监回来,脸色极差:“太后,慈宁宫被人围起来了,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姚太后脸色铁青,怒喝道:“大胆!哀家是太后,谁敢在哀家面前放肆?”

“他们说,是奉了靖王的命令。靖王说皇上病情突然加重,非常时期,禁止任何人在宫中走动。如有违者,就地格杀。”

姚太后脸色又是一沉,乾清宫被赵承钧把控了?她连护甲也不套了,冷着脸往外冲:“皇帝是哀家的孙儿,如今皇帝命垂一线,哀家岂能不过去护着他?哀家倒要看看,有谁敢拦着哀家。”

“太后娘娘三思!”宫人们连忙拦住姚太后,七嘴八舌劝道,“娘娘,如今外面情况不明,娘娘不可亲身犯险。”

姚太后恼怒地推开冯嬷嬷的手,怒斥道:“放肆!哀家是两朝太后,赵承钧的嫡母,他还敢将哀家怎么着了不成?都滚开,哀家要出去。”

冯嬷嬷没防备,被姚太后推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这一下摔得痛极了,但是冯嬷嬷不敢耽误,赶紧爬起来,继续拦着姚太后:“太后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要冷静啊。您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只有您好好的,大伙才有再起之日。”

姚太后慢慢冷静下来。刚才的盛怒劲过去,她仿佛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头晕眼花,踉跄向后跌倒。宫人们赶忙扶着姚太后坐下,姚太后撑着头养了一会,问:“现在宫门怎么样了?”

太监出去打听,过了一会,说:“宫门被锦衣卫把守着,似乎是向大人的人手。”

向英,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洪斐。洪斐对姚太后非常孝敬,这些年替姚太后办了许多事,但向英却是这一两年新升上来的,姚太后并不熟悉。显然,洪斐被人背叛了,他的手下另择了高枝。

不过锦衣卫里也说不上背叛,北镇抚司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心黑,谁不是阴死了老大,换自己上位呢?

姚太后又问:“城门呢?”

“被羽林卫把守着,消息打探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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