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痴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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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千凉与千仪四岁。

千和在江南大赚了一笔,几乎将离阳王朝内盐巴及药材的生意脉络尽数入囊中,一时间,千氏在京城的风头无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是在京城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千氏家主也岿然不惧,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将千家的宅院扩大了一倍。

前来看风水的先生绕千氏老宅走了一圈,摸着山羊胡须信誓旦旦的道,千氏老宅乃是个聚宝盆,却不是个留子的地方。

怪不得这几代千家的家主尽是膝下子嗣稀少,千和的父亲膝下只有一子,一根儿独苗金贵的很。而千和,更是血脉萧索,只得了两个女儿。

从商的人,赚多了银子便更加惜命,更加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当日,千和花重金购买紫玉,打造了一尊紫玉菩提送给那江湖术士,请求术士帮助“破煞”

了好处的术士笑的合不拢嘴,当下手指一点,在千府地界上圈了两个圈。美其名曰千氏从商是为金,前后两个花园灼灼芳华是为木,圈占的大片土地是为土,所处的炎阳王朝是为火,府中唯独缺水,五行不济,方才难以阴阳合和,不得子嗣。

千和深觉那道士说的有道理,又奉上黄金百两,寻求破法。

江湖术士道,在他知名的两处地方动土挖渠,一养死水,一养活水,子嗣自然留得住。

当日,千和便开土动工,月余的时间,竟真的建好了两处水塘。死水之处引来芙蕖,活水出修建六角檐亭。

夏日,和风袅袅,柔顺的微风夹杂着淡雅的荷香抚人面庞,沁人心脾。次月,大夫人腹中有子,千和大喜,广开流水宴三日,捐纹银万两。

一时间,秋心成为了京城最具争议性的人物,腹中子嗣金贵程度,比之皇室的皇子也不遑多让了。其次,便是那指点千和在府中修建水塘的术士,道观在几日间被踩平了门槛儿,好不热闹。

这一次有子,大夫人却并不开心。

在这深宅之中,有子便多了一重保障,可有子,却也多了一重危险。二夫人吃了那么多进补的药方,肚皮愣是一点儿消息没有。可她一心教养着千凉,却歪打正着,再一次受孕。

故事总是那么的戏剧化,大夫人生出的嫡子,自然比平妻所处的庶子金贵的多。当日,千和动用关系,从紫禁城中专门请来一位御医,照料她腹中的胎儿。

秋心知道自己躲不过,正好宫中太医照料,不用担心有人陷害,便也安下心来养胎。自小未曾见过丑恶嘴脸的少女毕竟稚嫩,此时的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掌控到了旁人的手中。

怀胎四月,小腹已经隆起。这段时间,千和抛下了一切生意,只一心一意的陪着她,等她生产。就像是多年前携手逃出土匪窝的少男少女一般,说不出的甜蜜。

有些情爱,就像是被冲到沙滩上搁浅的石块,蒙尘多年,早已看不出当年的痕迹。可若是有朝一日,潮汐再一次将之卷入到万丈深海之中,冲净表面附着着的尘埃,它便又会变回当年的明净。

就在秋心以为,自己的爱情再一次降临的时候,陇西的生意出了问题。

千和不得不亲自出面交涉,这一次陇西之行,将要离开将近半年的时间。多年来的提心吊胆叫秋心再不敢孤身一人留在千府中。她求千和带她一起去,千和望着她已经隆起的小腹,终还是摇头,叫她好好养胎。

怀胎八月,宫中御医确诊,秋心腹中所怀婴儿乃是一名男孩儿。至此,秋心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人使坏,取她孩儿性命。

第二日,一伙人长驱直入,随着二夫人闯入千府的大门,一瓶冰冷的药液入腹,那已经成型的男婴从她的腹中流出,了无生气。

本是一滴便能避子的药液,她被生生灌下去一瓶。腹中剧痛难捱,眼前已是一阵昏暗,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只有红景守在床边。她的身子受损严重,今生无法育子。

那小小的,浑身是血的婴儿,就像梦魇一般每夜闯入到她的梦中,伸出染血的小手扯住她的头发,用自己未生出牙齿的小嘴啃食着她的身子,直到她奄奄一息,只剩下森森白骨。

那是她未留住的孩子,是因为她的懦弱,她的隐忍而死去的孩子。若不是她的一再忍让,那幼子又何故等不到看到天明时的太阳便匆匆死去?

秋心疯了。

二夫人的嘴脸,就像是利刃一般嵌进她的心口。没有儿子又如何?再不能生育又如何?她还有一个女儿啊。二夫人不也只有一个女儿么?她做尽了阴损事,定然不会有多子之福。

就这样,她把自己所会的一切都强教给千凉,动辄打骂,叫她争气,叫她不要输给冷玉容母女。果然,二夫人也再不曾有子,她们二女之间的竞争,渐渐变成了千仪与千凉之间的竞争。

大夫人疯了,每天十二个时辰,她叫千凉学十个时辰的东西。那个温婉可人的,明净若处子的大家闺秀,终于被这个吃人的大宅院逼疯了。而千凉,也终于被她的母亲逼疯了。

芙蕖池上建起碎雪园,她再不愿听大夫人的话,每日饮酒作乐,千金一掷,极尽挥霍。作为这千府中唯一的嫡女,千凉有权利不听任何人的话。

就这样,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二夫人成就了一个疯疯癫癫,只剩下仇恨的大夫人高秋心。而大夫人,却成就了一个不求对错,只求忤逆母亲的不孝女千凉。

谁对谁错,已是看不真切。一切的一切,尽数埋藏在昔年玉寒山的那一场焚天大火之中。那一双手牵着手,逃出火海的少男少女,在这吃人的大家族里终沦为泡影。

这故事的结局,早已在那一个烟花震天,两顶轿子抬进千府的日子便注定了。要怪就怪,这世间痴男怨女,太过痴愚。

这便是,她一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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