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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灯火阑珊处

上帝听到了她的祈求,他终于出现了。

林惟凯的突然出现,让方宏恩措手不及。他手忙脚乱地招呼林惟凯坐下,又唤琳达端咖啡进来。

“维克,你总是给人惊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你在网上告诉了我地址。”相比之下,林惟凯镇定得多。

方宏恩对他充满好奇:“你也住在洛杉矶吗?是做什么职业的?”

“我一直都在加拿大,这个学期才到南加大来念法学博士。”

“原来你是留学生。”方宏恩释然,“难怪有这么多时间上网。”

“不,对电脑的痴迷是最近才有的。我骨子里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敲键盘谈心的人。”

“是因为那段失败的感情吗?”他试探着问。

“可以这样说吧。”林惟凯的语调还是那么冷静。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方宏恩拿起话筒:“喂?”

“宏恩吗?”是梅若素的声音,“今晚牵手咖啡厅开party,想邀请你参加。”

“有什么事值得庆贺?今天可是9月11r,莫非你是恐怖组织的一员?”

“我这里忙得不亦乐乎,没空听你c科打诨。”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既然你这么盛情相邀,我肯定要参加。”方宏恩看了林惟凯一眼,“不仅如此,我还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

“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八点,不见不散。”梅若素挂了电话。

方宏恩带着一脸笑意,回头对林惟凯说:“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梅小姐。她晚上开party,我想请你和我一块儿过去。”

林惟凯紧闭着嘴唇,脸s凝重,仿佛有难言之隐:“汤姆,我……”

“没关系。我说过,她是非常好相处的一个人。”他笑着说,“如果是十个月前,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她见面,情场如战场,

你的条件太好,我不能放心。而现在,她只是我的好朋友。”

“你以为我会和你争夺她?”林惟凯盯着他,眼神非常奇异。

“是呀,你见了她就会知道,她是那么美丽清纯、高贵大方,就像她的名字,梅若素,一朵素白清馨的梅花。”

“你只看到她的外表,你根本不了解她的内心。”

“我当然了解,她的内心和外表一样美好。”他拍拍林惟凯的肩膀,劝道:“维克,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次失恋,就否定世上

所有的女人。”

林惟凯脸上闪过一丝y霾,随即又恢复自然。

“好吧,我就跟你去见她。”

梅若素的确很忙。

这天,她早早的就到了“牵手”,指挥几个侍应生布置party的场面。

他们在咖啡厅的屋顶、墙壁挂上彩s的小灯泡,在每张桌子上摆放一个小蜡烛。最重要的是用红玫瑰填满“牵手”的每个角

落,热情地对所有踏进门来的客人微笑。

今天是个特殊的r子,今天是9月11r——他认识她的第一天。

晚上八点的时候,咖啡厅里已经非常热闹。窗帘把外面的夜s遮掩得严严实实,无数闪烁的彩灯和怒放的红玫瑰,营造出一

派浪漫而温馨的景象。摇曳的烛光中,琴师弹奏着欢快的曲子,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郎在唱《蝴蝶夫人》里的咏叹调。

梅若素示意她停下来,走到钢琴前,对琴师说:“今晚你休息,让我来。”

那位琴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说:“不要小瞧我,我的钢琴可是具有专业水平。”

她坐到钢琴前,静思片刻,然后轻抚琴键,一段熟悉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泻出来。

梅若素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反复地弹着,不厌其烦地弹着,心底只重复着两句歌词:“不一定最爱的人,就能相伴一生;不

一定失去的人,就能不想不问……”

隐隐的,似乎听到有人鼓掌。她慢慢地从琴键上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回过身子。幽暗的光线下,有两个男人站在钢琴后面。

一个是方宏恩,而远一些的……她猛地站起来,将琴凳撞翻了。

方宏恩抢步上前,替她扶起琴凳,笑着说:“原来,女人看到英俊的男人,也会失魂落魄。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维克。”

梅若素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踉跄着、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站在暗影里的挺拔身形,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张俊逸的脸庞,那

双深邃的眼睛。

在嘈杂的人群里,他身长玉立,散发着温暖与沉稳的气息,一如往昔。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她连做梦都触不到的人,如今竟然近在咫尺——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他终于出现了!

“是你么?真的是你?”她轻轻地问,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栗。

一旁的方宏恩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林惟凯神s镇定,从容不迫地点点头。

“我们曾经是夫妻。”

梅若素只觉得一阵眩晕,人一趔趄,似要跌倒。林惟凯及时扶住她,不动声s地说:“五年不见,你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

他结实的手臂挽着她的腰,她心跳慢了一拍,浑身的血y都凝固了。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可惜,他迅速收回了手,说

:“我是你的客人,你不请我坐吗?”

梅若素依旧恍惚如在梦中。方宏恩咳嗽一声,说:“是呀,找个座位,坐下来喝杯咖啡。”

她这才清醒,带着他们走到一个安静而幽闭的座位,待两人坐好后自己才坐下。

“你要什么咖啡?”她问的是林惟凯。

他沉默片刻,说:“我不要咖啡,想来点威士忌,你这儿有吗?”

“你过去是不沾酒的,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喝个酩酊大醉。”

“你还真了解我。”他略带揶揄地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梅若素紧咬着嘴唇,瞪视着他。

方宏恩连忙c进来:“我要一杯蓝山,另加一份牛排。”

第八章 昨r重现

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幸亏有这样一个人在中间打圆场,才免除了久别重逢的尴尬和兴奋。

但,激动的似乎只有梅若素一个,林惟凯始终平静从容,表情淡漠。

她心绪难平地望着林惟凯,问:“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方宏恩识趣地站起来,说:“哦,对、对,你们好好谈,我先回去了。”

目送他离去,林惟凯回过头,两道冷冷的眸光s向她。

“你想谈什么?”

“惟凯,你不是在加拿大吗?怎么会出现在洛杉矶?”

“我在这边的大学进修法学博士。”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加拿大找不到你……”

他冷酷地打断她:“你找我作什么?如果是为了离婚,我早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不,不是!”她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惟凯,我不要离婚!”

“为什么?”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因为白凌霄离开你了?听说他两年前结了婚,新娘却不是你。”

她惊愕了。好久,没有听人提到“白凌霄”的名字,他终于说出来了。这是否表明他依旧介意?

“你知道白凌霄结婚的事?”她心中有丝隐约的期盼,“那么,你也知道我在洛杉矶?”

他停顿了几秒钟,才开口:“五年前我就知道,是邵刚告诉我的。因为我委托他的那件事没办成。”

“什么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然是我和你离婚的事。他说,你至今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现在我既然人在洛杉矶,那就把这件事了结了吧,不能再

拖下去。”

“我说过,我不要离婚!”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梅若素,婚姻是件严肃的事,不能由你出尔反尔,玩弄我于股掌之中。”

“惟凯,我没有玩弄你,我只是后悔……”她声音哽咽,泪盈于睫,“后悔没有好好地珍惜你……珍惜你的爱,珍惜我们的

幸福……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忽然不说话了,表情冷峻而严肃,让她有些害怕,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迟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像从地底传来,“一切都太迟了。”

“怎么会迟?”她急切地说,“除非你另有所爱……”

“我有了女朋友。”他再一次打断她,“我必须马上和你离婚,恢复单身去娶她。”

林惟凯没有温度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凌迟着梅若素的心。

女朋友……娶她……这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结果吗?不,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她不甘心!

她低下头,声音虚弱无力:“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和你的女朋友公平竞争,不一定我会输给她。”

林惟凯冷笑着,他说:“你不是一向清高孤傲吗?为何要乞求一份已经死亡的感情?”

“因为我爱你,惟凯!”抬头望着他,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坐着,无动于衷:“梅若素,如果五年前你说这句话,我会感激涕零,甚至跪在地下吻你的脚。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不,惟凯!”她用手掩住了脸孔,“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惟凯……”

林惟凯看到她左手腕系着一条银链,他知道那是什么,心又止不住如针刺般的疼痛。

再开口时,他平淡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残忍的是你,梅若素!我曾经那么爱你,爱得几乎忘了我自己。我以为遇到你,

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携手共度此生。是你亲手毁掉了我对你的爱!”

然后,他立即起身,说:“很晚了,我该走了。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通知我一声。”

确实太晚了,已经过了午夜。

“牵手”咖啡厅里一直响着《昨r重现》。

音乐声中,梅若素木然而坐。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流淌着和林惟凯在一起的时光:相识、恋爱、结婚、分居、患难、争执…

…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昨r真的无法重现?

第二天下午,林惟凯走出南加大图书馆,看到方宏恩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维克,我有话想问你。”他的表情很严肃。

林惟凯皱了皱眉头:“我马上就要上课。”

“我只借用你一杯咖啡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

林惟凯没再反对,随他到附近的小店。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浓浓的香气在彼此之间弥漫着。

“维克,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还用问吗?”

“你觉得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惟凯沉吟了一下,说:“彼此信任,坦诚相待。”

“回答得很好。”方宏恩盯着他,“我把你当作知己,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包括我对梅若素的追求。可她是你妻子这件事,

你却一直瞒着我,把我当傻瓜!”

他苦笑。

“汤姆,我并不想隐瞒什么。何况,我是来跟她办离婚的。”

方宏恩替梅若素打抱不平:“维克,我不清楚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连瞎子都看得出,她非常爱你。”

“那是因为我离开了她,让她不甘心。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林惟凯说这话时,异常冷静。

“她为了等你,拒绝所有的追求者,独自抚养你们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她不爱你?”

“我们的儿子?”林惟凯顿了一下,问:“他小名是不是叫浩浩?”

“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叫杰克。”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方宏恩,清楚地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方宏恩张大了嘴,脑中一片紊乱,“你是她丈夫,儿子却不是你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他笑得落寞,“我和梅若素结婚时,她并不爱我,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她怀了他的孩子,又不想当未婚

妈妈,才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当时因为爱她,原谅了她所做的一切,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

改善,她对我依然冷淡,并且提出了离婚。她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婚姻,她只在乎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

林惟凯英俊的脸,因回忆而变得沉郁。

“出国前,我委托我的一个好朋友帮我办离婚手续,她迟迟不肯签字。我这次到洛杉矶来,就是为了和她当面谈清楚,希望

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的解决。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林惟凯站起来,夹了厚厚的书本就要往外面走。

身后,方宏恩突然叫住他:

“维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五年前你为何不把手续办了才出国,却要委托别人?”

他一愣,僵住了。

“因为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无法对她真正狠绝,无法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实!”

第九章 伤痕

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早晨,雾气还没完全散去。y光斜斜地从树顶照下来,穿过悬铃木的树杈落到地面。

林惟凯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望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奔跑的身影。

男人过了三十,很多想法都会改变,开始厌倦热闹纷繁的世界,向往平静安详的家庭生活。白天,和妻子在林荫道上牵手散

步,去超市买回沉甸甸的r用品;晚上,听着孩子呢喃的梦呓,拥着妻子恬静的笑容。这对别人来说是件寻常的事情,而他只能

在梦中回味这一切,醒来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林惟凯燃起一根烟,让层层烟雾缭绕着自己。人在寂寞的时候,最能体味微妙的细节。烟的味道涩涩的,使嘴唇g燥,却有

一种g净而冷淡的香。他第一次抽烟就迷上了这种香。那淡淡的苦涩、清香和疏离,颇似最初梅若素给他的印象。

五年的时间并不短,她却岁月无痕,依然年轻美丽,优雅动人。难怪方宏恩会对她一见钟情……一见钟情?那种年少时的冲

动,像前世一样遥远。他现在知道,人的外表美不美,根本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一个漂亮的人,不见得就能拥有如美好容颜一样

璀璨夺目、经久不衰的爱情。

林惟凯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未察觉一只小皮球滚到了石椅下面。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叔叔,你能帮我捡

那只皮球吗?”

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裔男孩,尽管玩得灰头土脸、汗水淋漓,仍掩不住一张漂亮的脸孔:浓黑的眉毛,慧黠的眼睛,长

长的睫毛,透着活泼灵气。

林惟凯弯腰捡起了皮球,待要j还给他,却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那小男孩擦汗。

“谢谢叔叔,你好帅喔!”小男孩接过皮球,一脸崇拜地望着林惟凯。

林惟凯摸摸他黑亮的短发,温柔地说:“妈妈没告诉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小心遇见坏人。”

小男孩皱着眉,偏头一想,又咧嘴笑了:“叔叔,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帮我擦汗呢!”

林惟凯觉得他的话天真好笑,想再说什么,却被一片孩子的呼唤声打断:

“hurry,杰克!你还要不要玩?”

杰克应了一声,很有礼貌地冲他挥挥手:“叔叔,再见!”说完,立即飞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像个精灵般在草地上跃动。

林惟凯直觉地喜欢这个小男孩,那么有教养、懂礼貌的孩子,不多见了。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惟凯,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晚上九点,“牵手”咖啡厅。

林惟凯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梅若素。她正站在吧台前,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国男人用英语低声j谈,看到他进来,她对那男

人说了一声“sorry”,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梅若素今晚的打扮有些特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个发髻,着一袭粉红s的中式旗袍,脸上化着精致而淡雅的妆。当她穿

过咖啡厅时,引来不少人转头注视,那个美国男人热切的目光更是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坐下后,林惟凯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是谈离婚的事吗?你都考虑好了?”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离婚,就没什么可谈的?”她轻蹙着眉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你想谈什么?谈你的咖啡厅?听说,你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会养不起你吧?你为何还要开这

间巴掌大的咖啡厅?”

她就等着他开口:“别人也许不懂,但你一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你想过过当老板的瘾。”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发亮:“惟凯,你在r记里说过的,如果不做律师,你会开一间咖啡厅,只卖自己喜欢的几种咖啡,只

放自己喜欢的老歌,每天呆坐在窗前回忆往事。”

“你看过我的r记?”

她静静点头。

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你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的r记,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对不起,惟凯。r记是爸爸给我看的。”

“爸爸?”他扬眉望她,讥诮地问,“是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

“是吗?我可从没听你叫过他一声爸爸。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一向都分得很清楚。”

“惟凯,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根本不是你!”

他忍不住嘲讽道:“你知道林惟凯是个怎样的人?你何曾了解过他?”

“我当然了解。林惟凯温柔、善良、宽厚、仁慈、大度、深情,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惜,你嘴里的那个绝世好男人早就不存在了。”

“惟凯,你骗我,你没有变,你永远不会变!”

“梅若素,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有些人的爱情就一辈子都不会变。”

“是啊,尤其是十几岁就定终身,青梅竹马的那种。”他依旧是那样讽刺的语气,“比如你对白凌霄。”

她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有一种被刺伤的感觉,脸一阵红、一阵白地说:“惟凯,我和他早就成为过去时了。不然的话

,我也不会来美国。”

“真的过去了吗?那这是什么?”林惟凯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很粗鲁地撸起她的袖子。

梅若素忽然想逃,却被他紧紧地抓住了。

“你为什么怕了露出你的手腕?又为什么要戴着这条银链?”

“你真的想知道?”她恢复了镇定。

他突然放开她的手,满脸疲惫。

“这些早就不关我事。”

但,她已经摘掉那条银链,光洁圆润的手腕上,露出一块凹凸不平的伤疤。

“出国前,我想洗掉他的名字,不料留下了疤痕。也许,美国这边的技术会好些。”

林惟凯盯着她手腕上的伤疤,虽然早已愈合,仍有些让人惊心。然后,他抬起头来,惊异的神情消失,只剩下漠然的凝视。

“没有用的。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她愣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惟凯,我只想问一句,你还爱不爱我?”

“不爱,早就不爱了。”林惟凯冷酷地说,站起来,“以后不是谈离婚的事,请你不要再找我!”

扔下这句话,他决绝地走出了咖啡厅。

梅若素仍然坐着,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脚下的那块地毯。她感觉胸腔深处有一股浓重的寒意,由内到外一寸寸都冻僵了——

再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思想,不会爱……

“忧郁的女神,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什么?”那个美国男人走了过来。

她费力地转头看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以失败告终。

“是那个男人伤害了你吗?”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没关系,到我身边来吧!茱丽叶,我爱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不要这样。西蒙,我们只是朋友。”她觉得头疼,希望他什么话都别说。

但,西蒙仍然滔滔不绝。

“嫁给我吧!我有足够的能力给你幸福。我要带你去巴塞罗那,去维也纳,去罗马,去巴黎,去任何一个可以让你忘记痛苦

的地方!”

“sorry!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我只想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如往常一样,客厅里亮着壁灯。不管她多晚回来,父亲都会为她留下一盏灯。

想到父亲,梅若素冰冷的心才有了一丝暖意。

上了二楼,她在杰克的卧房外停住,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杰克拥着被子,睡得很香,呼吸细碎平稳。

她俯下身子,爱怜地在儿子紧皱的眉心吻了一下。杰克脸上最像林惟凯的地方,就是两道浓黑的眉毛,连时常皱眉头的神情

都很像。

“爹的!”杰克突然发出一声呓语,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她。

一股恻然的心酸,令梅若素动容。她一动不动,任儿子紧搂着自己,重新进入梦乡。

爹的,爹的……什么时候,他才能和自己的爹的相见?

第十章 金玉良言

她只想拥有他,能多久算多久。

凌晨两点,方宏恩被梅若素的电话吵醒。

“宏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她在电话那一头问。

“是有一点。”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小姐,我明天还要上班!”

“对不起,我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

他叹了口气,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哀叹:“维克说你是个自私任x的女人,我还不相信,看来他没有冤枉你。”

“惟凯他真是这样说的?”她屏息问。

“嗯。”方宏恩强打起精神,“他还说,你不爱他,又要嫁给他,然后生了别人的孩子……我很理解维克的心情,谁愿意戴

绿帽子?”

她沮丧地说:“我当时是做得很过份。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维凯爱我。他从来没说过……”

“他是只做不说的那种男人嘛!”这一下,方宏恩的睡意全跑光了,认真地说教起来,“其实,不光是维克,很多东方男人

都这样。一个男人遇上了你,就情意绵绵地说爱你,并百依百顺地讨你欢心,这里边肯定有水份。中国男人的真爱都是埋在心底

的,绝不会轻易说出。男人的爱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她停了半晌,“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我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最深沉的感情往往以最冷漠的方式表现出来,而最轻浮的感情常常以最热烈的方

式表现出来。‘我爱你’三个字经常挂在嘴边的男人,不见得动了真情。外表对你冷漠的男人,也许爱你爱得最深。”

“真的?”她问。

“我这是金玉良言,绝对不会错。”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她想挂电话。

“哎,等一下。”他着急地叫,“杰克到底是谁的儿子?”

“当然是惟凯的。”她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

“可维克说不是。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你应该和他说清楚。”

老天,竟有这种事情?

她冷静下来:“谢谢你,宏恩。我知道该怎么做。”

梅若素决定去南加大找林惟凯。

她化了个淡妆,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羊毛衫和牛仔裤,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很像一个秀雅的大学生。路过花店的时候,她特

意买了一束玫瑰花。捧着玫瑰花,她觉得自己有点谈恋爱的感觉了。

虽然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谈过一次恋爱。当初和林惟凯约会,只是“恋”却没有“爱”。而现在……

希望不会太迟!

很快,梅若素就找到了林惟凯住的公寓。树木掩映中远远瞧见一屋灯火通明,还有隐约的音乐声。

音乐声?犹豫了一下,她按响门铃。林惟凯出现在镶着铁皮边的木门后面。

梅若素嗫嚅着:“惟凯,我……”突然就没了声息,像停电一般。

一个女孩轻轻巧巧地走过来,站到惟凯身旁。一肩乌黑发亮的长发,一双盈盈波光的杏眼,白里透红的肌肤,小巧玲珑的身

材,粉面娇s,亭亭玉立。

“维克,有客人来了?”那个女孩说一口标准国语,声音是俏生生的甜脆。

林惟凯回过身去,扶着那女孩的肩膀告诉她:“叶雯,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梅若素。”

“你好!”叶雯绽开柔美的笑容。

空气一下子凝结住了。

梅若素无法言语,直直地瞪着那个陌生的女孩。

这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类型,清纯可人,温柔娇美,衬着高大俊朗的林惟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知道惟凯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的女朋友,又是另一回事。梅若素的心骤然下坠,沉到最底、最深……

“进来坐啊!”叶雯依然笑意盈盈。

“哦,不了,不打扰你们……”不及思虑地,她转身就跑,手里还握着那束玫瑰花。

梅若素匆忙地穿过树林,身后仿佛有脚步声传来,她跑得更快了,仓皇而狼狈。

站在马路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的老毛病又患了——每当遇到自己无法应付的场面,只会逃避。

但,不逃避又如何?难道看着惟凯和那个叶雯卿卿我我?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的心一阵阵绞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梅若素靠着树站了一会儿。月光从树缝里泻下来,照着她手中的玫瑰花。

她将红s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扯下,很快的,花瓣随风飘零,在黑暗之中,完全失去它们的明艳。

玫瑰代表爱情但不能代替爱情,满地撒落的都是花和花瓣的血。

恍恍惚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想穿过马路到对面去。一辆汽车疾驶而来,车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站在马路中间,不知

何去何从。汽车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到了眼前,直直地朝她撞上来。

她左右躲闪不及,缓缓闭上眼睛。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就这样死去!

眼看汽车就要辗压过她,忽然,有人从身后使劲拽了她一把,在天旋地转之中,她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耳边尖锐的刹车声,也盖不过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用力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s的皮夹克。她把视线慢慢地往上挪移,看到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竟然是林惟凯!

“你还好吧?”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焦虑。

她把脸埋在他的皮夹克里,鼻内充满了皮革和男x的味道。贪着他身上的温暖,她没有说话。

在生死边缘,她更加明了自己对他的爱——没有他的r子,她生不如死,像是在黑暗的地狱里煎熬。此刻,她只想拥有他,

能多久算多久。

林惟凯轻轻推开她,用冷淡的口吻说:

“你家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静静站着,看着他英俊严肃的轮廓,又止不住一阵心痛。

“惟凯,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你明知故问。”他简单地回答。

“那你不陪着她,跑到马路上来做什么?”

他皱着眉瞪她:“如果我不来,这会儿你已成车下亡魂。”

“谢谢你。”她轻声说。

林惟凯转开脸,不看她:“这倒不用。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出手相救的。”

她忽然想起来,过去他最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太生分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尴尬地僵持着。

他重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岑寂:

“你为什么来找我?是不是谈离婚的事?”

梅若素这才记起今天的来意,情绪莫名地紧张。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会不会去?”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望着面无表情的他,她挺直背脊,清楚地说:“如果是你的儿子呢?”

他一凛,迅速转头,盯着她,不能置信:“我的儿子?”

“他叫杰克,已经四岁了。”

第十一章 父子相认

她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林惟凯开着汽车,一路上都无言。

他还没从震惊之中回复过来。杰克竟然不是浩浩,而是梅若素为他生的儿子!

五年前那个痛苦与迷乱j织的夜晚,他怎么就没想过,她会怀孕呢?

梅鸿钧的家在郊区。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旁边是车库。

走上几级台阶,推开了两扇玻璃门,林惟凯置身于一间华丽的客厅之中。客厅中央摆着一套雅致的布艺沙发,两面是落地的

玻璃窗,垂着白s的窗帘。

梅若素请他在沙发上坐,一边扬声叫道:“杰克,妈咪回来了!”

“妈咪!”伴随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出现在楼梯上。

林惟凯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那秀气的脸,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你就是杰克?”他情难自抑,脱口而出。

杰克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林惟凯。

“叔叔,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闻言,梅若素一脸愕然。

林惟凯对她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在公园里,没想到……”没想到他会是自己的儿子!

梅若素走上前,轻轻抚着儿子的脸颊,怜爱地说:“杰克,他不是叔叔,是爹的!”

“真的?”杰克半信半疑地望着母亲,“我也有爹的了!?”

梅若素的心一阵酸楚。

“妈咪没有用,”她下意识地望向林惟凯,“现在才找到你的爹的。”

林惟凯避开她的视线,唤着儿子:“杰克,到爹的这儿来!”

杰克怯生生地走到林惟凯面前,仰头看着他:“你真的是我的爹的吗?”

他的眼光凝注在儿子脸上,那张酷似梅若素的俊秀的脸上,轻声说:“是的。”

“你也会跟别人的爹的一样,送我去上幼儿园吗?”杰克的眼睛发着光。

林惟凯满心激荡,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会的。以后爹的天天送你去幼儿园!”

“太好了!哇塞!”

看着儿子那张欢愉的小脸,梅若素只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模糊成一片。一种崭新的、激动的、近乎喜悦的情

绪掠过了她。

她应该早一点让他们相见!

杰克兴奋了一夜,在林惟凯的怀里睡着了。

“让他到楼上去睡吧。”梅若素说,想从他手里抱过杰克。

林惟凯阻止她:“让我来!”

他小心地抱着杰克,从沙发上站起来。梅若素还愣在那儿,他说:“告诉我,他是哪个房间。”她才回过神,领着他到了楼

上杰克的卧房。

然后,两人回到客厅中。没有了杰克的欢声笑语,气氛重新变得压抑,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

林惟凯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梅若素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吸烟的样子很潇洒,深深地吸进去,又徐徐地吐出来,悠悠闲闲又像有万千心事的样子。

“你爸爸呢?整晚都没见到他。”他问。

“他出去谈生意了,过几天才会回来。”她低下头,有些儿心神恍惚。今晚发生的一切,使她内心充塞了某种酸楚的情绪。

他沉默地吐着烟雾。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梅若素,这改变不了什么。”

她怔了怔,抬头凝视他:“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隔着烟雾看她,率直地说,“你这时候安排我们父子见面,是想用孩子来缠住我。可是,你错了

!五年前,我没有因为浩浩离开你,现在,我也不会为了杰克回到你身边!”

梅若素完全愣住了,瞪着林惟凯,眸子晶亮,嘴唇紧抿。他居然这样看她!

“惟凯,如果……如果我要用孩子纠缠你,五年前就这样做了,又何必……何必等到今天?”她拼命咬住下唇,稳定话语中

的颤抖。

林惟凯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杰克!”她说,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也看到了,那是个孤独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没有童年,

没有父爱。”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生他下来?”

梅若素惊骇地望着他。

“明知道我离开了你,明知道我们要离婚,你还执意把孩子生下来,让他成为单亲孩子。梅若素,你一心只想着你自己,从

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的声音冷得像从深谷吹出来的冷风。

梅若素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着哆嗦,仿佛跌入几千万尺深的冰海之中,寒彻了骨。

天哪,她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林惟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心上和灵魂上。她已痛楚得无力反抗,无力挣

扎了。

林惟凯按熄了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从明天开始,由我送杰克去幼儿园。”

“如果勉强,你可以不这样做。”她绝望地垂下眼睫,声音如游丝般微弱。

“我答应了杰克,就一定会做到的。但不是为你!”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她只知道自己整颗心都裂成了碎片,再也无法合拢。

第十二章 领悟

是我太傻,一直执迷不悟。

天还没亮,屋外就有人敲门。

林惟凯打开门,是方宏恩。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真是太过份了!”他闯进来,怒气冲冲地说。

林惟凯有些意外:“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昨晚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将双手j叠在胸前,望着愤怒的好友,平静地说:“她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她什么都没说,只在电话里哭。”方宏恩紧握拳头,咬牙切齿,“梅若素并不是一个柔顺软弱的女人,让她委曲求全的原

因只有一个,她爱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梅若素。”林惟凯用清晰冷静的声音说,“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她是个偏执的女人。越是得不到的东

西,她越觉得好,就越想得到。从前对白凌霄是这样,现在对我也是这样,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只不过充当了那堵南墙。”

方宏恩恍然大悟:“维克,你是故意气她,让她对你死心。”

林惟凯走到窗前,用背对着他,声音低沉而压抑:“汤姆,世上许多恋爱,都是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最怕

的是我感情已逝,你以为缘未了,一个不情愿,一个不心甘,毫无意义地纠缠下去。”

“你真的不再爱她了?”方宏恩望着他高大而孤独的背影。

他的手抓住了窗框,脸上的肌r显得僵硬。

“我承认我忘不了她。寂寞的时候,仍旧时常想她。但是,就算她想回头,我也回不到从前了。伤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

有第二次。”

“是因为你有了女朋友吗?”他问。

“这完全是两码事。”林惟凯回过身来,“即使我没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再接受她。”

方宏恩注视着他:“这是你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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