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5|第十九章 伊人何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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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过去,雾气散尽,银白色的月光静静泻在沙地上。

士兵们七零八落围拢过来,相互望望,都是一脸愕然:出了什么事

雷牧歌在土墙下巡睃几眼,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立时面色大变。

殿下殿下

他边叫边是飞身跃上围墙查看,李一舟也是脸色惨淡奔过来,低问:怎么了殿下呢

我只听到她叫了一声,就不见人了雷牧歌简单说了一句,低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带人去找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惊道:啊,秦监军不见了

李一舟沉声发令:立即清点人数,看看还有谁不在原位

队长迅速数过人数,答道:弟兄们都在,只有秦监军不见了

秦监军秦监军秦监军

土城里呼声迭起,眼见士兵分成四队朝东西南北分散寻找,雷牧歌举目四望,一无所获,只得跳下墙头,正要朝城中心奔去,眼前忽然一道人影撞了过来,却是周卓然。

雷将军,有鬼,有鬼啊

你胡喊什么雷牧歌心急如焚,一把推开他,没想到他却像团浆糊样的贴了上来,死死拽住不放。

我没骗你周卓然惊魂未定,哭丧着脸道,真的,真的有鬼,刚才就在这地底下有东西拉住我的脚

拉你的脚地底下雷牧歌皱起剑眉,心头一动,喝问,在哪里

就在那边周卓然一指不远处。

雷牧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堵残破的土墙,墙边有块还算平整的空地,破草席随便扔在地上,一丝阴风吹来,说不出的冷清。

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当时都吓死了,只看到一团黑周卓然抚着胸口呐呐说着,忽一偏头,朝墙边那几名瑟瑟发抖的随从叫道,你们看清楚没有

那其中一人张了张嘴,声音还在发抖:看清楚了,是个黑脸妖怪是妖怪

雷牧歌走到周卓然所指的方位,刷的拔出腰刀,一刀劈下去

刀砍在柔软的沙粒中,刀刃没入大半,并没有触到实体。

他不甘心,在方圆五尺的地方又劈下几刀,沙粒被劈得到处翻飞,还是没发现异物。

黑影灰雾

雷牧歌抽回刀来,回想起这一路上的不寻常经历,剑眉紧拢在一起,撇开周卓然,朝土城深处奔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十来人寻遍了整座土城,连片衣角都没找到。

又过一会,骑着骆驼出发的士兵也回来了,说是土城周围的沙漠里也没见着人影。

只一眨眼工夫,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无端消失了

跟前年石山那两名失踪士兵的情形一样江赞看着主帅副帅煞白的脸色,虽心有不忍,还是咬牙说出,按照我们这里老人的话来说,是被小妖捉去祭拜沙漠之神了

胡说她绝对不会有事的雷牧歌沉声打断他的话。

肩上搭上一只手掌,却是李一舟走过来道:有神剑护身,就算有凶险,她也应该可以自保,只是只是这浩瀚的沙漠,她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叹口气,他失神低问,雷,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

他答应再不会弄丢她,却是又一次食言了,如果她再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不,他不会让她出事的

雷牧歌压下心底的恐惧,眼神如利刃般扫视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羽儿,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去了哪里

秦惊羽没有昏迷,她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感觉脚下好像有个漆黑的深洞,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着她堕入洞穴深处。

她双手挥舞着,本能尖叫,叫声在四周轰然传出,久久回响,震得她耳膜发麻,却没人理会。

坠落的过程并不漫长,也许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就跌到了实处。

身 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她却并不觉得痛,撑着身子起来,摸向黑暗的四周,想起在南越被囚的岁月,对于这密闭的空间,丝毫不觉陌生。但又与当初的囚禁不同,至 少那时候身边还有元熙,也知道敌人是谁,所在之处不过是间密室,而现在对周遭的一切却是一无所知,难免心跳加速,脊背生寒。

有人吗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来此

半晌没得到回应,她喘了口气,向前走出一步,不一会,双手摸到了洞壁。

摸到洞壁对她说来,没有任何帮助,她只是初习武功,没有雷牧歌那样高超的技艺可以飞檐走壁,像只壁虎样可以沿着洞壁爬上去的。

但是无论如何,那总使得心头产生一种略有依靠之感,秦惊羽靠着洞壁坐下,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正想着该怎么办,忽然觉出她后背抵着的洞壁,在缓缓移动。

那是一种十分缓慢的移动,但她确然可以感觉得到,洞壁在动,又或者,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洞壁是正在向内缩进去,好像她抵着的不是坚硬的山石,而是很柔软的东西一样。

刹那间,秦惊羽整个人都跳动起来,而几乎同时,她所站的洞底,也开始在动,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向上拱。

此时的她,就像是处身在一个恐怖无比的噩梦之中,没有一丝光线,只有一团漆黑,四周和脚底的移动还在持续,而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武器

琅琊神剑不见了

她顺手解下来放在身边的神剑不知去向,并没有跟着她进得洞来

而且,她丝毫感觉不到神剑的方位,神剑的气息

独自一人,赤手空拳,面对未知的环境,真希望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噩梦还好,噩梦的梦境虽然可怖,在遍体冷汗之后,就会骇然醒来,一旦醒了之后,一切可怖的梦境,就会成为过去。但是她这时,却并不是身在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地在这种可怖的境地之中

要命的也就在这里,洞底的移动,越来越剧烈,她已无法站稳身子,突然之间,立足之处拱起了一大块,她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以她方才伸臂探测的感觉来看,这黑洞方圆不过四五尺,照理说,她向前扑出,应该就会触到洞壁,然而这一扑,却扑了个空

在她面前的洞壁消失了,她的身子向前直扑了下去,接着,便翻滚起来,一直向下,向更深处跌了下去。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明明就站在洞底,怎么还会再向下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秦惊羽闭上眼,感觉到周围没有一丝声响,也听不到下坠的呼呼风声,只是一味向下坠去。

她的呼吸如常,发出的惊叫声也可以听到,声音听来很闷,像是包在被窝中呼叫一样。

这到底是哪里

她又将去往何处

那是一段可怕之极的时间,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她不知道,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茫然无助,根本无法去计算时间,更不知自己下落了究竟有多深。

她恍惚地想,难道就这样跌回现代了

落地的一霎,心头一松,眼泪夺眶而出,她跌倒在一堆很柔软的东西之上,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当她手撑着那柔软的东西准备站起来时,却又觉得那堆柔软的东西在迅速地发硬,变得像土石一般。

秦惊羽慢慢起身站定,她穿越而来,两世为人,又去过蛮荒密云岛探险,期间奇遇不断,算是见多识广,经历相当丰富的人了,然而现在,她却无法想像,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根本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重重地喘着气,她努力睁大眼睛,适应着周围的黑暗,在安静的环境中竖耳倾听,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只听得自己胸腔里如雷鼓动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吱的一声叫,眼前远远的,有一团微光亮了起来。

光线朦朦胧胧,幽暗而深远,饶是她眼力超常都看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但心头总是一喜。

有光亮,就意味着有逃出困境的希望,不是吗

有人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她一边朝亮光走去,一边拔高声音问。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那亮光看着也就两三百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走不到目的地,而且越往前走,越觉得吃力,比行走在沙漠里还觉得劳累,或者那不是劳累,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牵制,缚手缚脚一般。

渐渐的,脑袋开始发昏,心跳逐步减慢,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手和脚都好像不再是自己的,那么不听使唤,体能消耗到了极致,每走一步都似要费极大的力气,到了最后,她已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朝前一点一点挪动。

怎么会那么累

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怎么会这样

秦惊羽停下来喘气一阵,待得力气恢复一点,再继续前进。

尽管时歇时行,她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慢得出奇,根本不像是个人,倒像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倏然想起那海市蜃楼中看到的银翼,他不也是这般奇异缓慢的动作

银翼自己会不会是

秦惊羽精神一振,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前行。

就是爬,也要爬进那光亮之中,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一寸,又一寸

近了,更近了

终于,她挪到了光亮边缘处,慢吞吞伸出手去,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触及。

当那昏淡的光芒照在手指上,眼前一暗,周围场景忽而一变。

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线阳光,没有一绺云彩,甚至没有一丝风,周围是如此之静,静默得出奇,静到了使人感到自己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她仍是之前的那身装束,愣愣站在一片黄土之中,面前是那座高大孤立的城楼,土黄的飞檐,深灰的城墙,斑驳而陈旧,仿佛远古就有,在天地间矗立了千百万年一般。

城门紧闭,不远处就是那个水池,水池里储着浅浅的一层水,水色略浑,微微发黄。

眼前的情景,一城一池,大局细部,都跟在海市蜃楼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秦惊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心里想的是奔跑,事实上,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不过是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慢动作在向前挪动,这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却走了比之前还要长久的时间。

那滋味,实在让人心焦气燥,但又无计可施,除了继续挪动,她又能做什么

已经不知道时间,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或许更久,她的手终于按在城门上。

城门是从里面关的,她推不开,只得叩门。

嘭嘭嘭

叩门的声音在空旷里响起,一声之后许久才有第二声,悠长得可怕。

大概是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城门里传出轻轻的脚步声,比她的脚步快不了多少。

秦惊羽双眼紧紧盯着城门,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要叫出声来。

如果里面出来的人不是银翼,那她要怎么办

如果城门里有比那黑洞更恐怖的事情,那她要怎么办

如果怎么办

心底千回百转,不知闪过多少个念头,但见那城门无声无息缓缓开启,开门的速无比缓慢,过得许久,才露出一道缝隙来。

缝隙里逐渐显出一道人影,苍白冷峻的俊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采,在看清她的刹那,碧眸睁得大大的,猛然一亮。

我在做梦他微微张口,嘴唇颤动着,很久之后才发出声音,一字一顿地喃道。

秦惊羽这才知道在这个奇异的地方,连说话都煞费力气,语速慢得不可思议,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她扯动唇角,努力牵出一个笑容,以最简短的语言慢慢答道:不是梦,真的。

地面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期间,雷牧歌和李一舟轮流往返,在军营、雅克绿洲和土城这三点一线间走了数趟,带来了大批士兵和挖掘工具,并将那两名西烈商人老秋和达纳一起请来,连同绿洲剩余的骆驼都调动起来,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管是否会走漏消息,一切以寻人为重。

偌大的土城被挖了无数个大坑,风沙填满,继而又挖,反反复复,所有的地方都挖过了,能搬动的土石围墙都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杨峥把身上所带的银票都贡献出来供找人之用,雅克绿洲的村民们只要还有劳动力的,都被他雇去帮忙,影士们也没闲着,在附近村落,沙漠边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明察暗访。

所有能动用的人力物力都动用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希望也是越来越渺茫。

从半个月前,老秋和达纳就开始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劝告。

这死亡之洲,那是有来由的,有去无回的人多了,更何况你说他身上什么都没带,再是厉害的人,被困在沙漠里,没有水,没有食物,顶多能坚持三天。

是啊,别折腾了,放弃吧

雷牧歌满面胡茬,红着眼睛瞪视他们,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她会回来的转过身去,对着人群一挥手,给我继续挖

雷李一舟同样红着一双眼,轻轻拍下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周卓然带着他的随从躲得远远的,在土墙一角不住翻找,鼻青脸肿,身上还有不少淤青,那是某两人在盛怒之下给揍的

要不是被他们的行踪引来这诡异的土城,直接从雅克绿洲返回军营的话,她能莫名失踪吗

羽儿,你到底在哪里

又是半个月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带来的食物清水逐渐见底,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上了年纪的村民都支撑不住,开始陆续返回,一名士兵在烈日下突然昏厥,险些没救回来。

严峻的现实摆在眼前,漫无目的的寻找不是办法,再继续下去,将会有更多的人倒下。

你就是个疯子你不把自己当人就算了,也没把他们当人老秋指着雷牧歌骂。

雷牧歌沉默着,一声不吭,李一舟挡在他身前对老秋道:你不懂,你不会明白的

我老秋正要再说,忽然听得西南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西南方向,那不是通商之路啊

暮色中,一队黑衣蒙面人骑着骆驼直奔土城而来,在距离百步之距停住,冷眼望过来。

雷牧歌眯起眼,打量着这风尘仆仆的来人,厉声道:你们是谁

来人也不做声,就见为首那人比个手势,所有的人都解下挂在驼峰上的包裹,往沙地上一掷,随即掉头返回。

众人都见状怔住,李一舟碰下雷牧歌的胳膊:要不要追

雷牧歌摇摇头,盯着地上的包裹,想着来人的举动,若有所思。

没有他的命令,士兵们都不敢动,倒是老秋吸了吸鼻子,拉着达纳过去察看,一会就喜笑颜开奔回来:我就知道是好东西,雷将军,你的面子不小啊

那十来只大大的包裹,装的全是他们现时最需要的物资,吃的喝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药品,足足可以供众人维持大半个月。

黑衣人远远听得身后的欢呼声,却并不停留,直到带队行至一处坡地,这才停下来,对着坡地下方的帐篷行礼道:主子。

轻咳两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办妥了

黑衣人首领答道:是,办妥了。

帐篷里静默无声,一道清瘦的身影席地而坐,脸上带着银白面具,宽袍阔袖下,手掌慢慢抚着腿部,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听得他幽幽一叹,忽而伸手将面具摘下,在暗淡的光线中,缓缓抬起头来。

那一张脸孔,狭眸深沉,俊秀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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