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生死搭档【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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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尖锐的刺扎进于曼丽的眼睛里,于曼丽双眼混浊。

您要我揭开永生无法漠视的伤痛,我宁可去死。&r;

选择去死,也是一种女人特有的防御手段。&r;王天风冷漠地讥讽,以死相求,更易攻破。&r;

明台并没有机会听到王天风和于曼丽在医务室外的对话,他一旦决定要走,心里反而有些怅然,若有所失。

失去了什么呢失去了于曼丽的温婉低眉失去了王天风不近人情的管束失去了自己来时的初衷假设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呢明台想。

明台内心纠结着许多矛盾,而于曼丽是打定了一个送行&r;的主意来的。

布帘掀开的一刹那,于曼丽居然展眉一笑。她苦涩、凝重的脸上挤出了貌似甜美轻松的笑容,这让明台浑身上下不自在,冷一阵,热一阵的。

明台的眼光终于落在于曼丽一双布鞋上,他看清了鞋面上的花样,是一个瑟&r;,拨弦乐器的一种,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女孩子为什么在鞋面上绣一个乐器花样呢

听说你要走了&r;她带着笑。

明台看她的眼睛,知道她不舍得自己,于是淡淡一笑,说:还会再见的。&r;

不会了。&r;于曼丽低下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好的类似香囊的钱袋,说:不要嫌弃,虽说用的不是纯丝,却也是上好的棉线绣的。&r;明台把钱袋握在手心里,心情顿时有些异样,因为,他看见钱袋上绣的也是一个瑟&r;,很漂亮,很柔和,很有光泽。

喜欢吗&r;她问。

不错。&r;明台浅笑道,自己感觉纯属礼貌性应酬,不应该啊明台有些恍惚,干脆多夸两句,说:以针代笔,字格簪花,嗯,值得珍藏。&r;

于曼丽真心地欢喜起来。

将来你要想起我了,不妨看看这个钱袋,也是一个念想吧。&r;

我要想你了,会来看你的。&r;明台说。

于曼丽想想,眉宇间有了三分喜悦和羞涩,她说:那个时候,草都郁郁葱葱了,也挺好的。&r;

明台笑笑,不再说什么。

空气很淡,气氛略有些僵,于曼丽主动说:你的行程很紧,我就不耽搁了。不过,临行前,我想给明少爷唱一曲。&r;

这一句把明台吓了一跳,唬得他直接从病床上站起来。

明台仔细看着她,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无限娇媚,笑容里隐隐约约带了三分媚骨七分妖娆。明台强自镇定,心想:难怪有人说,女子具有多面,于曼丽居然在一笑一颦中蹭出情色&r;味来。

于曼丽走过来,一双手拉住明台,让他坐下。

她站到病房中间,掏出一方湘绣手绢,低回婉转地用湖南小调唱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声音很低很甜润,明台感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全身毛孔往里钻。

于曼丽心境顺着曲子一转,仿佛回到前世梦中的焦点,她翩翩起舞,旁若无人,春云慢展,烟视媚行,导致明台脑海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怎样被送上军车的,他只记得于曼丽反反复复在自己跟前说的几句话:会想我吗&r;记得我。&r;记得来看我。&r;别忘了我。&r;一句一句,至情流溢,直达深衷。

汽车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明台脑海里一幕一幕闪现着于曼丽的曼妙的身姿,美妙的歌喉。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

王天风站在山头,看着载着明台的军车远去,不由得淡淡一笑。

他身后的一名教官问:您就这么放他走了&r;

走,走哪儿去啊自古华山路一条。进了军统的门,死活都得披着这身皮。&r;王天风语气里带足了自负,更有些郁积直泻般的畅快。他吩咐手下的教官,说:布置好刑场,你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他。&r;

军官立正,说:是,主任。&r;

王天风恨恨地说:跟老师动手,好啊,明少爷,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师道尊严。&r;

军车速度很快,沿途树林披着斑驳的霞光,泥土上的落叶和山涧石壁都被霞光点燃,明台从未有过的欢愉和自由感浮上心头。尽管前途一望萧索,他始终相信荒原的尽头就是城市大道。

他喜欢活在自由的天空下。

下午五点钟左右,明台到达了一座军需库。司机把车停在了这里,一位姓林的参谋很热情地接待了明台。他说,他已经接到上峰电话,叫他关照明台,用完晚餐后,再送一程。

明台也很疲乏,于是同意了。司机不肯留下吃饭,说是看天色要下大雨,山路泥泞,车不好开,就先回军校了。至于明台就交给林参谋安排一切了。

明台在林参谋的陪同下,走进军需库。

库房是一个很宽阔的四合院,林参谋告诉明台,这里原先是一个监狱,后来废弃了,改建成一个临时小型的军需库。山上军校师生们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从这里运上去的。

明台跟着林参谋走进一间房,房子里早已准备好酒菜,也很朴素,都是青菜、白菜、豆芽,也有蛋羹。

房间里光线很暗,而且房间的造型很奇特,长长窄窄的。明台看见青色的地砖上有陈旧的滴沥物,形成黑红相间的不规则条纹。这种条纹很压抑很邪恶,关键还很醒目。

墙上还有烧过的焦痕,气氛很诡异。

明台说:这屋子总让人觉得鬼气森森的。&r;

林参谋笑起来,说:可不是吗以前这里是关女死囚的房间,你想,女人临刑前,多有自残、自毁的。听说,死在这间屋子里的不下五六个女人。&r;他似乎无意识地说了一句:你知道锦瑟吗&r;

锦瑟&r;明台疑惑。

当年曾经轰动一时,骇人听闻的黑寡妇锦瑟啊。&r;林参谋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说,她就关在这里。&r;他往前面一指,说,那里有被执行死刑犯人的遗照,都嵌在墙壁的相框里,原本啊,我是想都拆掉,太沉、太脏,可我这里人手又少,一偷懒,得,留到现在&r;

明台已经不知道林参谋在说什么了,他已经懵了,因为他看见了于曼丽的照片。他快步走过去,仔细辨别着上面的字迹和图片。杀人犯锦瑟&r;,十七岁。民国二十七年正法。于曼丽双手被缚在背后,五花大绑,一脸坚毅,面带诡异的笑容,她下颌的疤痕依稀可辨。

明台快疯了,他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此刻,仿佛于曼丽那曼妙的歌舞就在眼前。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

怎么一回事我见过她,她叫于曼丽。&r;明台痴痴地问。

对,她也叫于曼丽。说来话长,这个女孩子身世挺惨的,她十四岁就被养父卖到妓院,也学了些歌舞弹唱,十五岁就开始挂牌接客,艺名锦瑟。小小年纪,阅人无数,备受摧残。十六岁那年,她染上很重的病,气息奄奄,眼看就不得救了。鸨母想半夜里把她扔到乱坟岗去,偏遇着一个忠厚老实的湘绣商人于老板,用两幅湘绣赎了她的身。&r;

明台眼前展现的是初见于曼丽的情景,她眼神缥缥缈缈、凄凄惶惶,不死不活。

于老板特地延请名医为锦瑟治病,半年后,居然恢复如常,也算奇迹。锦瑟感恩,跟着学了刺绣,学了些生意经,并立志要嫁给于老板。于老板不同意,倒要送她去念书,学些知识。于是,锦瑟跟了这个商人姓于,改名于曼丽,去了北平念书。于老板时常往返于湘南、北平,二人开始以兄妹相称。&r;

明台想着一个女孩子的新生,宛如朝阳灿烂。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往返湘南的旅途中,于老板被三名水上惯匪劫杀,死无全尸。没过多久,这个于曼丽就从学校里消失了,而一个叫锦瑟的妓女重出江湖。&r;

不用再说了,明台已经知道锦瑟要做什么了。

他截住林参谋的话说:她杀了那三个水匪,是报仇雪恨,何以冠以黑寡妇之名&r;

她找到劫匪后,总是费尽心机,要嫁给他,使尽一切手段,逼他休妻、弃子,这三个劫匪本已金盆洗手,各归家园,被她一一攻破,一个个家破人亡。她每每于新婚之夜下手杀人,将新郎大卸八块,才肯罢手,毒辣至极。&r;

明台眼前一片漆黑。

民国二十七年,黑寡妇杀尽最后一个凶徒后,向政府自首,此案告破,惊天动地。于曼丽被判死刑,关押在此。谁知抗战爆发,监狱被军统局接收,许多死囚都被执行了死刑。唯有这个于曼丽,被戴老板发现资质不凡,且身手不错,而且有胆量和够决绝,于是,将她带上山去,铁窗绝境,由于战争的需要,她得以死地生还。&r;

红颜薄命,凄惨结局当洒同情之泪,替恩人报仇,血腥屠戮又使人不寒而栗。

你想告诉我什么,一股脑儿全说了吧。&r;聪明的明台已经知道王天风送自己下山的目的了。

林参谋面色微红,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她的生死搭档。于曼丽在军校等一个与其旗鼓相当的搭档等了整整一年。军校里有一条死规定,如果生死搭档中有一人做了逃兵,另一人将被立即送到前线。鉴于于曼丽原本就是死囚,所以,她的归宿就是刑场。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能及时赶回去,她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r;

明台的内心瞬间被恐惧所吞噬,他第一次心房战栗,他甚至能看见殷红的血正在黑寡妇的黑白照片上蔓延开来,像一朵玫瑰花瓣的形状,又像是曼丽清瘦身影的回眸,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明台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冷汗淋漓,仿佛自己军裤上溅起了无数滴鲜血。他误读了锦瑟&r;的笑与泪。他忽然间知悉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用再解释了。

他迅速打开于曼丽给自己的钱袋,里面果真有一句遗言一旦妥协,别无退路&r;。生死关头,竟无一句替自己乞命,反而告诫自己,不可回头。此时此刻,明台恨不得时光倒流。

有车吗&r;明台开始往回跑。

没有,替你准备了一匹快马。&r;林参谋紧跟他的步伐。

门口,骏马长啸。明台飞身上马,一路狂奔而去。

崎岖山涧上,隐隐约约满路都飘着于曼丽的歌声: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

会想我吗&r;记得我。&r;记得来看我。&r;别忘了我。&r;她的笑容在云间飘溢。风在加速、马在加速、夕阳在加速、树林在加速、整个世界都在加速。

明台感觉自己飞起来了,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救她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她不能因我而死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刑场

哪怕把自己也搭进去,在所不惜。

刑场上,野草蔓延,大雨突袭,十几双军靴踏着泥水,在一声声口令中,整齐划一地到达指定位置。

王天风一脸肃然,看着手表,向后挥了挥手。

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的于曼丽被带了上来。

王天风朝她打了一个往前走的手势。

于曼丽表情麻木地往前走去,两名士兵把她捆在临时搭建的刑台上。

雨水淋头,于曼丽大声喊了一句:我想站着我要站着去死&r;

王天风想想,点点头。

他其实根本不关心于曼丽是站着,还是跪着,他关心的是该来的人应该来了。风声中,他隐约听到了马蹄声,由远渐近。

王天风嘴角挂了一丝料定&r;的笑容,抬起手来,喊:行刑队,举枪&r;

风声、雨声、枪栓混合成一体。

上膛,瞄准,预备&r;

骏马长嘶

一匹飞马,顶着滂沱大雨,奔浪崩雷般出现在荒郊。

一声几乎歇斯底里的叫声传来。

枪下留人&r;

话到马到人到,直如一艘快艇从惊涛骇浪中断桅破帆。明台身姿矫健,马踏泥浆,动作飞跃,过度的冲锋,导致人马失控,雨地里就见明台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人仰马翻。

明台的到来,带动整个刑场上的骚动,行刑队员们甚至有人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明台无疑就是死亡阴影中亮出的一盏明灯,光华照亮整个死气沉沉的刑场。

于曼丽的眼睛一下睁得格外透明。

明少爷,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r;

明台在泥泞里听到王天风带刺的讥讽。

我我想归队。&r;他语气很低。

归队归什么队&r;王天风说,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已经离开军校了。我们师生的缘分已经到头了。&r;

明台摔得厉害,一时半会他爬不起来。

老师&r;

老师叫得好,还记得自己是什么人。&r;一双高筒军靴十分凛然地向明台逼来,漆黑的军靴好似尖锐的嘲讽,非但如此,那双军靴裹挟着一股师道尊严&r;的气势,第一次狠狠地踹向泥浆中的叛逆学生。

你是有才,你才华横溢的下面却藏着尖酸刻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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