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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陵冷冷抬眼,挨个反驳:“许先生于丹青之道,但这最多,也不过一个迎来送往的物件,样式讨巧漂亮便是。如你方才的评道,旧京几家铺子的礼盒能拿得出手?”

许泽顿一下,却只道:“苏老板买东西,我既然在,不得说道一二,省得苏老板花冤枉钱。”

说着,又看向茶摊小厮:“我话说重了,你们福祥斋介意吗?”

许泽身上有种文士特有的清高孤傲,因年龄小且沉默寡言,平素并不如何显露。

但正经端起架子,也颇有些傲人气势在。

两厢对峙,这茶摊小厮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一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有点怂……

好像开始来真的了……

客人自然最大,老牌子最不怕人骂。小厮忙客气回应,因突然有点怂,态度更讨好几分。

许泽只静静与傅陵对视。

傅陵一顿,心下忽有些闷火。

他兀自压住,又缓和语气:“正经算起来,这两个盒子都入不得眼。许先生既非要于人前挑拣,我也无话可说。谢夫子不也觉得不该以技艺论么?”

谢琅点头,复笑笑:“既不论笔墨,那合该选个应景的吉利物件。”

傅陵淡淡挑眉:“这话说对了。今儿已六月初六,旧京芍药花期早已过。于大慈安寺中买芍药,是应的什么时?又是什么景?”

他继续道:“旧京年年开芍药,苏老板想看出门看就是。画得又不甚好,如何比得上真花?仙鹤于旧京却是少见--”

傅陵一顿,又勾起嘴角:“说来,大慈安寺的住持处养着两只仙鹤。选仙鹤纹样,才是正经的应时应景。”

谢琅不由一噎。

一旁捧着盒子的小厮让傅陵一通说辞,绕得心服口服:……我都不知道我家的盒子能说出这许多花来。

傅陵一住口,气氛也微有凝滞。

小厮瞥见黑脸,偷偷地低下头。

突然觉得离战场有一丢丢,过于近……

众人皆一静,倒是白悯轻巧一笑:“你们话咬话论上这许久,我倒是听不大懂。”

白悯只瞧一眼盒子:“我生在旧京,大慈安寺养不养仙鹤我不知道,我自幼便只听过咱们闻名四海的芍药。说俗气些,这花好看;往风雅了说,什么芍药词芍药图旧京也一年一年地出新。”

他望向苏遥,一挑眉:“文人墨客喜欢得不得了,正因为芍药,是有情的花呢。”

白悯跑火车跑习惯了,说起撩人的话,格外轻佻风流。

傅陵蓦然拱起满心的火。

再瞧见苏遥神态,这火一下子就烧至头顶。

苏遥很是心动。

心尖当真微微一动。

……有情的花。

苏遥压下微微波澜,抬眸笑笑:“要这个芍药样式。”

傅相瞬间被点燃。

第62章 修罗场(四)王者段位

傅相这脸色黑得太快,小厮抬头瞅一眼,把盒子递给苏遥,飞快地便退下了。

旧京中的年轻小厮一个赛一个伶俐。

便是不伶俐,瞧见此时傅陵的脸色,也该知道害怕了。

这是哪路大爷……早知道我就不添火了。

小厮突然怂上心头,远远地便退下了。

好在苏遥这桌也要走了。

三位情敌先抬脚,傅陵自然不会与他们走在一起,便落后一步。

苏遥捧着盒子起身,只瞧见一只落单的小盆友。

傅陵与苏遥对视一眼,顿一下,瞬间换了个表情。

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像一只被雨淋湿羽毛的大鸽子。

大鸽子用湿答答的眼神瞧他一眼,苏遥瞬间就被戳中了。

鸽子就像被其他小盆友欺负了一样。

苏遥不由落后一步,与傅鸽子并肩:“咱们下次再去福祥斋,我和傅先生一人买一个仙鹤模样的盒子,好吗?”

美人柔声细语,傅鸽子虽被顺毛顺出三分快乐,心下却仍是酸,便依旧故意含上些许委屈:“可他们都说芍药纹样的好。”

苏遥索性将盒子直接递给齐伯,抬眸笑笑:“我瞧着都挺好。”

傅鸽子稍一垂眸。

苏遥思索片刻,只轻声笑笑:“我身边既然已有位极好的鹤台先生,哪里还用得着买什么外头画得鹤呢?”

傅陵一怔,浑身上下让这话并语气哄得熨熨帖帖。

他心下微动,只靠近苏遥一步,附耳道:“苏老板想要仙鹤也行,回头我画给你。”

“傅先生怎……”

苏遥闻言一转头,却不防与傅陵离得这样近。

他一动,额前碎发堪堪擦过傅陵面颊。

苏遥登时心慌,忙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语气:“……傅先生还会丹青?”

傅陵笑笑,再重新上前一步。

苏遥下意识一缩,又觉得方才反应过度。

于是缩一下,便立在原地。

傅陵挑眉笑笑:“我怎么就不会丹青了?”

苏遥一顿:“我还以为……”

鸽子猜到了,于是语气微酸:“难道天底下就只有许先生一人会画画吗?我也会画,我画得可好了。”

吴叔于一旁暗道:何止是好,大公子年少成名,从不轻易答允与旁人作画。

早些年众人皆知,傅相一手丹青,京中千金难求。

苏遥微微一默。

既是画得可好了,那怎么不自己……

他不过一疑,转瞬便反应过来。

不亲自画绣本还能因为什么?

懒鸽子能把坑填完就不错了。

毕竟鹤台先生是个因懒得修文连刻本都不想出的咕咕。

苏遥只当应下一句空头承诺,笑着顺毛:“那我多谢鹤台先生。”

傅陵弯起眉眼,这才不动声色地分一个蔑视的眼神给不远处的三人。

三人又惊又怒。

他们方才便瞧见傅相生动的瞬间换脸,并苏遥的反应,此刻只于心内暗骂一句。

……这也太会演了,这也能转化成撩?

傅相静静挑眉:想赢本相,下辈子吧。

鸽子依然是那个王者。

而且鸽子既被惹毛过了,便也不想再着。

是时候让你们看一眼,王者是怎么撩美人的了。

敢挑战傅相的人,还没有成功过的。

傅陵眼眸一沉。

于是又气氛诡异地一路走去。

莲花池也远望近观地看过了,红绸子系过一大把,还往池中投过许多小铜钱。

据说是给池中一只长寿乌龟的,但苏遥也没瞧见。

大抵出来玩便是如此,苏遥没有文人墨客的风景欣赏能力,去哪里逛都一样。

但出来逛本身已足够开心了。

他自觉身体当真轻快不少,直走到食摊附近时,他都还不如何累。

也可能是刚刚吃个半饱的原因。

小汤锅前的摊主麻利地包着馄饨:“公子们来一碗么?咱们摊子是现煮的。”

日上正午,正是阳光炽烈的时辰。

食摊周围的人却还并不如何少。

摊主抬眼笑笑:“寺院中姻缘签一排一上午,许多人才刚刚出来。”

天气热,日头又毒,白悯刚要张口,却突然瞧见傅陵一伸手。

苏遥正仔细瞧着案上的馅料,忽被傅陵轻轻拉上一下。

他顺着力道迈去一步,一把大折扇直接在他头顶平铺开:“太热了,给你遮日头。”

明澈的日光洒下,映出傅陵高挺的身形,与一双含笑的乌亮眼眸。

这大庭广众,苏遥立在大扇子影下,心尖轻轻一动,并略微局促:“我看好了,不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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