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部分(1 / 1)

加入书签

“问你多久?!罗嗦什么!”

那晴嬷嬷久未见皇上爆怒,一惊之下便跪倒于地还算顺溜地回道:“已是四个月了。”再无敢言。

听了室外的对话,宁芳心神虽好过了太半却尤未能疏。对于已然打发了老嬷嬷蹲在自个儿脚边的小三也是爱理不理。

“……都是你未回宫前的事……本该第一时间告诉你……可怕你心里不舒服……”

宁芳睁眸去看他,见了他瞳里的恐惶与可怜,剩余的那点子火气也散了:“宜主子?——”

“宜嫔,一个月前被诊出了身孕。”

玄烨没有错过宁芳眉间的一抹愁动。把了双掌紧握着她的双手。

是女人都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吧。可他的宁芳——终生未会有此权利,却要一次次看着别的女人怀有他的孩子。

只这么想着,玄烨便不能自抑地替她痛。

大掌背上最终是落了水儿,顺着两人交结的指缝消失不见,连滑过的水痕亦快速被室内的笼火蒸发。

宁芳什么也未说,只是紧拥着玄烨的肩头不愿抬首。

玄烨拥着她,像是可以看见那条眼泪的河流穿过眼前在黑暗里流动,如此寂寞和凄凉。

纵使拥有天下又如何?亦无法止住心爱之人的泪水和可能的遗憾。

命运就似一顶权杖,即便顶端有多么华丽名贵的宝石个黄金,冲着天堂,反面的低处也仍会万分质朴地接着地府。没有谁一生便事事心成。

半刻之后,当洗整一翻的宁芳同玄烨一起出现在慈宁宫,她还是那个慈善喜意的皇太后,连脸颊子上的笑纹都没有少了一条。

当夜落之后,玄烨与她紧紧相拥而卧时,听她在激烈地律动后以万般疲乏却苦涩的声音低喃:“上天待我已经很好了……给了爱我并为我牺牲的父母……给了爱我……至此的你……我真没什么可怨了……没有什么可怨了……得如此,又有何求……”

玄烨□的胸前有水渍顺着流入锦间,却直流进他的心里。

这个傻女人,叫他如何放下、怎能不爱呢?

宁芳轻拍着玄烨硬绷起的肌r:“别担心……别担心……也许你注定是我一个人的呢……连孩子也不能来同我分享。”

爱是激情,是眼泪,是心痛,亦是宽解。

拥住彼此的身体,握紧彼此的双手,关怀着彼此的心神……只要爱还在,我们便不寂寞——不惧怕——不烦忧……

康熙十八年末,皇上幸南苑,结束长达五年不守猎的记录。平民们普遍认为这是皇上对于平定三藩之乱重新拾回了信心。

仍是当年那座小院。

对于再次见到小石头,宁芳欢喜异常,拉着已成少年的小石头居在屋里一角眼中便再无他人。

游大夫随了玄烨出到院中,在枣树下立着。

“这棵歪枣树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眼见证皇公子下跪之行啊。”

玄烨并未对游大夫的随性于以理会。观着面前枣树,一时间到有些怀念当初的月夜,简单的关怀。

游大夫撩衣坐在石头上:“经老夫多年亲随调养,皇夫人已是全无大碍,以后可以不必再寻老夫了。”

回首看了大夫一眼,玄烨的视线重新盯着树顶:“欠你的一个承诺今日便说吧,过时不侯。”

游大夫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背影。久久才出声:“皇公子说到做到,那老夫就说了。请皇公子继续创建‘宁庄’,至少每省一座,既可圆了皇夫人的心善之举,又能全了皇上的孝慈之心,更可使得天下流民得以食而饮、衣可礼。”

玄烨回身望去,旦见游某炯目赤诚。

“如果——皇公子的承诺一诺千金,游某这一生便再无遗憾,即便不能亲见民安生乐,也自可饮笑一生了。

听到游大夫语中的决绝,自没有放过游某眼中的一抹悲壮,玄烨便明白,此人定是窥到了什么秘密而暗有离世之悟。冷笑一声,不由感觉,其实他和游某人有一点是相通的。一个是为天下盛世,一个是为百姓苦病,虽看似风马不通却同是怀有激昂志向。

游某人眼中的悲壮不过一闪,便只是满满不愧的淡定和笑足。玄烨不由心间一阵赞叹,这世间不是寻不到心怀天下之人,只是先时没有发现罢了。不觉牵牵嘴然:“朕可以保证,只要这世间我和她二人相伴一世如此到老,朕便可叫这天下盛世,家和丰足……但若是因了先生之口毁了我的生活,先生自不必说,这天下——只怕……”玄烨回身拍拍枣树,看着树顶的目光十分随和却无温度。他本有意结果了这游某人,可心间那股子赞叹不得不惜夕爱才。“更何况,如果先生不在了,她能轻易饶了我去?”如此一想,便柔和了目光。

游大夫先见他背景寂寞,便暗叹世人皆独怆,天子亦如是。却须臾因为提起她那刚漠渐渐疏散了开来。不由感叹:世间最脆弱的是情感,最强大的亦是情感啊。

便“哈哈哈”大笑三声:“老夫心愿足已,该去好好吃几个大馍馍才是啊。”

玄烨一个人立在树下。冬日的夜晚分外萧索,没有虫蛙之声,家犬声吠的那股子怆寂偶时飘过耳风。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分外寂寞。特别是帝王权贵宅里的孩子,总是过早明白何是寂寞何是孤独。越明白,越渴望那浓烈的炙情包裹着自己凄迷的灵魂,哪怕只是一只手的温度,叫自己体会到什么是温暖。

那熟悉的掌温,虽不炙热却分外温暖,可以透过身躯直接温暖他的灵魂。

“进去吧,外面怪冷的。”宁芳单手搭于他的臂肩。

总是这样,只有这个女人可以如此令你无法察觉地进入你的空间,依在你的身旁,占住你的心房,独霸你的情感……

心里暖暖的,身体暖暖的,灵魂——暖暖的……

一个伟岸的男人牵着女子的手大步向亮着烛光的屋内而去,不迟疑,不迷茫,不寂寞。

每个人都渴望有一只可以牵依的手,这端是我,那端是你,无论我们的躯体如何属于自己,可我们的灵魂却早已合二为一——无限静好。

康熙十八年腊月,常在卫氏生十阿哥胤禩;次年五月,皇上得宜嫔所生十一阿哥胤禌,及德贵人所孕双生子十二阿哥胤禵和皇十女。如此,到真的全了当初的誓约。由此,老太太再不多言,安心诵她佛经,安享四世齐福。

次年秋,第一批留洋的太学生归国。其中便包括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各所求

十二阿哥是个十分难侍侯的主,别看他一句话不会说,却实实是把整个阿哥所侍侯的奶嬷、婢女弄得是日夜不分、耳轰目眩。为什么?还不是他小爷那哭功了得!睡饱了,他哭;饿了,他哭;n了,他哭;无聊了,他哭;睡得多了,他也哭……

虽是个“惊天动地”的婴儿却实得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喜欢,这不能到的原因自然是老人家把他应“誓”而生当作了是上天的一种赋赠,几乎是一日里不见便想念得紧。

此时的乌雅氏虽仍是贵人,不可自养阿哥,但宫里已没什么大主子需要她把这一个儿子如同四阿哥一般“送养”出去。又因太皇太后除了太子之外最为宠爱“活实”的十二阿哥,宫里宫外便没人敢小瞧了她去。

乌雅氏见天色淡下便早早去了旗头宫装,洗漱一番便坐在梳台前理着手饰。

明日就是十二阿哥与十格格的百日。皇上虽近一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可太皇太后的欢喜便自然有一场十二阿哥的百日宴聚了宫中所有上得了台面的人。

顺柔以为,不管皇上为何突然不再宠爱于她,可太皇太后置办的庆宴皇上却不得不出面。

视线在那套紫色的手饰间流连。

自己束喜紫色,可幼时家倨紫衣加身都是奢侈的宵想更何况手饰了。可宜嫔那女人却非紫色不用,因独得皇宠,这么些年宫中自是无一人敢冲了“她”的色去。

只这么想想,顺柔眸中便划过一丝恨意。再睁眸间,眼中已退了情绪,合上中意的手饰盒,把太皇太后赏的那和田玉的套饰移近了,自己赏玩了半晌,才合了盖子。

让她风光去吧。总有一天,自是会超了她去……叫她再难得意……

顺柔闭目压抑着不忿。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娇繁似盛……

看着温柔的女子从来便能得男子的好感。玄烨从来不否认,这个乌雅氏若是同当年的赫舍里氏一同入宫,只凭着她这人前温润透善的样子自己只怕会爱怜七分。

可惜,再柔的女子在面对镜子面对自己时,股子里的那团不忿和纠结便再难隐藏,尤其是心有算计的女子。

玄烨提了步子进了内寝,直坐进近门的椅子,见那女人仍未回神,便出声道:“怎么,看不上皇玛嬷赏下的玉饰?”

乌雅氏惊惧于皇上没有通传事隔近一年之后再降永和宫,连礼仪都差点忘记。

冷眼看着此女顺间便恢复了温善,只是那眸子里一时收不起的游离显出了她的怆茫。

玄烨并未叫起,由她只着着透丝制的寝衣跪在地上。

那女人在自己未成年时便是大胆,没遮没拦的,现如今造办处进了些西洋的蕾丝她便能画了样子那么透透的穿在里面。

一时想起宁芳那样子,玄烨便下意识咳了一声止住脑子里的画面。

还好宫里的女人们没那女人那般疯,不然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不过,这些女人现如今也大胆了,中衣都越发清透了。

自觉女人们的不检点,玄烨看着乌雅氏便心下更为不快,也不想同她多言,直道:“你到底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今日朕给你个机会,说出来吧。”

今夜接连着出状况,乌雅氏一直抓不到事情的焦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皇上这是初初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再不想同她费时下去:“乌雅氏,朕给的机会只此一次,朕给你的时间也只在此时……”见她犹在疑虑,不快更盛,“你怎么入宫的,怎么顶着一张同孝诚仁皇后相似的脸却无人问津多年而偏偏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又是如何暗向贵妃显顺提出把四阿哥过于贵妃的?”只这么几句,就叫这乌雅氏变了脸色,“哼,你又是如何计较着以生病为由不叫皇太后看清还偏偏一个人突然出现于她面前的?你的目的是什么?”玄烨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乌雅氏,他最恨有人算计宁芳,连当年不轻易间语轻了的钮钴禄氏都不得好去,还能叫这故意算计宁芳的女人好过了去?“你算计皇太后又是要做甚?!”

乌雅氏一时慌乱便要出口辩驳,可她毕竟是聪慧之人,很快压下了惊慌:“婢妾不敢,婢妾确实不敢算计皇太后确实不曾。”她深知,说话这东西,多时是多说多错,“婢妾惶恐,请皇上责罚……”

玄烨看着地上看似虔诚只道责罚却并不怎么辩白的女子,不得不佩服于她的心计。从来只道帝王家的孩子精于算计,却不知平常家的子女为那致高的星辰是完全不用计较什么身份和尊严的。更何况,他们更明白生活的艰辛,从而快意取舍。

起了身,现不看那善润的脸盘:“因为十二阿哥,朕本想给你个心愿,可惜——便怨不得朕了。”

乌雅氏看着皇上抬步而走,竟是毫不犹豫,相瞅着便出了内寝近了外殿,心下挣扎都来不及只能孤注一掷,提起衣摆向前跪移了数步:“皇——上——婢妾有话说——!”

便是不回头,玄烨亦是想象得见女子的狼狈,可他偏偏就要回头,见一见那机关算尽却失了算机的美貌女子究竟能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更叫自己讨厌了三分去。

是的,他虽然不喜欢那些得罪了宁芳的后妃们,却也谈不上讨厌,像是钮钴禄氏——因为她无意无恶,像是纳嗽氏——因为她禀承本性……而这个乌雅氏贵人就不同了,虽没做出纳嗽氏那般任何伤害的事来,却自以为聪明把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算进了计去,几乎是第个笑容每走一步都是步步为赢的精准,叫人说不得她一个不好去不是去。完人虽是人人乐喜的,却偏偏不是人人乐见的,只因为没有人天生地喜欢被人利用和算计。

德贵人说了什么,李德全不知,可皇上出了殿门抬首望月时那一抹子嘲讽他却看得清真。

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是如花似玉,可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却不见得有花开的天机。这宫里啊,从来是不缺女子的,尤其是聪明的女子。

康熙十九年冬,后宫的女子迎来了本朝第二次封仪。册封佟佳氏懿皇贵妃居景仁宫,孝昭仁皇后胞妹钮钴禄氏为温贵妃居永寿宫,宜、荣、惠三嫔升妃,德贵人直升德妃,七阿哥生母戴佳氏册成嫔,宜妃胞妹郭络罗氏册淑贵人……

如果说后妃们是各得所需,那宫外最惹眼的话题莫过于明珠留洋归来的长子冬哥,此次既不谈他诗词造诣,也不论他留学所得,而是他招惹回来的只爱才男不恋爵位的金发法国女伯爵。

宁芳一听那洋妞竟是亦步亦趋跟着纳兰性德上朝却只能独立在东华门外等着情郎一起把家归,便使了小九子去把人传来。

好嘛,原来自古“佳人爱才子”便是如此的,这么个金发碧眼、不惊不涩的异国女郎只那么立着便叫宁芳不可自抑地兴奋。

这下可好了,温腕和着慈仁宫的大大小小们就见一黄一白、一黑一金的两女子半句话不多便直坐到了一处,c着有听没得懂的洋话极尽之会色的居在了一处,那话头子呀,便是落不到地的连吃喝都忘了,兴奋得像是几十年未得见的故人般投机。

你说这人也真是奇怪的,原本为情所困而得绝世名句的纳兰性德偏偏出了趟国回来骗了个死心踏地的女伯爵,虽见他老兄那样不见得多喜欢索菲,可那不自觉轻松的面部曲线还是可窥一个人的心理。冬哥虽未言明要娶了人家却十分爱护这位不怕未来的女子,怕她住到府上去被他长辈迁怒,便寻了处两进的院子一前一后的住着,明明一心一意念着别人处处显了温柔却是一个字不蹦就是吊着你。索菲可不是中国人,不明白这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可是没少碰着心寒。

可自从见了宁芳,索菲洋妞那“不要脸”的追男行为便更是疯狂,吓得纳兰大公子一颗小心肝日里为工繁忙夜里更是守着被头不敢放开一寸,就怕被那“恶”女良了去。

玄烨也不是没见纳兰性德可怜的样子,也不是没见宁芳同着那索菲一脸y坏的样子,可他也实在不怎么见过这女人如此欺人y坏的样子。于是为了贪看那一点子新样子不得不舍了他的三品大员。

就这般嘻嘻闹闹间,康熙二十年的春天已要过去。

到如今,纳兰性德这一名字早已成了所有官员贵戚们茶余饭后的必追动向。

冬哥出了慈宁花园的临溪亭。如今他脸皮已尽极厚了,毕竟被人说三道四了半年多再弱的神经也免疫了。他不缓不极地出了亭子,回头看了一脸一眼子不快的索菲和盯着一双兴奋眸子的皇太后,心下却很是快意。

被这母狼算计了这么些年,该轮到他显摆显摆了。你不是要我娶你吗?我偏不!娶到是要娶的,只是——怎么着也不能太趁你的意了。

冬哥摆着折扇眼看便近了长信门,打慈宁门前去乾清宫面圣,却不想树丛里传来一声久违的“冬哥”。细看这下,那女子已是比当年惊艳了不少,虽再不见十分娇纵,却还是当初那个叫他爱恋的表妹。

纳兰性德没能止住随她隐到偏处的步子。即便不再爱,在意识深处也还是为那初恋留有一片纯纯的念怀。

纳喇惠怡仔细观察着冬哥打量她的神思,仍是九分的痴痴,心下便一阵高兴。

只要他还爱慕着自个儿,便能使了他行事。

果不然,纳喇氏还是当初那个纳喇氏,对于曾经爱恋过她的表哥并不值得她用心思算计什么,直直便说了来意。

冬哥从念怀里很快回了神。原来,一直没变的不是自己,而是惠怡表妹,一向的欲己欲求,一向的理所应得,一向的娇纵未成……

原来故事里真正不变的从来不是自己。幼时的爱恋也许更多的只是见得太少、识得太浅、自以为过重……居高便可俯小,而自以为一生不变的情感却会随着成长的高度、远度、思度拉开了曾经“两小无猜”的简单。

我们怀念简单,却无法向简单妥协。

冬哥一时万分想念索菲,那个敢于为一见衷情随他飘洋过海的热情女子,那个敢爱的女子,也许只有那般火热灿烂的女子才是他笔下最生生不息的浪漫和涌涌不尽的情怀。

“冬哥,你听到我说的吗?”

纳兰性德见纳喇氏显显地不耐,那曾是最叫他不能放手的妥协,可现在,在十六年后,当大家已经退了青涩历经了几何,那曾经困绕自己的心魔却早已变了模样。

“娘娘,皇上正等着召见微臣,请恕微臣失理。”

纳喇氏见她的冬哥表兄决然而去尽是一步未回头,神经里一根粗悍的东西突然间崩裂了开来,惊得她难以自信。

直到表兄已去甚远,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可不容放过,毕竟再难寻到个可以轻易相见的机会:“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太过震惊到难以接受,纳喇氏的声音里几乎含了哭疑,“表哥……你……真的不念惠怡了吗?……难道你也如那些男人般……惠怡不再是你的表妹了吗?……”

谁也不能污染记忆里曾经最为怜爱的美好,便是本尊亦不可。是人都渴望保有某种神圣的美好,可冲破时间、冲破世俗、冲破成长、冲破空间……永恒存在于我们最美好的心灵深处,给自己以慰藉。

“惠怡永远是我的表妹,我那娇纵一世的表妹。我愿意为她失去我的生命……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再不会为她百依百顺、不计回报……我的双手渴望回温,我的眼睛渴望热情,我的灵魂——渴望回报……而这些,不论是我的表妹还是如今的娘娘,都无法给予……娘娘,从来没有长大的人既幸福——又可悲……微臣告退。”

纳喇氏目视着那个男子绝然而去,仿若见到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却牵不动她一根发丝的少年,男子的背影淡去,而少年的身影却越发清淅。

近在眼下的,你可能永远看不真。直到失去,才感叹幸福曾经离你那么得近。

冬哥面见皇上对于先前一事并未隐瞒一字:“纳喇氏最罪无可恕。便肯求皇上看在她育有大阿哥的劳苦上宽责。微臣对纳喇氏虽早已无私情,可凭心而论,对于幼时多病的微臣来说,表妹曾是最为可爱的存在,到如今虽早已变了模样,可微臣还是希望皇上念在微臣的直白上宽已之由微臣代以敬忠。”

最可爱的……最为可爱的……哪个人不渴望心里留出个位置给可能出现的那个可爱。容若所求,于理,虽无丝毫可宽之恩,可于情,却叫玄烨很难拒绝。

那个女人很可爱,就那般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左右了心里最可爱的角落,渐渐发芽,生了根,结了果,到他一日终明白这果是不该结的罪果,那果却早已叫自己拆吃了肚腹。

最可爱的人变为了最可相恋的人,是种幸福。

容若虽失去了这种幸福,却终未淡忘过去。虽然那纳喇氏未必稀罕。

玄烨动唇一笑:“你说你与那索菲要个怎样的婚席儿?”

冬哥听皇上绕开了话题,便道:“微臣也不急。只是,臣的阿玛不怎么欢喜,现是连门都不叫微臣近呢。”

“哈哈哈……”玄烨想起那明珠一世好名到如今却天天被人人前人后的恭喜他得了这么个大清由始以来的“第一”,怎不叫他恨煞。

康熙二十年末,三藩平。上御太和殿受贺。加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微号,赐宗室,予封赠……

第一百四十章 穿越人海

康熙二十三年秋,帝南巡,最南本止于苏州。

最美不过苏杭,然最美却于水上。

做了个清淅的梦。梦里有熟悉的吴山驿青年旅舍,绕级的铁梯,木制的歇房,来来往往的背包客,城隍阁前晨舞的人群,瑞石古d的无波无奇……对了,还有那红似火突然出现在山路间的几株曼珠纱华,像是张牙舞爪却片片是美学。

突然由梦中惊醒,像是灵魂忽然间从过去被吸食了回来,却是一头一身的冷汗。好一会儿,才压下了那股心惊,可脑海里那几株红色的曼沙珠华却挥之不去。

“怎么了?”相贴着入眠,玄烨很快便察觉怀中之人的湿气。

宁芳以手圈释了脸上的汗渍,疲乏地说是做了噩梦。

玄烨敏感地觉出她的不安,便抬了被子意下床,却被身后之人攀住了胳膊。就着窗外的渔火,见她一脸子的惊茫,便拥着她拍着其背安抚着,直到她身体的轻颤缓了,呼吸亦顺畅些,才叫了温腕取来热水。

时至冬中,船行水上吹了一日的风怕是入了寒气。玄烨扶着宁芳替她退了衣物,见她没如往日般推诿羞涩,知她还未回过神来,便润了巾子快速替其擦去汗渍以被裹紧了拥在怀里,再端上姜汁枣蓉汤强她喝了几口,才退了自个儿的衣衫依偎着裹了被。

有些事,你总是极度渴望寻求答案,可偏偏没有给你一丁点的讯息。当一切事过境迁我们早已不在关心,它却偏偏坦承在我们的面前叫你不得不面对。

宁芳依赖玄烨的身体,他的身体总是炎热,甚至可以清淅感觉到每个毛孔升腾出的炙热气息。奇异般的可以抚平她的心寒。

就着未灭的烛火,以指腹轻轻划着指下某人不浅的汗毛,宁芳突然小乐呵地笑出了声。

玄烨放心了不少,大掌扒拉了几下她的头:“有精神了?不害怕了?”

还是理着他的汗毛,久久才听她出了声:“我害怕……害怕再一个人……害怕……”不知为何,只想想那感觉就叫宁芳害怕地落了眼泪。

玄烨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到那泪水落在自个儿胸前的湿度,想推开她却推不开反被拥得更紧,便只好亦拥紧了双臂:“别怕,你不会再一个人的。无论去哪,我都不会叫你离开我。”

感受着他的拥抱,感觉着他的磨掌抚在她腰间的温度。

也许是爸爸妈妈怕她太寂寞了,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太无依了,也许是……也许是什么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爱她的人可以叫她依靠。

头脑里越来越清淅地回放着那天早晨的时光,爬瑞石古d不小心划伤的指心……回乘路边突然出现的三珠炙红曼珠纱华……染渍在花瓣上的血迹……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些不知明的奇幻……是巧合,还是……

宁芳抬起头来,由上看着面前这张脸。多少年了?由顺治十五年至今,竟然已是二十多个年头,日子潺潺如流水如今回味怎犹昨天一般的短暂?真像是春秋大梦一场啊。

原来不管是笑的还是哭的,再回道只是如烟似水紧紧无形地围住了彼此,真的像那围城一般,只愿永远被围困,直到冥灭。

那一身泥泞的小孩……那孤单无亲可依的犯痘皇子……那总爱爬床在她胸前依偎的男童……那自己大婚还坐着不怎么愿意离去的天子……那离经叛道强吻她的少年……那红烛夜乾清宫里志娶她的玄烨……

“怎么又哭了?”玄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激出她更多的眼泪,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子,心里是又叹又怕又心疼。人真是奇怪的,本以为没什么感情可让你渲泻的,却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叫你不得不裹履了满身满心满情的神丝为她痴为她痛为她苦为她笑——无怨由。原来不是无情,只是别人都不是那个叫他用情的有情人。一次次地被眼泪打败,一次次地被笑容征服,却不渴求一个结束。

“别怕,一个梦而已,怎么就把我们宁宁吓成这样呢?”玄烨拥着宁芳吻了吻她的额头,转个身把她轻压在身下。这个女人其实很好哄弄,叫她忘记刚刚发生事的方法也很是多呢。

“梦可怕吗?有我可怕吗?”边低呐着边碎吻着她的脸盘。情情相恋便是如此叫你沉醉吧,明明只是简单的轻依却如醉酒般醉了神、醉了心、醉了身。明明相磨着手儿就可满足心神,此时却怎么都叫彼此无法满足,非要把这爱意透过身体嵌进彼此的r体里去仿佛才能叫对方真切地明白爱有多深。

这场爱很简单,没有繁杂、没有多样,只是简单男女间的攻击与接受。可玄烨异常满足,因为身下的女子少有的迎合甚至索求,激情炙热地燃烧着他,很满足亦越发不得满足,也许真爱便是如此吧,真真满足于手却总有那不足于手背间激刷着自己叫你越发的渴求,渴求马上,渴求明天,渴求以后,渴求未来……爱得越深越像是场没有终点的征程,只为感觉,奔于一生,难言放弃。

宁芳第一次睁大了眼睛在小爱里打量着小三。那个在回忆里满满满满合围着她的小三真的已经不小了,再不是她最初口里那个渴求亲情的孩子了,他已然长大。手真真抚着他刚毅的脸骨,一双深邃如古却只印着她情动的眼瞳,直挺的鼻峰伴着冲动的节奏只叫她攀着他的颈间想上前咬上一口。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玄烨只是那么震了一霎,颊边便绽开了深沉地笑容。这个坏女人,看来今天是不能饶了她。

苏河之夜渔火点点,似真如梦。没有电灯,一切仿佛看不真切却恰如其境似梦实生。

爱不易,全身心入爱不易,放下未来只求真爱更不易。碌碌一生,匆匆过客,谁是谁的半生,谁是谁的归命?人生太繁绕,平静渐难寻。怀着一颗燥动的心,我们终将去向哪里?

“我想去杭州。”

“杭州……好。”

“湖上两浮屠,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

果真如纳兰性德所吟一般,此时的雷峰塔哪里如2002年建成的那般华美,早在明时一把大火后□砖砌塔身,通体赤红,一派苍凉、凝重风貌,合着两岸秀美风情,一明一暗直叫人吹出泪来。和着似曾相识的景物,又怎能叫宁芳眼神淡定。

玄烨什么也未说,越是到后来,越是一发不言,只是紧跟着前面的人儿,眼波流动。

西湖美景她一处不去,却偏要往吴山而去。“胸前竹石千层起,眼底江湖一望通”的城隍阁她不看,却偏要去寻那山间的古d。

一行人弃船上山,因是皇上的意思,随行之人不过十几。此时的吴山非后世可比,有通宽齐整的整板石路。随着宁芳眼神得越发热切,二人身后的随从已是了了无几。而宁芳没有发现。

同那世一般,来时的路上并没有一珠火红。寻着记忆,在相同的石面上划破了指腹。

玄烨一声不出地跟在后面,看她客意在山石间寻找,看她划破手指出血后越发兴奋的容颜,看她一蹦三跳急返的身姿……直到来时三贫路口突然出现的三珠火红印炙了她的眼瞳。

“曼珠纱华。”

因太皇太后释佛,玄烨亦研读过几本佛经。

佛曰:有种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于弱水彼岸 无j无叶 绚灿绯红 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 花开彼岸时, 只一团火红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独自彼岸路……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于老去 我依旧沦陷 你来到渡口 前方暗河黑水潺湲 投以我浅浅一笑 孟婆汤碗已空 你踏上奈何桥 心静如水 心沉如石 我合上乱花枝 心痛破碎 心死无望 我脉脉花香的缠绵 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 我还活着 没有灵魂只有r体 却坚持爱你 那一刻 爱上你 命里劫数 无路可逃 无所可逃 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老去 我依旧沦陷。

手腕被强力勒得生疼,回头一看,玄烨尽已是额汗如珠,没有言语,却眼神执着。

“……哪也别去……”半天里挤出四个字,却已是虚脱,然指间的力度无减。

这一霎那,宁芳突然间领悟。虽然她什么也没有明说,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追问,但其实在他的意识里,早已经于点点星星间通领。她不是“她”,她只是施宁芳,一个异世的错魂。他从不开口,从不追问,从不理会……因为渐渐明白,才越发不会问起,即便她主动说起,也只把那一切作风不问。聪明与坚强,愚笨与怯懦,其实都不是一个人的绝对共同体。再刚强之人的内心,亦有他不愿坦然的恐惧。

小三,永远都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小三,无论如何强迫自己如钢似铁,也仍会向他浅浅地敞开一扇心门——直通他的脆弱。而女人,是最受不得所爱之人的柔弱的。巨人等着你去抚慰,那是比征服世界更叫你磬入心神的快、足、柔、爱。

“我哪也不去……”裹着胸前依偎的首发。“不是想回去……只是——揭开一个迷雾,有些兴奋。”腰间的力道重了,“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些怀念的,也想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还能回——”胸前的头颅埋得更深,惊得宁芳此时才四处寻视想起了他人的视线。还好还好,虽然不知道远远的除了李德全和温腕其他人怎么都不见了,可小心脏还是扑腾扑腾擂个不停,“我不是要回去,真的!那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还回去干嘛。”腰下被指骨收了收,宁芳知道这小子是不乐意她的说辞了,便撇了撇嘴,“好嘛好嘛,无论有没有亲人我都不会回去的。”

明明老高老大的男人,却不管不顾地倒c在她的怀里,爪子换为怀拥,可胸前的脑袋还是不愿起开。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不会回去?”

“……”宁芳总是不爱说那些情话的,总觉得不合她的年龄和身份,可她在小三的面前还有什么年龄和身份呢?

“嗯?”

特别是面对依在女人怀里却偏偏爱撒娇的小三。神经一放松,笑容便止不住地绽开,连着说不出口的情话也不那么难以启齿了:“因为——我在乎你……我需要你……我只有你……我爱你……”

情话不是不说,只是时间不到。当历过爱恨,当经过生死,当度过悲喜……也许只需要一束阳光的点照,一碗普通的鱼粥,一滴释然的泪水……就可道出爱的谶语。

康熙二十三年腊月,刚回京不久的圣上谒陵三日,祭祖迎新。

岁末里,太皇太后未去,皇太后亦不会去,皇贵妃忙于年节自亦不随。

老年人夜里睡得总是时少,起的便早些。后妃子孙们都已去了几茬,皇太后才睡绵绵而来。

时已近午,外寝里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便都是慈宁宫本有的奴仆。

布木布泰吃了口□,便见歪在对面之人哪还有一丁点皇太后的架式,哈欠连连眼泪直溢,便只能摇头:“看看你什么样子,这皇上在时也不见你怎么迟了时辰、轻了装容,怎么皇上一不在你反落了事去。这一连两日的反常,道是针对哀家不成。”

“哈……”宁芳先上了个哈欠,整了整面容才道,“我哪敢,只是这两日不知怎么了,老是睡不醒似的,昨天吃着吃着便差点睡过去,你看,这鼻头还红着呢。”

“怎么?”还真有块红。

“喝那什么骨头汤一犯困便先喂了鼻子。”

布木布泰和着苏茉儿看她那样子,也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有不乐的?

反正皮也厚了,再加上困乏,宁芳也没精力计较什么脸面了,趴在几上晃着晃着便不动了。

布木布泰也不去惹她,见她眼下少有的出了暗y,唇色也浅了不少,便招了温腕来询问。温腕只说是几日里越发困乏,连吃饭都不愿的只想睡觉,却也不见怎么不舒服。皇上走前虽也如此到也没怎么严重,便也没寻太医问诊。

寻思了半晌,布木布泰还是不放心,心下想招太医来看看却不知怎的止住了。

“那个游大夫可还在京里?”

温腕听太皇太后问起,便道:“南巡跟着回了京,说是年后再南下。”

“你去使小九子把他招来,给你们主子好好看看吧。”布木布泰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某人。这女人,还是把她看好得好,免得再给皇上惹了麻烦那。

苏茉儿看着自家格格,虽是满面无奈,可谁不知她是实则关怀呢。

宁芳睡梦里正啃着蛋黄细蓉的月饼,那个香啊。可忽来一阵异味引得她反呕着醒来:“什么味儿?”

苏茉儿正由贡盘中取出盅来,揭了半边盖儿:“小主子真是灵鼻子,这可是太皇太后亲叫小厨房现杀了那近三十年的鳖儿给您熬的汤水,雪白雪白着呢。给您去去困。”

还来不及说句感谢的话,随着苏茉儿越移越近,宁芳喉道、胃腹里便像突然起了义般翻江倒海,止不住地往外呕吐。

苏茉儿见她吐了,忙往前去。可偏偏宁芳一脸子惧怕、呕吐不止地叫她把东西移走。众人见她这般,都吓住了,只能随了她的意。可这严冬腊月的,屋里起着火龙严严实实的,一时半刻那汤味儿又如何能散去。于是便听着皇太后西里哗啦往外吐,见着她连着水儿把本就没进多少的肠胃吐了个空。

等着众人心领神会d开门扉清空了气儿,止吐得人儿却已然气虚地昏了过去。

太皇太后忐忑间便要问招太医时,小九子正领了游大夫而来……

布木布泰低首着听那老大夫一派说辞,半天到没说什么。再望了一眼床榻步已然梳理过之人,尽真不像已然四十而过的妇人。

“苏茉儿,你亲自领了大夫去吧。”

苏茉儿抖了抖眼神,答应着一声便领着游大夫退出去。

冬日的阳光总是短暂的。西偏的日头透过d开的门扉暗暗地打在布木布泰的眼轮。这个傍晚,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想起了许多旧日的时光,和着未来可能的纷绕,一一划过她的神志。

命运总是超出你预料之外的起伏。却不只这新起的一浪儿将带走多少的算计、亦带来几多的刀火……

宁芳像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得以停下。睁开眼来——还好——有她熟悉的温腕,虽然有霎那她会希望是素心。

而后是那个叫她再难放开之人,把着她的手于脸颊怎么也不愿放开。

虽然像重新历劫了一场,可满满地情感围绕着此刻神志还未能完全清醒的宁芳。

“你干嘛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呵呵……呜呜……宁宁,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呵呵,我要做阿玛了,哈哈,孩子呢,”玄烨抖了抖眉毛,“阿玛阿玛呢,”左右摇动着头颅,“哈哈——小小的可可爱呢,”原来什么人都是可以花痴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哈哈——”

李德全立在寝外听皇上一个人再里面叨念,没完没了却没一句有用的。可能真是已经绝望后的惊喜,竟然能把个绝顶聪明之人震成了傻子。哎,你说这皇太后要真是替皇上生了皇子凤女,这小主子应该怎么个称呼呢?

不怪他李德全走神,里面那位不也是走神走远了还没回来?

紫禁城的夜晚繁华却肃穆,然,却不再遗憾。

烛窗内的人生千般相同,懂得惜福珍爱的夫妻才能画个圆满。

今夜的月儿只余一半。与人为半又何尝不是幸福地守侯。

穿越人海,轻轻在你耳边说,爱,别走远……

'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