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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然,拍了拍我的肩:放心,这次打的是仁义的旗号,我怎会自己掌嘴。

我长叹:就要走了这就要走了

孩子就拜托你了。他标准居家男人的口吻。

我啼笑皆非:什么时候又拜托过你

次日清晨,安朝出发,他似乎对家里很是放心,接过我敬的平时他最爱的状元红,一口饮尽,我嘱咐:一切小心,平安为上。他点头,一跃上马,一马当 先,和身后的尹清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尘烟两串,良久方散。从前买通的守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走了的这二人在他们眼中,仿佛透明的一般,这是 安朝多少年前布下的暗棋呢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还是有些天赋的吧也许是本能,帝王家的孩子,自从出生,就以此为毕生事业。说实话,他并不算非常成功,否则不会由太子变为良王。他傲,急,用人不 当,但重小节,善揽人心。争位时,或许处于下峰,一旦登上皇位,却能将帝王之道发挥极致。我对他信心五分,担忧五分,这十分的心,由此均分两半。

安朝所言极准,阳光刚有些热度,一阵马蹄声就已飞速而至,外边先是喊话,随后大乱,人吼马嘶,打雷一般。我搂紧辰儿和再再,一面害怕一面留心外边动静。

再再睁着迷茫的小眼睛:妈妈,打仗啦

再再不怕。我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马上就不吵了。

辰儿嘴角一丝冷笑:母亲,是父亲动了么他现在,已不在府中了罢。

我没心情理会这个怪腔怪调的小大人,喊杀声似乎有所减缓,又有人互相喊话,外边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辰儿在我怀中动了动,很不安分,我按住:干什么

胜负已分,大局已定,没什么好怕的。他看我一眼:再说,母亲,我一直都不怕啊。

光顾着听喊杀声,都没留意这中间人们说了什么,倘若真如辰儿所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我的心落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道:现在别出去,万一他们假降呢

辰儿一笑,转目看我:母亲之韬略,堪比男儿。

这小子,现在还有心情拿人取笑,平时正正经经的,敢情都是表面工夫,哼哼,有其父必有其子。

外面已安全,请王妃出来吧。有人扬声道。

我和两个儿子来到阶下,战斗已经结束,地上有几具尸体,兵士打扮的人正把尸体拖走,有人在打扫战场,有人在和已收服的侍卫说话,双方都很累,却比较友好。安朝说这是简郡王的人,这些人收拾战场之迅速,可以想见战斗多迅捷,简辽带兵似乎很有一套。

总兵是李位,负责安朝外出期间的王府安全,简而言之就是保护家属,简单地认识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日子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后,我发现我害喜了。

这次怀孕出乎我的意料,初听时,我简直不相信,连换了好几个大夫,众口一词,都说恭喜夫人有喜了,我只好接受现实。

生完再再,因为不知未来怎样,我们没敢多要孩子,怕多出了不必要的负担,几年以后,我也渐渐淡了生育的心,毕竟有比这更值得惦念的事,没想到,这个小生命,在这个时候活生生蹦到他娘的面前。

真不是好时候,安朝参与皇位之争,前途未卜,又远在千里之外,我为他担心,尚且不暇,哪有精力迎接一个孩子的降生雪上加霜,千斤重担。

我不想要孩子吗当然不是,何况他已不请自来,我不得不面对,可我心里没底啊,从未有过的没底,从前生再再,有安朝一直鼓励,忙前忙后,给了我无限勇气与信心,可这次,他连我已经怀孕都不知道

告诉他,怕他分心,也帮不了我;不告诉他,我一个人,只觉得心里发虚。或许我真是被他惯坏了,这些年,很少独立承担什么事。

怎么办

怀孕这种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生和不生。我不知道安朝的态度,我个人是倾向不要这个孩子的,经过几天的冷静思考,已经把现实变成眼前唯一清晰的东西。

既然不生,就一定要让安朝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他有权利知道其去留问题,我不喜欢有些女人说,孩子长在我的肚子里,就该由我决定,可没你那男 人,这孩子也不会长在你的肚子里是不问一声是礼貌,也是尊重,反正到头来都是你自己的事,他心里有你,为你担心,不赔;心里没你,让他不高兴,添堵,费 脑筋,赚了。

安朝走了一个月,应该没有到达目的地,也就不怕影响他情绪,我修书一封,主要表达了多事之秋种种不宜,也为我们的孩子没能来到这世界上表示遗憾,派人飞速送去。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他的回信时,一看之下,差点跳起来,他居然说我愚蠢。

具体内容是这样的:愚蠢,有孩子就要生,生下来就要养,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养育子女的能力吗难道你以为你堕胎我就没有危险吗你这个不爱惜自己的凶手

白痴,堕胎才没什么危险,有经验的产婆对于这方面也是游刃有余,我是凶手哼,那你的命根子就是凶器

人不在跟前,无架可吵,得不到发泄,我只能安慰自己,使怒气平息,顺便砸几个花瓶。难道我不想要孩子吗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我想要啊不然一切都很好解 决,再好不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爱重,还是我的爱重不要他,是你的心疼一些,还是我的这一尊重,越发尊重出祖宗了

好,留下孩子是你说的,将来他活得不如意,也是你的错,怨不得我。你不是要生吗我就生,快快乐乐地生,生孩子算什么,又不是没生过,谁不想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产婆在五个月时就请来了,随时应付意外发生,我又多请了几个老妈子,有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大妈垫低,塌实许多,她们又都是些坚持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主儿,嘴上又是罗嗦又令人宽心。

我曾问他们是男是女,她们起先含含糊糊地,后来我说我想要女孩,她们才恭喜我得偿所愿。

这么大的肚子,一准是丫头。

我看着她们,只是笑。

夫人怕冷么

我点头。

那就是丫头了她们笑道:丫头好,好打扮,又贴心。王爷也该有个郡主了。

八个月时,我的肚子过于大了些,于是担忧地问:会不会有问题

孩子长得好呗大妈们众口一词。

我放下心,直到生产那天,果然生了个女儿,我痛并快乐着,这次的痛感比头一次减轻多了,生下来也容易多了,看来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正想让产婆把孩子抱给我看看,肚子忽然再一次疼起来,产婆不愧是经验丰富,一面张罗一面喜道:里面还有一个,夫人再使把劲。

苍天,我做梦也没想到是双胞胎大地,这次真是生过瘾了

我的双胞胎女儿像是一个印子里倒出来的泥人儿,一模一样的圆圆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小嘴,弯弯细眉很像我,浓密的黑发得自她们父亲的遗传,漂亮得如同小仙女。

我喜不自胜地把这好消息告诉安朝,这家伙的回信依然气人:听我的没错吧下回再敢自做主张,看我怎么收拾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这次由你定,别让我 失望。另,父皇已归天,皇后等隐瞒实情,封锁消息,吾至今方知,他们之末日亦到矣。大军已逼近京城,一月可攻下。待局势稳定,即接你入京,照顾好自己和孩 子,等我验收。

我哭笑不得,对他彻底无话可说。

据他说,情势一片大好,这倒令我很是安慰,这个月子,也可做得安心。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孩子的起名问题,为此我不辞辛劳,翻阅了很多唐诗宋词,找到了无数美丽的字句,一张纸上写满了待选的名字。

选择一多就会头痛,我没有悬念地头痛了,纠结了。最后,还是那帮大妈说:小孩子才多大,太金贵的名字,反倒不好,您看那穷人家娃儿,大冷天满处混跑都没事,富人家孩子就见不得一点风,着不得一点凉,都是贱名护着。夫人不妨起个俗气的名儿,越俗气越容易养呢。

说的也有道理,我小时侯就叫枝儿,那些叫什么兰什么月的,都七灾九难的,而我总是活蹦乱跳,用不完的气力,看来过来人的话还是要听。

狗蛋、马驹的又太难听,且不像女孩子名儿,草儿、叶儿,又太没品位,终究是郡主呢,外人笑话。我犯难,想了许久,忽而灵机一动:这是一对宝贝,对对宝啊,干脆把对字拆开,又又和寸寸,既应了景,又不落华丽。

大妈们连说好:和您大儿子的名儿正好呼应,这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我为自己的才华而倾倒,顿时定了下又又和寸寸,至于安朝满不满意,哼,我有我的主意,不理他。

做完月子,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他接我入京了。

据说他已攻下京城,只差没有昭告天下,荣登大宝,那不过是等个吉利日子的事儿。京城的抵抗并不顽强,军队逼到城外,就已有将士不战而降,没降的,交锋 几次,眼看不敌,也就降了。皇后及两位皇子交出玉玺,安朝不计前嫌,未伤之分毫,已让其稳居后宫,天下莫不赞安朝仁义,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也会施以仁 政,真是民心所向。

一切都好,我也就彻底放心了,可他为什么还不接我入京呢

有人说当你十分期待一件事,就会觉得时间特别漫长,也许是接我的人还在路上吧。等啊待啊,盼得脖子都长了,秋天变成冬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队护卫打扮的人到了王府,我早已迫不及待,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安朝的两子两女坐上驶往京城的马车。

这里有必要申明一下,我高兴,不是因为安朝快要当皇帝,事实上他当什么都是我男人,我只把他当丈夫,我高兴,是因为分离一年,一颗心也悬了一年,终于能够见面,至于今后的日子有多富贵荣华,不可以说不关心,可绝没有见到久别的丈夫狂喜。

其实摆在我面前的,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名分。按理说,这么多年,我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又为他添了三名子女,皇后的位子非我莫属,他又几次提过, 一旦做了皇帝,这个皇后一定是我的。我开心吗那是一定,可是,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也没把帝王权术的份量看得那么轻,这不是家里谁掌握菜钱的问题,这是 一个国家,我的丈夫是国家的主人,一旦他是千万人的主宰,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不仅是我的丈夫,这点不得不承认。

我发现我是个实际的人,也是个悲观的人,这个想法令我莫明失落。

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带着些薄弱,颤颤巍巍,飘飘洒洒,落在地上,一眨眼便融入土中。

我撩开车帘,这片耀眼的白,真是映得心境明亮,不由得忆起,九年前入良州,走的也是这条道,那时凄凄惨惨戚戚,惶惶如丧家之犬,好不悲凉,如今故景犹 在,故道重走,心境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身边除了安朝,再无他人,如今多了这么些可爱的孩子,命运真是神奇,毁了这个,又给了那个,中间的感受,就是沧 桑了。

沿途有大批运送粮食的车辆,不时与我们擦肩而过,我问车畔的将士:桐州还不安宁么,动这么大干戈

将士道:回夫人,不是打仗,桐州已无战乱,粮食是给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我不禁点头,果然是仁政,安朝的决策是对的,他的眼光比大多数掌权者长远,收揽人心这一块,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不管是不是真心,赈济百姓,总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他连积德都不用我说,看来自负且喜欢包办一切的人有一样好处,就是令身边的人省心。

到了皇城,雪已然下大,劲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远处已看不见人,车行至安定门外,慢慢停了下来,护送的将领在边道:夫人,宫内有人来迎。

我下轿,迎面跪满了人,太监宫女纷纷叩首:奉圣上之命,恭迎娘娘回宫。

这阵势,我倒是没经历过,也没想到安朝会来这么一出,他不是还没做皇帝么,这就称呼上了,可见多少人等着巴结,我莞尔:平身。

娘娘这边请。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我,移向一顶软轿,一掀轿帘,里面一阵暖气扑面,原来事先用暖炉熏过,这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在良州已被冻惯了,我问:孩子们怎么不一起

娘娘放心,皇上有吩咐,一切早已预备停当,皇子公主自有人服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先一文不名的孩子,一转眼就成了皇子公主,权势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安朝念了半辈子,我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上轿。

皇宫啊,我又回来了,十五岁进宫,一恍,竟有十年未归,那亭那水,那草那木,依稀还是原先的样子,耳边仿佛依然萦绕红绫她们的笑声,只是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一去不回。

轿子停在玉宁宫,这里原先是凌帝的穆贵妃的寝宫,下来一看,竟改成沉锦宫了,估摸着原先所有的殿名都改了吧,安朝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八百年前的那次 被凌帝凌幸,他还不快活了好一阵子。我环顾一周,还好,除了名字,这里没变,故地还是能带给我温情的,不禁感慨:都没变啊

宫女喜滋滋地道:等皇上登基,说是要大修呢。

这不挺好的吗我嘟囔,这人真是不改折腾的恶习。

沉锦宫内想是经过了悉心收拾,仿佛全新的一般,我挂念孩子,更挂念安朝,没心情参观皇上所赐的华丽宫殿,可据说他在和大臣议政,中午才能过来,只好先沐浴梳洗。

很多年没洗牛乳浴了,乍洗之下还真不习惯,说起来,也是就曾经太子府能让我这么奢华,宫里只有有地位的妃子才有这等待遇,可太子府的美好生活真短暂 啊,没过几天,就去良州苦寒之地,带累得孩子们也粗生粗长这么多年,如今却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再度拥有,只能让人更加珍惜,我陶醉地掬起纯白的牛乳,嗅 着散发出的醉人的乳香,那些艰苦与悲伤,仿佛被水冲淡了,不留一点痕迹。

头发太长,分叉太多,要修了。指甲一个月没剪,野人似的。脸上多年未经脂粉滋润,要好好收拾了。皮子不够滑,肯定少不了玫瑰油。养颜丹的味道,早已忘了。这十年岁月,有得有失,到底也是得的多,我心疼自己,却也满足。

浴后被一帮人伺候着穿戴,我不喜人多,只留了两个,看那银盘里,只见株钗罗列,光华刺目,皆是见所未见的珍品,另一边,胭脂水粉,都用水晶或白玉盒子盛着,未打开便已闻得淡淡脂香,又有数件羽缎狐裘,黑白黄灰皆有,式样不一而足,供人选择。

我内着藕色罗衫,中间银鼠短袄,外头罩了件白狐鹤氅,因想着颜色过于素净,选了五凤朝阳的挂珠钗,红宝石镶金耳坠,待到腕上饰物,只见仍戴着从不离身的玉镯,还是安朝母亲的遗物呢,一时便舍不得褪,随便选了个翡玉戒指就完了。

穿戴完毕,也不及用饭,我嘱咐把又又和寸寸抱来,老长时间不见,怪挂念的,不一会儿,奶娘抱着两个小宝贝来了,我接过,挨个抱了会儿,因怕首饰刮伤孩子,又放到榻上,哄他们睡觉。

妈妈妈妈再再蹦蹦跳跳地来了:妈妈,你怎么只哄妹妹呀

你长大了嘛。我拍了拍再再的肩膀。

再再笑着,红光满面:什么时候才能看见爹呀

就快了。爹忙,待会见到,别一个劲缠他,知道吗我语重心长地:现在爹不比以前,你记着别惹他生气,现在不是在王府,你不听话,他下不来台,是要拿你作法的。宫里是讲规矩的地方,记住了吗

再再眨着眼睛:那爹就不是爹啦

爹还是爹,只是爹也是皇上。

哦。再再随口答应了,显然对皇上这两个字不以为然,从前的生长环境使他过于单纯。

我不禁有些担心,担心孩子适应不了,却见再再玩着他的小披风,楸上面五颜六色的毛,我忙道:别拽,小心坏了。

这毛真好看。再再捏着一根:妈妈你看,这样是绿色,转一下,就是紫色,好好玩啊。这是鸡毛吗

我为儿子的土老冒汗颜了一下:这是孔雀尾巴后头的毛。

孔雀是什么样儿的再再没见过孔雀,再度陷入沉思。

以后会看见的。宫里什么都能看见,想看的,不想看的,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能看见。

眼看快到中午,外头忽而一阵珠帘响动,我从榻上站起,一回身,只见安朝正笑吟吟看着我,分开一年,即使是老夫老妻,也分外想念,我投到他怀抱,一时有些哽咽。

他拍着我的后背:好了好了,还是那么孩子气,我不好好的吗

我打量他,唔,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反而比以前精神了,不禁破为啼笑。

这样一打扮,真是漂亮多了。他也打量我,不忘摸着再再的头:长高了。

爹爹,我好想你啊。再再一蹦多高,惹得安朝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不是要谢谢你吗我锦上添花,满足他的虚荣心:没你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我哪有今天

他立即大笑,眼角皱纹一条条地,像裂开的土路,声音之大,吵醒了熟睡的女儿们。

来,爹爹看看女儿。他三步并两步来到榻前,俯首一看,立即惊呼:这么漂亮

我无比自豪,指了指鼻子,意思是还不是我把她们生的这么好看。他抱了又又,又抱了寸寸,爱不释手,啧啧称奇:竟然这么像我,真漂亮。真是太好了。

我郁闷,一句话就把我的功绩抹去,竟然是像他一样漂亮老大你照照镜子嘛,没自知之明怎么行呢要实事求是嘛,怎么能歪曲铁一般的事实呢

名字起了

我清了清嗓子,道:又又,寸寸。

他侧目:什么意思

把对字拆开,一对宝贝嘛。我得意洋洋。

女孩儿,怎么不起个优美的名字他道:比如兰麝啊,月瑶啊

越粗鄙的名字越容易养活,这都不明白。我用手指抵他的额头。

他亲了亲女儿们:也是,随你吧,反正还有公主名号,想个好的就是了。

我原以为他要和我争辩,没想到这么好说话,看来这个皇帝没做得专横,反倒随和了:你越来越好了。

再再因见皇宫处处新鲜,大人谈得又是与他无关的事,吵着要四处逛去,我也就由他去了。

长大了,懂事了呗。他等儿子走远,耸肩而笑:老了。

我摸着他的脸,从额头到鼻梁,从鼻梁到下巴:我多喜欢你变老呀。

他凝视我一会儿,问:吃饭了么

没呢。

他轻声:为了等我

我无声地笑,他起身:我也没吃,商议一早上乌七八糟的国事,肚子早空了。

命人传膳,须臾便齐了,我们对坐着吃饭,聊些彼此的近况,气氛温馨,其乐融融,虽是宫中,却和在家一样。这顿饭把我的风尘和不安都吃去了,我越看安朝越可爱,觉得真是跟了个好男人。

他下午要去筹划即位大典的事,我陪着他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就要走了,他见我有些恋恋不舍,便道:从此就在一块儿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没舍不得啊。我眨眨眼。

我走了。他握了握我的手。

晚上来么

自然。他道:不然还能去哪儿

三千佳丽啊。我摊手:我怎知你去哪。

嘘他伸出一根指头,竖在我的唇上,我笑,张口欲咬,他忙抽手,小人得志地走了。

安朝走后,我忙谴人去找辰儿,问他怎么还不来,三请四邀的,这耍得什么小孩脾气呢,谴的人去了又回,禀道辰儿说自己不舒服,明天自会拜见父皇,不用我操心。我的好意第无数次被无情地拒绝。

他傍晚就回来了,隔得老远,便听笑声朗然,每走一步都意气风发,我问他遇到什么喜事,他让我猜,我哪能知道,只好应付他,说肯定因为大典在即,他当即 笑着夸我聪明,我倒,也不知是我聪明,还是他变笨了。人遇到大喜之事,真是什么伪饰也去掉了,还原本来面目,只想众人和他一起高兴。

我们匆匆用了饭,他便让不顾我的惦念,让奶娘抱走女儿,跟前一没人,他立即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往床上拽,我哭笑不得,这,这,这也太直入主题了吧不由得怀疑起他这一年是否真的没有女人。

我有意减缓他的攻势,托托拉拉:我不会把你身子伤了吧

怎么说

怕你吃得太饱,为了面子,不得不在我这继续吃,撑坏了嘛。

他咬牙,使劲捏了把我腮边的肉:就知道你舍不得不问

问了又怎样,知道了又怎样徒增烦恼。我低下头:有时候也知道我傻得很

他苦笑:其实对天发誓很傻,既然你都这样了,那就发一个吧。我安朝对天起誓誓字拖得老长,一直看着我,我眼巴巴地:怎么不继续他苦着脸:真要啊我都觉得没意思。我捶他,他笑着承受,然后抓鸡一样将我倒拎,扔到床上。

次日,他醒得早,于是开始折磨昨夜折腾得筋骨酸疼的我,被他叫醒,只得靠在床头,听他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英雄史,仿佛天下是他一人打下的。

那贱人老远便跪在阶前,捧上玉玺,哈哈,你猜得到她的神情吗仿佛从前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那贱人

我聆听着,顺便出神发呆打瞌睡,揉揉眼睛挠挠头发,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压倒性胜利的每个经过与细节,我忍无可忍,插话:哎,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他淡淡地:我原先不是同你说过

你真要那样我倒吸一口冷气,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善待他们

他一笑:先让他们尝尝我在良州尝过的滋味。你以为他们还有一点自由不过是给外面的人看,里面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默然,活菩萨不太现实,是不是我也不想装,他们的确恶有恶报,害了我们身边数条人命,也让我们过了十年几乎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当我们小心翼翼地探 听京城的消息,惟恐有人要了我们的小命时,当我们节衣缩食,省下可怜的一点钱贿赂侍卫,只求对方别太为难我们时,心中确实滚过无限恨意,有冤报冤,有仇报 仇,自古皆然。

别让孩子们知道,据说汉惠帝看见已成人彘的戚夫人,吓得精神都有点失常,阿弥陀佛。

这才对嘛。他拍拍我的脸:这才是配得上朕的皇后嘛。

他微微一笑:怎么,我不是早就说过

我张大嘴,怀疑他的智力或是我的听力。他的确很早就说过,又在起兵之前反复提及,青绢,我欠你一个皇后,青绢,我还欠你一个皇后声音犹在耳畔,可这只是说说,说者与听者,都应该深知啊。

我不想当皇后,不想了。我靠在他胸口:你别为这个和大臣们争,天下初定,为这个得罪他们,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一心为你好,不惹麻烦,怎好再给你添乱呢

放心,我承诺的什么时候没兑现过他抚着我的脊背。

我以退为进:不要了,不要了,有你就够了。

他定定地道:看着吧,这个皇后,我一定为你争来

我低吟一声,滚在他怀里,嘿嘿,我是势力女,送上门的凤冠,不戴白不戴,凭什么便宜外人。他不提也就罢了,偏是个守信人,他提,我拒绝我又不傻,又不崇高,怎么地,老公得势了还不让我沾沾光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我是懂的,所以只当额外的好事,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高兴一下,好比买颗菜,人家赠送个萝卜,说回家拿让我等等,我定是会等的,又不是我来回跑路,反正白得。

即位大典如期举行,因大臣为后位争执不下,便空着,真正做上了皇帝,安朝就开始力排众议,坚持皇后非我不可,简辽、尹清屏等一干人,一向和安朝一个鼻孔出气,岂有不赞同之理,一时间和反对派的文臣武将好一通对立。

什么社稷稳固,不就是说,我娶了他们的女儿就稳固,不让他们得意便想尽办法动摇,朕在良州的时候倒没见过他们一面,一个个缩头做乌龟,得了江山,一个个不要命地贴过来,狂吠什么稳固

我安慰他:消消气,他们没气到哪,你倒气坏了身子,岂非不上算。

难道他们还能逼宫安朝梗着脖子,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叹息一声:天下最快活的就是皇帝了吧可皇帝也受拘束,说到底,谁不受拘束即使天上神仙,也有玉皇大帝管着,就是玉帝老儿自己,也顾及威信颜面,处处受制。

我不是怕受拘束,回想先帝,也是如此,将反感硬扭成喜欢,将喜欢的生生放手,就连心爱的女人,也无法保全。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问:什么喜欢的女人

一个妓女,大臣说进宫有辱国体,父皇只得作罢,心却不死,有时暗中派人把她弄进宫来,一解相思,后来琰妃的家人知道了,暗地里毒死了她。安朝冷 笑:大臣们就是这等猥琐,自己收了烟花女子做小,也不是新鲜事,朕封个贤妻良母做皇后,抹脖子上吊地反对,难道你还不如个粉头哼

我比较关心先帝的小艳史,追问道:那先帝知道琰妃毒死了她,有没有报复

孩儿他妈,琰妃的家族世代征战沙场,手握重兵,先帝难道不想过安生日子了知道了也只有假装不知道。

难道琰妃不知道如此一来,会失去先帝的宠信

笨笨的孩儿他妈,他们彼此早就恨出一个洞。安朝笑了笑,颇有所感:先帝死后,后妃树倒猢狲散,各自谋生路去了,灵前竟无一人凭吊,连素日最亲密 无间的宠姬,也没哭过一声。有时我就想,要这么多女人干嘛美是美,多是多,高兴是高兴,可无一是真,不知道的,还可以骗骗自己,知道了的,骗自己都难, 唯有收心养性,守着丑婆子渐渐老去

我听着,心里本来很美,忽闻最后一句,险些气个半死:谁是丑婆子

你不愿意当他懒洋洋地:告诉你,想当的多了,我才不勉强。

你休想换一个我揪着他厚实的耳垂,左右旋转:休想休想

立后之事,想是戳着大臣们的尾巴的一根棍子,安朝的力施得大了,他们痛得直跳,嗷嗷乱嚎,要死要活,安朝稍微松一点,那些尾巴就卷住棍子,令其完全动弹不得。

安朝为立后的了事,瘦了一圈,可见压力之大。

我的戏也唱得差不多了,深知希望渺茫,又怎舍得再折腾夫君,一次逛御花园,我找着机会,便道:放弃吧。

他摇头:不

我知道你的心了。我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心脏有力得跳动着,直把力量也传进我的心里。

他看着天边云霞,倔强地:不

我忍下狂笑的冲动:乖,听话。

都到这份上了,你想退就退了他鄙夷地看着我。

我一惊:你不是已经和他们撕破脸了吧

快了。他咬牙。

此举不智,十分不智,无论如何,撕破脸面都是下策,试想,我若当真如愿以偿做上皇后,今后如何与众人相处即使大家表里不一,粉饰太平,一旦遇事,能指望着有我向着我吗我的孩子,他们能真心拥戴吗以后的日子,可就甜中带苦了。

我忙道:不要了不要了我原先是故意激你的,你别得罪众人,得不偿失啊

故意他侧目。

人家就是想尝尝皇后的感觉嘛,反正是你先提的,我就顺水推舟我知道很难,但我想试试,我知道我没那个命,就是想试试看。我低下头,说完,又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盯着我,半晌,恨恨地道:你这个

我愧疚我忏悔。我点头不迭。

他的神情之复杂令人无法形容,占比较多的是想笑又想哭,想哭而哭不出来的感觉,许久,终于泄了一大口气:反正是我先提的,反正我本就应该为你争取。

我立即笑道:你太好了

安朝的面容恢复成一种庄严,一字字地:我本来,就很好。

于是我们经过协商,主要是因为我的自愿退出,安朝同意了放弃力争后位,世事本就是这样,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放弃,他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又在我的劝说下,不再顾及放弃后的面子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发现我竟然是个无私的女人,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在我身上得到了最佳体现,我的心灵得到了升华,我的灵魂得到了洗礼,我无欲无求,风月无边,已至化境

我好难过,我还是好难过啊

为了安抚我这颗受伤的心,安朝在非强迫的情况下,自愿为我摘了一百朵紫罗兰,其实要这么多花也没用,但据他说,他回去要把这些花全部插到我的头上,以应山花满头的典,并以此纪念十年前,我们在太子府花园,我那朵失败的芍药和他那支成功的紫罗兰。

原来,人可以这样幸福。

安朝放弃为我争取后位之后,大臣们除了大赞皇上圣明,就是把他们的女儿,或是未嫁的女性亲眷的画像第一时间呈给圣上,为此安朝冷笑了直好几天,说的最 多的就是:不让你当,也不能便宜他们,为悼念前太子妃,追封睿贤皇后,国丧三年,凡内外臣工,一律不得嫁娶,三年之后另觅新后。

这招毒得无怨无悔,损得天地无光,我第一次听闻时,曾抑制不住,笑倒在床上,翻滚数周之后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过瘾是十分过瘾的,但凡事不可太过,把狗逼及了都跳墙,这道理安朝当然深知,说是这样说,哪能真的付诸行动呢所以诏书上把三年改成三个月。

三个月也过足了瘾,而当我喜不自胜的时候,发现因为忌喜庆,女儿们的百日宴也办不成了,可谓害人终害己,损害别人的利益,也要随时准备好牺牲自己的利益,总之天之大道是积德行善啊。

这段郁闷的时期,定下了三件事,第一就是我的名分问题。安朝说,不当皇后,怎么着也得是个皇贵妃,可恨没有比皇贵妃更尊贵的封号,然后他说,要不叫贵 贵妃天贵妃最贵妃我笑得抽筋,连夸他太有才了。皇贵妃定下了,就是大号的问题,这点安朝踌躇了很久,挑选了很多优美的字眼,据他说都不足以形容我的 好,我老实不客气地说,那是因为我的优点太多,一个字概括不了。

我的全称最后定为裕瑾皇贵妃,包含了这个初立的王朝对自身的一切的殷切期望。

还有就是又又和寸寸的封号问题,经过我们的一次较大的争执,两次小打小闹,终于正式确立,又又为繁硕公主,寸寸为荣熙公主,主要还是安朝想出来的,我肚子里没墨水,只配想又又啊寸寸啊这类小名,最后一句是安朝说的。

其三便是辰儿和再再的地位,因为太子之位是敏感话题,我和安朝都自觉地回避了,两个孩子目前都封了王,赐了王府,因为再再还小,我舍不得和他隔得老远,安朝于是特旨一封,命二皇子入宫居住,直至成年。

我们这娘儿几个的大典统统被压到三个月之后,这使我对安朝由先前的夸赞连连变成抱怨不断,他也颇为自悔,深刻领悟到与人为善的重要,为此特赦了许多因站错队而即将身首异处的大臣,命其还乡,终身不得入京。

不愿意的事,拖了再拖,还是躲不掉,三个月后,热火朝天的选后开始了。

人再怎么多,再怎么优秀,我知道安朝一定有所属意的,果然,他说黄广义的女儿是第一人选,没有人再比她的父亲更有助于王朝的社稷,安朝说完,恨恨地嘀咕:虽然也是最不遗余力反对立你为后的人。

这就是无奈吧,烦透了那个人,却不得不接纳他的所有,据说黄相的女儿出了名的高傲,安朝见过一次,回来后提都不想提,可见反感之深。他不喜欢被人算计,也不喜欢被人强迫,如今是二者兼而有之,且是他自己让步,大有不知心恨谁的意味。

立后大典,我称病未去,在回荡于整座皇宫的钟声的伴随下,摘下那玉镯久久凝视,仿佛能从中看到过去和未来,端详这只镯子已成为我新生的爱好,冰凉的玉 质经常被我握得热乎,目光一转,又落到册封皇贵妃之日,祭天时穿的礼服上,宽大而华丽,大红与金,交织成一片耀目的梦境太真实,真实得像梦。

我告诉自己应该满足,果然就满足了。

大典可以不去,平时的交际,躲也躲不掉,有时过节,还要主动给小我十多岁的皇后请安,年龄摆在那儿,不是不委屈,且皇后不是宽厚人,倨傲而眼空四海,很不懂事,不高兴就不理人,让人下不来台,高兴了就变了法儿的讥讽两句,总之表达一个意思:看你不爽。

虽然明知小孩子不懂事,犯不着跟她计较,有时却也气得不轻,每到这时我就和安朝诉苦,为了不落下挑拨离间的恶名,我只哭,从不口头上占她的便宜,虽然 凭我口才能把她损得欲哭无泪,但我是贤惠的女人,换句话说,是假装贤惠的女人,怎么能自毁形象呢而且我展示我的口才,就没安朝什么事了,这机会,我得留 给安朝。

别哭了,我也烦她,从没见她正眼看过人,什么东西老子还是天子呢,她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反了她的过了这个月,求朕朕都不去中宫,让她哭去吧。

我不着痕迹地燎火:那你国丈岂不要

娶他女儿就不错了,睡不睡他女儿,他管得着敢逼我,逼急了老子就不去了,他还能撂挑子不干他舍不得

她终究是皇后哇,若是若是对我

这我倒是忽视了。他沉思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快方方的黑黑的令牌:这是大内侍卫的调令,此令一出,宫里侍卫,皆听其派遣,他们只听令于朕,皇后也没权利调遣,收好,不到万不得以,千万别亮出来,让人知道,定要说你干政,吵出来麻烦就大了。

我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你呢给了我,你怎么办

他笑了几声:不用此令,他们照样莫不敢从,这东西对我来说,本就是虚设。

我的目的达到,以后受了气,就不哭哭啼啼了,安朝奇怪于我的变化,我声称我要变得坚强,不能给他带来烦恼,又说了许多体贴的私话,我们的感情越发好了。

黄皇后中人之姿,身形瘦削,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小腰儿,丰满的胸脯一路往下,突然细下去,葫芦也似,一双长腿,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暗自嫉妒,脸盘儿虽算不上绝世,到底是长眉秀目,肌肤紧致,整个人散发着只属于青春的独特气息。

如果不是这可厌的性格,我几乎可以确定安朝会迷上她,还好她不是温柔可亲的懂事孩子,老公被人分去的怨气,也可小小地减去一些。

于是我更全心全意地对待安朝,一个月后,安朝果然不再去她的寝宫,我暗自得意,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连走路都雄赳赳气仰仰了。做了这么些年女人,我总 算是彻底悟道了,爱情是要心机的,感情是要培养的,分寸是要拿捏的,爱一个人,是要想尽办法让他知道的,当你把自己变成他的习惯,江山易改,你这个本性, 对他来说是永远难移的。

你们说,我容易么

当我自问自答,我太不容易的时候,就看到我的长子安再摇摇晃晃地向我奔来,我由懒懒散散要睡不睡,起身变成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儿子急切地扑了进来。

再再,你十岁啦,不能向以前一样动不动蹭着妈妈。嘴上这样说,可行动和内心背叛了话语。

再再的小脸满是泪水,抽抽噎噎地:妈妈。

我这才注意到儿子神色不对,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乖乖,谁敢欺负我儿子,不要命啦我抹去他的鼻涕和眼泪:怎么啦

爹父皇打我再再指着屁股。

我脱下他的裤子,一看,险些没晕过去,小屁股上老大一片青紫,几乎曼延到膝盖,我这个心啊,猛然一下抽痛,痛到骨髓里:为什么打你

父皇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说呜,要做厨师,做好多好吃的东西吃父皇就生气啦,拿尺子抽我再再哭到窒息。

我拉上裤子,吩咐宫女上药,又让太医开了个发散的方子,安顿再再睡下。一切停当,便招来再再的贴身太监,责问皇上打孩子时为什么不劝,那人跪下,磕头不止:皇上雷霆之怒,说凡是上去劝的,都拉出去砍了,奴才不敢上前啊。

即使没法儿劝,也该通报到沉锦宫来。

皇上说谁敢与您通消息,一律打死

我的心猛一坠,眼前又复一片漆黑,每到气极都是这样,哪还能说别的话,只剩挥手的力气。那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下。

他要谋杀孩子吗下这样的死手,以往,他可是一句重话都不和再再说的,再再细皮嫩肉,怎比得了辰儿,被他打惯了,这一下可如何是好,这伤可何时才能痊愈呦

我坐到床边,开始哭,这一哭又联想到老公被人瓜分的委屈,和未来模糊不清的郁闷与恐惧,竟止不住了,连自己都吃惊,一双眼睛里竟然能蓄这么多泪水。

夕阳西下,我继续伤悲,才不管被他看见,会造成什么后果,打我可以,打我的孩子就是不可以,谁碰一下我就和谁拼命,我一无所有,命却有一条,谁要谁拿去呜呜。

好了,你还没完了。他不紧不慢地进来:老远就听见你叫魂了。

为了不吵醒再再,我转移了地方,来到外间,他去床边看了一眼孩子,也跟我出来。刚到影响不到再再的范围,我骤然回身,双拳紧握: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懒懒地: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出。

再再不是你亲生的他小时侯你比我还上心,怎么,当了皇帝,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不就打孩子嘛。他语重心长地,尾音拖得老长。

孩子是用来打的我怒目圆睁。

他笑了笑:打都打了,别说了。

你还笑的出来我上前扑打:你还不如打我,把我打死拉倒,你再娶漂亮姑娘,又年轻又可爱又生孩子给你打

好,好,我承认打孩子时手重了点儿。他闭着眼睛:快啊,打完了睡觉,我累着呢。

我顿时失去了揍他的勇气,关键是我心疼啊,虽然拳头没多大,打个几十下也怪疼的,可我更心疼儿子,于是只能折磨自己的眼睛,坐在椅上,接着哭,所以女人啊,一旦爱了,没别的好处,就是折磨自己,还痛并快乐呢。真是悲哀。

不打你,打你我手疼。我别过脸。

他揉着胸口,笑得没脸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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