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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魏两国已经换了几波君主,赵侯依旧还能执掌赵国,三晋关系紧密,辈分儿在那儿摆着,魏王见了他需得持晚辈之礼,不过现在看来,礼数什么他怕是等不到了。

只有无能之君才将希望寄予虚礼之上,如今天下群雄并起,自当是凭本事说话,魏国家底厚实不假,可也不能让魏罃这么败坏下去,他还真想看看凭运气当上的君主本事比之真刀实枪拼出来的强上多少,。

若当初除掉魏罃,或者让魏国一分为二,魏国的强势便能戛然而止,当初到底还是太仓促太草率了。

赵侯眸中划过一抹暗芒,端起酒樽朝齐公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叹道,“魏王今日到来,怕是要与齐国修好,齐公如何打算?”

“魏王尚未抵达逢泽,此时谈及为时过早,只是齐魏两国如今并无交战,为何会有修好一说?”齐公笑吟吟举樽回应,不着痕迹再将问题推了回去。

赵魏才是年年打个不停,他们齐国在东方安居一隅,目前只想发展自己,不想掺和进三晋内讧,想让他站队也可以,想办法让魏国放弃泗上诸侯的掌控他便将站,如果没法让齐国从中获益,三晋还是守着他们那点地盘继续内讧吧。

自三家分晋以来,诸国征战彻底撕破了脸皮,只打到臣服远远不够,灭国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天下数百诸侯到如今只剩下十几,除了齐楚燕韩赵魏秦便是卫鲁宋等泗水流域的小诸侯国,这些小国在兵力上不起眼,放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绝大部分泗上小国都在齐国和魏国之间,若他们臣服于齐国还好,都以魏国为尊的话他齐国如何自处?

三晋若要开战他不趁火打劫已经过给面子了,想让他站队帮忙还是了。

韩、赵、魏三国趁他们国丧之机,出兵攻齐,这个帐他可记得清清楚楚,灵丘虽然只是座小城,但那也是齐国的城,齐赵两国会盟是为了对付魏国,却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能就此好转。

国与国之间,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赵侯看着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几分老练的齐公,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狐狸,然后撑起笑脸继续说道,“魏王一来便如此仗势,只怕来者不善。”

“来者是客,寡人与赵侯魏王皆是宋国之客,仗势如何乃是宋侯定下,只怪你我国小兵弱,比不得魏国兵强马壮,还有鬼谷弟子庞涓统率大军,难保以后不会重现吴起时的盛况。”齐公晃着手里的酒樽,看着老当益壮年岁不小还能上阵打仗的赵侯,非常清楚怎么戳中他的痛点。

魏军强大首当其冲的就是秦赵两国,秦国还有个函谷关可以挡着,不想打随时可以闭关休战,但是赵国不一样,魏军想打直接就能冲进赵都邯郸。

吴起手下的魏武卒何等强大,以赵侯的年纪定然还有印象,若庞涓真能让魏武卒重现当年的辉煌,那赵国可就真的危险了。

赵侯呼吸一窒,到底不能直接和齐公翻脸,扯了扯嘴角抬眼看过去,“宋侯骄奢淫逸,司城子罕似有取而代之的意思,齐公可有意帮上一帮?”

齐国暂时不能交恶,宋国这般没有眼色的小国还是可以教训教训的,齐赵魏三国君主来逢泽会盟,凭什么只有魏王待遇那么高?

既然宋侯不会做君主,那索性就别做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暑气也渐渐散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帝丘的天气凉的没有那么快,卫霁却在不到九月的时候就早早穿上了厚衣裳。

他的身体之前伤的太厉害,就算近半年按扁鹊神医的法子好生养着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天气稍有变化便能让他大病一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卫霁对自己这具越来越虚的身体也是没有办法,他初来时有意识的在调养,然而之前在大梁病一场彻底功亏一篑,现在只能从头再来。

他自己医术不差,又有扁鹊神医在身边,两个时代的医术碰撞总会有些出乎意料的结果出现,可再高明的医术也不能短时间内就让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正常人一般健康壮实,说到底还是得慢慢养着。

好在他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帝丘不似栎阳那般偏僻,想要什么都能找来,养起病来的确比在栎阳方便。

王诩老爷子原本打算在帝丘待个小半年就去栎阳陪身体残疾的可怜徒弟,他对孟轲的兴趣消失的很快,那小子虽然天资聪颖,但是毕竟和他不是一路人,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留给子京那老东西发扬儒学为好。

就在老爷子对小徒弟千叮咛万嘱咐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帝丘之时,他又遇见了一个奇才,这个奇才和孟轲不一样,小家伙儿脑袋里的想法千奇百怪,一眼看去就不像是会被儒家那些条条框框困住的人。

王诩老爷子说不会再徒就不会再徒,只是不徒归不徒,看见个资质非凡的小孩儿该看还是会看上两眼,这一来二去,行程就又被推迟了。

于是乎,老爷子一封信送到栎阳便什么都不管了,而且,他之前以为小徒弟只是对医术和儒学感兴趣,最近却发现他对纵横捭阖也很有见解,这般惊喜简直太值得留下来了。

身为鬼谷弟子,怎么能不懂纵横捭阖,他能因为《孙子兵法》了孙伯灵,因为《千字文》和层出不穷的美食了卫霁,但是前提是这些徒弟的确入了他的眼,不然就算拿着再珍贵的书籍,他也有办法将东西弄出来然后全身而退。

他游历天下数年,著《捭阖策》十四卷,门下弟子学习各有侧重,但是纵横二术却是必须要学的基本。

以天下为棋,以诸侯为子,在动荡中谋得栖身之地正是他鬼谷绝学的妙所在,他本以为以小徒弟的身份,纵横捭阖学与不学没有什么区别,这孩子身体不好,卫公护他跟护眼珠子似的,根本舍不得让人出去受苦。

从来都是布衣之士行走天下游说诸侯,不见王侯公子以此谋生,寻常人想要国君听从自己的意见必须得口齿伶俐,但是小徒弟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他不需要什么本事就能让卫公遂他的愿,若真的对纵横捭阖没有兴趣,儒家经典他也是能指点一二的。

然而现在不一样,他这小徒弟对天下大势列国纷争的见解甚至比孙伯灵那小子都通透,如此一个好苗子,不好好培养简直白来世上走这一遭。

闹市中的院子里,卫霁看着手里的《捭阖策》心都在颤抖,他们家老师最近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开始看重他的课业了,他一个好多年没有过作业的大人,这些日子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作业支配的恐惧。

还好隔壁子京先生家的孟轲作业比他更多,每次老师留下问题后去书院那边瞧上一眼,看看他案上永远高高一摞的竹简,对比下来心情很快就会好转。

他如今的快乐就建立在孟子的痛苦之上,唔,这话说的不准确,对孟轲而言,案上的那些书籍并不是痛苦,人家学习起来如饥似渴,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痛苦?

卫霁幽幽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竹简放下然后看着旁边神色淡然的少年,“周,你说人为什么要学习?”

庄周眉目淡然,身上带着种王诩都没有的隐世风姿,繁华落尽洗尽铅华莫过于如此,“或许变成蝴蝶,公子就不用再学习了。”

卫霁:哦!

忘了说了,这个还没他大的少年就是将他们家老师绊在帝丘的奇才,先秦七子之一的庄子,每日一感叹,帝丘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庄周(真诚):公子若变成蝴蝶,必定是蝴蝶中最夺目的那一只。

卫霁(冷漠):哦!

第78章

庄周是宋人, 还是宋国公族,只是从他这一辈追溯到国君先祖实在有点远,所以他并没有办法说自己是公族子弟。

冒充公卿之子要被用刑, 在这个子嗣非常重要的年代,家族中每个成员都能从族谱中找到, 尤其是公卿世族, 敢冒充就要做好被扒出来后掉胳膊断腿的下场。

公族子弟最多只到公子公孙, 再往下就另外分氏, 毕竟能有自己独有的氏的都是功劳显著之人, 祖祖辈辈姓不能改, 除了嫡系大宗之外, 继承祖氏对男子来说却并不怎么样,对有志向的人来说,让子孙后代冠上自己挣来的氏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如同卫霁, 他自己是公族嫡系, 但是他的后人和公族站在一起就是小宗, 若将来被封到戚邑,后人最大的可能是以戚为氏,而不是和他一样是卫氏。

卫国是如今为数不多的姬姓诸侯国,如果按照后世姓名的喊法,额,他的名字似乎有点叫不出口。

卫霁揉了揉手腕,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看了一眼小小年纪就有要成仙的感觉的庄周, 裹紧了衣服摊开竹简继续研读。

将竹简上的内容当故事来读的话其实还挺有意思,只是读完之后的读后感写起来比较麻烦,有意思的就多写点, 没意思的就少写点,他们家老师不要求字数,这一点倒是很不错。

秋意渐凉,在院里坐久了凉意更加明显,庄周身体好感觉没什么,看卫霁不自觉的将衣服裹紧便直接将人劝回屋里。

他来帝丘两个月,对公子霁的身体状况也算有些了解,幸好是生在公族之中,若在寻常人家,只怕早早就魂归天地了,不过如果没有生在公族经历那么多事情,或许这人的身体也不会差成这样。

王诩老爷子一早出去会友,傍晚的时候才迟迟归家,看到庄周还在这里陪小徒弟看书,理了理衣袍在旁边坐下然后温声道,“宋国那边尘埃落定,再过些日子就会安稳了。”

卫霁眨了眨眼睛,看他们家老师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然后很自然的转头看向庄周,毕竟这人是因为宋国内乱才跑来帝丘。

齐公和赵侯都是狠人,也不知道逢泽会盟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国君主表面笑呵呵的各自回国,转头宋国就开始了内乱。

宋侯荒淫奢侈,在位时行事非常荒唐,司城子罕心生不满欲取而代之,有齐公赵侯跟着搅和,宋国君位很快被戴氏取代。

司城子罕是宋戴公之后,以戴为氏,名喜,字子罕,任司城之职,在宋国威望甚高,宋侯无道,君位更迭国中庶民竟是喜闻乐见。

在宋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君位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会盟刚刚结束,逢泽猎场热闹未消,他刚承办了一场难得的会盟,怎么一回头就不是国君了呢?

他当了那么多年国君,好不容易干次大事儿,国内上下不说夸他也就算了,怎么会是这样呢?

宋侯很茫然,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魏王也很茫然,就他从逢泽回到大梁这么点功夫,宋国就易主了?

宋辟兵好歹当了几十年国君,还能连求助都没法求就直接认栽,这得废物成什么样,对得起他那个可以大杀四方的名字吗?

魏王知道消息后感叹了好一会儿,在宫中美人过来后很快将宋国的事情抛之脑后,须臾小国而已,不值一提。

总之,在逢泽会盟之后,宋国和田氏代齐一样来了出戴氏代宋,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就这么低调的易主了。

庄周神色如常,宋国君主发生变化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只要有个安静的地方就可以生活的很好,现在来了帝丘,宋国如何就和他更没有关系了。

宋国前些年很安稳,以后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安稳他不敢确定,反正卫国接下来会安稳的几率比宋国大,过些日子再看吧。

子京先生在中原威望颇高,难得书院招学生,他已经有了在先生门下学习的资格,学个两年在回宋国也不错。

老爷子刚从书院回来,那里以前是他的地盘,就算现在归了孔箕,他想过去还是可以过去溜两圈。

孔箕是卫相,对各国的消息知之甚清,没事儿去那边溜溜正好省的他出去打听消息,“霁儿,宋国在齐赵魏三国会盟之后易主,多好个现成的问题,这两日便以此为题做答吧。”

“好的,老师。”卫霁坐正了身子应下,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他们家老师紧跟时事,然后抬眼说道,“孙师兄又来信了,这次可要回?”

王诩老爷子挑了挑眉,“那小子最近闲得慌?”

秦国都忙的直接关了函谷关,连卫国的商队都减少了入秦,以卫鞅的性子竟然会放任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闲着?

已经提前看过信的卫霁忍不住笑了出来,孙大军师怎么会闲着,他是被强拉着干活,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写信过来求助。

卫鞅敢不顾他这个师兄的意愿强行让他干活,老师过来了他还敢这么嚣张吗?

只要身边有一个人闲着,他孙伯灵就能成为第二个,可现在问题是,栎阳没有他们家老师这般能够名正言顺不干活的人。

秦人提起变法都快疯了,一部分是发了疯的干活支持变法,一部分是发了疯的想办法阻挠变法,整个栎阳城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他一个正常人实在扛不住满城疯子的迫害。

对于孙大军师的求救信,卫霁表示,还是他们家老师的意见更重要,年轻人整天瘫着怎么行,秦国变法正如火如荼进行着,他好意思窝在家里看别人干活吗?

老爷子把信从头到尾扫完,看着小徒弟忍笑的模样,虽然对孙伯灵依旧嫌弃,但是徒弟都这么哭诉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不管不问,“伯灵被庞涓那小子害惨了离不得人,老夫在帝丘逗留那么长时间,他自己在栎阳怕是提心吊胆害怕的很。”

卫霁:???

老师您说谁?谁离不得人?谁提心吊胆?

虽说有远香近臭这个理儿,但是您说的真的是您徒弟吗?

孙师兄那明明是想躲懒不想干活,连那么简单的意思都看不出来,要是被劫持了您就眨眨眼,徒儿一定想办法将您救出来啊老师。

庄周看这师徒俩有话要说,很自觉的起身告辞,他住在隔壁,只有见到公子霁的时候才会过来,世上俗人千千万,如公子霁这般和他志同道合的不多。

老爷子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就已经快要翩然成仙的少年人,待人走远然后捏着胡子转头问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此子将来肯定不凡。”

卫霁跟着点头,“老师说的对。”

“所以,人家为何这般喜欢你?”老爷子狐疑的看着自家小徒弟,总有种徒弟要被拐走的感觉。

他刚将小徒弟在纵横二术上的天赋发掘出来,可别跟那小子一起研究劳什子“道”,孔箕那里他扛住了,总不能栽到一个毛头小子手中。

老聃之学寻常人学不来,他这小徒弟却不一样,每当以为已经将他身上最后的天赋挖掘出来,让他接触到新东西依旧会发现,这孩子在这上面也是天赋异禀。

他自认为涉及的门类学说足够多,但是和小徒弟比起来似乎还有些不够看,会点东西意思意思得了,什么都会让别人怎么活?

近些天发现小徒弟和隔壁少年走的比较近的老爷子再次警惕起来,总觉得有人想让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关门弟子改换门庭。

卫霁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家老师,无奈只能再解释一遍,“庄周还小,在帝丘人生地不熟,和邻居多走动多正常,老师不要多想。”

“老夫独自在家时不见他来走动,专挑你在的时候来,老夫看上去那么好糊弄吗?”老爷子哼了一声,一手负后语气极为笃定,“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就学会和子京那老东西一样抢人了,啧,还好老夫早早看出了他的阴谋。”

“老师,咱们还是继续说孙师兄吧。”卫霁顿了一下,果断将话题转开,“孙师兄一个人留在栎阳太可怜了,卫鞅师兄身为秦国左庶长不和他住在一起也就罢了,还非让他跟着干活,一点也不心疼孙师兄腿脚不方便,老师过去后一定得好好说说卫鞅师兄,怎么能这么折腾孙师兄呢?”

他们家老师在帝丘友人多,众多年逾花甲的老爷子聚在一起,一个开始闹脾气就能带动所有人,经常出去时还是稳重和蔼的老夫子,回来时就变成气鼓鼓的老小孩,现在这般揪着庄周不放,大概今天又被子京先生针对了。

人家只是个来帝丘避难的少年人,如今和孟轲一起在子京先生门下学习,虽然平时奇思妙想多了点,但也不能这么和人家小孩儿过不去。

他脑子里毕竟多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的东西,遇到问题时想到的解决方法也依旧是后世的思维为主,若论天资,身边这些人他谁也比不过,只是老师对他太过偏爱,所以才觉得他哪儿都好罢了。

人家庄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后世见其文莫不感到惊叹,“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而他卫霁在看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时,只能应景的来一句“鲲之大,一锅炖不下”,这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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