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疾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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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坐在茶楼的二层,把窗临风,喝着泛着浓香的茉莉花茶,再磕着瓜籽,听着楼下大堂里说书的中年人唾沫横飞讲着英雄传奇故事,觉得很是惬意。

司玲和司珑也没过分矫情,在曼曼的坚持下,虚坐在她的下首,一边喝着茶,一边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茶楼里的人不多,都是些衣着富贵的老爷、公子,看起来是常客,没什么危险,都满面笑容的沉醉在说书人讲的故事里。

并没人特别留意这一桌的三个女子。

两人这才放松下来,问曼曼:姑娘是要多待一会儿,还是回去用饭

曼曼知道这是委婉的建议她早早回家。她想了想,出来转也转了,看也看了,心情也放松了,那就见好就收吧,便道:喝完这壶茶就走。

茶楼里永远不缺又热闹又好玩的戏看。但今天曼曼看到的不是恶霸强抢民女,英雄救美的戏目,也不是小乞丐吃了霸王餐不给钱等着哪位圣母白莲花同情心泛滥出手相救的戏目,就是一个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妇人噔噔上楼来,一把拽住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男人的耳朵,叉腰喝道:老娘都要喝西北风了,你居然还有闲心来喝茶听书

旁人都不以为异,只是唇角露出讥嘲的笑来。这笑却多是善意的,甚至带着起哄看热闹的意思。倒是曼曼觉得新奇,睁大了眼睛饶有趣味的看着。

看模样,这是一对夫妻。

那中年男人身板纤瘦,文文弱弱的,不像是生意人,被自己的妻子一揪耳朵,又是疼又是难堪,脸色涨的青紫,却不肯大呼小叫,只护住自己的头,低声道:你这凶婆娘,怎么又追到这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松手

这中年女子气的跺脚道:少搬出你那套斯文出来,叫老娘说,你成天这般不务正业,又不思上进,偏又只知道吃喝玩乐,才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面,是真正的有辱斯文

她嗓门大,说话又利落,这段话说出来,竟博得了一片喝彩声,有个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笑道:霍大嫂这话,虽然言语粗俗,却极有道理呢。

霍大嫂得了赞赏,却是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道:什么狗屁道理,我是不跟你们讲的,我只知道是男人就得养家糊口,敢在外面不三不四,我就老大耳刮子扇他。

大概是这男人平时也有不检点的地方,不怎么得这位霍大嫂的中意,才说两句话,就被霍大嫂噎了回去,在众人哄笑中讪讪的自我安慰道: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

霍大嫂一把提溜起自家男人的耳朵,厉声道:家里一摊子活你不做,两个孩子跌的头破血流你不管,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不想着还,还有脸在这跟我拽什么体统赶紧跟老娘回家,不然老娘不跟你过了

这都是夫妻平素争吵时常说的,霍大嫂今日说的顺溜,一并都说了出来。

这位霍大哥却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霍大嫂道:这话你说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我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好好的女人不学温婉贤淑,整天做河东狮吼状,没的辱没了我霍家名声,我不休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谁想你却不知悔改,对我动手动脚,如今更是连家也照管不到了,你走吧,只管回你的娘家去,明儿我便把休书送到你爹娘手里,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个年代女人地位低下,若是无故被休,那是一辈子的耻辱,烈性的女子有当时就上吊抹脖子的。一纸休书,等于同绝了女人生活的希望,那和逼她死差不多。

可这位霍大嫂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好啊,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也有十年了,既然你肯放我走,我自然不会死缠烂打,近二十年的夫妻,能得你这一句,我也算死心了。老娘跟你这没出息的窝囊废也过够了,与其给你们家做牛做马,还不如领了孩子回我自己家去,虽说家里穷的叮当响,好歹还有两亩薄田,倒不至于饿死我们娘仨,霍家仁,你就自己混吧,老娘不伺候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惊住了茶楼里所有人,就是曼曼都深为感佩。这位霍大嫂,真是个响当当的巾帼英雄,堪为女人的表率啊。

嫁个坏男人,那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命运不济呢,就好比是投胎,蒙着眼瞎碰瞎撞,没投好,那也没地儿可抱怨去。可谁规定嫁个破男人就得死守到老他不知悔改,不知珍惜,那就撇下他算了。

这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她这番话,不乏硬气,但也不乏逞强在其中,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倒是给了曼曼灵感。她一直想着独立,一直不愿意依附于陈云正活着,一直没有安全感,害怕哪一天他抛弃了自己,她便活的落魄可悲,归根结底,便是她一无所有。

如果她也像霍大嫂一样,哪怕有两亩薄田呢,只要自己肯干,老天不负苦心人,地里打点粮食,全便饿不死自己。

一直存在于曼曼心底那朦胧的念头忽然变的清晰起来,她忍不住要替这位霍大嫂鼓掌叫好了。

她硬气,那男人却没了底气,虽然还想维护着自己大男人的自尊,可是见霍大嫂当真甩手走了,也悻悻的站起身追了出去。

曼曼眼瞧着伙计把他拦住:喂,霍三爷,结帐啊

霍家仁蔫头蔫脑的道:先,记,记帐。

一听没钱,伙计就没了好脸色,霍三爷就改口成了霍三儿:我说霍三儿,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你好意思整天在我们茶楼白吃白喝吗这一个月您都记了有十八回的帐了,您倒是还一个两个的大子啊再这么下去,你可让我怎么跟掌柜的交待不行,今天说啥你也得结了帐再走。

这霍家仁也不是个厚脸皮的,被小二这么一说,也还知道羞耻,脸色由红变白,低头喃喃道:明天,明天我一定还帐。看着实在是可怜可恨。

小二气的道:你也是开店的,要是成天主顾跟您说明天明天,你这生意倒是做还是不做

霍家仁还是一副打死也不伸头的孬种样儿,缩着脖子道:明天,明天一定,等我把那店面盘了,我一准还你钱。

说着乘小二不备,刺溜一声从他腑下跑了。

小二气的要追,帐房从柜台后抬起头来息事宁人的道:算了吧,你就是把他打一顿,他也还不上钱,改天跟霍大嫂说说吧,她倒是个仗义的,唉说着摇头叹息了两声。谁家都有糟污事,外人跟着也不过是白感叹罢了。

小二嗤笑一声道:跟霍大嫂要您没听那脏心烂肺的霍家仁说什么他说要休妻呢,亏得他有脸说,他现在就只能吃糠咽菜了,真要休了霍大嫂,他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两人意犹未尽,你一句我一句感慨起来,曼曼倒是听得出了神,看一眼司珑,道:你去问问,霍大嫂是做什么店面的

司珑应一声转身就去,并不好奇曼曼要做什么。

打听消息很快,这条街上没人不认识是霍家仁,司珑很快回来,低声在曼曼耳边一五一十的说道清楚:这霍家仁行三,从前人都叫他三爷,现在人们都叫他祸家人,听说也是参加过科考的人,只可惜家道中落,他又一直没能考中,就娶了从小家里给定下的霍大嫂。这几年实在家业艰难,两口子便开了个小吃店,就在前面不远的街口。霍大嫂倒是勤勤恳恳,忙里忙外,可架不住霍三什么事都不做,整天游手好闲,不是玩鸟就是吟诗,再不就是喝茶听书,日子都荒废了

曼曼点点头,大致明白了这就是落魄读书人的苦难史,不过她也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中状元,一朝官袍加身的。也不是所有考不中的读书人就都像霍家仁一样生活在最苦难的底层,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一部分是运气,但大部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曼曼问司珑:他们的店面要往外盘吗多少银子

司珑聪明就在这儿,她并没问曼曼关心霍家夫妻是为了什么,打听的时候一并都打听到了:那家店面我特意去瞧了瞧,挺大的,前面做小吃店,后面是他们一家五口住的地方,因为实在艰难,经营不下去,所以才想盘出去,要一百两银子呢。

曼曼不太懂这一百两在市面上折合出来抵多少钱,便有些疑惑的看着司玲。司玲精于算计,便了然的接话道:这么说吧,买一座三进的宅院,也就是这个价了。依照司珑所说,这店面值钱就值钱在地段上,但凡换个东家,随便做点什么,一年也能出成个几十两,没几年连本带利也就都出来了。

曼曼还是有点疑惑:这么说应该很好出手啊

司珑接话道:霍大嫂的意思,是只出手前面的店面,后面的院子,她还想留着自己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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