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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香帮她煮了一杯浓茶,放在案上,小声道:“小姐也小心些,可别累坏了身子。这些事,按理该是夫人去做的,如今倒是全推给您了。”

宋玉璃苦笑道:“母亲自来只知道风花雪月,如今哥哥和叔叔又都不在,我若不再努力些,父亲又靠谁来救?”

按着宋玉璃的记忆,宋子元下狱后第十日,便被皇帝下旨,判了流放,彼时兄长和叔叔都还不曾赶回京城。

消息传出去,江南宋家便迅速和宋子元做了切割,斩断了联系。宋玉璃的哥哥归家之后,只能靠着自己多方奔走,只是彼时宋家一无银钱,二无人脉,朝中诸多人见风使舵,再无转圜余地。

“那夫人出身闻家,起码可以让闻家去帮主君求求情吧?”云香撇撇嘴道。

“闻家?闻家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我们,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宋玉璃神色微冷,淡淡道。

宋玉璃的外家闻氏,在军中任职,她母亲的姐姐正是当今皇后,闻家和宋家本都是铁杆的□□,宋子元这次被人陷害入狱,也正是因夺嫡之争而起。

“那还有太子呢?往日大小姐和太子……”

“云香,不可胡说!”宋玉璃打断了云香的话,面色冷了下来,“你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可从今往后,你若再提太子一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云香不明就里,但瞧着宋玉璃的神色,也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怒,忙道:“奴婢以后再也不说了。”

宋玉璃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天色渐渐破晓,她将浓茶一饮而尽道:“好了,你帮我重新梳洗一番,今日还有的忙呢。”

这是宋子元下狱的第四日,宋玉璃带着礼物出了宋府,开始家家户户上门拜会。

她吃了几家闭门羹,却也送出了数份礼物,得了几句准话。

回家的路上,宋玉璃不禁打起了瞌睡,直到外头隐约传来的争吵声将她吵醒。

“还请这位姑娘通融一番,我只是想跟宋大小姐说几句话。”

“哪里来的登徒子,我家小姐岂是你说见就见。”

“在下周易安,是宋大人的学生,如今老师遭难,我也想尽自己一分绵薄之力。”

宋玉璃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周易安三字,微微蹙了蹙眉头,她觉得这名字耳熟,于是道:“云香,叫这位公子上前说话。”

云香应了一声,这才让开。

周易安便站在马车外说道:“在下周易安,宋大人乃是周某授业恩师,今次科举,周某名落孙山,老师知我才学,不肯亲信,亲自调出我的考卷,这才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等等!”宋玉璃打断了周易安的话,她眉头紧蹙,“云香,叫这位周公子上车,外头人多嘴杂,不可多言。”

“这……这一个外男……”云香瞪大眼睛道。

“你们不说,谁知道车上是谁?”宋玉璃气道。

纵然云香有些不愿意,却还是将周易安放进了车上。

第9章 登州周家

周易安年不过二十,是个穷书生,穿一件灰扑扑的棉衣,脸上身上都满是尘土,手背上还有冻疮。

宋玉璃仔细打量着周易安一番,只觉得他眉眼间确有几分眼熟。

“你来过宋家?”

周易安拱手道:“宋大小姐好眼力,在下两年前曾与您有一面之缘。”

宋玉璃歪了歪头,而后微微吃惊道:“两年前?你是登州周家那个?”

周易安一脸苦涩,轻轻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两年前登州大旱。

登州首富周家开仓赈粮,在登州城内设了四处粥棚,几乎散尽家财。原本登州守备承诺,等朝廷的赈灾粮一到,会先还周家一部分,可谁曾想,赈灾的官员一到,不但没有还周家粮食,反污蔑周家哄抬物价,是奸商,将周家人治罪入狱。

周家被抓,粥棚断了供,赈灾的官员层层盘剥赈灾款,流民过的比之前还不如。没过多久,登州大乱。

此事因此惊动了朝廷,宋子元亲往登州查看,拨乱反正,还了周家一个清白。可等宋子元打开牢房才发现,周老爷已在狱中被人折磨致死,周夫人自尽,周家小姐被赈灾的官员折辱而死,周老爷一家四口,只余下周易安一人。

宋子元心中难过,不但参奏了赈灾的官员,也将周易安收入门下,带回京城。

周易安第一次进宋府时,宋玉璃年岁尚小,偷偷躲在宋子元的书房里看书,恰好与周易安打过照面。

彼时的周易安瘦的脱形,满脸凄凉,目光呆滞如行尸走兽。

宋玉璃吓了一跳,问了宋子元,才知道这前因后果。

没想到两年之后兜兜转转,再相见时,宋子元也成了阶下囚。

“真是世事难料啊。老师今次为我出头,反被人算计陷害,我……我实在愧对宋家。”周易安说着,渐渐红了眼睛。

“此事也不全怪你。”宋玉璃轻叹了口气,想起方才宋子元的一位同窗好友与她所说的话,心中五味陈杂。

“宋大人敢在朝堂之上参奏主考官科举舞弊,纵然证据不全,本不至于落个诬告的罪名。只是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相争,皇上认为宋大人参奏此事动机不纯,这才震怒。”

如今看来,这话当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宋玉璃想着,只要她能让皇上相信,父亲并非因党争而这样做,或许事情就有转机。

思及此,宋玉璃眼前一亮,她抬头看向周易安:“周公子可愿为我父亲冒一次险?”

周易安正色道:“宋大人与我,如再生父母,只要能救宋大人,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宋玉璃听此,微微一笑:“若是如此,那还请周公子留个联络方式,待我准备好了,再邀你详谈。”

周易安微微一怔,道:“不知宋小姐要做什么?”

“告御状。”宋玉璃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还得是天下读书人一起告御状!”

那日与周易安拜别之后,宋玉璃心中兴奋不已,她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父亲的书房里,奋笔疾书,写了数封信件,让云香送出去。

这件事说白了因党争而惹皇上不喜,只要让皇帝知道,此事并非因党争,而是科举之中确有舞弊,那皇上就算明面上不肯承认,私下里也定会从轻发落宋子元。

宋玉璃写的最后一封信是给苏九卿的,她将自己的计划大大方方地写给苏九卿,邀请他帮自己好好参详一番,若能再在皇上耳边美言几句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香,这封信你派个可靠的人送到苏府。”宋玉璃封好信封,喜滋滋道,却未料到云香却是一脸慌张地走了进来。

“大小姐!夫人带着二小姐去闻家了。”云香道。

宋玉璃微微一怔,而后露出无奈的笑容:“可是吃了闭门羹。”

云香迟疑片刻,才点点头:“夫人如今正跪在闻家正厅苦苦哀求,闻老太爷大人和闻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刘嬷嬷劝不回来,命人回府通报。”

宋玉璃心中长叹一声:“走吧,我们去接她。”

宋玉璃到了闻家,远远地,便听到宋夫人歇斯底里地哭泣声。

“爹娘,你们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我姐姐是皇后,哥哥是大将军,我的侄儿们各个都有本事,如今我家沦落到这番境地,你们怎可以这样对我!”宋夫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宋雨彤吓坏了,也站在门口哭。

闻家老太爷和闻夫人面色铁青,坐在上首,皆是一声不吭。

闻老太爷一生戎马,又是国丈之尊,膝下子女无论嫡庶各个有出息,今日一大早却被这个最缺心眼的小女儿骂的狗血淋头,心中正是恼火。

前两日宋子元出事,闻老太爷如何不知是因太子所累,这最风口浪尖的时候,无论是太子还是闻家,最不可和宋子元搅和在一起。他们若为宋子元求情,便是坐实了结党的事实。

宋子元是他最得意的女婿,他怎会不救。可救总得讲个方法,偏偏他这个小女儿是个混不吝,什么也听不进去,闻老太爷头疼不已。

宋玉璃眼见这情境,忙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玉璃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

二老瞧着宋玉璃进退有度的模样,面上的神色才稍霁了些。

“起来吧,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闻老太爷道。

宋玉璃忙起身将宋夫人扶了起来,拿出帕子帮她细细擦过了眼泪。

“阿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可都是咱们的至亲,如何会不帮我们。您赶快坐下,咱们慢慢说。”宋玉璃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宋夫人在一旁坐下。

闻老夫人瞧着点了点头,不禁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心道这外孙女都比自己这个女儿有样子,也不知她前世欠了什么债,今生竟就生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孽障。

宋夫人本就哭累了,如今声音也嘶哑,只坐在那里泪眼摩挲。

闻老夫人跟身边伺候的女使挥了挥手,便有人将年幼的宋雨彤带了下去,又把丫鬟们尽数撵到外头去,只留下四人在里面说话。

宋玉璃轻轻叹了口气,对宋夫人道:“阿娘忒着急了些,如今父亲的事,外祖父和外祖母怎会不上心,只是这事情插手,却总得有个避人耳目的法子,总不好叫外祖父明目张胆的去跟皇上求情吧。”

宋夫人还是没转过弯儿来,怒道:“那如何不行?”

闻老太爷心情本好了一些,听女儿这傻话,气得脸红,将茶碗狠狠摔在地上:“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的像猪一样的女儿!”

宋夫人多年不曾见父亲发脾气,不禁瑟缩,再不敢吭一声。

宋玉璃哀叹一声,轻声解释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外祖父去求情,皇上拿一句法不容情挡回来,咱们又能如何?”

宋夫人听此,顿时愣住了。

“皇……皇上……怎会如此……”

宋玉璃也觉得自家母亲蠢的可以,只得耐心继续道:“阿娘,伴君如伴虎啊,但凡是要去跟皇上讲的事,哪一件不是得细细思忖,少说合计个两三日才行,这里头字字句句都是有讲究的,哪怕说错了一个词,说不得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闻老太爷和闻老夫人听了宋玉璃这话,不禁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宋夫人听闻,心中不禁绝望,抹着泪道:“可你父亲已在天牢里呆了四天了。”

“阿娘放心,外祖父不会不管爹爹的,只是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您在这里,他们怎么能静下心来商议?不若咱们先回去,等外祖父想好了对策,自然会告诉咱们的。”宋玉璃继续道。

“当真?”宋夫人抬头看了闻老太爷一眼。

闻老太爷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闻老夫人见此,安慰宋夫人道:“你爹爹自然会管,你且先回家去,等有个结果了,我们派人通知你便是。”

宋夫人听此,这才露出一点喜色,拉着宋玉璃退了出去。

待她们离开,闻老太爷才露出一丝惋惜地神色:“有道是,娘傻孩子精,我看玉璃啊很有咱们家老大的风范,若是能为太子所用,倒是个贤内助。”

“可不是。这孩子瞧着有女婿的稳重,又圆滑,可惜啦,如今太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娶宋子元的女儿。”闻老夫人也跟着叹息道。

第10章 皇后

宋夫人闹的这一出,没多久便传进了宫里。

皇后刚刚午睡醒来,便听家中人传信,说妹妹去闻家闹了一通,不禁柳眉倒竖,气道:“闻颖那丫头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闻颖正是宋夫人的乳名。

皇后年过四旬,容颜老去,这两年,皇上已极少到她宫中来,她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只见鬓发之中已能看到几丝斑白,眼角的皱纹早已难用脂粉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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