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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近乎残忍又决绝的向林寒泽告知了那位老前辈遇害的消息,他漠然而又带着一点隐秘的快感,看着那位号称“冷血机器”的执行者颤抖着手,停下了车,缓慢的压下车的拉杆,又转过身,瞪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望着他,十分茫然的望着他。

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冷静伪装,被他一层层的撕裂,露出内里这三十多年来,一直掩藏的极好的天真烂漫,只让人觉得可怜又好笑。

慕林大可以出声安慰,甚至虚情假意的告诉他,听到陆营长去世的消息,自己也是悲痛万分,阴郁又难以纾解。

如果可以的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会随便拉一个人,找一片空地,好好的打上一架,由此发泄心中的愤怒。

这种毫无边际,又不负责任,却可以博取他人好感,牢牢的掌握他人的心思,让他人对自己托付全盘信任,言听计从的话,自己一出生就早已听惯了。

这些被耳濡目染长大的话,却让此刻他突然感到一丝厌烦,不愿意再说下去。

于是,他顺从贴心的闭上眼,任由林寒泽拽着他整齐的衣领,扬起拳头,将自己按在后座上。

并不是因为不怕,只是因为知道林寒泽绝对不会打他。

那个从小便被不着调的陆营长教育“爱与和平”,甚至连长大以后,被人以“冷血”著称,也不敢告知陆营长,自己在军营中的称号,唯恐让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没有长大成为一个好人的林寒泽,是绝不会对他出手的。

果然,林寒泽只是按着他的肩膀,早已高高举起的拳头,却迟迟不肯落下。

林寒泽狠狠的闭上了自己的嘴,紧紧的咬紧了牙关,后知后觉的从自己的嘴中尝到了血腥味,以及一丝苦涩味。

当年自己即使遭到污蔑,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大好仕途,锒铛入狱时,他也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寒意,以及迟来的刻苦铭心的疼痛。

因为那个人说好了,会来看他,会去想他,所以他才无所畏惧,——即使是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望过自己。

林寒泽早已累了,不愿再去回忆自己当年每月的固定的探监时期的满怀希望,却又总是落空,还要在心里拼命为他辩护,恳求狱警再去为自己问问,查一查的情景了。

但今天听闻了陆营长的死讯,却将他自以为很好的伪装,毫不留情的揭开了。

就宛如一道陈年的伤疤,明明结了疮痂,却总是无法愈合。

最后,被人一把撕开,疼感刺痛而又漫长,几乎令人无所适从。

二十三年了,林寒泽,他不由在心中想到,你还在心中期待着什么?你是不是也该长大了?

他不肯来看望你,不敢为你说一句好话,在上司面前放下脸,求一个人情,这些冷漠还不够让你清醒的吗?

你在那二十三年中,在牢狱中做的每一场美梦之后,不都会特地的提醒着你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希望,幻想吗?

怎么到了现在,就连这种简单而又真实的现实,你就不敢承认了?

“自从你出去之后,我就派人去向那几个老头子要求调阅陆椿老营长的资料了。”慕林的声音,轻柔而又不容拒绝的插了进来,“只不过他们一直死死地,捂着这件事情不愿意告诉我……我……”

他又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轻松的概括道:“我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性的手段,才和他们谈妥。他们刚刚通知我,陆椿营长在十年前就与林璟一同遇害了,而陆臻元帅也在一个星期之前宣告死亡。”

慕林的声音,犹如个炸弹,听着他耳膜生疼,又不得不受着,仿佛突然被一只看不进去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就让他喘不上气,咽喉中也泛起了腥甜,直虐得他心肝肺脾肾脏都疼。

林寒泽还真感觉这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天地悠悠,只有慕林低沉的声音如同一只索命的厉鬼匆忙,诱惑的在耳边响起,“现在陆元帅的独生子已经破产了,林璟的遗腹子也……”

听到“林璟”这个名字,林寒泽再也忍不下去了,“那孩子怎么了?他怎么了?”

林寒泽绝望的喊了一声,又茫然的闭上眼。

慕林这才露出了短暂的笑容,慢慢说道:“他没事,老头子已经和陆臻的儿子取得了联系,正准备将他送出国避难。”

“那就好,那就好。”林寒泽病态的念了几声,逐渐冷静下来。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甩甩自己的头,平静了一下心神,又忍不住苦笑道:“你也太狠心了,一个人受这样的罪还不够,一定要折磨我吗?当年总长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慕林的脸色如愿以偿的变了。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在这里互相折磨,又互相揭露对方的痛处,偏偏对彼此又是知根知底,就能十分准的猜中对方的痛脚。

林寒泽:“知道是谁杀的吗?”

慕林没有回答,低声说了几句话,林寒泽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就听到他继续说着:“不清楚,慕老先生他们正在调查。”

“我……”林寒泽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又死死咬住的牙关,没有说出口。

慕林这才放柔了语气,“放心交给他们吧,老头子没事干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让我找到一点东西来折腾他们。我们既然都已经这么狼狈了,为什么还要去掺合这些陈年旧事?”

这么久了,即使他们想走出去,却又不得不被这些陈词滥调的旧人束缚在原地。

林寒泽突然感到手上多了一股湿意,低下头,这才发觉是自己的眼泪。

慕林见状,转过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戏谑的笑道:“我们确定要在这里等着吗?咱们俩再不走,交警恐怕就会上来贴罚单了。”

“啊?”

慕林这么一句话,迅速打破了林寒泽所有的伤春悲秋。

他胡乱的应了一句,迅速发动引擎。

本来在街口等候许久,犹豫不决,纠结着要不要上前提醒同事的交警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他没有追上去,而是打了一个电话:“喂,是的,他们已经走了。”

“知道他们现在赶往的是哪个路口吗?”那人又问道。

交警向前张望着慕林的警车,眯着眼,大致推算了一番,才回答道:“似乎是打算直接回警局,现在是要向方国路去吧。”

“好的,我明白了。辛苦了。”那人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话,挂断了电话,又转向了另一位在那个路口执勤的同事,仔细吩咐了几句。

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私底下暗流涌动问,旁人却浑然不觉。

“叮咚——”寂静的车厢响起了喧闹的铃声。

慕林接通了电话,沉静的问道:“喂,您好,我是慕林,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喂喂,老大,好消息,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贺安吱吱渣渣的兴奋劲,隔着电话,他们也能感受得到。

他就像一个寻到宝,急匆匆的赶来,向同伴炫耀,想要向同伴讨要夸奖的小孩,刻意咬重了“天大的”这个词,“我们终于搜查到了季白的家庭住址了,慕队,你和大叔赶紧赶回来看啊!——哎呦,梵玖!你别抢我手机啊!”

电话那头传来的呲啦呲啦的争吵声,似乎是梵玖凭借着性别优势,抢到了电话,——接通的人很快就换了一个。

梵玖焦急的询问:“慕队,哥哥那边怎么样了,还没事吧?有什么人过去骚扰他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丝毫不给人回答的时间,自己心中又着急,难要催促道:“你快点说呀,老大。”

“他没事,至少现在暂且安全。”慕林随便挑了几个比较概括性的问题回答,梵玖显然还不满意这样敷衍了事的应答,但还是没有过多的占用慕林的时间,只能急匆匆的传给下一个人,贺延:“慕队,我们从受害人的尸体上发现了一点其他东西。”

贺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法医室的大门,又刻意的压低了声音,“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慕林敏锐的从他的话音中,察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淡淡的说道:“好的,你们多加小心。”

林寒泽停下车,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他皱着眉,举起手指,用指节轻轻的敲了敲方向盘。

慕林抬起头,缓缓的摇了摇头。

林寒泽当即将手了回来,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挑了挑眉。

慕林缓缓的点了点头,上次和梵玖一起被人追踪的记忆仍然难以忘怀。

林寒泽:“走吗?”

林寒泽垂眸,双手不自觉按上了方向盘,蓄势待发。

慕林望着后视镜,那人身着一套深色职业服,手拿着一只小小的哨子,正用着深究的眼神望着他们。

“没事,走吧。”

那人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奉命在这里等待,貌似并不对他们现在的形势了解多少。

总体上来说,对他们还是并无威胁。

车辆缓缓的向前行驶着,一只微型摄像头缓缓的转过头,对准了远去的奥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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