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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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迷香。”

答案很简单。

令人意外。

而且很明朗。

合情合理。

炉里有香。

独孤探首,结果着了迷香。

他一向饱历阵战,恶斗串成了他的过去,自然晓得处处提防,步步为营,但却

在这荒山鬼域中居然着了迷香。

幸亏只是迷香。

幸好还有梁双禄。

他及时背独孤下山。

绕道下山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转醒,但由轻功高绝的梁双禄背着他,脚程依然

可以赶得上孙绮梦与习玫红。

这迷香可十分厉害,一般人着了,若一天后不得转醒,只怕返魂乏术,但对独

孤怕夜来说,至少可撑三四天。

但用不着三天,第二天的晚上,孙绮梦等人已一路趟程,赶回古岩关的绮梦客

栈。

独孤一味所着的迷香,终于解除。

因为一个人。

何文田。

她原属“下三滥”的高手:她擅于下毒。

——善于琴瑟者往往也擅于调弦。

能画者常亦能书。

她为独孤解毒。

但如果没有另一个人的协助,恐怕何文田亦束手无策:杜小月。

杜小月善于辨毒。

任何毒性,她一看就能辨别。

她一看,就说:“他中的是‘五里雾’,非三天不能解,过五日就转成剧毒,

攻心必亡。”

她很快就辨别出毒质。

何文田马上动手解毒。

她也可谓是施展了浑身解数。

她用了“七日鲜”解除了“五里雾”之毒。

“七日鲜”本来只是一种平常的香花,但一遇上“五里雾”,如同大象遇着了

老鼠,蝗蛇遇上了硫磺,给克住了。

终于,独孤怕夜给解了毒。

从此,他也对疑神峰念念不忘。

忘不了着了迷药之耻。

也忘却不了在猛鬼庙前之一劫。

毒居然解了,他仿佛还常有些神智不清的时候:他经常仰首望向山上,喃喃自

语,咬牙切齿,仿佛,上面有个宿敌正在候着他,有个仇人已跟他相约……

听完了孙绮梦、张切切和习玫红的转述,大家对疑神峰上的怪事,猛鬼庙内的

传说,已了然在胸。

罗白乃于是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情形大家想必已十分了解了,是

不?看来,那一座山,那一幢庙,只要大家不去惹它,它也不会随随便便下山来搅

扰我们的……是不是呀?”

陈日月眨眨大眼,道:“是呀,是呀。”

罗白乃也眨眨眼睛:“那便是了,所谓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也不该犯河水呀!

有道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又何必惹它嘛,对不对?”

陈日月和白可儿都一齐大声应和:“对呀,对呀!”

罗白乃见有人支持,更加意兴风发,畅所欲言了:“常言道:君子不与小人斗。

我们是人,更不屑与鬼相斗——要斗,这里已经是闹鬼了,而且闹得很凶哩,又何

必上山送人人鬼口去,对吗?对吧?”

这回是陈日月,白可儿,何梵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对呀,是呀!”

罗白乃于是下了结论:“我看嘛,我们既要保护伤者,就该留在这里;若要抓

拿犯人,更应留在这儿;如果要抓鬼,也不妨好整以暇,省得上山入地狱白送死—

—你们说对不对?”

何梵扯了扯叶告的衣据,这回连叶告跟何梵,白可儿,陈日月都一齐高喊:

“对极了,你说的对极了!”

他们倒是齐心。

一致对外:一一不上山。

一一不入庙!

“不。”无情道,“我们有我们的阳关道。”

一刀三剑憧顿时都很失望。

罗白乃还待分辩,无情截然道:“看来,猛鬼庙里隐藏的秘密,正是吴铁翼和

他一干手下,在逃亡时依然要到此地的主因。客栈里的神秘事件,倏忽敌人,只怕

其源头都来自峰上,不捣破其大本营,守在这儿只有挨打的份儿;何况,当年究竟

在猛鬼坑里发生过什么事,以及血流成河的命案,我们都得要趁此查个一清二楚,

上山才是我们查案的阳关道,我们不能老守着这儿的独木桥。”

罗白乃倒透了一口凉气。

只聂青坚定地道:“我跟无情兄一道上山。”

无情道:“你的伤……”

聂青道:“不碍事了。我的血天生有鬼的毒质,它咬我,我中了毒,只要不死,

过得一段时间,我倒吸它的毒性,反而增长了我的功力。”

说着,闷哼一声,青筋满脸到处乱窜,看来,虽则他能化毒为功,但代价依然

颇大,痛苦可没少受。

绮梦问:“那么,大捕头打算跟谁上山?”

“还是一样。”无情道,“老鱼。小余受创,不得不留在这儿,所以要是习姑

娘高兴,一再要求上山,也可以代他们上去再冒奇险;我行动有些不便,须得可儿、

日月一道上去。如果聂兄执意要走这一趟,我也不好相违。罗少侠也跟我一道吧。”

陈日月、白可儿一个成了斗j眼,一个张口结舌。

习玫红却大为奋跃:“好哇,那么说,就是我和你。

摄青鬼、小萝卜加上这大鼻小子和大眼小孩一道上山了?“

无情道:“是。”

罗白乃还希望有一线生机:“我们人人都上去了,那么,还有谁守在客栈?万

一你们下不来了,入夜后,她们遇上……那鬼……又怎么办?”

——虽然,上山可有美女习玫红同行抓鬼,但在客栈中更有多名美人一起怕鬼,

衡量得失,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在家”的好。

“我自有分晓。”无情反问,“你不想上去?”

罗白乃支吾了一下:“我不是不想……我是……”

无情冷笑道:“你怕鬼?”

罗目乃结结巴巴地道:“鬼?……天涯何处无女鬼……我看这荒山野地,到处

有鬼——留在客栈,也一样有的是……”

无情断然道:“你既然怕,那就不必去了。”

罗白乃喜出望外,如同皇恩大赦,白可儿。陈日月一听,也要申诉,无情截道:

“我们人数已定。”

陈日月,白可儿为之黯然。叶告哼了一声,趾高气扬。何梵则向他们挤眉弄眼。

两少看得心中大恨,恨不得也扯他一道上山。

孙绮梦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上去?”

无情道:“现在。”

“现在!?”

“早些上去,才可以早些回来。”无情道,“我们尽可能赶在入暮之前回来,

对两方面都会安全些。”

想是这么想。

如意算盘。

可惜人生常意外。

世事常变。

变幻才是永恒。

无情决定上山。

他要和聂青。习玫红,陈日月。白可儿同上疑神峰,人猛鬼庙,下猛鬼d,刀

山火海地狱走一趟;办案。捉鬼,打老虎,以及一起去面对人生里恒常发生的意外。

猛鬼庙 后记:精彩人生,活该如此──对我武侠作品中历史朝代颠倒错误总的声明

大概至少收到超过百位以上读者来函,其中以中国内地为最多,港台及其他地区也决非少数,在信里都指正、批评了我作品里同样的一个错误,那就是:在我“神州奇侠”、“血河车”、“大侠传奇”、“白衣方振眉”、“四大名捕”、“说英雄·谁是英雄”故事系列中,前后时序颠倒混淆。主要错误根源在于:“神州奇侠”故事体系中的萧秋水“神州结义”,后来既追随岳飞抗金,那故事背景想必是南宋高宗(1027…1062)时期发生的事。“四大名捕”系统常与朝廷六贼蔡京、王黼、童贯等人交手争胜、斗智权谋,自然是发生在宋徽宗(1001…1025)时期的故事。也就是说,按照顺序,是“四大名捕”、“说英雄”等故事发生于“神州奇侠”、“血河车”等故事前。惟小说中却见萧秋水、李沉舟、柳随风、燕狂徒等人(即“神州奇侠”故事内的人物),却先于诸葛先生、四大名捕、沈虎禅、王小石、苏梦枕(即“四大名捕”、“说英雄”系列内的人而出现,所以时代历史背景次序,肯定颠倒错乱。

这个指正完全是正确的。

谢谢。

但请不要再指正这一点了。

我作品里疏漏之处,想必很多,还请方家不吝赐教,有心人拨冗指教,衷心感激。不过,在时代背景方面的颠三倒四,早在十五年前(一九八五年,当时已写了文章表明要修正这点失误),已完全发现,省觉,并已准备改正。错误的起因是:我开始撰写“四大名捕”(内含“说英雄”、“七大寇”系列)故事时,根本没打算把“神州奇侠”(包括“血河车”、“白衣方振眉”)等故事传说混合交糅在一道。到后来,却信笔(很多作品都是在每天、每周或每月、每书“连载”下“”出来的)写在一起了,自然,犯上了颠倒的错误。有错当然要改,可是,有些已在连载中,有些已出了前面好几(甚至几十)集,不能一下子把朝代全变更过来,以免一直保持阅读的读友无法接受过来;然而一部武侠小说,有时得要刊载个三五年不等,有时,仅一部登得告一段落(例如“大侠传奇”三部总算发表完了),但另一部却仍在长篇连载中(例如“四大名捕逆水寒”),总不能说改就改。如此一再耽搁,时代背景才没及时改正。加上一旦出成单行本,大家都只肯根据原来版本再印重植,却不愿重排改正,这一来,纠缠不清,错误更频,愈陷愈深,就可把作者和读者都累惨了。一个错误,闹得二十余年不得“平反”。

其实我在一九八七年时已开始花相当的时间与心力重修“神州奇侠”、“说英雄”等系列,删改了故事内人物的所有相关性,甚至作出了局部或全部的重写与修正(例如:“四大名捕”内不会出现有关“神州奇侠”的故事和人物,反之亦然),切断了脐带,二者全无相关,那就算不上时代倒错了。虽然我的版本多得连我自己也算不清,可惜,除了香港“敦煌”出版社肯用极慢的速度(即用超过十年的时间只出了在我数百册修改过的作品中不到十册)推出“修订版”之外(虽然慢,但毕竟在做,可惜是未出齐,新的修订版我又交上了,结果愈改愈错),原来的修订版就只有台湾“花田版”,算是逐步推出修正新版(现仍未出到一半),以及香港皇冠版在推出的新版系列上作出全盘修订。其他的全是旧书重印,也旧错不改,照错不误,以致累得各位读友为求悉符史实的精神指正了一次又一次,我既澄清得不厌其烦,读者也容忍得烦不胜烦。由于我现在的新作是港、台、内地及海外地区四种版本同时推出,所以,便借这可以同时与大家见面的“后记”,向曾来信指正的读者致谢与致歉。有些小说内的过火,尤其是朝代背离顺序此项,请不必再费各位心力了。我知错当改,只不知各出版社大家在赚这文化小财之余,是否也能成全我这一点向读者(甚至历史)交代的小愿而已。

目前,我仍与四个好友同道,暂隐居于深圳“龙头小筑”,并在香港“黄金屋”、珠海“卜卜斋”、大马“金龙园”、台湾“知不足斋”等地游走偷闲(但不游手好闲),不日,就要与静飞迁往新居侠士楼。看人天天朝九晚五,或晚九朝五,上班下班,营营役役,含辛茹苦,奋斗力拼,为口奔驰,很是敬重,但一点都不羡慕。目前,我还是喜爱我的游乐生涯,一面写作,一面读书,一面交朋友,一面逍遥游。精彩人生,活该如是。假如不是选择了从事写作行业,我焉能有如此清福?可是如果不是读者支持,我又如何能这般幸福?想着想着,心里感念,自当斋戒沐浴,焚香默许,为读者祷。

稿于一九九九年四月六日及十六日:收到曹先生来信:“大侠与名探”杂志已一气刊出“破阵”上集,并约稿“傲骨”,会在内地“大侠”杂志、台“名探”月刊、“新民晚报”上同时连载,稿费亦已汇出,另有日人联系翻译日本版小说事。

校于一九九九年四月廿一日:阿仔取得暂居证,可喜甚,何居功。

再校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冬至、平安夜、圣诞、生日(卅一日)除夕,与静飞、叶告、紫萍、素馨在羊城、鹏城共欢聚。

第十部:白骨精☆★

第一章 世外逃原

第二章 独木桥生死斗

第三章 三打白骨精

第四章 地狱

后记:悲欢离合,命当如是

白骨精 第一章 世外逃原

第一回 问世间,蠢为何物……

第二回  以雪埋井

第三回 对琴弹牛

第四回  青色的人,绿色的水

白骨精 第一回 问世间,蠢为何物……

她向他做这动作,已重复做了好几次。

不过,他好像没有留意。

她一再这样做,那已不只是一个暗示,而简直是一个要求了。

不过无情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要求。

他一直很忙。

心有旁骛。

他也许有看见。

也许没有注意到。

总之,习玫红一有机会,就向他暗示。

她已经是在公然招呼。

她有时眨眨眼睛。

有时是耸耸鼻子。

有时是冲着他笑了笑,甚至只眨一只眼睛。

无情的注意力却都在小余和老鱼的身上。

他已一夜未睡。

他可不像其他的人——他可没有内功护体,而且,因天生体质赢弱,还特别受

不得煎熬消耗。

他没有留意习玫红对他挤眼睛皱鼻子,但另一个却有。

他不但有留意,而且还不住还以含情脉脉的眼神。

他当然就是罗白乃。

她挤眼睛。

向他。

一一一他是无情。

他也挤挤眼。

向她。

——她是习玫红。

可是,无情没看见习玫红的表情。

习玫红也没注意罗白乃的回应。

不过,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

——“阴山铁剑”叶告。

他端详罗白乃。

看了好久。

罗白乃还是向习玫红挤眉弄眼皱鼻子,甚至还不惜抛媚眼。

可借习玫红还是没发现。

叶告看着罗白乃,越看越近,近得长一点的鼻毛已差不多可以碰到他的脸颊了。

罗白乃终于有点不自然起来。

但他还是努力要让习玫红注意到他的七情上脸。

叶告终于忍不住,问:“你有病?”

罗白乃不答理他。

“你发烧?”

说着,要用手去摸罗白乃的额。

罗白乃一偏首,低叱道:“不关你事!”

叶告正色道:“正关我事。”

罗白乃一愣:“关你啥事?”

叶告道:“要是你疯了,说不定也像给鬼迷了一般,到处咬人,或一刀刀研自

己,我不阻止你,岂不害了你。”

罗白乃叹了一声:“你这人不知世间情为何物,我跟你说都白说了。你走开。”

叶告不走开。

罗白乃无奈,仍蹩起一条眉毛,转转睛,努努咀,忽然发现,有了反应。

——终于有了反应。

对他。

但不是习玫红。

而是习玫红身后的张大妈。

张切切咧咀笑。

血盆大口。

她也向他啄吸咀儿瞪瞪眼,还别过颈项暗示他出去走一趟。

罗白乃呻吟了一声:“我的妈!”

叶告奇道:“你妈妈也在这儿?哪一位?半夜洗澡的那位?”

罗白乃长叹一声,别过头去,终于放弃对习玫红的勾引。

因为张切切仍在跟他翘咀已溜眼珠,甚至还用肥大的舌尖舔舔鼻尖。

这时叶告也注意到张切切的表情。

他以为她是冲着他的。

所以他充满诧异,向罗白乃问:“你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罗白乃没弄清楚:“什么?”

“都在发烧。”叶告说,“发烧得脸部直在抽搐?”

罗白乃喃喃自语:“问世间,蠢是何物,直教人哭笑不得……”

叶告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罗白乃转身就走:“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就好了。”

叶告转首向陈日月:“你可听见他说什么?我听来听去都不明白。”

陈日月却愁眉深锁:“我也不明白。”

叶告知道陈日月难得有一回同意他的说法,有点惊奇:“你不明白?你……”

却见陈日月正替老鱼诊治,把脉,除了无情替他敷的药膏外,陈日月已在这段

时间内替老鱼换过三次药,而且,也跟负责照顾小余的何文田对换过一次药,但毒

质依然未能尽去;幸好老鱼皮厚。r韧。功夫深,他给“鬼”

咬了一口,饶是他自封x脉得快,虽毒不死他,但还是给毒倒了。

他发出粗重的呻吟,时而昏迷,时而惊醒。

乍醒之时,瞳孔全是绿色的:好像里边住了两只绿幽灵。

陈日月看着他起伏不定的病情,眼里的忧虑很深:“他的情形,我有些不明白

……得去请教公子。”

叶告这时才弄清楚了:原来他指的是老鱼的医治情况;敢情他是遇上什么难题

了,才会使一向开心快活。天塌下来当被盖的陈日月也愁眉莫展起来。

可是,这时候,谁也不敢去打扰无情。

无情正在外头。

他用手控制着轮椅,在客栈门前来来回回,来来往往地走动了几次。

木轮发出吱吱轧轧的声响。

有时候,忽然不响了,就是无情停下来,沉思的时候。

有时候他仰脸望着天。

天很苍。

天外有秃鹰翱翔。

天气很寒凉。

这样看去,在椅上的青年,很有点单薄,很是冷峻,很清秀。

清秀得有点像女子。

有时他低着头,俯首沉思,仿佛在研究泥石。土质,就像地底里正冒出一只手

来。

他看得很仔细。

也很认真。

有时,他仰面远眺酒旗。

酒旗在风中猎猎飘荡。

有时,他俯首细察门前的渠道。

渠道是用作暴雨时引导水势,流下山沟的、山道上,堆着些干草和马粪。

他甚至还用手抓了些艾草、木屑到鼻端去嗅了嗅,还推木轮到了井边,往井里

看了好一会:好像里边正有个仙女在洗澡。

他甚至还用手去试扯了扯吊着木桶的绳轴。

习玫红禁不住问:“他不是想投井吧?”

她问的是绮梦。

绮梦用眼波向无情的背影瞟了瞟:“他在找疑问,也在找答案。”

罗白乃也在旁答了腔:“也许,他想要打水洗澡。”

“你看他,行动不便,这么瘦弱,文质彬彬的,多可怜。”习玫红眼里充满了

同情,“他要真的想洗澡,我可以替他打打水。”

绮梦半倦带情他说:“他要洗澡,倒至少有四五个小跟班会替他烧水,打水。”

“对对对,”罗白乃眼里充满热情地道,“我也想洗澡好久了,却没人替我打

水。”

习玫红根本没理他。

她眼里好像没有他这个人。

——至少是自从无情出现之后,这种情形就明显出现了。

她也似没听到他在说话。

至少是没听进心里去。

可是何文田却听到了,她扯了扯罗白乃衣衫,罗白乃“嗯”了一声。

“你真要洗澡,我也可以替你淘点水上来。”

何文田悄声告诉他:“不过,你知不知道:孙老板的娘——也就是那女鬼,在

门前洗澡的时候,用的大概就是那井里的水?”

罗白乃马上忙不迭他说:“不必了,不必了。澡,我洗过了,三天前洗了一次,

五天前又洗了一次。”

何文田赔笑学着他说:“对对对,连冲凉时唱的歌都让我们听过了。”

习玫红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情。

无情仍推着木椅。

木轮发出枯燥的声响。

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

聂青的眼睛也跟着他,瞳子愈转愈明,眼白却愈转愈青。

他脸色愈青,就常不由自主地偷偷去瞄孙绮梦,然后,眼里就浮现了一种说不

出的神色,好像一头狼,在荒原的月夜里看到月亮中还有一匹狼。

另一个自己。

谁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这种神情。

白骨精 第二回  以雪埋井

果然,无情推着轮椅,未人客栈,招招手,向陈日月吩咐了几句。陈日月领命

出去了,无情背着门口,向绮梦相询:“这儿的水源,不止这一口井吧?”

“是的。”绮梦答,“山前山后,各有一道溪流,都离这儿不远,还有一道温

泉,却在山谷里隐蔽处,我们不愁食水。”

“可是,”无情沉吟道:“到了冬天,这儿会很冷的吧?”

“这座山本来就是座很寒冷的山。”

绮梦的语音也有点凉冷。

像这山上的清晨。

“那么,溪流都在冬人结冰吧?水源呢?”

“冬天?就靠这井水了。”

“井水不封冰吗?”

“这井这么深,井里的水都自地底涌上来,带点温。只要我们在井日罩着块圆

木盖子,舀水时才打汗,井水就断不会结冰,我们一年四季,还是可以不虞食水的。”

无情却好像还有点不明白:“盖子?”

张切切用手比了一比:“井口大约这么大,”她又用手往客栈里的一张圆桌指

了指,“造一块圆木板,一盖,就把它捂柱了,可以保温。井里的水,是山上的地

底水,本身就常保温热的,只要雪降不致堆积到井里太厚,那就不会结成冰,不致

于以雪埋井。”

无情看看圆桌,再瞄瞄井口,好像有点明白了:“山上的地底水,那就是温泉

了?”

绮梦反问:“大捕头对我客栈门前的这口井很有兴趣?”

无情道:“我怕有人在井里下毒。”

绮梦道:“我刚才已跟大捕头提过,我们这儿的杜小月。何文田都是辨毒高手。”

无情道:“我这边的铜剑、小余都善于识毒,此外,聂兄更是用毒高手。”

“我是鬼。”聂青咧咧嘴巴,“鬼比毒更毒。”

绮梦道:“那就好了,我们都不怕人下毒。那大捕头还担心井水作啥?”

无情道:“也许,我刚才感兴趣的是:万一我到冬天时还滞留在这儿,会不会

缺少食水。现在我感兴趣的是:到了冬天,我会不会一不小心,推车滚落到井里去

了?雪深足可埋井,我万一落井,你们可不要下石啊!”

大家听了,都有点笑不出。

四憧尤然。

好一会,何梵才半信半疑地问:“我们……真的要留那么久?”

无情淡淡一笑:“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就算真的踏雪陷阶,也只是我们办案事

了,他日再来此地旅游的趣事而已。”

三剑一刀童听了,这才松了半口气。却听言宁宁道:“要真的误落陷阶,大捕

头倒不必怕失足,要担心的只是我们踏错了脚步。”

她原来的意思,本来是把玩笑开下去,把气氛弄得轻松一  些,但这样一句话,

却变得好像有些儿嘲笑无情不良于行似的,一时间,大家都有些笑不出来。

这些年来,有谁敢轻蔑、忽视“四大名捕”之首盛崖余的虎威?再说,讪嘲别

人人生的残疾,也实非侠道中人作风。

言宁宁马上也省悟自己把玩笑开大了,把话说重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无情却道:“其实,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这流自山上的水源。从水源的成分中,就

可以大致知道山上的土质与矿物,刚才你们转述过山上矿d里的异物奇石,便可从

这水里探查出一一个线索来。”

大家这才明白他勘察、细询的用意。

“所以,待会儿,我还得要验验水质一一这点要算白一刀最有能耐。”

白可儿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忍了下去。

绮梦明白了他的用意:“大捕头才一抵?就想到这新法儿,怎么我们在这儿住

上数年都想不出来,老是一股脑往山上闯,不会实地勘察!”

“能实地观察,那自是好多了,这只是退求其次之法。”无情道,“能多了解

一些全面情况才上山去,是好事,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初到贵地,才会用新的方式

去查这山里的秘密。就算是圣人,也在烈阳下看不见微菌飞扬;就算是神目,也看

不到在眼前的睫毛动一人看自己的事,总不够全面,谁都一样。”

无情像是为绮梦等人作出开解。

绮梦一笑道:“那么,待会儿,我会差宁宁、青青跟你打几桶水上来给你验验

看。”

“不必了。”无情道,“我遣白一刀去办。他懂得汲多少分量的水才足够检验,

旁人还真不知就里,帮着倒忙。”

绮梦也不坚持。

聂青道:“汲水的事,让我来办。”

无情道:“鬼王是抓鬼的,不是汲水的。”

聂青道:“鬼王已给鬼咬,丢人现眼,只好去做汲水洗地的工作。”

无情正色道:“给鬼咬的鬼王,仍是鬼王——一个人给鬼咬了。还能复元得那

么快,大底下,看来只有聂兄一人而已。老鱼是‘铁壁铜墙’,几乎刀枪不入;小

余反应神速,人称‘急惊风’,但他们现在还在躺着,你却已站了起来。”

聂青苦笑:“我只是憋着一股气,强撑着。我练的功夫是鬼的法门,鬼还毒不

倒我,只不过……浑身都有股鬼味儿,不自在,所以才要去汲水,顺便也冲洗一下。”

习玫红捏着鼻子:“你真要去洗澡,我绝对赞成:你太臭了。”

聂青讪讪然地站了起来:“沐堂在哪里?”

张切切道:“后面。”

聂青道:“得先汲水吧?”

张切切道:“浴室缸里贮了水,足够你用的。”

聂肯道:“好,那就相烦了。”

张切切道:“我且来引路。”

说罢,就带聂青向后走去。

聂青甫站起来的时候,还看了看绮梦,脚步有点跄踉。

罗白乃好心,要上前扶持,聂青一斜肩,就闪开了,转过头束,盯了罗白乃一

眼。

只一眼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像一棵千年树精。

罗白乃给他看了一眼,只觉不寒而栗,闪过一旁,让他走了过去,再也不敢搀

扶他。

也不知怎的,有一种熟捻而且怪异的感觉,让罗白乃茫然了一阵子。

好一阵子。

白骨精 第三回 对琴弹牛

聂青刚走进里面,无情就向孙绮梦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绮梦心想:又是这样,男人总是这样,不是借一步说话,就是另有需索,要求。

每个男人来这里,不管看来像个君子、汉子,还是枭雄、小人,到头来,还是好渔

色,藉意借故亲近,都为了那么回事,看来,连这年轻冷峻的大捕头,也不例外。

“什么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绮梦趋过身去,凑近他脸前,悄声问:“在这儿无妨,你说吧。”

无情道:“我想要你帮一个忙。”

绮梦等他说下去。

她在盘算着怎么应付。

无情道:“我想要问清楚一些事,但不想有其他人听到。”

绮梦蹩了蹩眉。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不好吗?男女共处一室,总不太好。”

无情道:“的确是男女共处密语,难免招人垢病,但这回是两女一男,我也不

要隔室相谈,只请孙老板主持大局,不让他人s扰我的问话。”

绮梦脸上一热:“哦?”

无情接着说:“我要跟那位小月姑娘和何小姐谈谈话,希望能有你玉成。”

绮梦脸上微微一红,不过谁也未觉察出来。

“这个容易。”

然后她问:“你们想要在哪里交谈?”

“炕上便可以了。”

“我会请其他人稍作回避。”

“谢谢。”

忽然,只听那彪形大汉铁布衫低吼了一声。

无情要跟杜小月谈话,他好像很不开心,甚至十分愤怒。

绮梦连忙低声叱止:“铁拔,不要这样子,让大捕头跟小月、小田谈谈正事。”

铁布衫仍在低吼,可是,对绮梦的话,却不敢不听从。

无情推动椅轮,走向杜小月。

杜小月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

犹是那样,一双眼珠仍是很灵。

何文田跨上炕,有意护住社小月,第一句,就问了回去:“你的手下已给鬼咬

得神智不清,你不去问他们的病,却来管我们的事!”

无情也不温怒,只道:“好。我先要问的就是这事。”

之后的话,声音都压得很低,谁都听不清楚。

习玫红很留意无情跟杜小月、何文田的对话。

李誉青和言宁宁也是。

言宁宁问:“为什么他只问她们两个,不问咱俩?”

李青青道:“我不知道。”

言宁宁又问:“是不是这大捕头知道了一些秘密,是我们两姊儿不知晓的?”

李青青还是答:“我不知道。”

言宁宁又忍不住抗声道:“要是这大捕爷把援手全带到山上庙里去冒险,万一

我们客栈这儿出了事,谁来救援?”

李青青垂下了头,还是那一句:“我不知道。”

言宁宁这回禁不住问:“那你知道些什么?有没有知道的?”

李青青仍含羞答答他说:“我只知道一件事:外面刚有人汲了一桶水。”

言宁宁“哦”了一声。

她只注意里边的情形,没留意外面。

正如习玫红只留意无情跟何文田。杜小月谈话,三人渐投入,至少,杜小月已

把脖子伸出了被裳,一面说着一面哭泣,然后,无情好像还拿着一些事物,何文田

俯首细察,三人交谈密斟,但习玫红却也没有注意到罗白乃正在看着她的侧面,而

且还正“哎”了一声。

叶告没好气,又白了他一眼:“你又发高烧了?”

罗白乃感叹十足地道:“你看你看,这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侧影。”

叶告抬目看去,只见晨曦将习玫红的侧身轮廓嵌镶了一层薄薄的雾影。

饶是他这个少年一向对女性全无兴趣,也不禁打从心里赞叹了一声,但他却看

到门外有人向他招招手。

“王八蛋!”

他骂了一句重的。

罗白乃吓了一跳:“你骂她?”

“对,”叶告没好气,“我骂他!”

罗白乃勃然大怒:“她得罪了你什么了,你竟骂她那么粗俗的话!”

此时习玫红在他心目中,好似仙女一样,岂可容让叶告冒读。

“他!?”叶告忿忿,“他对我作了个不文手势——简直讨打!”

“她!?几时……”说到这里,罗白乃才发觉叶告说的是门外的陈日月,正对

叶告作表情。做手势,一副轻桃的样儿,这才明白叶告骂的是他的同门,当下为之

气结,悻悻然道:“跟你这种慧小子谈话,简直是——”

何梵已不得有人替他骂骂叶告消消气,因为叶告老是恃孔武有力、武功高强、

斗志昂盛来欺负他,所以乐得把话接下去,虽然他也不明事情始未就里:“一一对

牛弹琴。”

“不。”罗白乃宣称,“简直是对琴弹牛!”

“对琴……弹牛?”何梵比较拘泥,一时无法接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告这时却已离开了,走到门前,跟陈日月似是争执,又似是讨论,吵了一会,

越来越响,可是用的好像是一种密语,大家都听不懂他们争论些什么,不过却惊动

了无情,他停止了跟杜小月,何文田的谈话,推动木轮,到了门外,这时白可儿、

何梵也趋在一起,大家都俯首静聆无情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无情才吩咐得告一段落,忽见白可儿向他扬了扬眉,他也没回头,只淡淡地道:

“你刚才找我有事?”

只听在他背后的人说:“你倒是瞧见了?我还以为你不只是不良于行,原来还

是瞎的呢!”

话说的当然是习玫红。

她的话说的很尖酸。

很刻薄。

也很不客气。

她的尖酸刻薄是来自于忿怒。

——愤怒是源于刚才无情一直不睬她。

可是,一听之下,三剑一刀憧都很生气。

要不是习玫红是个女子,他们已拔剑的拔剑,抽刀的袖刀了。

不过,乍听还是憋不住,四人七嘴八舌,叫的叫,吼的吼,咆哮的咆哮,但无

情一句话就压下去了。

“你们先到一旁去。习姑娘只怕有话要跟我说明白。”

四憧无法,只好快炔行开一边去;但也走得不远,生怕刁玫红会出手伤害他们

的公子。

习玫红仍有点余怒未消:“他们可真有你的心,就算走开了,眼睛也还是往这

儿看,怕我吃了你。”

无情淡淡地道:“他们是看见我们在谈话,却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话。”

他望人习玫红一双黑白分明、灵动无比的大眼睛里,“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尽

管可以放心说了。”

习玫红冷晒:“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私人的活要跟你说,我要说的,只不便让

她们听到。”

无情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孙老板她们听了担心。”

习玫红倒很是诧异,她的双眸也一直望人无情眼里,灵敏坦荡,一点也不退避:

“你也知道我的用意?”

无情道:“我不止知道你的用意,还知道你的好意。”

习玫红有点不相信:“好意?”

无情道:“你认为我不应该上疑神峰,扔下这些需要援助的人不理,率众上疑

神峰去,是不是?”

习玫红深吸了一口气。

清晨的古岩关,带点薄荷叶的沁凉,空气里还有点苦涩。

她偏着头,斜脱无情,侧看无情,最后,再正视他。

看她的样子,好像要重估她眼前的人。

“我这样做,是猫在花下,意在蝴蝶。”

“猫?”习玫红可更不明白了,“蝴蝶?”

“猛鬼庙是花,”无情道,“绮梦客栈是蝴蝶。”

习玫红可从没想过山上那座庙居然是“花”,眼前这爿客店居然称作“蝴蝶”。

“那我们呢?”

“我们?”无情笑了笑:“我们是猫。”

“猫!?”

习玫红更瞪大了眼睛,望入他的眼里。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猫?”

无情居然还向她问了这么一句。

而且还用同样的眼神回望。

对望。

习玫红头上,飞翔着几只小黄蝶。

晨光渐亮,一束一束的光线剪开了紫色的雾。

干涸的荒山石砾间,犹生长着一处又一处的小黄花,迎风招曳。

白骨精 第四回  青色的人,绿色的水

聂青已经回来。

他挽了一桶水。

水还滴着。

他的人也似淌着水。

水自他身上流下来,仿佛也是惨青色的,渗透了他的影于,渗人了地底里去。

等他离开所仁立的位置之后,那地上仿佛也惨绿了一大片。

好似在那儿竟长了一片绿苔。

他的人是青色的,仿佛挽回来的水也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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