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新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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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升抱着易畅坐进了后座,他将他放平,让他的头靠在他的大腿上。

青年脸白得像纸,干裂的唇微启,不断地哆嗦着。

他听说人已经结束拍戏,之后便可以在家静心休养,便很快联系了荣寅,了一番工夫才说服对方同意他来探望。

当他们看到别墅外停着的车,听完门口保安的叙述,他才知道他来晚了一步。

他不知道荣恬说了什么,但猜得到两人之间必定不愉快,否则原本“已经稳定”的人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恨自己走错了那一步。他当初就不该听从家人的鼓动去见她,甚至连那个口头的联姻都不应该存在。

可他那时候都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和盛广元一起出现在青年的面前,对他的痛苦和迷茫视而不见,对他承受的暴力袖手旁观,质疑否定着他的一切。

包括他的品格,他对他的真心。

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不懈地试探着对方对他感情的厚度。

回望过去,他突然觉得他认不出他自己了。

他闭了闭眼,轻抚着青年的下巴,静静看着那双不安跳动的眼皮。

一刻钟后,车逐渐靠近荣寅供职的医院,这里有全省最好的神科医疗资源。

在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严延脸色突然变了,道:“好像有记者。”

“什么?”

荣寅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一向空旷的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出来的几个人都一副电视上狗仔的打扮,此时看见他们的车都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转过身问后座的人,只见沈煜升表情严肃而紧张,冷道:“还能是谁。”

严延有些慌了,他做司机也有一阵子,但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便看向了车内镜:“老大,现在怎么办?”

“开到门口停下,找分部可靠的人过来处理。”

他说完就想把人抱出去,却听荣寅道:“先别动,我让他们出来。”

荣寅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本是紧紧围着他们车的人群,又被从门口快步出来的医护吸引了过去。

等担架到了车边,沈煜升很快打开车门将青年抱了上去,又拿紧身上的外套遮上了他的脸。

周遭充斥着刺眼的闪光灯和嘈杂声,他不禁抬手遮住眼跟随医护快步跑上阶梯。

“沈总你和易畅是地下恋情吗?这是盛业目前和荣氏交恶的原因吗?”

“传闻他因为毒瘾得了重度神障碍,你可以谈一谈吗?”

“喂沈总!你难道不觉得和劣迹艺人交往会加剧经营危机吗?”

“圈里的多人运动吸毒趴你也有去吧?”

“……”

毫无节制的提问让荣寅都不禁悚然,他看向了沈煜升,却发现这位年轻的企业家只是一言不发,专注护着床上人的脸。

还好易畅听不到,他想。

病房外,两个人安静地站着,直到主治的院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二人,说:“病人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你们不用太紧张。”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病发?单纯是外界刺激吗?”荣寅问。

“除开超负荷的力消耗外,这个是主要原因。高烧,呕吐以及重度感知障碍,荣医生,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妄加评论,不过你作为他长期的负责人应该反省反省自己,”他用记录册在他身上拍了拍,“病人烧还未退,要时间休息,你们晚些再进去看他。”

在院长走后,荣寅有些颓丧地抹了把脸,道:“要不是拍这个戏也不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就应该全力阻止他。”

沈煜升手指交叉坐在椅子上,道:“电影是我投资的,怪不到你身上。况且就算你阻止他,他也不会听。”

“你投资的?”荣寅有些愕然,“你支持他在这种状况高强度工作?你是什么心态?”

他沉默一阵,道:“他这个人,一向把机遇看得很重。我不想让他失望。”

当初他是在偶然间从下属的对话中知道,易畅竟决定参演一部新电影,而且目前极其需要资金。

本来这案子在投资部都不会上到讨论层面,下属知道他感兴趣有些惊讶。

他不了解娱乐圈,不知道导演是怎样一个人,他只知道易畅曾经跟他合作过。

这部影片从立项到敲定演员不过数日,他感觉得出这二人的惺惺相惜,尽管自己都牵涉于剧本背后的故事中,尽管如何不愿易畅吃苦,他仍觉得这是他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

所以,他错了吗?

荣寅听了他的话愣了愣,摆手道:“算了,你这行为逻辑我是懂不了。说实话,我已经不能理解我妹对你的心态了。”

想到自己的亲妹,他不禁有了愧意。他虽不混迹名利场,但还是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荣恬就是个被他们家惯得有些骄纵的孩子,人生中少有挫折,遇到不如意的事就容易急躁不安,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

“不论如何,她这次冲动了,我替她道歉。”

“等小畅痊愈,我会让她亲自过来,”他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包括媒体的账,都一起算。”

因公事缠身,沈煜升和严延在天黑后又赶回了公司。

媒体那边他早已找人平定,目的就是将热度尽可能地降下去,不管需要多少代价。

即使措施已经很及时,但还是不一些漏网之鱼。

短短半个小时,小道消息迅速传成娱乐圈的大新闻。

即便已成为众人眼中不成大器的下流男星,但“昔日天赋少年迅速陨落,与人**终靠毒品续命致神分裂失去自理能力”之类的新闻标题也足以吸引人的眼球。

他低估了易畅的话题度,也低估了荣家势力的善变和恶毒。

当他打开办公室大门时,这种感受更加的强烈。

他先看到的是站在他正前方的母亲,而她身边却是一个许久未见但并不想看见的人。

“哟,沈总终于回来啦。”

黄迅手里捏着根烟,悠闲地对他道。

他看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又看向他妈,问:“妈,你今天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湘笑着柔声道:“没什么事,你好多天没回来了,我一个人呆家里也怪没趣的,就来看看你。”

“哎,董事长就是忙啊,哪有别人说的那么闲,对吧?”黄迅在一旁道。

沈煜升看了他一会,问:“黄先生这次来,有何指教?”

“说不上什么指教,毕竟我是被你扫地出门的嘛。这次过来没有别的,就是帮我新东家说说话,”他走到他身边,“荣氏地产换荣济生他大儿子管了,荣翎他想跟你合作,就让我先来找你聊聊。”

沈煜升微微挑眉。

黄迅会去投靠荣家,他并不惊讶,当时黄迅还在盛业的时候就和荣家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只是不久前才狼狈离开,这个商人就能为了新东家的生意过来游说他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后辈,他不禁感叹对方内心的强大。

他果然还是太嫩。

“荣翎如果有诚意,大可来找我谈,不需要那么麻烦。”

他扭头对严延道:“送客。”

严延向黄迅靠近了几步,只见对方脸上青了一阵,但很快敛去了不快的神色,看着桌上那块光洁的名牌扯起嘴角道:“行,我转告他。”

随后他看向一边安静拄着拐杖站着的许湘,凑近了低声道:“湘姐,我以前觉得您这孩子是匹野马,现在一看,是匹狼啊……”

等人走后,沈煜升握住母亲的肩,带她到沙发上坐下。

许湘眼中有些愁绪,对他道:“小升,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前辈,你这样不太尊重吧?”

他只是低头给她倒了茶水,递了过去说:“大老远过来,累了吧。”

“哎,你这孩子……”

她叹了口气,抚了抚儿子瘦削了许多的脸,道:“太累咱们就不做了,找点轻松的事情干,不可以吗?”

沈煜升笑着将她手握在手心里,道:“我明白,我会考虑的。”

“还有,别把终身大事耽误了,好女孩多的是,去认识认识就好了,啊。”

当儿子告诉她跟荣家女儿之间没有感情,婚约已经作废时,她虽心里难受惋惜,但也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只有孩子真心喜欢的才是对的。她就算是老糊涂了,这点也还是清楚的。

她最担心的是,儿子因为工作失去了本该充实丰富的生活,她真的希望他能快乐一些。

“哦对了……”她想了想,问:“我看到有新闻说,你和小恬什么……决裂了,是乱写的吧?还有小畅的,说他进医院急救了,是真的吗?我前阵子问你,你不是说他很好吗?”

他抿了抿唇,说:“他……遇到点事,不过没关系,我会照顾他的,你放心就好。”

见她还有点恍惚地点了点头,他抚了抚她的肩,道:“少看那些,对心情不好。多做一些轻松开心的事,好吗?”

等严延回来,他让他派一个熟悉的下属送她回去。

“小升,别太累了,早点回来。”母亲走之前皱着眉对他道,面上满是心疼和不舍。

坐回办公桌前,他觉得面前的文件似乎比之前又厚了一大截。

严延向他报告了一番今晚要紧急处理的项目,看他闭着眼神状态很差的样子,便问:“要不我跟他们说一声把这个推一推,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不用,”他摇头,“严延,我想问你。”

“你说。”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严延没听懂,问:“你指易畅?”

“你觉得……”他睁眼看向他,眼里都是血丝,“我怎么做,才能保护他?才能……让他相信我?”

“这……”

作为这场感情困局的旁观者,严延自认还算看得清二人之间的一些错综复杂,但他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是易畅第三次因为神问题住院。

他亲眼看他老板当初如何找人找到癫狂,找到人后又是如何战战兢兢地克制,而后决定投资那部电影时的坚决,和在今日去探望路上的万般忐忑。

这个被律商界誉为天之骄子,众人眼中干净利落从来果决的男人,即使在失控时都能维持着习惯性的体面,但谁都能察觉得出,他那显而易见的软肋。

如今这个局面,他知道他有多难过。

要说谁错了,只能说二人间命运的齿轮,从没有完美地契合过。只能一次次地错过,一次次地磕碰,直到双方都伤痕累累。

严延想了想,道:“现在先治好病最重要,至于以后,你可以跟他明确你的想法。”

“明确……”

沈煜升走到大开的窗前,掏出烟盒抽了一根点燃,道:“你和你爱人,家人那边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啊,”严延恍然,“我和我爸妈早闹翻了,他们拿我没办法,他家里人是根本不管他。现在都独立生活了,该怎么样怎么样,他们如果一直不能接受,就随他们便了。怎么了,你担心伯母那边吗?”

他看着窗外点了点头,过了会道:“当初我和老师的事,你还记得吧。我妈康复后,却从没跟我再提起过。我觉得,她也许在尽力逃避这个问题。”

“我和易畅……”他突然笑了,抽了一口烟,“她绝不可能想到。”

现在母亲已经基本痊愈,但病根还是存在着。医生说她要尽量避刺激,否则极容易神经衰弱,从而引起其他并发症。

他不确定他要不要冒险。

但若是决定和易畅在一起,他知道这是摆在他面前逃不开的坎。

严延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是可以克服的。伯母现在的想法或许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你找对了方式就行。”

他看了看他,最后抽了一口烟,转身走到桌边将它摁灭在了烟灰缸中。

“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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