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奇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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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去了一趟东宫,回来后明显神色异常,只是面上强自撑着,刚喝完药,又全都吐了出来,最后还带出两口血,大家都被吓得不行,他自己却说没事。晏大夫赶来给他行了针,先安稳住睡下,蔺晨这才把飞流叫来问,可这小孩什么都不知道,问来问去就说了些佛牙睡了不醒之类的话,蔺晨就是再聪明,也拧眉翻目地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佛牙是原来靖王殿下养的一只战狼,跟少帅非常亲近,卫峥与聂锋一起从梅长苏的卧房内轻手轻脚地走出,将蔺晨带到院中,道,听飞流的意思,大约是佛牙死了,少帅很伤心

蔺晨摇摇头,怕不是为了这个,他再念那头狼的旧情,也没到这个地步,若是今天太子突然死了,多年心血付诸流水,那还差不多。

聂锋跟蔺晨相处时间不长,不太习惯他这种口无遮拦的说话方式,瞪大了眼睛看他。卫峥在一旁皱着眉着道:蔺公子,你说话也有点忌讳好不好

我说什么了蔺晨耸耸肩,若是太子殿下是真龙天子,我这张嘴又怎么咒得到他你也别急急地在院子里转圈儿,长苏心性坚韧,他自己也在努力调整情绪避免伤身,吐那两口血是好事,今天且死不了呢。

他越说越过分,偏偏整个苏宅没人拿他有办法,两名赤焰旧将瞪了他半晌,也只好当没听见。到了晚间,梅长苏起身,略吃了些饮食。便到院中抚琴,谁知正在琴韵哀戚婉转至最高时,铿然弦断。将他的手指勒了一条细口,凝出殷红的血珠。月光下他默然静坐。素颜如冰,旁观者皆不敢近前,只有蔺晨幽幽叹问了一声:长苏,你的血,仍是红的么

梅长苏浅浅一笑。道:此血仍殷,此身仍在蔺晨,我近日豪气衰微,只纠结于半点心田,一缕哀情,让你见笑了。

蔺晨仰首望天,半晌方道:我一向狂妄,愿笑天下可笑之事。你心中牵挂过多,做起事来地确有许多能让我发笑的地方。但我却总难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梅长苏拈起崩断的那根琴弦看了看,淡淡地答了知道两个字。竟不再多说,起身回自己房中去了。蔺晨垂下头。缓步走到外院。旁观者一头雾水,又十分担忧。便推了卫峥来问,蔺晨笑了片刻,道:别担心,长苏没事,再说就算他有事,我们又能帮到什么呢

卫峥一急,正要反驳,蔺晨突然大声道:好夜好风好月,长苏那不懂风雅地人却去睡了,大家别学他,都来陪我喝酒吧

黎纲与甄平见他又厮闹起来,知道今天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全都溜开,唯有聂锋经验不足,被他扯住,卫峥没奈何也只能陪着,三人一起到厨房取来酒菜,就在院外石桌石凳下开始饮斟,天南海北地闲聊.

酒喝了三壶,大家兴致渐高,连聂锋都用模糊的音节加上手势说了一些,卫峥地脸已喝得象个关公,扯着蔺晨道:蔺公子,我们少帅难得有你这、这样的朋友拜托你

知道啦知道啦,蔺晨双眸如星,半点醉意也无,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晃着,哪里还用你们拜托,我跟他虽没你们长久,好歹也是十来年的交情

卫峥抹了抹脸,正要再说什么,院外传来快速的脚步声,走得近了,还可听到黎纲边走边说着:就在这里,他们在院子里喝酒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冲了进来,径直冲向蔺晨,紧紧捉着他地胳膊猛力摇着,语调十分兴奋地叫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蔺晨眨眨眼睛,倒也没挣扎,很平静地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冰续草啊,冰续草来人满面风尘,嘴唇也是干涩起泡,但双眼闪闪发亮,情绪极是高昂,一面说着,一面就朝怀里摸,你来看看,我用琉璃瓶装的,很小心,根须也没有坏

聂铎卫峥满面惊诧,酒已醒了大半,怎么会是你你什么时候跑来的不是不许你来吗

等会儿再跟你说,聂铎无暇理会他,将怀里摸出来的小琉璃瓶塞进蔺晨的手中,急切地问,你确认一下,这个是冰续草不

蔺晨随意地看了一眼,点点头。

聂铎长呼一口气,这才转身对卫峥道:听黎纲说,我大哥也在,怎么没看见他

卫峥的视线,稍稍向左侧方一滑,聂铎的目光立即追了过去。其实他刚刚冲进来时,约摸也看到旁边阴影处坐着一个人,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瞥中,那身形和面貌并没有使他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此人就是自己的兄长,此刻细细看过去,眼睛顿时就红了,立即屈膝拜倒,声涩语咽地叫了一声:大哥聂锋起身扶住弟弟,但因怕他听到自己刺耳粗哑地声音难过,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将他拉进怀中用力抱了抱。由于彼此都早已得到过消息,激动和伤痛还算不太剧烈,但面对面相互凝视时,兄弟二人仍然忍不住湿了眼眶。好半晌,聂铎才深吸一口气,扶兄长重新坐下,笑道:我看大哥身体恢复得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又可以一拳把我打到三丈开外了。

你还笑,卫峥先过来捶了他一拳,少帅不让你来,为什么抗命

我来送药草啊,聂铎理直气壮地道,蔺公子知道,那药草对少帅很重要,是不是

卫峥侧身仔细看了看蔺晨手中的琉璃瓶。心头一动,忙问道:蔺公子,这是什么药草。很有奇效吗

蔺晨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手将瓶子放在石桌上。看向聂铎:冰续草是可遇不可求地奇药,你能找到这两棵,想必也是冒了很多凶险,费了无数的心血吧

没有没有,聂铎忙摆了摆手。我运气好罢了,自己也没想到真能找到呢。

蔺晨默然了片刻,轻轻叹一口气,道:聂铎,我真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是谁跟你说冰续草对小殊地病有用地

是老阁主啊聂铎的一团高兴霎时变得冰冷,脸色也随之变了,蔺公子,蔺晨。你在说什么什么失望是老阁主亲口告诉我只有冰续草可以调理少帅体内地寒症的,你是不是不会用啊你不会用地话,我去找老阁主

聂铎。蔺晨垂下眼帘,我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关于冰续草之事的

就是那一年。我奉命陪老阁主出海寻岛。在甲板上,他喝了一点酒。我们聊着聊着,老人家无意中提到在琅琊书库中,曾记有冰续草治愈火寒毒的先例,可第二天醒了,他又不认,说是酒醉后胡言,可是这次去云南前我到你的书库中查其他资料,竟然无意翻到,真的有这个记载,连图形都有

是,蔺晨点点头,确是有这个记载,我也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有这样一种奇药,为什么我爹和我这些年一直不肯告诉你们,让你们去找呢

看书上说,此草长于毒泽绝域,常常有人终其一生送掉性命也难找到一株,我猜也许是少帅不愿让我们为他涉险,所以不准说出来

蔺晨斜了他一眼,道:你还真会猜,他不准说我们就不敢说你当我跟我爹和你们这群人一样,他无论吩咐什么,我们都会乖乖地

蔺公子

我们从来不说,是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蔺晨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一抹黯然之色,既然没用,何必说出来让大家心里挂念着呢。聂铎急地跺脚:怎么就没用呢的确有人曾经治好过

是治好过,可怎么治的你知道吗蔺晨看着琉璃瓶中枝叶舒展的奇草,又叹了口气,疗法是记在另一本书里的,需要找十位功力精熟气血充沛之人与病者换血,洗伐之后,病人可获重生,但这十名献血之人不仅要经受痛苦,而且最终会血枯而死。简单地说,用冰续草来救人,就是十命换一命。

聂铎想也不想,抓着蔺晨胳膊的手一紧,大声道:换命就换命,我愿意

我也愿意卫峥紧接着道。

我知道你们愿意,蔺晨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道,要找十个愿意为长苏送命的人一点儿都不难,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长苏愿意吗能不能暗中

不能。整个过程双方都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和清醒,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犹疑,甚至可以说,是由病者主动从这十个性命相托地人身上吸走他们的气血蔺晨的语调极淡,却透着一种说不出地哀凉,你们都是最了解长苏的人,要让他这么干,还不如先把他杀了算了

聂铎双膝一软,跌坐在石凳之上。

百十年前被治好火寒毒地那个人,就是拿走了十位甘心情愿为他付出性命地兄弟的鲜血,蔺晨转头没有看他,继续道,他得了命,却丢弃了自己心中地情义;与他相反,长苏从没考虑过这最后一条保命的活路,但他保住的却是他在这世上最最看重的兄弟之情性命和道义,得此就会失彼,愿意选择那一边,只是看自己的心罢了。

可是可是卫峥握着拳头,嘶声道,为什么一心想着自己性命的人可以活,少帅不忍心伤害我们却必须死上天安排出这样的选择何其残忍,它的公平到底在哪里

我也曾经问过差不多的问题,连我爹都解答不了我,反倒是长苏说,在世人的眼中,生死是天大的事,可在上天的眼里,世间之大,茫茫万劫,浩浩宇宙,众生的公平决非体现在某一个人寿数的长短上,所谓有得必有失,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人虽得了命,但他所失去的难道不是比性命更要紧的东西吗蔺晨一直笑着,可眼中却闪着水光,听听他这论调,都快参悟成佛了。你们要是能懂他的心思,就别再拿自己的忠心去折腾他了,他不会同意的,反而要花费剩得不多的精力来劝抚你们,何苦呢再这样逼他彻悟下去,只怕人还没死先就出家了

蔺晨说到这里,努力想在唇角挤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无奈颊边的肌肉不太听话,只好抓起酒壶灌了几口,道:你也别难过,这草不是完全没用,倒也能多缓些时日吧。说着便将瓶子朝怀里一揣,拍拍衣襟一个人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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