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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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的母亲,陈氏,出身微贱,没念过什麽书,琉璃的名字,是独孤禾盛生前就起好的。

文德和文礼,是按独孤氏的宗谱,和元武皇帝生前就选下的一个德字,一个礼字,定下的名字。禾盛早就和陈氏说过,若两人还有孩子,要取名为湘。

湘江,位於大魏南边,与南唐交界,是一条绵延几千里的长河流水,也是陈氏与独孤禾盛初次相遇的地方。

“湘儿”

在那些难得被允许相见的日子里,琉璃的母亲总是这样唤着她,在不见天日的暗房中,一遍又一遍地教着琉璃,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母亲,为何我叫做湘儿?” 这个问题,琉璃还很小的时候,就曾经问过。

琉璃记得自己问过很多次,但母亲从来没有正面回答,每次都只是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轻轻带过。

当时的琉璃虽然还很年幼,却是心细,还是能感觉母亲像是不愿提起,她眉间紧锁,像有什麽难言之隐。她觉得那既然是母亲的为难之处,就再也没有往下追问了。

不过,也因此琉璃并不完全知晓自己的身世,至多是觉得自己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而已。

所幸,关於父亲的身分,琉璃并不好奇,也无心追寻,甚至是一点也不想要知道。在她看来,就是因为父亲没有保护好母亲,把母亲丢在了塔兰城,才让母亲和自己过着这样凄惨的生活。也因为这份怨恨,从小到大,琉璃都没有向母亲问过,任何有关父亲的事情。

其实,不要说琉璃不知道,就连陈氏自己,都不敢确定琉璃究竟是谁的孩子。

邠城,那是陈氏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地方......

李坚,陈氏记得这个人,过去几年总是跟在禾盛的身後,对禾盛所下的每一道命令言听计从不会有丝毫违抗。因为他是这样的服从,深得禾盛信任,禾盛也才会让他负责看顾自己。

可那日,大军到了邠城之後,李坚却擅自闯进营帐,他什麽话也没说,只往床榻上一推,就侵犯了自己,陈氏不管如何抗拒,都挣脱不了李坚。

没过多久,禾盛冲了进来,从陈氏身上拉开李坚,

但为时已晚。

李坚叛变了。

禾盛气得拔剑,可李坚却是面不改色的看着他,沉着下令,命人将禾盛团团围住。禾盛知大势已去,把剑往地上一丢,乞求李坚放过自己心爱的女人。

那是陈氏最後一次见到禾盛。

李坚答应了禾盛的请求,暗自送陈氏出城。

才出城没多久,老昆仑汗的追兵就从後头追上了他们,陈氏被抓回邠城,跪在老昆仑汗的眼前,她的身边还放着禾盛和李坚的尸体。

老昆仑汗什麽也没跟她说,只是眯着眼,紧盯着她。那个眼神,隐藏了什麽企图,陈氏才刚经历一次,再明白不过。

她倏地站起,往营帐内的木柱,一头撞了上去。

等陈氏醒来,发现已经身在北耳弥的王都,塔兰城。老昆仑汗把她关在了一个阴冷的地窖,堵住嘴,捆住手脚,连自尽的机会都不给她。

在老昆仑汗的摧残下,陈氏过的生不如死,身体上的蹂躏她都能忍受,但她却无法撑过心里的折磨。

她恨自己还活着,恨自己没有跟禾盛一起死在邠城。她抛下了最後的求生意志,在不见天日的地窖之中,只剩下污浊的躯壳,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某日午後,老昆仑汗带着大夫过来,为她诊脉。

大夫说,她已经怀上了孩子。

陈氏还记得,那应该一个阴霾天,因为午後的雨水迟迟没有降下,沉重的湿气散布在闷热的地窖中,斑驳的墙壁上满是露珠,沿着壁缘缓缓流下。

她额间的发鬓全湿透了,斗大的汗珠,划过耳际,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孩子?!”

陈氏看着自己的肚子,再看了老昆仑汗,像是不相信一样,喃喃问道。

老昆仑汗一句话也没说,凝视着陈氏,沉思许久,就带着大夫,走了出去。

几日後,陈氏从地窖搬了出来,地底换成地上,阴冷潮湿的地窖换成幽暗静谧的小房,虽然仍有重兵看守,但周围的环境已经是比过去来得舒适许多。

老昆仑汗让人替她松了绑,在这个小房内,陈氏可以自由走动。

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每过几日,老昆仑汗就会派大夫过来,替她诊脉,向她说腹中胎儿的情况。

对陈氏来说,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自己肮脏的证明。孩子不会想要一个污浊的母亲,她想过,乾脆带上这个不应该有的孩子,一死了之。

可万一这个孩子是禾盛的......在每次想求死的时候,这个声音总会从心底冒出,陈氏不知这是自己真的这样猜想,还是仅仅是人临死前会有的一口心存侥幸。

不过,孩子的确是无辜的,每一次的胎动,陈氏都能感受到这个孩子是多麽有活力,连尚未出生的人,都为了自己的生命在努力,陈氏觉得自己也不能再消沉下去,为了这个腹中的孩子,再怎样都要撑下去,至少,要把孩子生下才行。

最後,孩子平安生下来了,是个女孩。

老昆仑汗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像琉璃珠一样地晶莹通透,就叫她琉璃。他没有给孩子的母亲多看几眼的机会,就把孩子带离了她身边,并且威胁陈氏,若是再做傻事寻短,他就会立刻杀了琉璃。

老昆仑汗把琉璃养在自己身旁,没有跟任何人说明女孩的来历,让她和塔兰城中其他的俘虏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把琉璃当成是一个老昆仑汗从战场上掳来的一个女孩,只知道老昆仑汗很注意她,其馀的也没有多心。

陈氏再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是六年後的事情。

“琉璃,那是你的母亲”

老昆仑汗带着琉璃,来到了关押陈氏的小房,让她们母女相见。

琉璃站在门口,只抬头望了陈氏一眼,就往她的怀里冲去,没有丝毫怯生。陈氏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眼泪不断落下。

孩子乌黑的细发,尾巴带着些卷,和自己的一样。 眉宇之间,似乎有禾盛的影子......但陈氏不敢确定,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内心希望琉璃有些长的像禾盛而已。

琉璃不知陈氏正认真观察自己,她对陈氏的心思毫无所觉。琉璃一味沉浸在母亲的怀抱之中,专心感受这迟了六年,自出生後从未体会过的,舐犊之情。

琉璃和陈氏几个月才可以见上一次。

几年下来,陈氏头上多了些白发,除此之外,长相倒是没什麽变。不过,小孩子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转眼间,琉璃已经从一个女孩,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琉璃的美貌,以及全身上下散发的女人气息,陈氏看在眼里,怎会没有察觉。往事历历在目,陈氏不想同样的悲剧,在琉璃身上重演。但是,即使再怎样忧心,她也只能放在心里,毕竟她也无力为琉璃做些什麽,甚至连告诫她,可能都没有资格。

琉璃受命出发前往大魏前,老昆仑汗的儿子塔塔尔,带着她见了陈氏一面。那时陈氏才知道,原来老昆仑汗已经死了,新的昆仑汗是他的儿子,塔塔尔。

塔塔尔脸上诡异的笑容令陈氏感到不安,他留着一缕黑色的胡子,一双鹰眼像是在玩弄猎物一样,流露出狡讦的目光。

琉璃忍着泪,向母亲道别,说自己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来见她。

塔塔尔对母女分离的场面一点也不动容,他把琉璃从陈氏身上拉开,取过刀,二话不说就往陈氏的右手砍去。

“你要是敢违抗本汗的命令,本汗就杀了她” 塔塔尔捡起地上的一根手指,在琉璃的眼前晃荡。他对自己的心狠手辣毫不掩饰,那淡然无谓的态度,看上去好像什麽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为了彻底控制琉璃,塔塔尔在给琉璃送去的每封密信上,都押上了她母亲那只剩四根手指的掌印。

这些彷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但每个细节,琉璃又都无法忘记。

盈春阁内,塔塔尔的妹妹,天瑰公主,此时就站在琉璃身前,从上到下,仔细地观察琉璃。

天瑰稍微易了容,她把自己的双眉加深,还在耳朵旁贴上些鬓发,相貌是与过去不同了。不过,天瑰和塔塔尔长的神似,两人又是多年相处,虽然许久未见,琉璃仍然可以轻易地认出。

这个人,的确就是天瑰。

天瑰察觉房门外似有人在防着自己,没有冒然出声说话,她把房内四周看了一圈,确认无其他人後,才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

天瑰拿出信纸,摊在了琉璃的眼前。

信纸上面,那明显用鲜血印着的,是一个只剩三只手指的右手掌印.....

琉璃只看了一眼,就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她用双手摀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一点声音。

原来自己方才的勇气,都只是昙花一现......“湘儿,湘儿”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琉璃彷若听见了,远在塔兰的母亲,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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