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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孩子只有五六岁年纪,张一长娃娃脸,像是一个小天使。她身上穿的衣服,也被勾勒得十分细致。西方写实画法在这里体现出来,季寒川能看出女孩儿衣领上的褶皱。如果只有一张画,或许还不算明显。但看另一张上的少女,两边放在一起,后者穿着显得尤其简朴。

季寒川思前想后,搭话,问:“卡萝,你家乡在哪里?”

名叫“卡萝”的女佣怔一怔,看向季寒川。

季寒川镇定自若,说:“虽然你只是在这里帮佣,但我看你做事的姿态,总觉得优雅、流畅,不像是一般的女佣。”

卡萝听着,脸上露出些羞赧。她左右看看,见到了在桌子另一边的同伴妮可。卡萝手上捏着麻布,说:“先生,你说笑了,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生长在村子里的女孩儿,不一样的是妮可。”

“卡萝!”

另一个女佣不满地轻斥了声。

卡萝便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但因为方才的对话,她苍白的面孔有了些血色。

季寒川看着她,笑道:“你们的关系好像不错?难道是来自一个村庄的朋友?”

因为方才的对话,此刻,卡萝瞄一眼妮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妮可与她对视一眼,告诉季寒川:“这倒是真的,不过先生,你知道这些,又要做什么呢?”

季寒川说:“做什么……不,我并不想要‘做什么’。只是今天天气很糟,小少爷又有自己的课业要做。”

他讲到这里,楼上忽而传来一声隐约的尖叫,是欧文问管家:“我的书房!它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季寒川的眉尖顿时拢起。

欧文的声音其实很模糊,他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词汇。但拼凑一下,还是能猜到小少爷正在说什么。

接下来,管家的安抚,倒是全然没法听清楚。季寒川沉吟片刻,对妮可和卡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往前,想要知道欧文与管家当前是什么状态。

两个女佣被他留在餐厅。妮可和卡萝相视一眼,没说话,继续完成方才的工作。

而季寒川踩上旋转楼梯。到这时候,他总算能捕捉到管家的只言片语。出乎意料,他竟然把一切事情,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季寒川则被摘得干干净净。

“……今天早晨,我们便发觉,维拉不见了。”

管家这样说。

“不见了?”欧文反问,嗓音还是被抬得很高,显然不满,“库克,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时,季寒川再度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此前也有过的气氛。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左手边传来,二楼的声音停顿片刻,宛若管家在小少爷的连声逼问下失去言语。季寒川目不斜视,假装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不同寻常。但上楼的一路,两边都是灯座。在一个灯座的反光里,季寒川看到——

他喉结轻轻滚动。

那副巨大的、在他进入古堡的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油画,在此刻,抬起了眼睛。

虽然早在先前,季寒川就有了这样的猜想。但切实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季寒川迅速敛视线,好像方才不过是最普通、寻常,不会发觉到什么信息的一撇。他听管家轻声细语,安抚小少爷。他把书房的问题,推到了维拉身上。

季寒川沉默:很奇怪。

他想要开始思考、分析管家究竟是要做什么,但这一次,他的另一份理智在那之前叫停,并且告诉他:再来一次,无非是陷入前面那些死循环。你相信谁、不相信谁,哪边是真、哪边是假……与其现在就开始纠结“管家为什么要在欧文面前‘保护’我”,不如仔细听完接下来的话。并且,最重要的,寻找关于郁金香雕塑的线索。

他想:我当然还是应该去一次莫尔顿先生的书房。这个工作可能并不适合在夜晚完成。

季寒川有八分把握,知道:昨夜之后,只要自己再在晚上出门,就一定会遇到那个怪物。而这一次,对方不会再像昨夜那样,对他轻轻放过。

整个下午,都要给欧文上课。那留下来的时间,当然就是清晨。不过这样一来,他仍然要想办法,躲避旁人的目光——也许不算很难,书房的门坏了,负责修葺的当然是男仆。管家监工,只要给厨师、花匠另外找些事情做,就可以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从外面进入那个房间。

季寒川考虑这些事,又听管家说话。

第610章 花匠

在管家的话里,维拉昨天夜间来到古堡, 偷了东西, 然后逃走。而被破坏的门,就是她的罪证。

欧文听着, 起先愣住, 而后浮出几丝纠结。他先说:“我没有听到……”

管家平静地说:“哦,我早上找韩先生确认过,他也没有听到。”

欧文便不说话了。他的声调又回到了以往那样, 这会儿犹豫着,问管家,“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们是否要向警长汇报?不, 我们得抓住维拉。”

听起来的确是个好孩子。

在欧文心情恢复的时候,季寒川也察觉到,来自油画的压力在逐渐减少。等到一切平息, 他若有所思, 看向那副巨大的画作。上面的莫尔顿先生冷峻、硬朗, 铁灰的胡茬、钴蓝色的眼睛, 一切都让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冷漠。

“事实上,我们可能没办法抓住、惩戒她,”管家说,“这片山脉很大, 我们不知道维拉从哪个方向走。这不是狩猎季节, 我们没有猎犬, 没法追踪维拉的踪迹。最重要的是,小少爷,要下雨了。因此,我们也不能让男仆们下去报信。”

“下雨,”欧文重复,看向窗外,“对,老师也说,要下雨了。”

管家轻声说:“如果雨水造成山洪,维拉可能直接变成一具尸体。倘若真是这样,那是给小偷最好的结果。但这样的危险存在,我们便不能让忠心的男仆冒险。”

季寒川得出结论:哦,维拉“不见”了。

他心情骤然畅快。

果然是这样。

欧文则沉默。

过了会儿,他似乎被说服了,只是转头看着书房里,他还是很犹豫。管家适时建议,说小少爷可以检查一下自己究竟丢了什么东西。欧文抿着嘴巴,露出严肃模样,说:“好。”

但他还是纠结,说:“如果你们要找一个新的门安上,这会打扰到我的!”

季寒川心中一动。

他前面用了这个理由,是想要上三楼。但现在,似乎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他走上楼梯,进入欧文和管家的视野。欧文起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季寒川的到来。管家倒是发现了,他看着季寒川,眸中似乎有深意。季寒川笑了下,叫:“欧文。”

欧文闻声抬头,轻轻“啊”了声,“老师。”

季寒川解释:“我在餐厅那边,听到这里的动静,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之后,担忧地看一眼眼前碎裂的门扉,“这究竟是……”

管家满意。

欧文看一眼管家,再看季寒川,说出先前自己听到的那番解释。他看起来愤愤不平,想要和季寒川抱怨,说女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但季寒川“心虚”,所以他提前岔开话题,问:“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学习?”

欧文叹气:“在门被修好之前,也只能这样了。”

季寒川借势提出:“欧文,你想去哪里?”

欧文斩钉截铁:“哪里……我也只能在自己的房间。”

季寒川停顿片刻,露出一丝讶然,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莫尔顿先生的书房。”

欧文却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凝重,说:“不行的。”

他看向季寒川。

“不行的——”

这小胖子低低地、带一点笑音说。

这一刻,他体内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灵魂。

不过转眼,下一刻,欧文又回归以往的表现。他告诉季寒川:“爸爸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书房,就连平日的打扫,也不会经过其他人的手。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那间书房的钥匙。”

季寒川听着,露出一点惊讶,“竟然是这样。”

“是啊,老师。”欧文倒是对这种情况接受良好、十分习惯,又坦然,说,“我妈妈的书房倒是一直有人清洁,不过……我不想去。”

小朋友脸上多了点对于母亲的思念。

管家在一边适时插话,说:“今天早晨,我和韩先生确认情况的时候,韩先生就提起过,是否可以在小少爷的房间完成今日的课程。”

欧文无奈,“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对,”季寒川说,“似乎只能这样。”

他讲完这些话,就与欧文与管家分别。再下楼,卡萝和妮可都不在了,整个古堡一层空空荡荡。

季寒川不以为意。

他想:很明显了,安娜做出了“触犯”夜间怪物的举动,她让我逃走。因为这个,她的灵魂最终还是堕入了那个怪物手中。虽然在季寒川探病的时候,她的表现仍然友好、温和,但她嘴巴里的虫脚,最骗不了人。相比之下,当时温和的态度,也变得引人深思起来。

而维拉,则是另一种状况。季寒川倾向于,她在感受到花冠中的“爱意”与“关切”之后,得到了灵魂的超脱。

——到这里,那些苍白着脸的女佣,以至于庄园中所有默默工作、做事的角色,在季寒川看来,都有了共同之处。

他们就和早上的那份面包一样,处于“可以入口”和“腐败”之间。进一步,是维拉,直接离开整座庄园。退一步,则是安娜,被彻彻底底同化。

莫妮卡曾经对炭笔做出反应,加上她在所有女佣之中堪称最僵硬、没有人格的一个,所以季寒川觉得,她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哪怕没有推动,但因为时间消磨,她也即将堕落。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季寒川走出古堡。上午还很长,想办法探索莫尔顿先生书房的事不急于一时。小胖子的态度,倒是给季寒川提了个醒。能让欧文着重强调“不能进入”的,要么里面有重要线索,要么,就是会触发很危险的状况。

那就更不能走门了啊。

走道逼仄,室内空间复杂,真遇到不合适的状况,想逃走都很难。如果从窗户过去,则进可攻、退可守。他完全能够视状况,决定自己是留在外间的广阔空间内,还是从旁边窗户钻进古堡。

季寒川考虑着事情,走到两个花匠之间。他默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伊凡,布莱克。这两个人,前者要瘦一些、高一些,像是一根地地道道的豆芽菜。当然,中世纪的欧洲没有这个,这里的人依然囿于坏血病。

布莱克则要矮、要壮,连脸颊上都圆乎乎的,像是一个肉包子。

他们两个人一起干活儿。季寒川看了一会儿,记起昨夜“梦”里,两人抿着嘴,往下铲土的样子。他脑海里过着两人当时的表情,微微笑了下。

宁宁:“……”来了!

在昨夜的发现之后,再见到寒川爸爸出现这样的神情时,宁宁忧心忡忡。

她看着寒川爸爸和两个花匠讲话,问起他们栽培郁金香的习惯,对这片花园多有夸赞。伊凡不善言辞,布莱克却颇为能说会道。季寒川问起和郁金香种植有关的状况,布莱克就露出自豪的笑容,告诉他,自己与同伴有多么用心。

季寒川说:“可这样一片花海,应该要耗很多力。”

布莱克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伊凡:“再说,也不知是我们的功劳。”

布莱克皱眉,看对方一眼。伊凡自知失言,补充:“能否种出漂亮的花,最重要的,还是原本的环境,土壤的酸碱程度。”

布莱克:“咳!”

伊凡更慌乱了,“不,我是说——这里的土壤,其实原本也不适合栽种郁金香,这种娇气的花,更适合酸性土壤,然而……”

“咳咳!!!”

布莱克咳嗽的声音更大了,撕心裂肺的,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伊凡被吓到,彻底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季寒川也关切地问布莱克,是不是生病了。他还提到,就在前两天,女佣安娜也因为“水土不服”,而卧床不起。

伊凡听着,脸上因为惊慌而出现的红晕瞬间消散下去,变得惨白。布莱克安静一会儿,眼神复杂地看季寒川,说:“我听说,安娜已经康复了?”

“是吗。”季寒川说,“管家告诉我,因为不能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安娜已经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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