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醒醒(1 / 1)

加入书签

.

两个人纠缠不休,司珑甚是头疼,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司玲不说夹着尾巴做人,跟六奶奶的人逞口舌之勇有什么用

她勉强按捺下心头的火气,明知道是锦绣率先挑衅,司玲不过是自卫,还是示意司针把司玲拦住,陪笑对锦绣道:锦绣姑娘别跟司玲计较,她就是个冲脾气,不会说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多担待些,否则主子怪罪下来,咱们做奴婢的都落不着好不是

锦绣哼一声,朝着被司针拦住的司玲瞪了一眼,道:我是奉了奶奶的吩咐来的。昨儿交给苏姑娘的活计可做好了不曾

司珑也恨锦绣狗仗人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文氏不能耐她们四个如何,但刚才那句家法可是针对着苏姑娘说的。卖身契在六奶奶手里捏着,苏姑娘又和六爷闹成这样,文氏随时都有借口教训人。

司珑忙接话道:都做好了,在我屋里收着呢,锦绣姑娘跟我过来点一点

锦绣却不动,道:不是我说,你们也太拿大了些,奶奶不催,你们就不动是不是既是做好了怎么不早些交过去,我若不来,你们是不是又混赖一天了

司针直皱眉。这锦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些个活计,她们四个起早摸黑,一连赶了几天,到今天早晨才算勉强做完,她这一句话倒扣她们一顶偷懒的大帽子。

司玲气的跳脚:我非把你这烂心肝的东西的嘴撕破了不可,你说什么呢谁混赖一天我们又没白拿月钱,谁是你的家生奴才,活该累死累活的给你们做针线不成

锦绣倒嗤笑一声道:司玲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怎么叫给我们家做针线奶奶吩咐是只给苏姑娘一个人的活,就连奶奶自己都不得闲,双身作则,替六爷做了好些衣服、鞋袜,怎么,苏姑娘心有怨言,不愿意做不成

越掰扯越没有好话,回头把苏姑娘绕进去,传到六爷、六奶奶耳里,没别的意思的话也变了味,越发洗不清了。司珑忙拦着锦绣陪笑道:这哪能呢,别说是给六爷做针线了,便是做什么我家姑娘都是愿意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家姑娘针线不是特别精,我们几个不过是帮衬着姑娘罢了说好说歹,算是把这章揭过了。

锦绣挑挑剔剔,说了一堆难听的话,总之就是嫌针线做得不好。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叫小丫头收了,又把接下来几天的活计分派下来。

司珑咬牙接了,心道:苏姑娘的性子还没转过来呢,哪有心情和时间给六爷做针线她暗暗叫苦不说,只说锦绣,拿了小册子出来,道:奶奶听说苏姑娘发脾气呢,砸了好些个东西,叫我过来瞧瞧砸的都是什么,回头好上了帐,也免得将来对景白冤枉了好人。

她说话虽然难听,可倒也在理,司珑便去叫门。曼曼这回倒没拦着,开了门叫她们进去。锦绣一进屋,就心疼的道:唉呀,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前朝古董,摔成这样,可心疼死人了这是夫人最爱的花瓶,可值上千两银子呢

她一边说,一边麻溜的一笔笔都记下来,临了拿到曼曼跟前道:苏姑娘您过过目吧可别说奴婢红口白牙信口胡说,这些都是奶奶的陪嫁,您要是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就给奶奶一个准话,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都赔出来

司珑气的直哆嗦,等到看一眼那总帐目,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足足有两万两之多。司珑不禁道:不过就是看着好看了些,怎么就值这么多银子

锦绣嗤笑道:司珑姑娘,你若不懂就别说话,没的闹出乐子来笑掉大牙,你要不信也不打紧,尽可按原样买回来,看看这两万两银子我多要了你的不曾

曼曼脸色都有点发青,只不过她沉得住气,等锦绣得瑟够了,才道:我会尽快把奶奶的银子还上。

锦绣一掠鬓发,看着面色苍白,眼睛浮肿的曼曼,笑道:苏姑娘果然大气,让人佩服,既有你这句话,我也好和奶奶回话了。只是这尽快是多快呢

曼曼的长发披垂,嘴角破皮,有点发青。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乱穿的,她虽坐着,人却有点摇晃,看上去精神恍惚,十分倦怠。

锦绣一时倒猜不出来刚才陈云正和苏曼曼在屋里都发生了什么。看这意思,是挨打了

活该

曼曼吸了口气,哑着嗓子道:劳烦你跟奶奶回一声,宽限奴婢一两个月

司珑有点发急,叫了一声姑娘。曼曼手头是有点余钱的,可也不过五千两而已,那还是颐盛居赚的那点盈余,后来生意难做,就没了什么进项。

都拿出来也不够还帐的啊,剩下的银子,别说宽限一两个月,便是一两年,又去哪抠去

曼曼不比文氏,人家有好爹好娘,一成亲,手里有大把的银子还有无数的陪嫁,她可就这么点随身银子活命呢,手里一旦没了银子,她在这府里可怎么过活

锦绣不屑的冷笑,道:奶奶是个仁慈的,自然不会逼你还帐,可人得有点廉耻心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苏姑娘还是尽早想个主意。不然被阖府的人指指点点,说是借六爷的银子堵了奶奶的窟窿,那可是要叫人笑话的,我们奶奶可丢不起这个脸。

不用她激,曼曼也不会跟陈云正开口要钱,她收了单子,漠然的吩咐司珑:替我送锦绣姑娘。

锦绣见她狼狈成这样了还要摆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来,打心底瞧不起,哼一声道:苏姑娘好生歇着吧,身子是自己的,没人心疼您可得自己心疼自己,别得不偿失了,什么宠爱,什么银钱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罢傲然起身出门。

曼曼对她的火上浇油无动于衷。

不就是来看她的笑话吗她们乐意看就让她们看好了,她不会热衷表演给她们看,等她们看的累了自然就不看了。不就是来雪上加霜的么从她落到通房的身份伊始,她就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身体的痛苦叠加着精神上的痛苦,只要习惯了,其实也不那么疼。人的生命很脆弱,但也很有韧性,人终究活着的欲望强过求死的欲念。

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她活着不是给别人活的。

司珑很快折身回来,一进门就道:姑娘,您的银钱不能动啊。

曼曼垂头绞着自己的手指,淡漠的唔了一声。

司珑急了:姑娘,您去跟六爷服个软认个错吧,情势不由人,长此下去,您在这府里哪还有容身之地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曼曼抬头看向司珑,脸上挂着空洞浅淡的笑,问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他置气么你以为我去求他就有理由跟他拿银子了么你以为

她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只是眼角干涩,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笑了半晌,仰头盯着房顶上精美的雕梁画栋,喃喃的道:醒醒吧,别自以为是了。

曼曼这话不是对司珑说的,是对她自己说的。

从前朋友曾经开玩笑的问:如果真的可以穿越,你想穿越到什么朝代有说想穿回唐朝的,因为女尊时代,可以过一把女王的瘾啊。有的说想回汉朝,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哪个少女没有英雄情结呢有说想回到清代的,尤其是夺嫡的那几位阿哥,随便拎一个都是个顶个的帅哥

只有曼曼不怎么感冒,说她压根不想穿越。

她不是爱做梦的小女生,以为爱情至上,爱情独大,有了爱情便不用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用吃喝拉撒。

她自知自己不够勇敢决断,不够心狠手辣,脾气又不够温柔,为人不够通达,又不擅心机,真要穿到无权无势的人身上,早晚被人压榨死。

可世事无常,现在这不是一个如果、假设的问题,而是血淋淋的现实,甚至就算有确切的答案,曼曼也不敢率性的选。

命是她自己的,并且只有一次,选错了,那便是灰飞烟灭。

她真心不觉得古代有什么好。生活条件处处不方便不说,就说最简单的,男人和女人的不平等,女人的不自由就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但凡有了权势,女人都还想养几个面首呢,凭什么让一个男人只守着你一个人女人都会变老,和一个人待久了,就算是仙女,整天一副面孔还会厌倦,更何况人的感情远远及不上理智,总会有小性子、误会、争吵、伤害怎么能叫男人不喜新厌旧

曼曼情感上是有点小洁癖的,起码现代社会她可以禀承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原则,男人从前风流,和她在一起肯收心就好。男人婚内出轨,和她离婚就好,起码不用和别的女人共同享有一个男人

可是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常态。

她从前再抗拒,也还是被迫陷入这样的状态。她可以恨文初若强取豪夺,但人家有资格有本事有能力,她苏曼曼只能自叹弗如,她大可以不漟这混水的,是她自己脑子发昏自己进来的,怨不着旁人。

她可以恨陈云正强霸着她不放,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交口称赞陈云正是如何念着旧情,他并没有放着她不闻不问,处心积虑把她接进来好吃好喝的奉养着,还专宠着她。

不识时务给脸不要的是她。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逆袭又凭什么成功不外乎是自己有能力,又有男人的爱。没有男人的爱,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又有什么

她出不得门,赚不得钱,就是圈在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得了主人的厌弃,她连打扮争宠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是她瞧不起曾经春纤的百般隐忍,那是因为没落到自己身上,陈云正对她百般庇护,她可以随心所欲的作。

现在后院里有了真正的陈家六奶奶,她除了跪着仰望,还真的没有了别的活路。

曼曼想明白了,看明白了,可她还是没把握自己能做到几分。当务之急,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

曼曼一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抱着腿蜷在床上,头垂在自己的膝盖处,迷迷糊糊坐了一夜。

屋子没收拾,还有白天遗留下来的栗子花的气味。

她自己身上也有,嘴里也有,她现在不能想到吃的,只要一想到就恶心想吐。她用冷掉的茶水漱了好几次口,那种腥涩的味道还是缠绵不去。

她连唾液都不敢往下咽。

窗子大开着,微凉的空气如同冷澈的溪水漫进来,包裹着她瘦弱纤薄的身子,她不觉得冷,就那么一动不动。

她知道,她死不掉,她知道,活着比死艰难。她不知道该怎么活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出一个美丽的明天,她只剩下了混沌、茫然。

天快亮的时候曼曼自己摸黑下了床,没叫人,自己披着衣服出了屋。

她端着铜盆,打了一盆冷水,转身进屋默默的清洗身上的污浊和耻辱。

疼痛过去,耻辱洗去,一切宛如新生。过去的固然能留下印迹,可生命如此强韧,她必须得活下去。

她不是没吃过苦,不是没做过奴婢。福也享过,苦也吃过,她是真的决定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一盆水不够,又打了一盆,冰水激在身上,曼曼上下牙直打颤。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打理的清爽干净。

冷水洗过的面容有些苍白,但因为搓得够久,皮肤上还是留了一点红润。

阳光照进屋里的时候,曼曼推开门,呼吸着四月里清新的空气,觉得,这世界纵然不那么美好,她还是很贪恋这软丈红尘。

曼曼很早就过到沁月园,等着给文氏请安。

文氏一如既往的温和,对她也还是那样亲热,仿佛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絮絮的问着曼曼:身子可好些了昨儿不见你来,我担心了一天,今若还不好,便叫大夫来瞧瞧

曼曼知道自己做不来奴颜婢膝,但她已经确确实实的垂下了头,就如同文氏预想的那样,没有了从前倔强的傲骨。

文氏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不挑剔也不求饶,只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得到,文氏赏,她便接,做不到,文氏要罚,她便受着。

文氏师出有名,每一次赏每一次罚都很公道公平。至于是否真的公平,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起码明面上是谁也挑不出理来的。

当夜,陈云正进了沁月园文氏的房里。

沁月园上下都是一团喜气,丫头们进出都扬着头,一副云开雾散的模样。反趁沁芳园,冷清、漆黑,早早的就熄了烛火,安静的和没有人住一样。

文氏笑意盈盈的迎着陈云正进房,吁寒问暖,热络有加,并不抱怨他冷落了她这些时日。一夜无事,第二天起来,文氏笑的有些勉强。

锦缎心细,瞧在眼里,却没多问。私下里打量文氏的身形,似乎没什么不适之处,一时疑团满腹。

陈云正倒是神色如常,和文氏客客气,相敬如宾。曼曼一早来用饭,他也没什么动容的,安安稳稳的吃罢饭,推开碗盏说有事要忙就出了门。

一连五天,陈云正都歇在文氏的沁月园。

曼曼总是按照固定的时辰来,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遇上了陈云正,她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行礼,就好像他们两个没有过如胶似漆的过往,也没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幕。

她自顾自的尽本份在一旁布菜、递水。

遇不上,她也没什么失望的神色,恭谨的服侍着文氏,不骄不躁,文文静静。

他是真真正正把陈云正当成了这个家的男主人,也仅仅是男主人而已。

文氏对此视若无睹。陈云正的漠然,她不觉得有多欣喜,苏曼曼的疏离,她也不觉得有多满意。她很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争斗,来势汹汹,看似电闪雷鸣,可去的也快,说不准没过几天两个就又甜蜜恩爱起来了。

因此她只是冷眼瞅着,看事态如何发展,也因此对曼曼还是如从前那般亲和,并没有刻意的拿捏她。

这天曼曼交完了手里的活计,亲自送到文氏处,向她请示:请奶奶示下,奴婢想出门一趟。她还是头一次提要求。

文氏好奇的问道:哦你要出去啊

像文氏这样的女眷,平时有宴请是可以出门走动的,可像曼曼这样的奴婢,除非主母开恩,否则她是没资格出门的。

曼曼平静的道:是。就再没了下文。

她并不主动解释出门要做什么。

文氏心下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你可是缺什么东西不妨开个单子,若是库房里没有,我叫人去采买。这便是不准了。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