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三章 死地脱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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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血从壮汉的身上淌下来,滴洒在李恪身上,浸透了雪色的深衣。

轻薄的夏布被浸得坠伏,湿且暖,黏且腻,一坨坨一片片,那种贴合的感觉就像被泥浆溅了一身,又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压住胸口。

那力气如此之大,压得李恪几乎喘不上气。

他想惊叫!

张着嘴,惊而无声。

深深的恐惧感已经攫住了他的心脏。

中箭的壮汉把李恪压倒在地上,力气正从正胸伤口飞快流走。

他至今没有死去,而且看起来,暂时也不会有生命的危险,那粗大的喘息有如牛哞,他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压抑住痛呼的yu wàng,只残下微弱的扭动。

“啧,军弩……”

又是军弩?

李恪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时,客舍门外响起了惊蛰一般的喧闹声。

“县狱办案,闲人退避!”

李恪悚然惊觉,县狱的狱吏竟然这么快便来了!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左右别舍,亭墙内外,到处都是奔行的脚步声。

这当中最大的声音来自李恪身后,就在客舍方向,便是隔着两道门,李恪也能听出那些不住放大的细节。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群大秦的治安官已经包围了精舍,就在弩箭激发的一瞬间!

又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这枚弩箭,这里是一个瓫中捉鳖的陷阱,那枚弩箭,就是收网的号令!

这里,是一片死地!

李恪止不住浑身的颤意,又觉得脑浆在沸腾,每个脑细胞都像是缺了润滑的粗糙齿轮,转动得艰涩无比。

它们发出让牙根发酸的吱呀尖啸,几乎不动,而且几乎碰不到边上的轮齿,所作所为,皆是无用!

身在陌生之地,四面皆是敌仇。

他的身边没有旦,没有墨者,唯一看上去有些武力的壮汉开场就完成了从猛男到死鱼的转变。

他们被人摁在小小的方寸之地,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丝毫斡旋和操作的余地。

对方根本就没打算跟李恪谈,他所要的只是两个囚徒,又或者……是两具尸体?

几案碎裂,房门洞开,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李恪扭过脑袋,就着月光,已经能看清从两侧扑上来的精干身影。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李恪身上压力骤轻。壮汉挣扎着站起身,粗鲁地把李恪从地上拖起来,一瘸一拐靠近到亭墙边沿。

“你打算……”

“小心军弩,然后……得罪!”说完话,壮汉嚼着血沫,咽下粗气,一双大手如铁钳般捏住李恪的腰,猛然发力!

李恪高高地飞了起来,越过院墙,浑不受控地摔在地上,正摔在两个包围的狱吏中间。

那一摔几乎要了他的小命。

大秦在基建上从不会偷工减料,亭墙外侧就是大道,建造标准等同县道,堪称是坚若磐石。

李恪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摔断了,钻心的疼痛无从抑制,疼得他浑身都在哆嗦。

但他的脑子却疼清醒了。

一切思度皆在起身的瞬间完成。

他已经跳出巢窠,却掉在两个狱吏中间;他们比他壮得多,而且手中有剑;他在地上至少挣扎了一分钟未起身,这个过程足够他们把他锁拿十回……

可他现在依旧是自由的!

他们在犹豫!

李恪挣扎着爬起来,借着起身,背靠院墙,和两旁的狱吏结成三角之势。

壮汉的痛哼声清晰可辨,可想而知,他在外头有任何响动,里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深吸一口气。

“你等……为何不去抓捕贼人!”

两个狱吏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们被狱掾委派,负责在墙后封锁贼人的逃跑路线。等他们赶到这里,正巧看到这个少年飞了出来……

不管是飞出来还是被人丢出来,反正不是自己翻墙出来的。

这让他们有些拿捏不准,眼前少年到底是贼人之一,还是一条单纯的,被殃及的池鱼。

上掾反复叮咛要他们稳重,可不能抓错了人!

正犹豫间,少年起了身,一起身就爆发出强烈的气势,颐指气使,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指使人惯了。

他不会是哪家的贵嗣吧?

思及至此,狱吏们变得越发犹豫。

随后,左侧那狱吏就注意到李恪深衣上的血。

“你身上……”

李恪对着他抬起了臂,瞄也不瞄,摁下机簧。

微不可查的后座力从小臂传来,把他酸软的手臂微微抬高,手弩击发!

细长的青铜锥柱电射而出,穿过弩盒的圆孔,撕开单薄的夏布,只听得一声尖啸,便径直从狱吏喉间射入,截断脊柱,刺破皮肤,又从后颈直穿而出,喷薄出大片的血雾,直没进茫茫的夜色当中!

狱吏的头几乎被整个射断!

李恪的弩箭穿颈而过,击碎了他的脊柱,那不竭的余力甚至将这个近七尺的汉子整个撞飞了出去。

他歪着脖颈,舒展四肢,至死之时,脸上依旧残留着疑惑和犹豫。

为什么,少年的身上会有血?

他重重摔倒在地上,四肢扭曲,一动不动,鲜血如泉涌一般从穿孔前后泊泊流出,聚拢在他的身下,眨眼之间,就漫成了一汪厚重的血洼。

李恪的脸上毫无表情。

自从击发了手弩,诓骗离场的计划便宣告了破产,接下来,他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所以他不敢让自己脸上露出表情,循着杀心,直接把手臂瞄向了剩下的那个狱吏。

那狱吏尚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中缓过神,下意识抽出剑,双手握着,护在胸口。

李恪冷冷地看着他。

漠视生死,全无喜乐,这种表情狱吏当年见过许多。身处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只有那些真正的精锐才是这样,面无表情地杀人,面无表情地被人杀死……

那是老秦精兵的标志!

可是,为什么这个少年眼中,也能看到这样的标志?

他来不及想明白,李恪也不打算让他想明白。

抬臂瞄准,手弩击发!

叮!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李恪这一箭居然会恰到好处地和狱吏的剑撞在一起。

沛然大力自剑身传来,狱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手臂抬高,中门大开。

可他欣喜若狂!

挡住了。

挡住了!

他努力控制身体,后退一步,正打算发起反击……

又一声尖啸!

李恪射出第三枚弩箭,准确无误地钻进狱吏胸膛,击穿皮甲,一击而杀!

那狱吏高高地飞了出去,带着狂喜,生息全无。

终于安全了……

大脑接收到这道信息的一瞬间,李恪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扶着墙,吐得天昏地暗,全身的肠胃都在痉挛,哪怕是一夜未食,腹中空空,也完全无法让他停止吐的yu wàng。

可是能吐出来的只有酸水,胃酸混合着唾液逆反而上,烧心烧肺,火灼火燎,不断提醒着李恪方才发生的事。

就在刚才,他射空了三枚弩箭,杀掉了两个活人。

双方无冤无仇,双方互不认识,在决定杀人之前,李恪甚至没有看清他们的脸……

只有疑惑,只有狂喜……

血腥味真浓啊……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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