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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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龙走进屋,朝他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愣了。

他知道宋清时挺好看的,但认识多年,他都是穿浅素色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干净和圣洁的气息,就像高山上的晶莹白雪。如今的宋清时却仿佛被邪恶的黑色玷污了,完全不合身的袍子挂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斜斜坐在雕花床边,披着长发,锁骨在领口处隐隐若现,带着几分春宵梦醒,迷迷糊糊的可爱模样。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景象,每一处地方都戳中了他的心,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戳得血淋漓的,勾出里面的贪婪和欲望,让他面对自己的丑陋不堪的念头。

不能想,不能犯错……

安龙闭上眼,重新调整呼吸。

宋清时从沉思中抬起头,看见安龙神色有异,似乎带着点危险的气息,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你穿这衣服挺奇怪的,太大了,”安龙的脸上重新露出坏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岔开话题,“你猜出这个阵法的来历了吗?”

他知道宋清时对阵法颇有研究,而且读过很多古书,知道很多鲜为人知的阵法知识。

“嗯,”宋清时迟疑道,“我在《寻山道人异闻录》里曾见过类似的阵法记载,那是古籍残本,写得不是很全。说是月山有个奇怪的古阵法,名叫噩梦噬心阵,属于问心阵的类别。若是几人入阵,会选择一人噩梦做引,编织出交错的虚构世界,然后将所有人都引入那个世界中,需要找到梦中心结,让做梦者彻底清醒,否则永困梦中,但我不是很确定什么样才算清醒……”

他感觉自己清醒得很。

安龙怒道:“什么鬼玩意?墨渊脑子进了水吗?大周章搞这个阵法逗人玩?”

“寻山道人比墨渊剑尊的年代更早,我认为这个阵法应该和墨渊剑尊无关,他也许为了什么事而来,破阵时留下了痕迹,”宋清时一点点推断分析,“赤龙宗的那个弟子曾说过有蛇,身上却没有任何蛇咬痕迹,这不合理。应该是这个阵法织出了蛇群的噩梦,造成他极大的心理创伤。”

安龙问:“我们处在谁的噩梦中?”

宋清时委屈道:“八成是我的……”

他非常忌讳被说像女孩子,所以噩梦把他打扮成女孩子。越无欢总不能害怕他变成女孩子吧?至于阿拉斯加就更别提了,他看笑话看得高兴,嘴角翘得都快按不住了。

宋清时恼羞成怒,手里红莲之火再次冒出,要把那该死的嘴角压回去。

安龙意识到危机,立刻正色道:“无欢小弟呢?他在你噩梦中会是什么角色?”

无欢?挂,挂科……

宋清时终于从知识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妙,吓得脸色变了,他跳下床往门外冲去,黑色长袍实在太长,行动碍事,跑两步绊一下。他急得想踩红莲飞过去,却被安龙制止:“这衣服没有防火阵法,你烧了我可没第二件给你换。”

他无奈,只能磕磕绊绊地跑到屋外。

屋外是繁华街道,各色路人在行走,每个人明明都有正常的五官,但面目模糊,看过就忘,好像梦中人一般,留不下任何印象。

安龙吹了声口哨,赞赏:“果然是噩梦噬心阵。”

小清时就是博学,什么冷僻无聊没用的书都会看,知识储备无人可及。

宋清时拉住路人,磕磕绊绊地问:“这附近,有,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路人茫然:“怎样才算不好的地方?”

安龙跟上了,理清思路,帮他把事情说完整:“就是青楼画舫,有男人接客的地方。”

宋清时的脸早就白了,他和安龙是元婴修为,修为却被压制到金丹,而且封印了各自最厉害的能力。越无欢只有筑基,岂不是被压制得更惨?如果血王藤也被封印,那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路人指了指东边:“穿过这条街,转过路口便是金凤台,城里最大的青楼,有你们要的人。”

宋清时听了这不详的名字,再次有晕厥的感觉,他拔腿就跑。刚刚转过路口,他便远远看到一座华丽的楼台。楼高数十丈,顶端站着穿着金红色羽裙的倾城美人,正是越无欢,他目光无神地看着天空,紧紧地拿着手中翠玉萧,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风卷起羽裙,显出他身上的伤痕累累和脚上镣铐……

宋清时疯狂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却纵身跃下了高楼。

宋清时顾不上衣袍焚毁,直接召出红莲,带着满身烈焰冲了过去,可还是晚了半步。

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轻轻落下,地上绽开了红色的花。

生命消逝得是那么快,那么轻易。

结局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宋清时睁大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跪在满地的鲜血前,抱起血泊中没有气息的鸟儿,疯了般地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无用的急救:“我不会放弃,决不放弃……”

这是他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

快点醒来!

他的头脑渐渐晕眩,世界变成黑暗。

……

药王谷的书上记载过的问心阵有一百二十七种,其中十二种会在解题失败后诛杀闯阵者,十八种会永远困住闯阵者,四十六种会在解题失败后重新开始,反反复复折磨闯阵者,直到解开答案才可以破阵出关,其余的阵法效果未明。

宋清时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穿着可笑的女装,坐在那张棠红木雕花床上。他意识到自己运气还不错,这个阵法是解题失败可以重新开始的类型,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噩梦重复,足以消磨掉任何修士的意志,直到神崩溃,变成疯子。

他再也不敢纠结自己的丢人打扮,跳下床跑出门,一把推开想问情况的安龙,疯狂往金凤台冲,唯恐慢了半步,人就没了。

安龙看到他的女装打扮,忍不住又吹了声口哨,小声道:“真漂亮。”

他美滋滋地认为,两人被安置在同一所宅子里,梦境设定肯定是道侣关系。

越无欢那个该死的妖孽,被噩梦折磨弄死,那更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他简直恨不得一辈子呆在这个美好的梦境里。遗憾的是,这是宋清时的噩梦,如果不帮着把妖孽救回来,解了噩梦谜题,清时会不停地被噩梦伤害,痛苦煎熬。

妖孽死一万次都可以,自家小可爱决不能受伤……

安龙迅速做出决断,跟着奔往金凤台救人。

宋清时奔到金凤台,红莲开路,直接冲了进去,却见越无欢被几个恶心的男修纠缠着,他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将红莲玄火拔地而起,化作一堵火焰之墙,隔开了那些垃圾。

他回过头,担心地问:“无欢,你还好吗?”

越无欢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眼里全是绝望。

火焰之墙被一把黑刀破开,那几个修士的实力竟是不弱,个个都有金丹水准,他们持刀仗剑,朝宋清时袭来,宋清时不擅长近战,幽火被压制后,只能勉力支撑,身上被砍伤了好几处。

安龙闯进来,看到他白衣上的血迹,怒不可遏,当场扭断了一个修士的头颅,加入战局。他是在各种恶战中养出来的强者,擅长所有攻击方式,失去蛊虫影响不大,直接用拳头便抗住了攻势,反手夺过黑刀,抹向对方的脖子。

宋清时肩上的压力骤然一轻,他回过头,四处寻找越无欢,却看见越无欢再次站在了高台上。他吓得胆都要裂了,赶紧靠近,试图抚慰:“你,你别跳……”

这种时候,他这张笨嘴都说不出什么能安慰的话!

宋清时快急哭了,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

“尊主,对不起,”越无欢绝望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世界太脏了,我已承受不起了……”

紧接着,他后退半步,再次纵身跳下高台。

宋清时顾不得许多,义无反顾地追着跳了下去,却只拉住了羽裙的裙摆。

两人一同堕下……

安龙回过头,正看见宋清时不顾死活地跃下了高台,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中黑刀忘了抬起,腹部被长剑贯穿……

可是,他已忘了痛。

……

宋清时第三次醒来时,愣愣地在床边坐了一会,满脑子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安龙黑着脸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领口,狠狠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对!不应该这样,是我失了理智,”宋清时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渐渐恢复了冷静,“有些东西必须先证明一下。”

他不等安龙回答,急匆匆地跳下床,再次奔往金凤台。

安龙看他这蠢样,满肚子气不知从哪里发泄,拳头狠狠砸向墙壁,几乎将墙壁砸出个窟窿,奈何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总不能让这个傻子被欺负,只能憋着火再次跟上,回头再拾他。

事件再次重复,战斗再次重复。

宋清时再次来到了浑身狼狈的越无欢面前,这次他冷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你立刻心算告诉我答案!”

第47章 梦境真相 [vip]

越无欢愣住了, 久久没有说话。

他整个人好像遇到错误而卡壳的机关,连表情都变得僵硬。

事到如今,宋清时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他家小天使是看账本不需要算盘的超级学神, 最近都开始研究高数了, 这种简单的题目在他眼里和一加一差不多, 可以秒算出答案。

安龙被他不按牌理的问题弄懵了:“为什么要把兔子和鸡关在一起?想知道有多少,打开笼子数数不就好了吗?干出这种事的人该不是傻子吧?”

宋清时没理旁边这个数学傻子, 他手里的红莲花瓣散成无数火焰细刀, 带着无尽的怒意, 全部卷向眼前的“越无欢”,恨不得将这个欺骗感情,害他丢人的假货千刀万剐。

他早就该发现这不是越无欢了。

越无欢是倔强,骄傲的人, 怎可能没杀掉那些伤害自己的家伙就去死?就算他真的病况发作, 控制不住要自戕, 也绝不会选择在他面前跳下去, 而是会选择默默地, 偷偷地独自消失,不让别人看到丑态。

宋清时懊恼极了,觉得自己就像个蠢货, 然而金凤台上噩梦般的场景,完美击溃了他的理智, 竟让他失去了往日里的冷静,才一而再地堕入骗局,丢人现眼。

幸好, 没有被越无欢看到。

否则他的脸往哪里放啊?

宋清时悄悄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阿拉斯加,小声警告:“不准告诉无欢。”

安龙沉着脸, 看着他不说话。

假的“越无欢”在火焰中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金凤台缓缓化作虚无,周围的场景整个开始解体,街道、行人、房屋统统如梦境般消失,紧接着重组,周围变成了黑暗,刺鼻的臭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世界变成了一个肮脏恶心的沼泽,黑暗黏稠,里面浮沉着动物腐烂的残骸。

宋清时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又觉得这种臭味好像有些熟悉,似乎曾经闻过。

他体内的修为再次被压制,跌落筑基,手中放出的红莲玄火就像个小火苗,许多高阶的法术都无法使用。

宋清时想了想,祭出几朵小小的红莲玄火,化作明灯,在空中飘过去,照亮周围的景色,观察是否有危险,待灯光照到沼泽中间时,污泥内部延伸出无数条带刺的荆棘,紧紧地束缚着一个人。

这是越无欢。

面具和鬼脸蛇毒都在噩梦的压制下消失了,露出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漂亮面孔。荆棘在他身上缠绕,割破衣服,刺出了无数的伤痕,下半身被浸泡在肮脏的沼泽中,他像落入蛛网的美丽猎物,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气力,只能静静地等待腐烂和死亡。

越无欢有严重洁癖,极害怕肮脏的东西。

这个世界是他的噩梦……

宋清时难过得心都揪起来了。

他迅速将狐裘脱下,缠在肩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沼泽,顾不得肮脏,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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