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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不认识字,不知道苗和妙有什么区别,不过新名字听起来燕子唱的一样带个弯儿:“苗妙,好听!”

“苗就是小苗苗,妙就是非常好的意思,”爷爷给她解释名字,“苗妙就是说,咱们家小妙妙是最好的小苗苗。”

“妙妙知不知道小苗苗是什么呀?”这会儿天寒地冻,没有小苗苗可以看,爷爷就蹲下来给她比划,“就是刚冒出头的小叶子,嫩绿嫩绿的,你现在也是个小苗苗。苗,就是咱家的姓。”

妙妙点点头,她记住了!她的姓是嫩绿嫩绿的小叶叶!

“爷爷也是小苗苗吗?”

苗老师大笑:“爷爷是老苗苗了,小苗苗快出去玩吧,多晒晒太阳,壮实点!”

来到老苗家一个多月,妙妙早就不是刚来时候的样子了。脸上有肉了,身上也胖乎了,脸上血色充足,连之前有点黄的头发都黑漆漆的。

穿着奶奶给做的新棉袄新棉裤,妙妙领着大公鸡又噔噔噔地跑出去了。

今天家里头做大酱,这会儿赵香云和李福蓉都在院子里头忙活,王秀琴煮好了豆子,舀到大盆里端了出来。煮熟的豆子放在固定到条凳上的绞馅机里,磨得稀碎出来,最后再摔打成酱块拿去发酵。

酱块都是方方的,所以本地说谁国字脸,会说这人是个“酱块子脸”。

妙妙在刘老六家挨饿得多了,特别喜欢吃东西,尤其是没见过的。王秀琴一边往绞馅机里填豆子,一边顺手喂了她一粒煮熟的黄豆。

“这个是黄豆,拿来做大酱的。就是妙妙蘸葱吃的那个大酱。妙妙爱吃的话回头妈给你炒点儿。”

煮熟的黄豆虽然有点面,但是也很好吃。东北黑土地种出来的大豆,出油率都比别地方高一些,吃在嘴里头香香的。要是拿柴火灶炒上一点,嚼起来嘎嘣脆,香味也热热闹闹地,苗老师能光就着炒黄豆喝个二两。

妙妙吃完了嘴里的豆豆,又伸出白白的小手,跟妈妈拿了两个豆子,一溜烟跑到小哥哥那里去了。

苗星驰坐在院子里头的条凳上,安安静静的,看见妙妙跑过来了,抬头看她。

他的心智不太成熟,语言也迟缓,不能进行深度交流。经常答非所问,反复问一个问题,必须得到答案才罢休。手上经常像是在颤抖一样飞快地舞动手指,在陌生环境会特别紧张。

王秀琴曾经试图想让他去上学,托了苗老师的面子让他进了一年级跟着比自己小的小朋友一起上课。好容易熬过了一开始的陌生期,后来发现没法正常交流,会在上课的时候突然站起来跟老师说话,没法维持课堂纪律。

现在就只能在家里,王秀琴和苗老师替换着教教他。

“哥哥吃豆子!”

苗星驰现在也熟悉妙妙了,甚至可以说,他和妙妙的交流比和其他人更顺畅一些。

他的问题在于,几乎没情商,讲话不会考虑上下文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妙妙被刘老六关了几年,说话有时候也有点天马行空的,两个人聊起来叽叽咕咕的,倒是能多说一会儿。

两个小孩子叽叽咕咕地吃黄豆,王秀琴在赵香云的指导下把黄豆泥摔打成酱块,李福蓉看了一会儿,觉得今天差不多能说了。今儿估计赵香云心情不错!

她娘家哥哥嫂子非得把孩子送过来,连给生活费的话都说了!她要是再不把这事儿办好,以后回娘家咋抬头?

“妈,”进屋给赵香云倒了杯热水,李福蓉才开头,“我娘家侄女那个事儿,她说要过来借住,俺们村那个小学教学太烂了,我那侄女学习成绩好,想上一中,怕给耽误了。”

“我哥说了,一个月给二十块生活费,学费啥的都自己交。“

苗老师拎着脏水桶出来倒水了,李福蓉又转向苗老师:“爸,我那侄女成绩可好了!跳了三级呢!”

“跳级可不太好,”苗老师皱了皱眉头,92年的时候正是全民痴迷于发掘神童的年代,有不少孩子在这种狂热下被揠苗助长了,“要真这样,过来借住也行。中心校转学那边我可以去说。”

儿媳妇的侄女,也算是亲戚了,又自己拿生活费。再拒绝的话以后亲家可不好来往了。而且听着这孩子跳级,苗老师有点担心孩子给耽误了,准备到时候看看。

听着前半句,李福蓉心里头忽悠一下子,听见后半句,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这礼拜天就把她接过来!”

这时候的中国还没开始推行一周双休,哪怕是小学生,周六也得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去上半天学。李福蓉急急忙忙地周六中午就回了娘家,侄女一放学,就领着到了老苗家。

“这个就是我侄女,”她伸手捅了捅侄女,“叫人,叫爷爷奶奶。”

李雪娇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里头的激动和紧张,尽量笑得更贴近小孩子一点:“爷爷奶奶,我叫李雪娇,今年八岁了,上五年级。谢谢爷爷奶奶让我过来住!”

她双手抱住书包,有点紧张地隔着软软的布料去摸书包里那本书。

两年前,她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三十年前一家农民的孙女的时候,不是不慌张的。她好不容易把前夫的两个孩子都养歪了,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产,结果突然变成了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

幸好,她是带着一本书穿过来的。她发现,自己就是书里头一个小配角,书里头后来叱咤风云的男主现在还在家里挨打。

所幸,再过个几个月,这个烂好人苗老师就要把男主带到自家给他补课给他穿新衣服了。

这一家子都是傻的!哪怕后来男主飞黄腾达了,也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找男主索要好处,就算男主不忘本总送钱送物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男主的九牛一毛罢了!

不过,这辈子,有她了。她会把这份恩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李雪娇笑得更甜了:“爷爷奶奶叫我娇娇就行了。”

赵香云皱了皱眉,她瞧着这小姑娘小大人似的,就不太稀罕。苗老师做老师做习惯了,对孩子们都是和颜悦色的。

“娇娇八岁了就五年级了,学习累不累?”他有点犹豫,按照这个进度,这孩子十岁就上初中,身体撑得住吗,“等到周一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我跟你爸说说,咋能这么逼孩子呢。跳级一年就行了,你现在能跟上,以后就容易吃力了。”

苗老师见过的学生多,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应该是懂事得早、会学习,并不是那种有天才的孩子。

这种孩子跳级太多的话,后期初中高中很容易因为身体原因跟不上,从而成绩一落千丈。

他是好心,可是李雪娇却一点也不领情。

她好不容易搞了个神童的名头,这死老头子怎么一上来就把她按回去了?她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穿过来的,难道小学课程她还不会了?

“爷爷,我能跟上的!六年级的课程我都会了!”

“没事没事,不着急,着啥急啊,”苗老师当她是小孩子好胜心,心里头琢磨着,这样的话更得压一压,不然将来中学了成绩跟不上了,以这小姑娘的性格可容易出事,“先去跟你姑姑把书包放下!”

李雪娇不服气地跟着李福蓉出去了,苗老师笑道:“这小姑娘好胜心还挺强的……长得还挺好看。”

赵香云啧啧两声:“她这好看啥?咱妙妙才好看呢,丹丹也比她好看多了!老大媳妇当年可是厂花。哼,你瞅着吧,我看着孩子不像是省事儿的。”

“小孩儿不都这样吗,有几个像咱妙妙那么懂事的?”

赵香云也说:“我倒是希望咱家妙妙也能不省事儿点,之前在刘老六那把胆子都吓破了,六岁小孩那么懂事,看着心里头怪不得劲的。这再来个小姑娘也行,叫她学着点,现在这么乖我可怕她以后上学吃亏。”

被爷爷奶奶担心着的妙妙也看见李雪娇了,妈妈教她打招呼,她就甜甜地笑:“姐姐好。”

李雪娇下意识地抱紧了书包回了一句:“妹妹好。”

她转头抓住姑姑的衣服问她,紧张到连脸上的笑容都忘记维持了:“姑姑,这个妹妹是谁啊?”

那本书上没有这个人,老苗家不应该有一个这么小的孙女的!还长得这么漂亮!

怎么会这样!

第10章

李福蓉被李雪娇一下子抓得有点痛,缩了缩手这才介绍:“这个是你婶婶家收养的闺女,叫妙妙。”

听见她话里头特意点出收养两个字,王秀琴王秀琴白了她一眼:“福蓉你咋那么会说话呢?不会说话嘴闭上行不?这是我亲闺女!”

哪有当着孩子面这么说话的?

老苗家老二不在了,平常家里头都是向着王秀琴多些,老三以前跟二哥关系也好。李福蓉吃着王秀琴这一句,不敢继续跟她吵。她气闷又理亏,手上拉了拉侄女,却发现侄女原地站着不动。

李雪娇正防备地看着对面漂亮的妙妙。

她前世也活了三十多岁,又嫁了个有钱老头,什么样漂亮小姑娘没见过?连小模特都见过不少。可是现在带着挑剔的心思打量了一会儿,竟然连一点毛病都挑剔不出来。

一定要挑剔的话,也只能说妙妙的发型太难看了,像是被人随便用剪刀剪的似的。

王秀琴瞧着这小姑娘微皱着眉头看妙妙,心里就有点不喜欢。不过,她也没想太多,只当这小姑娘是嫉妒妙妙的漂亮,伸手把妙妙拉到一边。

“行了,赶紧进屋吧,不还得拾掇拾掇么?”

李福蓉拉着李雪娇进了屋,有点不满平时小大人似的侄女竟然没帮着自己说话:“来吧,把你书包先放下,衣服我给你搁炕柜里头。”

李雪娇听出来姑姑的语气有点不太开心,赶紧过去撒娇:“姑姑,刚刚的那个婶婶怎么那么凶呀,对你说话也太没礼貌了。”

“她是我嫂子,我能怎么着?”李福蓉还没顺气,跟李雪娇说话也冲得很。

李雪娇在心里头早骂上了,她这个姑姑色厉内荏的,跟王秀琴不敢撒泼,把气往她身上撒。不过,她还惦记着今天看见的妙妙,赶紧又哄了李福蓉几句,这才开口问。

“婶婶,那个妙妙真的是收养的吗?”

提到妙妙,李福蓉一肚子牢骚:“家里头穷成什么样了,还非得留下她,才来不到俩月,整得人人都稀罕她,我看倒像是给这家人都下了药似的!”

听到这,李雪娇越发有点怀疑,难道这个妙妙也是从外头穿进书里头的?不然为什么这本书里面没有她,老苗家这么穷还会留下她?

她决定好好观察一下,要是真的,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把她挤出去。

李雪娇心里头转着坏心思,妙妙在隔壁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有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耳朵突然有点热呢?

王秀琴听见她打喷嚏,赶紧过来摸了摸妙妙的手脚,又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测了测温度。

“是不是今天玩得满脑袋汗吹着了?”她再三确认了妙妙没发热,只当她是着凉了,“怎么还突然打了俩喷嚏呢?要不明儿搁家待着吧。”

“不要不要,”妙妙站在炕沿上,伸手去搂王秀琴的脖子,“妈妈我鼻子痒,没有着凉,我能去姥姥家的。”

自打来到老苗家,妙妙就能吃饱饭了,头发也养得黑了一些、有光泽了一些。这会儿乌压压的头发柔顺地贴在她的脸上,更显得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黑漆漆的大眼睛因为刚刚打了两个喷嚏有了一点水雾,叫她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饶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住。

“行行行,去姥姥家,”王秀琴高兴地搂着小闺女,“等会儿先给你剪个头发,明天咱们漂漂亮亮地去姥姥家!”

听着小闺女跟自己撒娇,王秀琴这心里头别提多甜了。到底会撒娇才是个小棉袄不是?这孩子刚到家的时候,天天木愣愣的一味懂事,看着倒是心疼更多一些。

好在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家都爱护她,这孩子转眼就有个真正小孩子的样子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几天连带着驰驰也乖了不少似的。过去一周总有一两次的时候,驰驰会因为吓着了或者愿望没得到满足大吵大嚷,可是最近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她儿子有自闭症,丈夫又为着给孩子多赚点钱失踪了,这日子本来苦得跟那黄连似的,却突然叫她隐约尝着了些甜头。

妙妙看着妈妈突然不说话了,松开自己搂紧妈妈脖子的手:“妈妈,是不是饿了?”

她还小,不懂这世上有百样苦,只知道饿肚子和冷风吹是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这会儿屋子里头暖烘烘的,妈妈肯定不是因为冷了才突然不说话的。

妙妙的新棉袄外头套着奶奶给做的围兜,棉袄不好拆洗,穿着围兜能省不少事儿。围兜上还有个小口袋,妙妙珍惜地把今天小姑姑给她的柿饼藏在里面。

她把柿饼掏出来,把香甜扑鼻的柿饼往妈妈嘴里塞:“妈妈,吃柿饼!”

就是等闲小孩子,肯把难得的好吃的分享出来,就已经是乖得不得了的。更何况好几年都只能吃苞米面和土豆白菜的妙妙呢?

王秀琴叫这小闺女哄得差点把眼泪掉出来,拿牙在柿饼上轻轻咬下来一点点:“妈吃了,妙妙自己吃吧。”

妙妙又转过身去递柿饼给驰驰,王秀琴想拦着,手上却慢了一拍。

不知怎地,过了晚上饭,苗星驰就不喜欢再吃东西。老苗家穷,连电视机也没有,苗星驰就自己坐在炕上敲手指,他敲手指的时候可不能打断他,不然他就会大发脾气:摔东西、大哭、大叫,有可能一个晚上都哄不好。

怕这次驰驰也发脾气,王秀琴已经做好准备把妙妙从驰驰身边抱走了!她是希望这俩孩子好好相处的,万一吓着妙妙可怎么办呢?

“妙妙啊,不用给你小哥……”

她说着话靠过去,准备把妙妙抱起来,也准备接下来再安抚儿子一个晚上。

可是,叫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苗星驰一点反应也没有地接过了妙妙的柿饼,一口一口地吃起来了。他不像是别的孩子那么表情丰富,能吃得很快,就说明是觉得很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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