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想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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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陈府里的人就盛行着一句话六爷喜欢。

说这话时,许多人都是又羡又妒,拈酸含醋,阴阳怪气,却又无可耐何。这句口头禅是从六奶奶那说出来的,却是从太太院里传出来的。六奶奶一句六爷喜欢,太太便什么话都没说,大手一挥,就花重金替六爷和六奶奶重新置办了家什。

当这些精贵上乘的东西源源不断的运到府里时,这种诡异气氛便达到了顶点,都聚到陈夫人的院外,三五成群,翘首以待,不时的议论纷纷。

有人道:都说老爷太太偏宠六爷,如今看竟是真的。

旁边便有人不屑嗤笑:偏疼不偏疼的,那还不是看谁有出息六爷小时候就最会哄太太开心,不都说是大孙子、幺儿子,爷爷奶奶的命根子么,如今六爷又眼瞅着是个最有出息的,多得老爷太太看重也是有的,你若嫉妒,也只需像六爷这般便成了。

众人一陈哄笑。

又有人道:这话倒不是说假,不说阖府,就是满城,又有谁不都看着六爷像神仙一样六奶奶真是好福气。

福气是有,可也禁不起这么作哦。六奶奶摆明了是拿六爷做幌子,也不怕折了福气。

说什么的都有,曼曼却只闷在屋里看书、喝茶,外边的热闹,打扰不到她,也打动不了她,她就安静沉稳的待在这秋蕴院里,做她的世外隐居高人。

五天了,陈云正也该回来了。不知道他对现在这样的局面,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

司玲快步进来,欣喜的道:奶奶,太太打发见福姐姐来说是请您过去看看,家具摆什都送到了

曼曼殊无喜色,无动于衷的道:有什么可看的太太挑的,自然是最好的,你和司珑,不拘谁去看看得了。

司玲的积极性受到打击,怏怏的哦了一声,瞅着曼曼的神色,小心的道:见福还端了奶奶要喝的药

曼曼头都不抬的道:和往常一样,当着她的面倒掉吧。

打从六奶奶把她要的家什单子给太太送过去,也不知道怎么了,太太对奶奶的态度就很微妙,药照常送来,奶奶却只吩咐当着来人的面直接倒掉。

见福也不说什么,就和没看见一样,满面含笑,还肯和她们几个敷衍,如常回去,下次如常再来。

司玲和司珑几个都莫名其妙,一面替奶奶担心,怕总有一日惹恼了太太,会趁六爷不在家收拾六奶奶,一面又疑惑不解,何以太太都过了这么些日子,六奶奶又如此肆无忌惮,太太竟没有一点秋后算帐的意思。

司玲出去,和见福轻声说了几句话,曼曼没特意想听,但仍觉得这刻意压低了的细微的声音于她来说更是一种困扰。想听又听不清,不想听又明明有人声。

曼曼阖上书,放到一旁,伸出长指按了按眉心,头疼欲裂。曼曼便眯了眼睛,靠到榻上假寐。迷迷糊糊的听着有脚步声,想是司玲和见福说过了话,曼曼也就没在意,懒的废话,索性只装沉睡不醒。

能感觉到身上盖了一层绒毯,司玲还体贴的替她掖了掖肩头确认冻着她了,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门吱吜一声阖上,脚步渐行渐远,整个屋子终于彻底清净了。曼曼翻了个身,放心大胆的陷入沉睡,绒毯从肩头滑落,她四肢倦怠,又不觉得冷,懒的动弹,也就随它。

陈云正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榻上沉睡着的曼曼。

她紧阖双目,长睫微垂,眉清目楚,容颜如玉。身段窈窕,纤腰一束,绒毯已经垂地多半幅,厚重裙福之下是她修长的双腿,规矩的叠放在一起,露着精美绣花的软鞋。

一路上的忐忑瞬间消失,陈云正放轻了脚步,不为人所察的轻吁了口气。看见她,心里的隐忧、惊惧、担心、紧张便去了大半。虽说不告而别有事情紧急的成份,但同时也有赌气的成份,他不愿意和她吵架,便想着不如暂时分开,让彼此冷静冷静,因此大哥盛情相邀他帮忙,他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出了门,又百般不得劲,想着两人的矛盾尚未解开,也不知道曼曼会不会越发生气。他在两人有了争执的情况下还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知道母亲、嫂嫂和满府的下人会怎么轻贱和挫磨她。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便越生发越大,随着时日增长,他越发坐卧难安,梦里都是曼曼含泪的控诉:你不是说护着我,不叫我受委屈的么怎么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承受着风刀霜剑我所受的委屈和痛楚,都是因为你,都是来自你的亲人,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每到这时,陈云正就后悔之极。

他总觉得,自己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曼曼也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生活也就定然和旁人不一样。

他们怎么会争执、误会、吵架、抖嘴呢他们之间感情深厚,怎么会被挑拨、离间、生分、隔阂呢

可事实是,他们也和天下最最寻常的夫妻一样,不可避免的要因为琐事发生争执,这让陈云正无比的懊恼和失望,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错了。

他从来都知道曼曼性傲、倔强,也知道曼曼敏感、多思,更知道曼曼自尊、逞强。他当初喜欢她的时候,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瑕疵,甚至还会因为她的种种特质而让他牵挂、用心、迷恋。

但现在,她的种种特质忽然变成了两个人发生争执的罪魁祸首了,陈云正便觉得失望。他一遍遍的反问自己,是不是再过几年,当他真的习惯和麻木了夫妻间的争执和争吵时,他也会厌倦和腻烦了曼曼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不会懊悔自己当初的过于执着,以及为此而不惜一切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他会承认父母所说的每一个谶语,觉得他们是对的而他是错的

陈云正不敢去想,可他又不能不去想,他总算知道,人长的再大,也不可能跳出去脱离家庭,脱离世俗,脱离生活,让自己成为一个清清爽爽的独自的人。人越大,越是与家庭、亲人、血脉、琐碎、生活有着越来越深的缠绕。

他和苏曼曼,不是红尘中的神仙眷侣,他和她,注定只是俗世中的寻常夫妻。

想通此节,陈云正反倒宽松了许多,正因为他们有七情六欲,不是冷漠麻木的神仙,所以他们才有喜乐悲嗔,人生也才因此有乐趣。也正因为此,才格外需要他宽容、忍耐。

男人的成熟不是靠年龄提升的,男人的责任感也不是靠许下誓言来表现的,他不能一味的否认父兄的失败,更不能一味的自负于他就能做的十分完美。

他其实就没站在天上,就站在地面,他不该对自己和曼曼格外挑剔,也不必非得证实他和曼曼多么与众不同,幸福与不幸福,不在旁人怎么看,而在于他和曼曼怎么过。

他瞒她确实不对,当然曼曼如此狠决的说如果他欺骗了她她就绝不原谅也足够伤人心,但这毕竟不是不可调和

陈云正是有几分心虚的,可以说曼曼这句绝不原谅正扎在他的肺管子上,他既心慌又委屈。凭什么他可以无原则无限度的原谅曼曼,曼曼就不能体谅他的难处就原谅他呢

他也只是个人,他一直知道自己爱曼曼要比曼曼爱自己浓厚,打从心里,他还是很介意曼曼不能全心全意的来爱他。

他说着不介意,其实还是希望曼曼能够比他爱她还要爱她,也打从心底里介意当年她全然不顾他对她的爱,不顾他们之间的情份,就痛痛快快,毫不犹豫的许诺嫁给牛儿。

陈云正越想越是苦笑连连。他终究还是太过天真,把自己想像的太过高大、完美、无缺,同时也用这种眼光和标准挑剔的要求着曼曼,其实,他们两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女,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是用严格的标准,不是用最美好的相望就能忽略现实的残酷的。

陈云正归心似箭,恨不得即刻就能回到曼曼身边,他急于要把自己心中所想分享给曼曼,想要和她达成更亲密的一致,好像这样,美好的未来便是一片坦途,他和她就再也不会为世俗纷争所扰了。

可真的见到了曼曼,陈云正又什么都不想说了。看不到她时,他可以很清醒理智的说出她的缺点,可真的见到了,他便不在乎她的任性、倔强,不在乎她不够爱她,还时常为了自我保护便对他利爪尖牙相向,更不在乎她的懦弱逃避,随时都做着离开他的退路。

他只想紧紧抱着她,只有她在他怀里,他才觉得安宁安定,才觉得踏实沉稳,才觉得喜乐幸福。

陈云正蹬掉靴子,挤上窄小的床榻,紧拥着曼曼,圈她在自己的怀里,轻啄了下她嫣红的唇,深吁一口气,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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