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第十一章 今夕何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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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下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

到天明,听得外间各处的声响越来越大,秦惊羽揉了揉干涩的眼,梳洗整理之后,即向床上之人投去最后一瞥。

没有片刻犹疑,她转头,过去拉开门闩,推开门,走了出去。

传朕旨意,此处保持原样,不准任何人入内。见得迎面而来的杨峥,她沉声道出。

是,陛下。杨峥点头。

听得这话,她又放心几许,屋中留够了清水食物,还有各式药草药丸,足够他养伤之用,等他三日后药效消除,按时醒来,她与萧冥之间也当有所了断。

雨收云散,顶头初晴,秦惊羽一身铮亮铠甲,站在风离的城墙上,手持帅旗,直指天穹,聚气扬声道:将士们,你们说,这逆天而行屡犯罪孽的逆贼是谁

大夏将士齐声高呼:是萧冥萧冥

秦惊羽微微颔首,再问:那逆贼的头颅,尔等可愿为朕取来

雷 牧歌素来治军严苛,制度明细,虽罚过极严,但他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自己所受远远甚于军中将士,是以威震全军,无敢拂逆。而自这位少年天子来到军中之后,赏 功随之增厚,将抚慰将士后方家小的额度提高到前所未有,特别是寒关与风离两役,战后论功行赏,奖赏提拔的将士多不胜数。在其麾下,只要奋勇杀敌,就能获取 军功荣耀,即便战死也身后无忧,名字能够刻入石碑,供入英烈祠年年受飨。

如此一来,她在军中的人望大大提升,加之她俊美无双,高贵尊荣,全军上下的的将士除去对其有畏惧之心外,更隐隐有种绝不愿被瞧不起的争强念头。

她这一句,大夏将士的情绪顿时如一滴水掉进油锅,轰然炸开,呼声震天:愿取逆贼头颅,为陛下献礼

紧跟着,西烈大军也是昂首高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阳大军隔了一会,也随之大声叫道:齐心协力,共讨贼寇

誓言掷地有声,见三国联军士气高涨,秦惊羽微微一笑,指着南方的山岭,帅旗一挥:前进

当下西烈五千铁骑充当先锋,三国联军步伐整齐,浩浩荡荡出城,朝葫芦谷的方向开进。

由于葫芦谷的特殊地形,之前制造的霹雳战车太过笨重,只得弃之不用,留在风离城中,除此之外,她还给杨峥的守军留下诸葛连的图样,令其日夜赶制,作为城池防御之用。

后防得当,后顾无忧,她才敢迈开征战的脚步,挥师前进。

在出兵南征之前,老师韩易曾将她与雷牧歌叫去,慎重警告,说这葫芦谷又称死泽谷,地气卑湿,雾多风少,其独有的瘴气足以致命,加之外公穆青也有严厉告诫,并会同李一舟一道制出防护措施。

她虽有神剑护身,无所畏惧,但所行还有众多联军将士,却不敢掉以轻心。刚到葫芦谷地界,就下令大军停驻,由李一舟向军中负责发放防瘴药物,相互督促服下。

此时已是黄昏,暮色苍茫,眼见谷口在望,嶙峋的山石如野兽獠牙森森,秦惊羽想了一会,终是宣布在此安营扎寨,就地歇息。

萧冥大军早已进入谷内,离风离不过一日行程,却始终按兵不出,还在风离城内频频动作,制造事端,其原因无非就是想拖住她,自己好在谷中精心筹备,酝酿有利战局。

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倒令得程十三无奈现身,率队归拢,很好

萧冥,他想以逸待劳,她也不会傻得去疲劳应战

如今离葫芦谷口还有三里之距,可进可退,不足为惧,雷牧歌与李一舟已经在四周划定区域,布置防御工事,并撒下防毒防瘴的药粉。

也罢,就在此驻扎一夜,等次日一早再向谷中进发。

晚间照例升帐议事,一夜事繁,待到例会完毕,已是月上枝头。

夜色清寒,雾重结露,送得诸将出帐,她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微微瑟缩。

等转身回帐,还在铺床,就听得帐外传来低唤:陛下。是雷牧歌。

进来吧。秦惊羽信口应道。

帐帘掀开,雷牧歌大步踏进,手上捧着一床叠得整齐的薄被,含笑道:这露宿荒野,比不得在风离城中,你小心些,夜里注意不要着凉。

那你呢这回数十万大军进军葫芦谷乃是轻装上阵,除开必备的粮草,大型辎重都留在了风离城,士兵们都是挤在一起和衣而眠,只有将帅才有单独被褥的福利。

我他摸了摸已冒出短短胡茬的下巴,笑道,我跟一舟轮流值夜,一床也就够了。

秦惊羽盯着他手指抚过之处,心思有丝恍惚,不由得又想起另一张温润光洁的男子面孔来他说他日夜赶路,三天没有睡觉,面上却是干干净净,难不成在见她之前,还特意剃须洗脸过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雷牧歌凑近轻问。

没什么。她扯回思绪,朝他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我最怕你对我客气。雷牧歌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过来,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细细端详她的五官,她的眼,声音逐渐放柔,昨夜没睡好,今晚还是早些安寝吧。

我昨夜睡得很好啊。秦惊羽微怔一下,便是极力撇清,这一天下来,她都是努力打起精神,连个哈欠都没打一个。

雷牧歌看着她,眼神里有些高深莫测的色彩,默了一会,他低沉道:那名士兵很确定他看到的是真切的人影,而不是眼花,那样的轻功,除了萧氏兄弟,不作第三人想,所以,我和一舟带人搜查过全城。唯一没有搜查的地方,只有一处,不说也罢。

哦,可有收获她随口问道。

雷牧歌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

秦惊羽不经意避开他投来的目光,她很怀疑他知道什么,甚至知道她屋里有人,但他选择默不作声,她也不必刻意提及。

清了清嗓子,她笑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件事,想问问一舟,麻烦你帮我叫他

突然腕间一紧,却是被他大手握住,秦惊羽不由蹙眉:做什么

雷牧歌深吸一口气:羽儿,你听着,我可以不介意你将他藏在房中,把昨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你何必对我如此,要急着赶我走

秦惊羽望向他,但见那张英武俊朗的脸庞此时正微微颤抖,眼中闪耀着莫名复杂的光辉,无端慑人。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有些东西自己一厢情愿隐藏起来,却并不意味着别人也看不到

自欺欺人的,不止是她,还有他啊

手指垂下,她无力坐倒在软榻上,低低道:不是的,我真的是要找一舟说事情。具体何事,她却不能告诉他。

心里涌起些许歉疚,但是骨子里那份倔强却容不得她低头,咬着牙,她轻声解释:其实,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

昨晚的事,发生的那么仓促,那么怪异,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也许,只是一时迷惑罢了。

更何况,她已经那么决然地离开,不正说明了她最终的选择吗

帐内一片静寂。

许久,才听得他的声音徐缓响起:我知道,我相信你。

秦惊羽吃惊抬眸,她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他却说,相信她

雷牧歌再叹一口气:怎么这样看着我笑了笑,他手掌下滑,搂住她的腰,将她的整个身子按进他的胸怀,我不是个大度的人,我也会吃醋,也会小心眼,所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不笨,自然明白,若是跟她较真在意,只会将她推得更远,而这军营里,个个都是情敌,一个不慎就会帮助别人,打压自己

秦惊羽张了张嘴,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果他发怒,争吵,那她肯定是梗着脖子死不认错,然而他竟先服软,却是令她始料不及,说起来,她已经承认与他的关系,两人现时是未婚夫妻,但她却与另外的男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待了一夜那么久

如果易地而处,换做是她遇到这样的事,那么她也会理直气壮质问,然后然后

然后又将如何她想象不出。

不会有下次了。她低道。

雷牧歌俯下头,轻吻她的鬓角,嗓音低沉而醇厚,带着莫名的笃定:顶多,他只能陪着你一夜,而我,会陪你一辈子。语气还是那么自信,那么霸道,也令她的自责减轻不少。

都过去了,不必再想,且珍惜现在。

两人再没说话,只默然相拥,感受着此刻的宁静。

过得片刻,雷牧歌这才放开她一些:真的要找一舟

秦惊羽点点头:有点事要问问他,是关于我父皇的。

那好,我这就找他来,顺便也给你瞧瞧那蛊毒的恢复情况。雷牧歌又抱了抱她,转身出得帐去。

没过一会,就见李一舟掀帘进来:陛下你找我

没错,你来看看,这药草对我父皇戒除毒瘾可有帮助秦惊羽从腰间摸出那只布包,递到他面前。

李一舟接过来,打开就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又低头深嗅一阵,惊喜道:真是太好了,这就是穆老爷子一直在找的一种绝世药草,据说是生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功效奇佳,千金难求陛下你怎么弄到手的

秦惊羽心头也是一喜,却不动声色道:我的影士找来给我的。

李一舟诧异看她一眼,也没多问,只着急道:这药草还比较新鲜,我得尽快制成药丸,才能保持最大的功效,请恕我先行告退。

好,你赶紧去吧。秦惊羽摆手道。

那陛下的身体李一舟走出两步,又回头。

我感觉很好,头不昏眼不花的,也没再晕过,那日也许真是劳累所致,你不必担心,快去吧,正事要紧秦惊羽极力保证着,推他出门。

李一舟重重点头:我连夜制出药丸,明日一早就让人快马送回天京去

好,别太辛苦。

秦惊羽看着他疾步出去,心头一松,在软榻上坐了一会,正待除衣歇息,忽又听得外间有人唤道:你睡了没有

银翼

她起身走过去,掀帘一看,只见他直直立在帐外,手里又是一大叠被褥,比之前雷牧歌抱来的那床还要厚实,定睛一看,竟是两床薄被

你这帐子真是热闹,这个走了那个来的。银翼见她盯着自己手上的被褥看,板着脸,把薄被一股脑推过去,拿着,一床是我的,一床是那个魅影的。

魅影他人呢

不知道,我在路上碰到他,他给了我就走了。

但我哪里盖得了这么多秦惊羽看着手中的被褥,哭笑不得,帐中已有两床,再加上这些,一共四床被褥,他们当她是什么,冰块吗就是冰块,也都给捂热了

要不,你把这两床带回去吧,我真要不了那么多。她小心赔笑道。

银翼冷眼瞥她:我知道雷牧歌也抱了被子给你后面的话不需再说,单从那冷冽的眼神,她也知道他的意思,留下雷牧歌送来的,却推脱他送来的,厚此薄彼,该当何罪

秦惊羽扁嘴,悻悻然开口:好啦,我都盖还不成吗

一床枕在头下,一床垫在身下,两床盖在身上。

很软,很暖,不仅是身体,还有心里。

这些个男人啊,一个个都对她那么好,真让她受之有愧,满心自责。

然而她心中,真正喜欢的,身心契合的,到底是谁呢

这一夜,身心皆疲,睡梦深沉。

所做的梦光怪陆离,奇幻莫名。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又似乎是在看一段故事,不知为何,心头沉甸甸的,在重重压抑下却又有股异样的燥热在奔流涌动,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小腹漫延,逐渐散到四肢百骸,变成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令她辗转反侧,汗湿娇躯。

她确定,这是在现实中从未经历过的感觉,有点像,那日在雪山之中的温泉池,与雷牧歌赤裎相拥之时,心底浮起的些许感受,然而相比而言,却是比当时要强烈得多,想抓住什么舒解心中的饥渴,却又因为太过陌生而不知所措。

在这令人难受之极的炙热与躁动当中,她似乎看到前面有人,那人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她只知道他是名少年男子,却看不清他的身形与面目,那么模糊,那么不真实。

他只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却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压力,还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这是谁呢为什么她对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走了过去,慢慢地向他靠近,站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似乎在跟他说什么,但在那迷雾似的梦境里,她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只觉得身上烦躁不安,燥热难忍。

她想将他推离,但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将他按住,他表现得那么被动,那么沉静,那么认命,而她,却是那么主动,那么热情,那么肆意,在一片微微荡漾的流水声中,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似的,攀上他的身躯,和他紧紧相拥,亲吻,爱怜,在极致的痛楚与欢愉中抵死缠绵

这是做梦,赶紧醒来,她告诉自己。

可是明知是梦,却偏生醒不过来,被鬼上身般的着了迷,甚至于沉醉其中。

她想看看那个闯入她睡梦的人是谁,是什么模样,却总是影影绰绰,迷迷蒙蒙,就算她有超常的视力,也没法看清。

她急得大叫:你究竟是谁是谁

那人只是微笑,她能听到他的笑声,那么熟悉,却始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视力不管用,就连耳力也是如此,她没法思考,没法分辨,只见得水汽缭绕,有重重迷雾罩来,他抱着她,轻声低语,喃喃出声:我爱你,殿下,爱你

是谁,到底是谁

迷雾散去,那张脸,逐渐显形,变幻万千,一会是雷牧歌,一会是李一舟,一会是银翼,一会是程十三,一会是叶霁风似乎所有与她有过关联的男子都出现了。

到最后,画面定格,那个人,清澈的眸,挺直的鼻,温润的唇,那是萧焰

刹那间她惊骇欲绝,本能将他推开,脚下一个不稳,砰然倒地,终于自梦中醒来,猛然睁开眼。

但觉自己满额冷汗,一身潮湿,而帐外阳光灿烂,正从帐篷的缝隙处明晃晃的透进来。

床头,是她的琅琊神剑,她猛然伸手抓过来,刷地一声拔出

幽幽碧色,荧荧反光,照出她此刻的面容

两颊红潮涌现,春情萌动,双唇却苍白无色,满目黯然。

为什么是他

心底的那个人,是上述任一男子都好,都行,却唯独,不该是他

可是,她管得住自己的人,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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