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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师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原来, 竟只睡了一个时辰。唐师师小口小口啜水喝,只喝了半盏,就不想喝了。

赵承钧将茶盏放到丫鬟的托盘上。他放下东西后,忽然正了脸色, 对唐师师说道:“师师,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唐师师看赵承钧这么严肃, 吓了一跳,手指不知不觉攥紧:“好。”

“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激动。”赵承钧再一次铺垫后,才正色道,“你怀孕了,差不多一个月。”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慢慢挑眉:“还有呢?”

“但是你在王家受惊过度,胎像不太稳,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能需要卧床保胎。”

唐师师“哦”了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了。”

赵承钧在唐师师醒来前几次斟酌,生怕言辞太生硬,吓到了她。赵承钧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唐师师竟然这样平静。赵承钧意外,惊讶道:“你不吃惊?”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唐师师口吻十分无所谓,说,“我又不是没怀孕过,这次虽然月份浅,但是我大概能感觉到。”

赵承钧一时梗住,所以,折腾了半天,只有他一个人大惊小怪,措手不及?

不过唐师师比他料想的更快接受现实,这是好事。赵承钧松了口气,说:“你能接受就好。接下来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赵承钧握着唐师师的手,心里颇为抱歉。别人家怀孕都是喜事,唐师师倒好,每次怀孕都多灾多难。怀赵子诰时差点被灌打胎药,这次怀老二,差点被人追到流产。

赵承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上一次他不在唐师师身边,出现疏漏尚有情可原,这一次他就在王府守着,竟然还是差点被人钻了空子。赵承钧包住唐师师的手,轻声安慰:“放心,我已经问过太医了,他们说虽然胎相不太稳固,但是你生产后养得好,只要卧床静养,固本培元,不要大喜大怒,不会有事的。如果保胎顺利,差不多一个月,你就可以正常下地了。”

唐师师点头,心情十分镇定,仿佛笃定了自己不会有事。可能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她有安全感,但更可能,是因为赵承钧在。

仿佛只要有他在,即便是苍天厚土,也无法轻易夺走他们的孩子。

唐师师突然想到一件事,问:“喜鹊和杜鹃呢?”

赵承钧说:“她们也回来了,只不过中了迷药,现在还在房间里休养。等明天,她们就能来伺候你了。”

唐师师长长松了口气。那些人目标是她,她们将杜鹃和喜鹊迷晕后,马上就赶来追唐师师。后来赵承钧及时赶到,救下唐师师。赵承钧抱着唐师师离开,留下善后的侍卫搜到了杜鹃和喜鹊,就将这两人一起带回王府。

她们中了药,后脑、四肢有不同程度的磕碰,但好在没有其他损伤。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唐师师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那王家呢?”

提到王家,赵承钧的表情显而易见沉下来。他想到唐师师在,掩饰住神色,温声说:“我走的早,不知道王家的动向。不过听说,王太傅最宠爱的幺子喝醉了酒,不知道怎么走到花园,在一间纳凉房里睡着了。至于追你的那几个下人,听说是王家从外面借来的,并非王家家生子。她们被抓住后,全部自尽了。”

唐师师眼珠子转了转,听出许多门道来。她被人引去花园,这么巧,王太傅的幺儿也在花园睡着了,如果唐师师没有中途逃跑,她会被带到哪里呢?

唐师师知道姚太后不是个良善之人,没想到,她还是大大低估了姚太后。唐师师明白姚太后恨她,姚太后暗杀下毒都可,但姚太后竟然要诬陷她的名节。

她是一个年轻的王妃,一个一岁孩子的母亲,如果她沾染上不贞的罪名,不光自己性命不保,连赵子诰、唐家都要受到牵连。更可怕的是,一旦靖王妃和王太傅幺子有首尾的消息传出去,顷刻就会席卷金陵。到时候坊间的长舌妇一遍遍添油加醋,话不知道要传的多难听,真到了那时,靖王府和王家颜面扫地,赵承钧和王太傅的关系也会势必破裂。

姚太后这一招十分下作,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做法非常高明,可谓一箭三雕。

然而,这一切好处都建立在成功的基础上。恐怕姚太后也没想到,她竟然失败了吧。

赵承钧和王太傅并不是傻子,哪能看不懂今日这一切是谁主使,意欲何为。想来王家现在并不平静,王太傅一生英明,临老却被人这样算计,非得气个半死。

堂堂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尊崇有加,现在却用这种下作手段算计老功臣。这件事传出去,得寒了多少老臣的心?唐师师原本还烦恼王家不肯帮赵承钧,没想到一转眼,姚太后就加急送了波助攻。这可真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谊重啊。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悄悄靠近赵承钧,低声问:“今日是王太傅大寿,我却在花园里惹出了乱子。太傅如何说?可有怪罪我?”

唐师师暗搓搓试探王家的后续。王太傅德高望重,门生遍布朝野,若是赵承钧得到了王太傅的支持,助力将不可估量。赵承钧确实有兵权在手,但是夺天下、治天下,可不只是武力强就够了。

兵权,民心,朝臣,缺一不可。

赵承钧没有回答,他扶住唐师师肩膀,小心地把她放回软枕上,说:“你安心养胎,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你只管把自己身体养好,早日把自己喂胖,就够了。”

唐师师噗嗤一笑,她睨了赵承钧一眼,嗔道:“谁要吃胖了?”

赵承钧笑了笑,给她拉上被子,轻声说:“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唐师师没多想,赵承钧事务繁忙,时常要中途离开一段时间。她只以为和往常一样,没有往心里去,开开心心地点头:“嗯。”

赵承钧摸了摸唐师师的头,含笑离开寝殿。等走出主院后,他的表情一寸寸冷下来。

刘吉跟在旁边禀报:“王爷,人已经押下,您看该如何处置?”

“带到前院。”赵承钧眸光肃杀,冷冷说,“勿要脏了王妃的耳朵。”

“是。”

前院,周舜华被扭送着跪到地上。赵子询站在不远处,表情焦急又心疼:“父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赵承钧在中堂坐好,不紧不慢道,“她偷偷和姚太后的内应见面,之后内应骗王妃周侧妃流产,她正好装作肚子疼。还能有什么误会?”

周舜华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正月底的天气,阴冷的湿气渗透衣服,慢慢钻到骨子里。周舜华感觉到肚子隐隐不舒服,她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尽量不卑不亢地和赵承钧说:“王爷明鉴。妾身中午不慎吃了寒性的东西,腹中突然绞痛。妾身误以为是孩子出事,这才慌了手脚。但妾身绝非故意为之,至于那个谋害王妃的内应,妾身并不认识她。她上午时来给妾身送东西,妾身以为是王府安排,才和她寒暄了两句。其余的事,妾身一概不知。”

赵子询知道周舜华肚子里有胎儿,现在才两个多月,正是脆弱的时候。地上寒气那么重,要是跪的久了,保不准会出问题。赵子询赶紧求情道:“是啊,父亲,今日之事蹊跷。那些人明显有备而来,说不定王府里这些事也是他们故布疑阵。父亲不妨再多查几天,以免中了那些人的诡计。”

赵承钧极轻地笑了一下,淡淡说:“你们以为本王没有吗?周舜华,你既然说你冤枉,那本王问你,上元节那天,你离开王府的队伍后,去了哪里?”

周舜华支吾了一声,强自镇定道:“那天人太多了,妾身被人群冲散,不小心和世子走丢了。”

赵承钧静静看着周舜华,事到如今,她还在撒谎。赵承钧失去了耐心,说:“有人看到你悄悄回了揽月楼。”

周舜华哑然,赵子询的脸色紧绷起来:“什么?”

赵承钧声音中没什么情绪,问:“你和姚太后说了什么?”

周舜华垂下眼睛,拼命地想对策,但脑子却像混入浆糊一样,霎那间一片空白。赵子询看到周舜华的表情,心中也明白了。那天,周舜华并不是走丢,她是回去和姚太后告密了。

其实赵子询也暗暗奇怪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为什么周舜华只走了这一小段路。周舜华解释说她发现自己走丢后,不敢乱走,站在原地等他。赵子询虽然觉得可疑,但也不愿意深想。没想到,一切当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

周舜华背叛了王府,投靠了姚太后。

周舜华脑子空白,眼睁睁看着自己错过最佳辩护时间。周舜华苦涩地闭住眼,完了,这次,连赵子询都不会信她。

其实,周舜华今日所为,亦非自己所愿。她又不是傻,在姚太后起事的这天装肚子疼,怎么可能不引起靖王怀疑?

然而周舜华根本没有选择,今天快中午的时候,一个丫鬟来给她送吃食,悄悄在袖子中展示了姚太后的信物。周舜华能怎么办,她只能按照姚太后的指示,配合着丫鬟装肚子疼,让丫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府。

那个丫鬟安慰周舜华,说今天唐师师不会全须全尾地回来,故而旁人根本不会知道丫鬟和唐师师说了什么。日后问起来,周舜华就说自己只是吃坏了肚子,下人胡乱嚷嚷,误以为胎相有问题。就算日后唐师师质问,周舜华也能推脱是下人传错话了。

当然,唐师师多半不会有机会质问了。

周舜华胆战心惊地等着后续消息,结果内应的好消息没听到,反倒听说靖王抱着唐师师回府了。周舜华瞬时产生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然而不等她反应,就被靖王的人控制起来了。

周舜华被人看的紧,根本没时间给赵子询传话,所以如今赵子询也不知其中实情,就算想替周舜华辩解也找不到入口。可是无论如何,周舜华毕竟是他的女人,赵子询壮着胆子说道:“父亲,舜华可能被奸人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望父亲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

赵子询不提还好,他一提,赵承钧又想起旧账了。赵承钧的目光凉凉地从周舜华身上扫过,说:“现在正月底,周舜华腹中的胎儿该有六个月了。先前你们说月份小,看不出来,现在六个月还看不出来,恐怕根本不是怀孕吧。勾结外人,谋害王妃,再加一条撒谎成性,死不悔改,任何一条都足以将她打死。看在王妃不宜见血光的份上,本王饶你一命。刘吉,吩咐下去,将周侧妃杖责三十,小惩大诫,立刻执行。”

第122章 报应

周舜华和赵子询一齐震惊地抬头, 赵子询脱口而出:“父亲,不可!”

赵承钧忍耐已到极限,冷冷地看着他们:“为何不可?”

赵子询咬了咬牙, 豁出去了, 实话实说道:“父亲, 先前舜华确实假报怀孕, 但是在上京路上,她真的怀上了孩子, 至今已有两个月。儿臣知道舜华做错了许多事,不可饶恕,但是她毕竟有孕在身, 望父亲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多宽限些时日。好歹等她将孩子生下后,再行杖责。”

赵子询不敢求免掉刑罚, 只能尽力将杖责推迟。怀孕的时候不能打,等生下孩子要坐月子,更不能打;等出了月子, 又要照顾小孩,也不能打。这样一拖再拖,这顿板子就只能不了了之。

赵承钧正在盛怒, 赵子询不敢强行求情,只能想办法曲线救人。然而赵承钧压根信都不信, 他看着信誓旦旦、煞有其事的赵子询,都觉得可笑:“事到如今, 你们还想骗人。满口谎言, 无一句真话, 这就是王府的世子和世子侧妃。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赵承钧说完,沉下脸,厉声说:“拉下去。”

刘吉不再耽搁,立刻带着人上前,拖住周舜华胳膊。周舜华被吓到了,疯狂挣扎:“靖王,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怀孕在身!你如果不信,大可找太医来查!”

这种招数上一次就用过了,赵承钧知道周舜华有暖香丸,就算太医来也查不出什么,赵承钧早已失去耐心,理都不理,只是不耐烦地皱起眉。

刘吉一看,知道赵承钧嫌吵,熟练地将周舜华的嘴巴塞住。周舜华疯了一般,呜呜挣扎,赵子询脸色也变了,焦急道:“父亲,这次她真的有孕!儿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谎言。”

赵承钧依然毫无动容的样子。赵子询越发着急,眼看周舜华被拖走,赵子询忍无可忍,直接上手拦刘吉的动作。赵承钧坐在上首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侍卫,将赵子询拿下。

靖王府的侍卫全是赵承钧的亲信,赵承钧授意,他们二话不说就将赵子询押住。赵子询一个年轻人怎么敌得过军中精英,他都没挣扎两下,就被牢牢扣住了。

赵承钧都气笑了,缓缓道:“好,可真是好极了。我念在有外人在,屡次给你颜面,结果你不光谎话连篇,还敢攻击本王的人?”

赵子询也知道他犯了大忌,但他是个男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孩子被拖出去受刑?赵子询被人牢牢控制着,稍微一动胳膊处就传来钻心的痛。可是现在赵子询根本无暇注意疼,他费尽全部力气,抬头对赵承钧说道:“父亲,你也是有妻有子的人,怎么忍心用这种残忍手段对待一名孕妇?舜华她有孕在身,根本经不起板子!”

直到现在,他们还嘴硬。赵承钧冷笑一声,淡淡说:“就算她真的有孕在身,她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那当初算计人的时候,她就没想过唐师师也可能怀孕吗?拖出去,即刻处刑。”

刘吉听到这里就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刘吉对赵承钧打了个千,很快拖着周舜华离开。

赵子询目眦尽裂,眼睛中几乎迸出血来:“不要,你们住手!”

年轻的世子在王府中显然没有任何话语权,无论他如何嘶吼,院外都传来板子的声音。砰,砰,砰,第三板子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

赵子询绝望地闭上眼,他知道,他的孩子已经没了。

赵承钧眉梢微微一动,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刘吉束着手快步到赵承钧身边,附耳说道:“王爷,见血了,似乎真的有孕。”

赵承钧走后,唐师师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卧床养胎。赵子诰醒了,吵着要找唐师师,唐师师现在不能下地,就让奶娘将赵子诰抱到床上,她陪着赵子诰玩。

赵子诰现在已经能蹬着走几步,他一挨到床沿就飞快地朝唐师师扑来,撒娇让唐师师抱。丫鬟们吓了一跳,赶紧把赵子诰抱住:“小郡王,不可!”

唐师师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覆住小腹。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唐师师松口气,说:“没事,放他下来吧。”

赵子诰被放到被褥上,他爬行已经非常利索,很快爬到唐师师身边,拉着唐师师的衣服,让唐师师抱。唐师师也想抱,但是她现在小腹不能用力,实在不敢抱他。

唐师师叹气,说:“你对你自己的体重有点数。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走。”

赵子诰听得似懂非懂,丫鬟们笑道:“小郡王,王妃肚子里有小宝宝了。等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添一个弟弟妹妹了,喜欢不喜欢?”

赵子诰哪能懂什么叫弟弟妹妹,他见丫鬟们笑,他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拍手。丫鬟们哄笑,高兴道:“王妃,您看,小郡王也喜欢呢。”

唐师师无奈,笑道:“他懂什么。不过这次可别是儿子了,再来一个赵子诰,我可吃不消。”

“有小郡王这个哥哥在,无论王妃诞下郡王还是郡主,都会被哥哥保护的很好的。”丫鬟说着,去逗赵子诰,“小郡王,你说是不是?”

赵子诰咧出自己的大门牙,咿咿呀呀叫。丫鬟们凑趣,说:“王妃您看,小郡王也答应了呢。郡王,您是长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后可不许欺负弟弟妹妹。”

丫鬟不慎说了长兄,她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去看唐师师。然而唐师师低头逗赵子诰,仿佛并没听到。丫鬟松了口气,背后吓出一层冷汗。

唐师师怎么可能没听到呢,她只是不想演戏而已。唐师师先前还假惺惺地说些场面话,现在,她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让一个渣男回心转意的最快方法是什么?当然是拆散他的后宫,截断他的气运,并且给他生一个弟弟,抢走他的皇位。这样一来,他只能仰唐师师鼻息过活,可不是很快就回心转意了么。

唐师师靠在床上,一边回想书中剧情,一点逗赵子诰玩。她们正在说话,外面忽然疾步走来一个丫鬟,停在屏风外,似乎欲言又止。

唐师师看到了,问:“怎么了?”

“王妃,太医来了。”

“嗯?”唐师师奇怪,“太医刚刚才离开,为何又回来了?”

丫鬟走进屏风,压低声音说:“听说是周侧妃流产了,太医赶回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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