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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煤渣路离着旁边可有一尺来高呢,王秀琴跟苗老三把倒骑驴抬下去,也全是仗着倒骑驴比个自行车重不了多少,上面就俩小孩,怎么也不太重。可是这手扶拖拉机多沉啊?饶是苗老三眼疾手快地过去想拉,这也不是他拉得动的!

如果是夏天还好,这冬天的时候,地面冻得格外结实,杜小翠的脚压在了拖拉机底下,钱铁柱也叫手扶把压在了下头!

王秀琴和苗老三本来还想骂上一通,看着这样,也只能先过去帮忙。

杜小翠哭得满脸都是鼻涕:“我的脚!我的脚!疼死我了……俺的娘啊!我的脚断了!”

拖拉机的手扶把不太重,村里头有人看见了又很快喊来了人,把他从拖拉机底下弄出来的时候,钱铁柱看起来没受伤的样子,可是人却傻愣愣的。

“我错了……我错了……”

杜小翠疼得都快晕过去了,听着钱铁柱怔怔地发呆,又怕他当众把秘密说出去!

当初她要是知道这钱铁柱这么怂包,她就不能嫁给他!

一群人把杜小翠抬到诊所,诊所的大夫稍微碰了两下,杜小翠就叫得跟杀猪似的。

她又疼又觉得有点害怕了,之前钱铁柱说的她还没当回事,可是自己真的碰上了,就觉得这事儿诡异得出奇!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是要是做了亏心事,别说老天爷惩罚不惩罚你,有点风吹草动,那股子疑神疑鬼的感觉也不是好受的。

钱铁柱在一边呆呆地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来就害怕,这会儿更是觉得坐在哪里身后都一股子凉风窜上脊梁骨!

“这脚应该是骨折了,”村里头诊所的大夫,平时打个点滴扎个针还行,脚骨折他哪敢下手啊,“咱这可看不了,送镇上卫生院吧……”

大夫说了两遍,钱铁柱怔忡着像是寻思什么似的,杜小翠又疼又害怕,伸手使劲儿掐了他大腿一下,他才跳起来扶着媳妇儿,准备找车去镇卫生院。

老苗家的人早就走了,一大早碰见这事儿虽然不愉快,但是人家都翻车了,也不好说啥。

“多亏没吓着孩子!”

王秀琴把俩孩子裹紧,又给分别喝了口热水压压惊,看见孩子都没啥事儿,这才放心。

被这么打断了一下,大梁山的头茬香肯定是抢不着了。

大梁山的馒头庙在本地,还挺有名气的。庙里头一老一小两个和尚,都是真和尚,不吃荤不享受,香火钱除了勉强维持寺庙运转之外,都拿去帮助孤寡老人了。

本地人都说,这庙是有点灵验的。

和一般寺庙头茬香都给非富即贵不同,馒头庙的头茬香就固定在九点,凭本事抢。就算这小庙灵验,大明镇毕竟只是个小地方,人少。王秀琴今天六点多从家走,按理来说还是能抢着头茬香的。

“抢不着了。”

老三闷头骑倒骑驴,半天才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家里头都习惯了他话少有时候还没头没尾地。

“没事,也不拘泥于那一炷香,心诚则灵,”王秀琴摸了摸带着的包袱,家里头还给庙里的两个师父包了点纯素馅不放葱姜蒜的饺子,“到那咱上一炷香,叫师父给咱妙妙看看。”

或许是因为苗老师是村里头最有文化的人,老苗家全家其实都不太迷信。就算是说妙妙是童子命,这事儿也没人相信。

可是自从妙妙摸着了这太岁,王秀琴就开始有点担心了。

若是那等精明势利的人,有这么个好运气的小娃娃,不知道有多开心呢!瞧那刘老六,恨不得把妙妙关在家里头啥也不做就给他挣钱!

可是,要是真正关心这孩子的人,咋能不多想呢?先不说童子命长不大这事儿,就是普通小孩总是捡钱,家里头亲爹妈都得关心一下会不会折了这孩子的福气是不是?

这样的本事,在有贪念的人心里头是好事,可是在真正关心孩子的人心里,却是放不下坐不住的担心。

“嗯。”

老三没多说啥,只是脚上蹬得更快了。

一路到了石头庙门口,今天的石头庙门口人却有点多,王秀琴抱着妙妙,老三领着驰驰拎着东西在门口排队。几人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这石头庙里头方丈的一个什么师叔过来挂单,据说是位得道高僧,正免费帮人看面相。

这人甚至还会点中医,开了好几个方子了!

听着这事儿,王秀琴心里头有点激动,这可不是瞌睡碰上枕头了?一行人索性也先不着急上香,直接去排队等着那老和尚。

他们来得晚,毕竟是年初一,后头再没有什么人来了。等到终于排到队的时候,庙里头已经只剩下三个和尚了。

方丈领着王秀琴先进了禅室,老和尚白眉长须,面相慈悲,正在那喝茶。他看见王秀琴抱着妙妙进来,手上顿了一顿,居然一下子从蒲团上站起来了!

王秀琴见着老和尚这样,心里头咯噔一下,难道是妙妙有啥不妥的地方?

“大师,大师……”

她刚叫了两句大师,就看见那老和尚双手合十,深深地朝着她行了一礼。

准确地应该说,是朝着她怀里头的妙妙。

老和尚眼神全在妙妙身上,带着怜悯又带着一丝疼爱似的。

“老衲,替这平原上万千的众生,行这一礼了。”

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浓厚的道德金光,看见了万千生灵的一丝谢意,看见了那熔岩铸成的熊熊地龙蛰伏下去的那一瞬间……

妙妙不懂。

她当时被刘老六关着,还不怎么懂事呢!那一夜的事情愈发像个梦,只是在非常偶尔的时候才恍然有一点感觉。

老和尚见她一派天真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恍然悟了。

“是老衲着相了……”

他只是替这小姑娘觉得心疼,本是天上的神仙童子,却因为拯救那一场地震化去了一身灵气,再也没办法凭借那些灵气在没沾染红尘之前就回去天上了。

可是,是他着相了!成佛是空,做人亦是空,比起他这个老和尚,小姑娘心里头才是大智慧大勇敢,回不回去天上,一念便成佛陀。

在这人间,又有何不好呢?不在万丈红尘中,又如何体悟心性呢?

老和尚再行一礼:“谢谢施主点化。”

王秀琴这下慌忙抱着妙妙躲开一点,她听不懂这老和尚打的机锋,只是一颗心全在担心这孩子。

“大师,您给看看,我家这孩子可有没有什么不妥?”

她定了定神,才继续问:“她……她能不能长命百岁?平时这孩子总是碰见好运气,会不会折了她的福寿?”

老和尚笑得慈祥,王秀琴觉得,比起她刚进来的时候,这老和尚多了一股子超然洒脱的意味。

“施主不必担心,这位小施主必定福禄喜寿。至于好运气……”老和尚从怀里头掏出一块小玉佛,“好运气并不是这位小施主带来的,自然无所谓折福。”

“她能带来的,不过就是善恶有报罢了。”

苗老师能转正,是因为他真的是位好老师;王秀琴能捡着太岁,是因为她为母则强的本性,连那钱铁柱今天遭遇的车祸,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做了亏心事?

“这件小玉佛不值钱,我因为这小姑娘悟了道,给她作为一点心意,”见王秀琴要推辞,老和尚说,“我送出的这点东西,比之我得到的不足万一,施主莫要阻我了结这段因果。”

他说罢,又给被老三带进来的苗星驰看了面相:“这位小施主虽然于神识上有些缺陷,可是却是实打实的文运昌隆,施主不用担心。”

老和尚自有一副高人做派,他这会儿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心动想要来这石头庙算命。既然事情了解,自然不必在此继续了。

王秀琴跟老三看着老和尚拿起简单得不行的包袱直接走了,心里头感叹,今天真是遇见高人了!

她把小玉佛给妙妙戴在脖子上,好好地塞进衣服里头,又摸了摸儿子的头,悬了许久的心才放下。

没事就好,她的妙妙一定能长命百岁!

第25章

从庙里头回来, 王秀琴把给俩孩子算命的情况跟赵香云说了。饶是苗老师一向反对封建迷信,也凑过来听了一耳朵。

“那就行, 那就行!”

听着妙妙不会短命,孙子将来也会前程远大,赵香云心里头可放下老大一块石头了。

“快上后头收拾收拾吧, 你二婶来了。”

过年了,亲戚上门拜年自然是少不了的事情。不过,亲戚也分受欢迎的和不受欢迎的,在老苗家,最不受欢迎的亲戚大概就是同样姓苗的另一家了。

苗德柱是苗老师的亲弟弟,不过两家除了过年, 一般不怎么来往。他媳妇张淑珍是个出了名的势利眼嫌贫爱富,看不上苗老师家穷得叮当乱响。

要怎么形容这两家的关系呢?说一句话大家就懂了。苗老师家里头孩子上学结婚借钱, 村里头街坊邻居五十一百地或多或少借了些,唯独这亲弟弟家一分钱都没借!

“我二婶儿咋来了?”王秀琴还有点吃惊, 自打苗德柱一家搬到镇上,两家连拜年都不拜了,更别提大年初一亲自上门了,“二叔二婶都来了?”

赵香云翻了个白眼:“听说咱家挖着太岁了,话里话外打听呢!还要等你跟你说话,哎妈呀, 我可见不上张淑珍那样儿,你赶紧进去吧!”

赵香云是个直脾气,跟苗老师不一样。当初矿上征地补偿家里头每家一个工人名额, 苗老师把名额让给亲弟弟了,结果这家人家念过苗老师的好儿没有?

王秀琴领着领着俩孩子进屋了,才进屋,张淑珍就热情地跟她招手,叫她坐炕上去。

“来来来,秀琴,快跟我讲讲,你那太岁咋挖着的?”

王秀琴先让俩孩子叫叔爷爷叔奶奶,又给拜了年,这才坐过去。

“就是在河边干活的时候,就挖了两家伙就挖着了呗。”

“那我可不信,肯定有啥秘诀!你跟你二婶儿咋还藏着掖着呢,”张淑珍来之前可都打听明白了,听说这榆树沟有个叫朱红梅的,天天晚上去挖、挖了一个礼拜了都没挖着,“那太岁就恁卖了?整个卖的?我听说可卖了好几千!”

“嗯,卖了,”王秀琴心里头跟这人腻歪得慌,索性边说边低头给闺女儿子剥南瓜子,看着俩孩子跟小燕子似的张嘴吃瓜子仁,“整个卖了。”

“我才不信呢!那么值钱,肯定偷偷切了一块,我听说那玩意可能自己长!快点给你婶儿开开眼!”

这什么人呐!

老苗家当初卖那太岁,可是连泡着太岁的水都卖给人家了。

赵香云忍不住了:“哟,弟妹,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老鸹飞过去都得叫你薅两根毛儿?”

张淑珍好容易走了,一家子赶紧做饭,奶奶露了一手,她可是个大厨!

排骨剁小块先炸再糖醋,卤好的猪耳朵切丝跟豆角丝炒得香香的,猪蹄子从早上开始就拿瓦罐小火煨上了。大马哈鱼用柴火灶炖了一锅,里头放了五花肉和粉条,再加个五彩大拉皮和小孩子们都爱吃的油炸豆腐皮裹肉。

菜不多,但是充分发扬了东北的特点,量大到拿盆装。一桌上六个菜就把大圆桌放得满满登登的,孩子们个个吃了个肚子圆。

妙妙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了!猪耳朵丝也好好吃呀,猪皮软糯糯的,脆骨又脆又香。炸豆腐皮裹肉也香,炸透的豆腐皮恨不得拿牙一碰就碎得满口香,里面的肉丸子又酥又香,吃多少个爷不够!

过年的时候,连小姑姑也不写作业,一群大孩子小孩子都跑到院子里头玩。

谁不喜欢过年呢?家里头有好吃的,兜里头有零用钱,白天大家一起玩,晚上还有呲花摔炮玩。

赵香云天天给炸虾片炸肉丸子炸小鱼儿吃,水盆里头泡了十来个冻梨,吃腻了就再吃个冻梨爽爽口。

今年家里头宽松一点,一口气把饥荒全还了,又给小孩子一人发了十块钱的压岁钱,人人都觉得日子舒心。

李二哥上门拜年,还给妙妙做了个木头的孔明锁玩,他提起年前的事儿。

“刘老六叫判了五年!派出所领导觉着他这事儿影响可太坏了,年前又临时突击抓了一次,下屯那个皮王八也叫抓进去了!”

“那个偷信的邮递员也叫抓起来了,听说派出所从他家查出来老鼻子值钱邮票了,正一封封对邮戳呢,准备尽可能地都物归原主!”

九几年的时候,邮票收藏正值火热,不光是传说级的龙票或者祖国山河一片红,一些普通的纪念邮票也能转手就卖个十来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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