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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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祖母先于祖父年走了,祖父的身体愈发不好,索性丢下家中生意,只带了苏遥,到国外休养。

流萤四下飞舞,祖父只摇着扇子:“我原不想让你到国外念书,高中应在国内读的。许多古文诗词,这里又不会教。”

苏遥凑在他身边蹭扇子风,趴在祖父的轮椅上:“有爷爷教我就行了。”

笑着却又偏偏头,微有失落:“爷爷不在家,爸妈又隔三差五出去考察,我也不想在家。总觉得大伯和叔……”

他察觉到自己在告状,便住了口。他虽年岁不大,却生性敏感,能感觉到旁人若有若无的敌意与防备。

苏遥记得,那时祖父幽幽叹口气,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欲言又止一会儿,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你跟着我就很好。”

苏遥从未仔细想过祖父这些奇怪反应,就好像,那时他也从未想过,为什么他与爸妈、祖父,乃至过世的祖母,都长得并不像。

直到大伯母将领养证与亲子鉴定书都扔到他眼前。

大伯母对他说:“你根本就不该姓苏。”

苏遥的人生,以十六岁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十六岁之前,他是苏家的小孩;十六岁之后,他只是苏遥。

他穿来的那个晚上,在车祸晕倒前,尚存一丝清醒。他想他大约是要死了,但这个世界上大约不会有任何人因他的死而难过。

苏遥很难过。

在难过中闭上了眼。

但或许是上苍可怜他,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

这个世界对他很好。

苏遥在这个世界有一模一样的名字,一模一样的脸,却有不同的家人与朋友。

他们都对苏遥很好。

苏遥很满足了。

苏遥记得,祖父临终之前,在病床上拉住他的手:“……遥遥,吃饭了吗?”

他那时刚从学校匆匆忙忙赶到,哭着摇摇头。

祖父的意识已不甚清醒,只喃喃道:“怎么不吃饭呢?要好好吃饭啊。”

这是祖父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如今,也算是实现了吧。

苏遥想得出神,呆呆立在池边许久,旁边一人高声唤了一句,才回过神。

老摊主生得慈眉善目,很是和蔼:“二位公子要红绸吗?这会子人不多,正好挑个好地方系上,方才人多,好地方都系不上呢。”

苏遥心下正感喟,兀自平复些许,便笑笑:“多拿些来。”

老摊主忙忙地拿出一大把,一边指着栏杆,一边与苏遥道:“这些安康长寿,系那边;这些出入平安,系那个栏柱;这些保学业,公子别系下边,高中高中,得往高了系;这些保财运,这些保姻缘……”

苏遥都拿走了,给齐伯阿言成安分别系上,又给爸妈祖父母系上,再给原主系上一条。

也不知原主去后,到了哪个世界。无论何处,都希望能平安健康。

苏遥想了想,又抽出一条,望向一直跟着他的傅陵:“我给傅先生也系一条,傅先生想系哪儿?”

傅相不计较这些,但最好的,当然是姻缘。

傅陵挑眉,只笑:“苏老板系哪里都好。”

苏遥想了一遭,还是给系了个“安康长寿”。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保命要紧。

他这般想着,便给年岁大的吴叔也系一条,又给陆山长和夫人系上。

再默了默,索性给谢琅白悯许泽都系一条。

来都来了,都系上。

傅陵方才还挺美,瞧着苏遥批发一般往上系,越来越酸。

苏遥系完,身边已站着一只醋溜傅鸽。

傅鸽鸽既没有被系在姻缘,又与许多头猪放在一起,心内直酸得冒泡泡。

系这么多,怎么不给桂皮也系上?

苏遥还当真想到了:“不知道对猫猫狗狗灵不灵,要不然给桂皮也系一条?”

傅鸽子拒绝被美人和自家猫系在一起。

奇耻大辱。

傅鸽子立刻义正言辞地阻拦:“这绸子想是贵得很,也未必有用,还是算了吧。”

傅鸽子居然会在意钱了。

有进步。

苏遥不能阻碍人家进步,于是从善如流:“那算了。”又笑笑:“回去多给桂皮买点小河鱼。”

傅鸽子脸色略好一丢丢,便瞧见苏遥递来手中剩下红绸:“傅先生不系两根么?”

略微顿一下,又试探道:“给傅老侯爷系一根?”

傅陵稍稍一怔。

他与小傅大人日常闲聊,都是“傅老侯爷”地喊,正经喊亲爹的次数屈指可数。

苏遥这般一喊,傅陵心内忽有些发笑。

他顺势接过一条,随手系在“安康长寿”上。

您老在天之灵瞧见我找的人了吧,脾性多好,还没进门就想着缓和咱俩的关系。

回头带他去给您上坟。

傅陵系完,便也顺着给母亲也系一条,又给小傅大人系一条。

苏遥偏头:“就好了吗?”

日光澄澈透亮,映在苏遥明净的眼眸中。

苏遥微微疑惑或是微露好奇之时,总带些不自知的孩子气。偏偏他平素温和稳重,偶尔如此,最为撩人。

傅陵心尖微动,抽出一根:“还剩一条。”

苏遥一低头,却见抽走的是“白头偕老”的红绸。

苏遥心下微微一动。

他不由垂眸,稍显局促,见傅陵扬眉走来,又咽下话头。

他很想问问傅陵系得是谁。

有点期待,有点紧张,又有点不安。

却又自觉没有立场打听人家的私事。

他心绪浮动,尚未拿定主意,便被跑来的齐伯打断:“公子,马大夫给您还药囊来了。”

苏遥一顿,便瞧见马大夫站在树荫处,拿手在眼前搭个棚,朗声笑道:“白兄你看,我就说肯定在莲花池!苏老板与夫君一同出门,怎么可能不来莲花池系姻缘呢!你看我猜得准不……”

马大夫生得人高马大。

可惜有些缺心眼。

白悯面色阴沉沉地立在一旁,他都未察觉,将药囊还给苏遥时,还称赞一句:“苏老板的夫君果真一表人才!什么时候的事,咱们都没听……”

他要殷殷上前来套近乎,被两道声音同时打断:“不是夫君!”

苏遥局促不安。

白悯忿忿不平。

众人一静,傅陵只笑得云淡风轻:“确实不是夫君呢。”

傅相的咬字非常有重音,这就不能怪马大夫心粗了,被这般一误导,忙忙笑道:“是我冒昧了,喊早了!喊早了这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亲同事白大夫面色更黑了。

苏遥于心内捂脸。

果然,又到陈述事实都会出事的场合了。

好在这马大夫没有继续搅和下去:“白兄你们熟,你们先聊着,我把那老夫人送咱们济仁堂,你明儿得空再给看看哈。”

白大夫的脸色已十分难看了。

这人一走,白悯只看苏遥:“苏老板方才为何要跑?”

又瞧一眼傅陵:“你瞒着我与傅先生一起出门,又为什么?”

当事苏遥就是后悔,很后悔。

早知道当初就直说了。

我就生怕你们遇见吵起来,这还是遇见了。

瞧着还得吵起来。

苏遥正要拿出方才应付许泽的话,再来上一遍,身旁的傅鸽子却开口了。

傅陵淡淡一笑:“不为什么。我让苏老板这样说的。我最先约苏老板出来玩,不想有外人掺和。”

又是外人。

你也是外人!

傅相只要开口,就能气得人一肚子火。

白悯面色眼见着不好,苏遥忙圆场:“不是这……”

但他这句话还没圆完,白悯身后便又来一人:“谁先约的不重要,反正都遇见了。”

谢琅行来,挑眉笑笑:“傅先生不想也没办法,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巧。”

苏遥一时无奈,正要再继续开口,又见许泽从后面赶来。

苏遥……苏遥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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