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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张夫人的脸颊上尽是泪水,一旁守在母亲身边的张炳元,也同样是涕泪满面,情绪难以自制。

裴疏一直觉得,这曲子与其叫灼心,不如叫扎心,来的更贴切一点。

这曲子很适合用来排解肝气郁结的惆怅情绪,哭过一场将堆积的情绪发泄出去,身体倒会好受一些。

以前闲着没事在路上吹这首的时候,不小心祸害过不少路人,一个刚出门远行的游子才跟家人道别,在路边听到他在树上吹这曲子,神情激动,涕泪满面,于是又背着包袱回家了……后面还有些故事,挺一言难尽的。

因此后来,裴疏也不乱吹了。

此时他的笛音一停,手势再变,马上又是另一首曲子吹了出来,那是一首舒缓缥缈温柔的曲子,就像是感受到一点春日的阳光照在心上,不热烈,却足以温暖。

第64章 跑了

……

曲罢,裴疏放下手中的长笛,轻轻的将它悬在腰间,缀着笛穗的那一头倾斜往下,嫣红的穗子和如雪的袍袖两两相映,白的更加纯粹,红得更加热烈,玉白的笛身流转着一层清丽的光华。

“感觉如何?”

听到裴疏的话之后,张炳元母子这时候才恍如梦醒,耳畔一直回荡着刚才听到的笛音,沉溺在那声乐之中,不舍得从那美妙之音里抽离出来。

张炳元走到自己的母亲身边,搀扶着对方的手臂,两人一起看向眼前的裴疏。张夫人的眼角还犹带泪痕,她接过张炳元递给她的帕子,轻轻的压了压眼角,露出了一个轻松明快的笑容,继而缓慢的说道:“这些时日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如此心情畅快过,仿佛旧日种种,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

“如有机会,还望能再听到裴大夫的笛曲。”

裴疏点点头,他又给张夫人把过脉象后,重新开了一张药方,“这方子每天吃两剂,五日后可来回春堂复诊。”

张炳元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后,眼睛里喜悦更甚,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大夫,由衷的感谢道:“多谢裴大夫。”

裴疏已经决定要买下张家的宅院,他和张炳元约定好了明日定契,再去官府盖上章印,完成买卖。

“我和母亲后日便能搬离。”张炳元在卖家宅的时候,就已经先挑好了一间带门面和独院的街边小楼,只是缺了银两,还没能买下那处小楼,现在旧宅卖了,正好将那处门面房子盘下,等和母亲的病养好之后,还可以在那做点营生。

现在要买的宅子也定好了,裴疏也出来大半天了,他正准备离开张府,张炳元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在他们即将走到门口照壁的时候,张炳元不经意间瞥见了对方腰间的长笛,忍不住的说道:“裴大夫不是临安人吧?”

“对,初来临安,不过半月。”

“你这笛子上挂着的笛穗,是我们临安的盛安结啊。”张炳元看着这笛穗遥想儿时,他母亲也曾亲自给他编过这样的盛安结,再配上一块青色玉佩,一齐戴在身上……他一直好好珍藏着,只可惜张家败落的时候,被人趁乱拿走了。

裴疏怔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你们这的盛安结?这绳结还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是祝福的意思吧,盼着君之所愿,能够早日实现。”

“……盼君得偿所愿吗?”

裴疏独自走出了张家,他站在张家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揽,把竹笛上的穗子抓在手心里,他低头看那手心上嫣红的穗子,红绳编织成结,下面还缀着几点青色的小玉石。

得偿所愿。

那天在富阳城的渡口,对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笛穗送给他?

裴疏心中一软,一双桃花眼里蓦地闪过一丝温柔,他的手轻柔的抚摸过那并不繁杂的红绳结,这时的他站在巷口,巷外的风迎着往他身上吹,他身后墨色的长发被吹起,手心笛穗上的流苏也跟着在风里荡,翩飞的墨发从那红绳结上扫过,缓慢的纠缠在了一起。

他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想,如今的君心所愿,便是伴你左右。

裴疏打算往回春堂那边走去,一路上,尽是繁华的街巷,什么金银铺子,漆器铺子,还有亭驿客栈等等,街上也都是行人,到处都充满着烟火的气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薛清灵曾说过这里有家孙婆婆的千层馒头做的极好,裴疏的手按在竹笛上,双眼一一扫过路边的店铺,他决定找到这家店铺,买一点千层馒头回医馆。

就在他找到孙婆婆的店铺,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裴疏被人从身后给叫住了。

“裴恩公,真的是你啊!”

一道欣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裴疏回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简朴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脸上风尘仆仆的,却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裴疏认得眼前的的这位男子,对方就是杨柏恒,他来这异世救治过的第一个病人,便是对方的母亲。

杨柏恒在这临安城里见到裴疏很是高兴。

杨柏恒带着母亲离开富阳之后,投奔到了大伯家里,大伯和伯母虽然对他们热情有加,但是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事。于是杨柏恒与母亲商量过后,便决定来临安,临安离他家乡不远,且地处繁华,杨柏恒本人也通医术,应该能在这临安城里混口饭吃,将母亲赡养好。

好不容易熬过几天阴雨,杨柏恒在这晴朗的日子终于带着母抵达了临安,临时租了一处住所,正打算出来置办点家当,便赶巧遇上了裴疏。

杨柏恒忍不住的从上而下打量眼前的白衣人,对方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气质斐然,还是那一副清俊出尘,有如清风朗月的模样,真是令他心生无数赞叹和感慨:“如若不是家中有老母亲牵挂,我也愿效仿裴恩公,行走天下,四处行医救人……”

裴疏:“……”

他的记忆力很好,看着眼前的杨柏恒,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还以为裴恩公您会在医馆,做一个问诊大夫呢。”

“不可能,我绝不会待在医馆里。”

待在医馆里?

在同一个地方行医,那岂不是等同于坐牢?

于他而言,绝无此种可能。

……

裴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激动的杨柏恒,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各有各的缘法。”

“是啊,各有各的缘法。”杨柏恒爽朗一笑。

杨柏恒想邀请裴疏小聚一场,但是被对方谢绝了,杨柏恒看着对方潇洒离去的背影,再一次忍不住的心生叹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遇见裴恩公这般风雅无双的人物。

杨柏恒叹了一口气,恐怕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杨柏恒已经打算暂时留在临安,他明日便要去寻一家临安城里的医馆,留在医馆里做一名大夫,他打听过了,临安城里的医馆,大夫最少的医馆便是回春堂,因此,他打算明天先去回春堂试试,询问那边是否需要新招大夫。

裴疏去孙婆婆的店铺里买好了千层馒头,而后快速往回春堂走去。

他离开了医馆大半天,刚在门口露头,就被一个对他翘首以盼的人给逮住了,薛清灵神情有些慌急,一看见裴疏就小跑到他身前,“你又一声不吱的出了医馆,你去哪儿?”

裴疏笑了,看着眼前浑身炸毛的小公鸡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调笑道:“我还能跑去哪儿?当然在临安啊,难不成薛小公子还怕我跑了,没人上你家提亲?”

薛清灵脸颊一红,“我就是担心你跑了。”

“我只是去办事了,至于是办什么事嘛,这要对你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保证你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薛清灵支支吾吾,有点开心道:“真的吗?”

裴疏眨了眨眼睛,抬手在对方的脸颊揪了一下,“当然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跑的,我还要上你家提亲……”

“你,你别总把提亲挂在嘴边啊。”薛清灵在医馆里左右看了看,幸好这时候没有外人,他耳朵都快红到耳根了。

“是我先把提亲挂在嘴边的吗?明明是你先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去提亲——”

薛清灵忍不住跳起来,抬手堵住眼前人的嘴,眼睛里蹭蹭蹭的窜出恼羞成怒的火焰,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我让你还说!!!!!”

裴疏眼睛里满是笑意,老老实实被对方用手封住了嘴,他没有反抗,而是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薛家小公子见眼前的嫌疑犯老实了之后,这才缓缓的回自己行刑的手。

裴疏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故意欺负他,而是把他拉到了针灸室里,关上门,两个人在里面说悄悄话。薛清灵见对方把自己带到了这里,眼见对方关起了门,看着房间里的一大片银针和药罐,突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害怕。

裴疏:“……”

他觉得自己可能一时选错了地方。

裴疏摸了摸鼻子,走到了薛清灵的身边,突然把人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轻笑道:“明明刚才凶神恶煞要审我的人是你,你干嘛突然心虚害怕成这样,你看看,我都把你带到刑室了,这里有很多针,你可以逼问我,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回答,小薛大人你就扎我好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对我保密吗?”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我不问了。”薛清灵被对方抱在怀里,在这样只有两人的房间里,他也变得大胆了起来,主动环住了眼前人的腰,“你只要别突然消失就好,假若你要……离开临安,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清灵,我以后肯定不会一声不吭的出医馆,每次出门都向你报备行不行?”

第65章 耳熟

“那倒……也不必。”薛清灵觉得自己又不是小监工,怎么能天天盯着对方不放呢。

裴疏轻笑了一声,“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薛清灵把头埋进对方的肩膀,从私心上来说,自然是……“想。”

“以后你这个小监工,就把裴大犯人看得牢牢的,跑也跑不了。”

薛清灵喃喃道:“你跑了我也抓不到你啊。”

“你说什么?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真跑了……”

薛清灵猛地把眼前人的腰肢抱得更紧了一些,死死的箍着对方,凶巴巴道:“不许跑,只许待在薛家小公子的身边。”

“不跑不跑,对了,我买了些千层馒头回来,你要不要尝尝,你之前说孙家婆婆的千层馒头很好吃,所以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就买了一些,那家店生意十分热闹,我还排了许久才等到馒头,所以又耽搁了时间。”

“我出去是为了买点东西,后来又遇上了两个病人,那母子俩的病情都十分严重,我给他们医治了一个多时辰……”裴疏拉着薛清灵坐下,一起吃了馒头,同时细细的说了自己出去大半天去做了什么事,不过他还没说自己买了宅院,那张家的宅院现在破败不堪,等他之后修整好了,再带薛家小公子去看看。

他们把馒头吃完,就有伙计领着两个人进了医馆,在裴疏离开医馆的时间里,也有不少病人上来求医,急症的薛清灵让他们转去别家医馆的,不急却严重的病症,就让他们等会儿或者改日再来,现在裴疏回来了,薛清灵也让伙计去告知那两个得了恶疮前来求医的人过来。

“后院里的一些屋子,也该拾出来了。”

“或许还应该多招一两个大夫。”如今回春堂只有裴疏一个大夫,裴疏有事离开后,医馆里又变成了没有大夫的状态。

“嗯。”

裴疏去给那两个得了恶疮的人诊治,而薛清灵则去做了几道菜,等裴疏医治完了之后,两人在医馆里吃过了晚饭,薛清灵也不多留,便说自己要回家了。

裴疏心中疑惑,“怎么今天这么早回去?”

以前薛清灵吃完饭后,还要再多留一会儿,黏在他身边舍不得上马车,今天居然走的这么早,让小裴大夫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家里有事,我娘让我早点回去,她给我请了个先生,教我一些东西。”薛清灵半遮半掩的说起了这件事,其实是他自己要学的,谁让他之前夸下海口说要在裴疏面前表演琴艺。

现在只能苦哈哈的临时抱佛脚,苦练一会儿琴艺,得裴疏听到他糟糕的琴艺,吓得不愿意上他家来提亲了。

“学什么东西?”

“反正就是……一些该学的东西,就学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薛清灵眼神飘忽,抬手捏了捏脸颊,希望自己能够机灵点,早点学好一首过得去的曲子。

“那好吧,辛苦你了,还要上夜课。”

裴疏送薛清灵上了马车,眼看着对方离开,他原本还计划着饭后给薛清灵吹笛子听,今天在张家吹了一阵笛音,让他觉得有些手痒,犯音痴了,想吹给薛清灵听,当然,他其实也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炫技,类似于公孔雀开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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