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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本定然要做成全旧京最好的,决不能辜负了和傅鸽子的美好友谊。

不过眼下得先把身子养好。

他服的方子想是有效,只是成效甚慢,且极其容易困倦。

苏遥躺在榻上消食,又睡过去了。

午后晴光格外安逸,明亮得灼眼,静悄悄地自窗格处透进来,于地上描摹出花枝新叶的影子。

苏遥半张脸在日光下,半张埋在阴影里,双眼闭上,细密的睫毛垂下,眼角的一滴泪痣甚为打眼,于沉静温和中,平添一分风流。

暗卫悄悄提醒成安:“去给咱们家未来主子掖个被角。”

成安吐出鸡骨头,净过手,又趴在榻边瞧了一会子:“有文化就是好,大公子随手写本书,竟然抱到一媳妇儿。”

“那也是大公子写的。咱们大公子在哪儿不拔尖?”暗卫丙吊在房梁上,又悄声道,“还不是媳妇儿呢。我瞧着人家也不喜欢咱们主子。”

“主子怎么不明说呢?”成安一恋爱傻瓜。

“上来就明说可还行?万一人家无意,那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暗卫丙吃着蜜饯果子,“反正主子肯定有打算,你少操闲心。”

成安抬头眯眼:“吃的什么,给我吃一口。”

一个油包扔下:“回头记得给钱。”

“小气劲儿。”成安抱住,刚尝一口,外头突然传来人声。

成安麻溜地藏好,却见齐伯回来,后面竟还跟着一头戴帷帽的华服女子。

成安一怔,齐伯先开口:“谢小姐,这是家仆成安。”

成安压下疑惑,照着规矩行礼。

齐伯稍稍一顿:“公子呢?”

“公子喝罢药,刚睡下了。”成安垂手。

齐伯正要开口,琳娘忙道:“不打紧不打紧,苏公子正病着,是我来得不凑巧了。”

又似乎有些局促:“是我心急了,苏公子可好些了?”

齐伯望向成安,成安道:“好多了。大夫说只是着了风,再静养几日,便能大好了。”

琳娘有些踌躇:“那……那我还是不打扰了。苏公子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她应声告辞,匆匆登上马车,才顿时换上愁眉苦脸:“嬷嬷,没见着人。”

宋嬷嬷瞪她一眼,又深深地叹口气:“姑娘,你让我说你点儿什么好?”

琳娘甚为委屈:“那苏公子病了,也未必就是我气的。爹爹当年就说,苏公子身子不好……”

“你明知道人家体弱多病,还带着阿婵去人跟前闹?”宋嬷嬷操碎了心,“我让你去退亲,你就这样退的?是不是不显摆你就不甘心?”

“我没显摆。阿婵好不容易应下我,我偷着乐还来不及,我哪儿敢显摆。”

琳娘委屈巴交地说着,又顺着提起,“对了嬷嬷,你教我绣牡丹吧,我前儿看了个花样子,正适合绣在阿婵的嫁……”

“绣什么绣!”

宋嬷嬷接口打断,“你不把苏家的亲事退了,你怎么成婚?本来就是咱们不占理,你还偏去惊着人家。现在人病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琳娘好一会儿皱眉:“那我……我只能赔他生意了……”

又斟酌思量:“我这就吩咐底下人,以后给苏氏书铺的书都保持原价,排单子都给排第一个,专人监校专人往来……我让刘掌柜亲自接手。嬷嬷您看,这样行吗?”

刘掌柜是谢氏刻坊的二掌柜了,琳娘之下,说一不二。

琳娘此刻并不知道,她这个安排,于不远的日后,救了谢氏刻坊上下所有人。

眼下她只将此作为退婚的赔礼,宋嬷嬷满意点头,又语重心长:“这才是了。咱们与苏家一向好,不说旁的,原本也该厚待苏氏三分。”

“如今虽苏公子瞧着也无意结亲,但是你这边,却实实在在有个阿婵在先,苏公子若是个刻薄人,咱们两家早已经算结了梁子。”

“苏公子虽不计较,但咱们却不能不添补,不然今后便是咱们理亏。姑娘也做生意多年,想必懂得人情干系的厉害。咱们家要做大,可万不能于此时亲家变冤家,让外人笑话。”

宋嬷嬷是谢家的稳妥老人,做事一向力求滴水不漏。

琳娘点头,又思量一会儿:“嬷嬷不必多说,我还晓得厉害。左右这婚约未曾多加张扬,过上几日,我再与苏公子写封书信,私下说定所有的话,也就罢了。”

宋嬷嬷应下:“行。书信妥帖,也省得见面,再让人瞧见。”

*

日光一轮,晴好的天气。

院中杏树海棠皆结了小小花苞,枝叶幼嫩,引来雀鸟于树影间轻啼。

苏遥这重感冒来势汹汹,外面之事,他一概不知,这般昏昏睡了五六日,才好得利索些。

苏氏书铺再开门之时,铺中客人明显变多了。

老熟人纷纷前来打招呼——

“听闻苏公子病了,可好些了?”

“上回话本看到一半,书铺不开门,可把我急坏了。”

“苏老板新招的伙计么?可真伶俐。”

“几天不来,我倒想着此处的梨茶。”

“茶倒其次,难得苏老板处清静。我在金玉斋看了两日书,旁边一家人来人往的百宝阁,可真……”

苏遥一一应对,如今书铺中客人越来越多,有不少皆是别的书铺来的。

他这书铺的客流量,终于对得起占地面积了。

待再养上三五天,苏遥自觉便好全了,又恢复到吃嘛嘛香的满血状态。

他惦记着绣本一事,出门先去找了许泽。

原做好了大口舌的准备,却不料许泽沉默半晌,竟是点头应下了。

苏遥自然惊喜:“我只担心你不愿意,还想着……”

许泽又默了片刻,低声道:“外祖曾说,丹青是修身养性之道,不是可卖弄炫耀之技,更不能以此沽名钓誉,换取财帛银钱。可我……”

他咬唇:“可我眼下没有法子。我总要过活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皆要钱。他日府试会试,又是开销。”

这年头文人墨客都清高自许,不染凡尘,苏遥理解,但许泽能自行想通,他更高兴。

许泽默了默,又抬眸轻声道:“更何况,这是苏老板与我求得的机会。我不能……辜负苏老板。”

苏遥颇感欣慰,却并不敢居功:“不必谢我,我不过在中间递一句话。要谢,合该谢谢鹤台先生。鹤台先生着实是个热心肠,我不过和他……”

许泽原本也十分感激,但瞧着苏遥言笑晏晏地夸赞着傅陵,心下渐渐一沉。

他这十分感激褪得都快没了,苏遥方停下,又提道:“傅先生说,他想和您见一面。你看,明天行吗?”

许泽掩过眸中暗沉之色:“好。我也正想见见这位傅先生。”

第19章 绣本(三)

翌日午后,苏遥约了傅陵与许泽,在后院花厅见面。

正是日光最明朗的时候,苏遥索性大开门窗,晴光倾泻一地,杏花海棠玉兰的花瓣飘飘洒洒,散了一地。

案上是七八碟点心果子。

苏遥特意选荷叶边青瓷碟子,颜色淡雅清丽,模样小巧致,正适合装点待客。

茶糕与鸡蛋糕都是甜软之物,切成小方块,两口就能吃一个;桃花酥仍是包上咸蛋黄,加红曲捏成五瓣桃花模样;麻团外皮是糯米滚上芝麻,酥酥脆脆,馅料用了甜糯糯的蜜红豆。

豌豆黄晶莹透亮,是豆泥冰糖所制,极为甜糯绵柔,入口即化。苏遥原本想用模具切成花状,后又觉得画蛇添足,便按照老北京传统,切成小方块码齐。

瓜果上,苏遥备上切块苹果,梨子,一碟花生,一碟瓜子。

又泡了一壶龙井,又斟满一壶自酿的梅花酒。谈生意,还是得备点酒水应景。

妥帖拾好,苏遥瞧着一大桌子,松口气。

国朝自古以来待客的传统,多点不要紧,摆少了显小家子气。

上回周三先生带人来那种,不过路过说句话,这回傅先生与许先生,是明明白白地谈契书。

虽然不一定吃,但摆得先摆上。

这些糕点,出锅时众人皆已尝过。成安头回吃苏遥做的东西,倒是大吃一惊。

大公子果然一向眼光毒。

苏老板这脸已很难得了,没成想厨艺还这么好。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正儿八经的秀外慧中大美人。

更难得性子也随和文雅,又不骄横,又不矫情。说话斯斯文文,待人客客气气。

还会赚钱。

赚不赚钱倒也不要紧,反正傅家有钱。

成安先替自家大公子感叹完未来几十年的幸福生活,又各样偷偷藏了几块。

留给暗卫兄弟吃。

苏遥坐在花厅等了片刻,后院便门响,许泽先来了。

他今次穿着很不一样。

往常只是干净整齐的粗布麻衣,这次却穿了一件极好的料子,素衣宽袖,虽眉眼还带些青涩的少年气,却终于衬出几分文士的矜贵清高来。

许是从变故中走出来些了。

肯在吃穿住行上用心了。

苏遥赞他两句,他却稍稍低头,现出些许局促。

又解释:“是赴苏老板的约。不穿整齐些,是在外人面前,落苏老板的面子。”

他微微咬重“外人”二字,苏遥却未听出,只瞧着他紧张,安抚道:“倒也不用太担心。傅先生虽面冷,但为人是很热心的,也并不难说话。”

许泽眼眸微暗:“苏老板……是不是和他交情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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