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第四十二章 母命难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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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余下的两鞭,最终还是由银翼和杨峥分别领受了去。

杨峥只是个文弱书生,一鞭下去元气大伤,留在山庄休养,而银翼却跟没事人一般,受刑后即是抱起她直奔回宫,找她外公穆青救治。

包扎好伤口,穆青给她灌了几大碗药汤,又与银翼分别输了些真气给她,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连一鞭都伤成这样,你还逞能要捱九鞭还叫执法弟子不能徇私真是个疯子银翼坐在她床前,语气又冷又硬,实则包含了太多的关切与心疼。

秦惊羽不是没听出来,但背上撕裂般的剧痛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哪还有精神去关注这些,只得趴在榻上,有气无力低喃:我这不是高估了自己能力吗一直以为这身子骨还不错,没想到还是个外强中干的咳咳

别说话,好好养着。

秦惊羽扯了扯唇角:不是你问我话吗

外公给的疗伤药真是管用,服了之后,渐渐地,不那么痛了,睡意也慢慢来了。

银翼

这药还有么,叫人给杨峥也送点过去,还有你,也要记得要上药。

别管我们,你顾着你自己就好。

秦惊羽迷糊想了一会,又开口道:你再待几天,就回西烈去吧,你现在不比从前,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能这样长时间陪着我

可我银翼别过脸去,定定望着旁边垂下的帷幔,半晌才道,可我就想陪着你,就跟从前一样,能够天天看着你,这皇帝还不是因为你才当的,别人稀罕,我从来都没当回事,当不当其实都没关系,我大概也做不好皇帝,还不如在你身边继续做跟班,让你外公笑话好了。

说完这段极其难得的长篇大论,他是大大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沉睡中的她,全无白天强势张扬的神采,静得像是一汪清妍的泉水,有种楚楚动人的韵味。

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白得几乎透明,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是微微皱着,泛出些许惆怅与无奈。

他知道,那个人很快就会来天京找她,等到那个时候,她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了。

就让我再陪陪你吧,等他来了,我再走。

一觉醒来,寝室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缝里射进来,照在青石地板上,光影斑驳。

虽然睡着了,身体却一直保持着本能的警觉,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

室内室外人来人往,外公、银翼、高总管、汝儿就连在普度寺吃斋念佛的皇祖母都来看过她了,还有几名皇妹也在门外问候过了,而她母妃,完全不闻不问,连近前侍候的琥珀都没来露个面,问个话。

看来这回是真把母妃气到了。

秦惊羽在心里叹息,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先养好伤,等派出的影士把雷牧歌找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好在那执法弟子下手精准,极有分寸,这鞭伤看起来严重,倒也没伤着筋骨,穆青给她用的都是灵丹妙药,很快就结了痂,长出新肉来。

大半月来,她被穆青下了禁足令,日日趴在榻上静心休养,所有的政务都是大臣们隔着屏风在外垂询,禀明要务,讨论朝事。

闲下来的时候,银翼会陪着她在寝室周围转转,素来性情淡漠的他,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话多起来,喋喋不休地跟她说杨峥的伤,说山庄里的琐事,说西烈朝堂那一大堆老臣唯唯诺诺循规蹈矩这半月来他对她说的话,比两人相识以来几年他说话的总和还要多。

日子一晃而过,等到伤势大好,行动无妨的这天,汝儿来报,说是太傅韩易求见。

此时她手里还捏着刚刚收到的纸条,那是影士们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消息,说是雷牧歌数日前在江陵城惊鸿一现,后不知所踪。

他去江陵做什么

心底有淡淡的疑惑,来不及多想,她收好纸条,整理完毕,匆匆去往御书房。

房内檀香袅袅,韩易候在门边,见她进来,起身行礼:陛下。

免礼。她赶紧上前去扶,笑道,老师做甚对我这样客气

谁知韩易却避开她的手,依照礼数做足,这才束手而立。

秦惊羽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默想了一会,苦笑道:老师你也在怪我吗

自她回京以来,只在朝堂上远远看见过,师徒俩还没单独见过面,她就受伤休养,前来问候看望的人多不胜数,却并不包括这位恩师。

知道就好。韩易也不反驳,在案几对面坐下,指着厚实的软垫道,还站着做什么,今非昔比,我可不敢让你罚站。

秦惊羽知道他的脾气,当仁不让坐下,陪着笑道:外公说我伤势初愈不宜久站,老师要罚我站没问题,过段时日吧。

韩易面色缓和了些,瞅着她上下打量:也该教你记住点教训,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痛。

秦惊羽收敛笑容,低头道:弟子知道错了。

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不可思议。韩易肃然说着,渐渐加重了语气,过错之一,虎啸崖离苍岐不过百里之遥,按兵不动,止步不前,不是你的处事风格,退一万步,就算你另有图谋,也要先拿下苍岐,以便日后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秦惊羽扯扯唇,当初那血溅当场的阵仗,她哪敢再进攻苍岐,那还不得要了萧焰的命

想归想,嘴上还得妥协:老师说的是。

韩易也不理会她的态度,续道:过错之二,身为帝王,却心软仁慈,宽厚有余,强硬不足,萧冥也就是看准你这一点,才敢放手一搏,把整个南越军营都留给你,这一招以退为进,我就不信你一点没看出来

弟子愚钝。

你是愚钝,不然也不至于去犯第三个错误,你就让萧冥在风如岳手里自生自灭好了,让他们窝里反去,如果南越与北凉能因此交恶,那是最好,又为何还要横插一脚对你有什么好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我课堂上教你的么

秦惊羽抿紧了唇,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师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感情用事,就算她去北凉的本意是为了风如岳与神族圣水,但到底还是救回了萧冥,让他活着回了南越,这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世人看来,却是全盘皆错。

雪山倾倒,神族覆灭,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得韩易忽然发问,她怔了下,整理下思路,将此去北凉的经历见闻简单明了讲述一遍。

你的意思是,风如岳死在了雪崩之中

是的。见韩易蹙眉沉思,半信半疑,秦惊羽解释道,老师你没见到那场雪崩,简直就是一场足以毁灭天地的灾难,山崩地裂,惊天动地,整个平原都给埋了,风如岳他再有能耐,毕竟是个人,不是神,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若真死了那是最好,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秦 惊羽见得老师面色凝重,心头也有丝不能确定,其实以她平日的习惯,不管什么都要以事实说话,当年银翼被困在那死亡之洲,渺无音讯,她也一口咬定活要见人死 要见尸,更不惜亲身前往寻找,而这次,只怪那雪崩太过凶猛厉害,她自己都是凭借超常的五感与绝佳的运气侥幸逃生,实在是没法去寻找尸首,一一查检。

韩易想了一会,又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两人又随意说了些话,秦惊羽生怕他问到雷牧歌的事,自己不知如何作答,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太监总管高豫已经等在那里,正来回踱步,搓着手焦急往外望,见她回来,喜上眉梢。

陛下你可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

好事,好事太上皇从药蒸房出来了,现在在寝殿里,说是要见见陛下。高豫急急说完,没忘补充一句,娘娘也在的。

秦惊羽愣了一愣,立时反应过来,咧嘴笑道:知道了,朕这就去。

多半是外公在治疗期间将母妃与自己冷战之事告诉了父皇,父皇心疼自己,刻意借着召见之机来调解关系。

想到这里,哪里还按捺得住,撇开身后一大群人,匆匆忙忙朝内殿疾奔。

陛下驾到门口宫人高唱。

殿门虚掩着,她难抑激动,也没管里边有无回应,径直推门而入。

站住

穆云风冷淡的声音响起,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脚步生生顿住:母妃

你父皇刚服了药睡着了,你就在这里等吧,不要进去惊动他。穆云风说着就往里走,边走边道,是他想见你,可不是我。

母妃秦惊羽情急低叫,你真那么讨厌我,不想见我么我是做错了事,让你不开心,可是你怎么不问问我原因呢

穆云风停下脚步,身影僵硬:原因,不就是为了那个萧焰吗

秦惊羽愣在原地:你都知道

穆云风慢慢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因为他,才宣布停战议和,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才跟牧歌翻脸,把他气走,是不是因为他,你自己的仇不报了,你父皇的仇也不报了,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逼问,震得秦惊羽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垂下眼睑,轻轻点头:是。

啪的一声脆响,面颊上火辣辣的痛。

孽障穆云风白着一张脸,手掌悬在半空,不住颤抖,他,他们萧家,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害我们这一家害得不够惨吗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这样不自爱,要巴巴贴上去牧歌有什么不好,有哪点对不起你,你非要放弃他,去选择那个魔鬼你说啊,说话啊

秦惊羽被打得头昏目眩,张了张嘴,曲膝跪下:他不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 是魔鬼,他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外公,你父皇,牧歌,一舟,还有你在海岛上那些朋友,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救你回来,让你慢慢复原,重新做人, 不是为了你现在送上门去再给别人欺辱玩弄的大家都怜你帮你,牧歌也不嫌弃你,谁知你却这样不知好歹,反过来伤害那些爱你的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救 你,还不如让你死了,一了百了

你说的什么秦惊羽茫然瘫在地上,方才的话,就好像是一枚冰凌,钉在她的心上,钉得她冰寒刺骨,鲜血淋漓。

心里那么痛,那么痛,可为什么,她听不懂,一句都听不懂。

云风别说了内室传来虚弱的声音。

穆云风气急攻心,忽然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连拉带扯推搡着进去,指着那床榻上的人影哭道:你看看你父皇,被他们萧家害成什么样子了连命都去了半条了,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秦惊羽扑倒在床前,只觉得背上的伤口被扯得隐隐作痛,更痛的却是胸腔,痛得她声音都变了调,浑身不住发抖: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爱他啊

穆云风止不住地冷笑,眼中尽是嫌弃和厌恶:哈哈,这就是我的好女儿啊,他们萧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样为他神魂颠倒,一错再错

秦惊羽转头过去握住她的手:不是的,娘,我爱他,也爱你们啊,难道就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我已经刺了他一剑了,萧冥现在也残废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大家就此作罢,握手言和,好不好好不好

穆云风用力甩开,力道奇大,目光冰冷: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要是还执意跟他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你不要逼我

没人逼你,是你在逼我,逼我们大家穆云风泪流满面,长期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咬牙切齿,斩钉截铁,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天京,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见他,等牧歌一回来,不管以何种方式,你们都立即成亲

秦惊羽从来都没见过娘亲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膝行上前,软声告饶。

不,我不能跟牧歌成亲,我不爱他,我从来都是把他当成兄长,再说我现在还是皇帝,哪里能跟人成亲呢

我宁愿你不当皇帝,做回女子,也好过你自甘堕落,步入深渊

不要,我不要,娘,你是气糊涂了,这事我们下来慢慢商量,不着急,萧焰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你见了他就会知道

你以为我没见过他我会没见过他吗穆云风攥紧了衣袖,又急又气,直觉又要抬手,却被人轻轻拉住。

云风秦毅轻咳两声,微微抬眸,羽儿,你先下去。

不许走穆云风嘶声吼道,我要你发誓,你就在这里,当着你父皇和我的面发誓,发毒誓,今后再不许见那个姓萧的,如若违背,就让我不得好

娘秦惊羽伸手捂住她的嘴,含泪道,求求你,别逼我,别逼我好不好

她早知父母这一关不好过,早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竟是这般情景。

母妃从来一句重话都没对自己说过,这次的反应竟会如此激动,如此愤怒,完全不顾多年的母女情分,远远超过了她的意料。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逼你,我只要你发誓,跟那个萧焰断了,断得干干净净,只要你说,我就信。穆云风边说边是摇晃着她的肩膀,你说,你说啊

秦惊羽被她摇得脑中昏昏,却依旧低喃:我不

他说过,要她等他,一起面对,她不能率先倒下投降。

不能。

殿门处似有脚步声,伴着嘈杂的人声,她已无力聆听辨别。

说来说去,你还是选了他,情愿毁了你自己,毁了这个家,毁了我们所有人穆云风的声音冷得像雪山上的坚冰,一锤敲下,四分五裂,我要你这样的女儿有何用,与其被你气死,倒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

说罢,一掌过来,竟是含着凌厉的劲道。

秦惊羽闭上眼,凝神遏制住神剑的颤动,不避不躲,甘愿承受。

刹那间,有人冲上前来,与她并排跪下,同时将她往旁轻轻一推。

巴掌声响起,重重落在闯进那人的脸上。

变故骤生,秦惊羽怔愣睁眼,正对上穆云风又惊又喜的眼神。

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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