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人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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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正退的早,睡的也早,清晨起来神清气爽。

服侍他梳洗的是陈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谷雨,早几年就许了人,也算是从小看着陈云正长大的,并不像别的丫头那样,对他满是爱慕之意,因此陈云正勉强能够接受,并且不算太反感。

自打陈云正回来被软禁,就一直没再回到秋蕴居,一直待在陈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自来不大爱让人进他的屋,穿衣洗漱多是亲力亲为,谷雨也不过是替他梳下头,偶尔换个水,递个手巾之类。

她惯会识得眼色,并不过分殷勤,否则早被陈云正骂出去了。

陈云正擦了脸,随便的问了一句:太太起来了昨夜睡的还好

谷雨将手巾接过来搭到椅背上,浅笑道:睡的还好,就是昨夜睡的太晚了

陈云正也没当回事,只哦了一声,心里奇怪:昨天不过是个寻常的晚宴,家里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请戏班子,也没豪奢到自己养几个歌伎的地步,怎么老爷、太太兴致这么高

谷雨见他不问,便提醒道:昨儿三爷提出说要分家,气的老爷大动肝火,太太苦劝不听,所以才闹腾了大半夜

陈云正坐着,听凭谷雨的巧手替他打理头发,闻听此言,也不过是嘲弄的翘了翘嘴角,道:分就分咯,有什么可闹腾的。

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立场,窝在一处生活,就跟碗和筷子似的,就没有遇不到矛盾的时候,与其为了这么点子银钱弄的人人都跟红眼兔子似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还不如就此分了呢,省多少事。

谷雨半晌没言语,最后才有些无耐的道:六爷,当着奴婢的面您说说也就罢了,这话可千万不能当着老爷太太的面说

六爷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分家的话也是随便能说的小门小户还以家族繁荣,人丁壮大为傲呢,何况是陈家

分家是败家之兆。但凡有主事的老爷在,谁敢提分家要不然老爷何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太太怎么劝都劝不住,一迭声的叫拿家法,等不及了,老爷亲自动手,拿鸡毛掸子不分轻重、不分头脸就往三爷身上招呼。等到最后拉开时,三爷的脸上一条条的都青肿了,可见老爷是多么的震怒,下手是多么狠了。

偏生三爷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少言少语的惯了,昨晚竟然说出那么多愤怨的话来,不外是大爷是惯被倚重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没有隐忧,六爷有功名在身,又是最得宠的,将来虽分不到多少家产,但总也吃不了亏,偏他是个猪嫌狗不爱的,这么多年没有一点进项,不过苦苦支撑度日,与其如此,还不如尽早放他出去,他也不必顾忌陈家,好早些自立门户,哪怕是做点小本生意,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的凄苦度日

那话一字一句,真戳人心,把个老爷、太太都气愣了,到最后太太拿手指着他大哭,道:我白生养了你一场,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我挖心挖肝的对你好,你弃若蔽履不说,还这么颠倒黑白糟蹋我的一片心到最后直接就翻了白眼昏了过去。

听谷雨叙述完,陈云正也只叹了口气,交待道:既如此,就让太太躺躺吧,等我从老爷那儿回来再去见太太。

谷雨自是应承不提。六爷虽然顽劣,但对老爷、太太,尤其是对太太的孝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谷雨又提醒陈云正:六爷是胸怀大志的人,奴婢不懂,也不敢妄议,可是太太如今这般,六爷还是多顺着太太的心思,能晚走几天是几天吧。

陈云正只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谷雨从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可怜,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心虚,生怕陈云正把她的一片忠心误会成是受了太太的嘱托前来做说客的,忙分辩道:奴婢一点愚昧心肠,还请六爷别见怪,奴婢也是看太太实在是伤心过度,想着六爷一向最得太太欢心的,您说一句贴心话,能抵旁人十句,所以才

陈云正压根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摆摆手,自带人出去见陈老爷。

陈老爷脸色青黄,很是疲惫憔悴。看见陈云正进来,眼里就更多添了一分愤懑。陈云正却似乎对他的心态毫不知情,乖巧的行了礼,便长身直立的站在了一旁。

陈老爷看着这个钟灵毓秀、儒雅俊美的小儿子,也不免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除了他在女人一事上有着让人不满的执念,总体上来说,他也算是个好儿子了。

做人不能强求不是

老大也是个懂事的,又是个隐忍忠厚的,昨夜陈云方百般诋毁说他借职务之便占公中便宜,陈云端都没解释,也没强辩,还肯私底下劝自己对老三多照顾一些,陈老爷就挺欣慰的了。

有这么点安慰,陈老爷便暂时将烦恼放下,同陈云正交待出门在外要多注意,与人相处应该谦逊温和之类的话。

陈云正很诚恳,一一应下,偶尔回应,也说些自己在外面遇到的趣事。父子相谈甚欢,陈老爷不时的笑几声,捋了捋胡子,对陈云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一去,也别太当回事,只管尽力就好。毕竟你还小,这种事又是可遇而不可求,也没谁指望着你一下子就登了天。若是中了,也不可过于轻浮得意,做人还是低调些的好,有多少人年少得志,结果反倒不得善终,便是因为心性太高,看他人都如蝼蚁,得罪了人犹不自知,为以后的官途、人生埋下祸根

陈云正接道:儿子懂得这个道理,不过是拿这回的事当个历练罢了,中了呢,算是我运气好,没中,只当出门游历一番

陈老爷呵呵笑着道:你这小子,一向鬼灵精怪的,难得你小小年纪想得如此透彻,这样想便对了。

可转眼就蹙起了眉头,道:怎么偏生在某些人某些事上就这么拧呢啊别以为我没教训你,你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做的那些事,我可都给你记着呢。

陈云正扁扁嘴,道:做人不可过于吹毛求疵,儿子一向就不是什么完人圣人,不可能叫您处处都满意,力所不逮,儿子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要说执拗,他这爹也不比自己差啊不过就是一个苏曼曼,他至于要跟自己坏了父亲的情份,往死里折腾吗

横竖自己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儿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的种不好。

陈老爷气的连声冷笑,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我也懒的管你,早晚你撞了南墙,才知道你老子说的是对的。现在她人在哪里

陈云正也不装傻,坦然的道:爹你明知道我是不会放手的,你若非要逼我,儿子只好弄具死尸来交差

陈老爷一口茶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挑眉斜着陈云正道:你小子敢要挟老子

陈云正只正襟危坐道:儿子不敢。

说的好听,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陈老爷自己擦了茶渍,摇了摇头道:你自己把手脚弄干净,我是懒得管你。听说那张家一家人都搬走了

陈云正明知道陈老爷是在套自己的话,倒也不隐瞒,道:大概是吧,我不信任他们,他们也不信任我,交易完成,他们便卷包逃了,我又能如何

哼,算你识趣。陈老爷重重的哼一声,道:谅那乡下汉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原本想一了百了,他们腿脚倒快,那也罢了。还有祁氏的事,你怎么说

陈云正也不叫冤,只嘲弄的道:爹你信那些没边的流言吗我要想要哪个女人,什么样的人没有会轮得到她

陈老爷默然。这个小儿子的决心他是看到过的,那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可是

你没这个心思,未必人家就没有,你敢说你没利用她

陈云正摊手:我只能管住我自己的心思,至于别人的,我无可耐何

这个小无赖,他连承认错误都承认的这样坦然。陈老爷揉揉眉心,没什么威严的恐吓他道:你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你的什么梦想、愿望就都落空了。

陈云正连眼睛都不错的瞅着陈老爷,漫不经心的脸上没有一点玩笑:您没打折我的腿,可已经把我的心给毁了,什么梦想、希望,从来都不是你赋予我的,就算我没了双腿,我还是会寻找我自己的梦想和希望。

陈老爷沉默了许久,陈云正就那样坚定的回望着,父子俩都从彼此的眼睛中读到了忧伤。陈老爷最先扭了头,叹气道:等你有了儿子,你便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陈云正苦笑了下,道:也许吧,不过我会尽量让自己的心停留在最初做父亲的喜悦和想望中让他开心、健康,除此,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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