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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说上几句却日日垂钓于此,鱼没钓上几条,可觉是没少睡,日也睡、夜也睡,虽没什么其他异常,可这觉睡真的能没日没夜的连场吗?

“温腕,我饿了。”那从书页之下传来的臃懒女声引回了温腕的神思,看来,睡眠也抵不过食物的味诱。

竹椅边上安着个矮几,温腕取出的也不过是些农家见惯的物食,看相却很是可口。

宁芳伸了个懒腰后终于掀了书,躺在那里捻了块玉米馒头缓慢地嚼着。

此时,一日最后的艳红正划过天际,透过山水间的清透散得人与自然一片馨然。

温腕顺着宁芳的视线看去,见那波光艳色穿透宫里的威严袭来,真是有说不出的山河壮丽。也难怪主子能守着这一方宝土仨月不愿移动了。

宁芳虽为这美景数次地沉倒,可此刻心里却不过是涌动着另一种疑虑:这一天又过去了……也不知小三——知不知道这时候吃饭……

主仆二人一坐一立看那湖面间的红动。

“温腕,你觉得这里美吗?”

“美。”

“那宫里呢?”

“宫里的美与这里是不同的,却也不相上下。”

“……那——杭州美吗?”

温腕脑海间泛起家乡的美来,不自然便更柔了脸线:“美……湖山柳黛……人间天堂……”

宁芳虽没回首去看亦知道温腕的神往。

在每个人心底,故乡是一切沿华后的青黛,叫人心间一软的却其实是你曾经活在那里的懵懂岁月和伴着你懵懂的人。

这里是美的,美在真与纯;杭州是美的,美于人工既能近甚于然……而皇宫——也是美的,美在你曾经活在其中却满满都是美好回忆,以及那——为你谛造美好的人。

在珍惜美好之人的眼中,也许世界没有一处仙境是不美的。可总有一处是印在你心间的“天堂”。

我们离开家乡,也许不是因为我们厌倦了那里的一切。只是当面对成长,故乡是石,而我们却成了浮云,流浪,流浪,冲破一切风雪……却最终只想化为雨水,重新落在故乡沉稳朴实的泥间。

宁芳闭了眼睛。

我会回来的……只要你还在那里等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子夜

若问最近宫里走宫最多的妃嫔,自然是翊坤宫的主子钮钴禄氏;若问白日里皇上探望最多的自然是正妃佟佳氏;若问哪位宫妃得幸最多,这首推一指的自然是多有生育的庶妃马佳氏,而再值得一提的便非新近入宫的郭络罗氏莫属了。

要说这位郭络罗宜人,到真是生了幅好面相,凤眼天威,被她那厉眸看了女人自觉低矮,而男人像是被其看出了委琐却更是叫男人心里痒痒得直要夺了她去。

玄烨见过的女人不少可也未多,宜人这般女子虽生了好面相,真正令他有意扶其的却是此人的个性。面就是个厉害的主,心直表亦直,不高兴与高兴全写在面上绝不委屈自己强作那“完人”。待人故不和善却赏惩公正,她要是看不顺眼的即便你是浸了蜜的口唇也难叫她当一回“善人”。不过,也不是说此女无聪,只是懒得与人周旋罢了。

然而接连数月后宫中却再未传出妃嫔有孕之喜。

广西将军孙延龄反,自称“安远王”;安南国知孙延龄叛,陈兵边界;衢州告急,梧州失守;进四川之兵四千人因缺饷逃散;湖北蒲圻一带百姓蓄发络吴军;台湾郑经于福建多处张挂檄文,自为“盟主”,复“大明三百余年之基业,澄清东南之半壁”;……在京科尔沁蒙古兵掠取民物;饶州营参降率部反,叛军进驻景德镇以船数百泊黄港劫掠过往船只……

面对忧患霸业,谁人能常态日度?纵使外表看来再是如常,内心的忧聚与思烦又怎可对外人道焉。

这日,太皇太后摆了席面同孙儿用膳,席上未说一句,只是如常进膳,膳罢招了孙儿进了殿后自己摆什的小花园子,指着一株大半人高、开得正盛的白色花问道:“皇上可知这是何物?”

玄烨细看之下,到有些神似当年吉云楼前被先皇所毁的那株曼陀罗。

“你没看错,这便是那株曼陀罗,四贞格格门前所种之物。当年你皇阿玛使人连根拔了去,哀家便留了些种子。”老人家以指轻弄着这些白色似百合的花边子,“看看看看,这么美的花。哀家读了些佛经才知道,原来这曼陀罗意为悦意花,是佛教的灵洁圣物,佛法修的是清心观世界,寡欲走红尘,手中无物,万相皆空。这无蕊的白花不就是神的化身,空心,无心,安心……”

玄烨听皇祖母述道,便不自觉想起过往。那年,只因那女人种了此花之毒,致使他的皇额娘被皇阿玛一脚踹倒于地上,那一幕,今天想来亦觉得心阵阵地绞痛。

“可这种花却天生剧毒,到也真是应了美丽的花儿皆带刺的理儿。”

自有苏茉儿领了仆从给二位主子移来了藤椅。

玄烨扶侍着太皇太后坐定,便仔细观察起这植物来。

“皇上可还记得孔格格?”

“自是记得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保这一株种子,是因为它是佛门里送来之物,可如今看来,到成全了哀家对孔格格的念想。”老人家眯着眼睛想了想,“听说孔额附在西面反了。”

玄烨明白,老太太想知道的事便自有她的方法,不想知道的亦全不予理会。

太皇太后见皇上点了头,自个儿也点了首:“哎,女人都是苦命的,本想四贞远远离了这宫墙自可去寻她的福气,没想到——哎……”

祖孙俩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太皇太后想什么玄烨无从知道,可自己却也在疑惑:离开这宫墙,你就可以寻到你要的福气吗?

初秋午时的阳光洒在圣洁的白绿之间,投下一簇簇浅浅的影子。谁没有影子呢?那影子便是躲在人世间里小小的自己,可能是孤独、悲伤、愤恨……也可能是小小的幸福、满足、天真……一切不能在阳光下坦露的存在,却不还是要在阳光之下才可能分出光与影……

“当年残碎的一摊,也可以再生出它的圣洁来……只要还有种子。”

只要还有种子,植物便有发芽的希望,开花、结果。

只有还有生命,人便可以有无数可能的希望,寻求,付出,等待,幸福。

面对现在无法解决、无力打破的,时间也许是最好的法门。一触而就不是没有,只是大多还是需要时间去经历。

九月初一,军兴以来停止已久的经筵重新恢复,每日进讲如常。

至此之后,捷败互往,再不能使其犯烦。“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最好的人生格理,谁都清楚,可真正能心领神会身定的不过了了。

是月,后宫再度喜闻,董氏、赫舍里氏二旧妃与郭络罗氏、李氏新人皆相近有孕。沉寂多月的皇宫再次喧闹起来。

由秋入冬,已近年关,原本因怀有龙嗣而暗自窃喜的董氏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坐于椅上,面前摆的是有孕宫妃才有的越制食倒。把那些个菜式看了一遍,瞪着一双柳目直s近婢:“其他宫呢?”

那宫女忙跪着回道:“只有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孕吐得厉害回了正妃,正妃使人给专做了菜式,其他众位主子都与主子相同的菜式。

董氏抖了抖甲套,一摆手便打落了近前的两个空碗碟,脆声声击在地上,而飞溅的瓷沫有一粒便划破了那宫女的额角。

董氏瞪大着怒眸猛烈呼吸。原本瞧着先前几位怀了龙嗣皇上那高兴得劲,便一直谋求着自己亦能怀上而重夺龙宠。却不想现如今龙嗣是有了,可龙颜却再难寻觅。

“出去!全给本主子出去!”

奴才们全退出,董氏一个人坐在膳桌前。

她进宫来就是为那无限光耀的龙宠,就算不能当皇后,也要占尽宠幸。可如今六年过去,新人已进了二批,自己却半新不旧的。前次怀有二格格皇上还能每月来同自己问侯几句,现在再次有孕怎么便连人也不来了呢?如此近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独霸皇宠呢?更何况现今是前有马佳氏后追郭络罗氏呢。这郭络罗氏到底生的是怎样的狐媚心思尽能在皇上与正妃们面前摆弄出特例呢?

其实,郭络罗宜人到真没动任何心思,怀了孕的女子多是口味迥异。宜人是妻氏所出,面相与本事又好未出阁前自是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家事与马佳氏这等汉军旗的亦是不同,故此面对满桌子份例却没一样可口的自然是全盘禀了上去。

玄烨如今对皇嗣的重视自然非常时可及,优待有孕后妃是早已对现今代理后宫事务的二位正妃言明了的,钮氏与佟佳氏都是顺善之人,既然郭络罗氏提了出来便没有不允的。故此外人看来是独受圣宠恣意炫耀的郭络罗氏,其本心不过是有话说话而已。

进入十二月的一个冬夜,窗外正飞着大片的雪花,玄烨宠幸完宝仪起了身,招声传了婢才们进来侍侯。自有奴才抬了木桶放入隔间帘后,宫女们也深知皇上是不许进身侍侯的,便只有二人规立两侧端着茶水等需物。

玄烨整齐内衫,便接了宫女递上的茶水,一品却是冬瓜熬的汤水,便不自觉看了那宫女一眼,再喝了一口便起身入了隔间沐洗。等他出来,宝仪已齐了内衫高躺于背垫之上。

“皇上觉得如何?”

玄烨如往常般再没坐回床上,而是落于床前的椅内,端着几上的汤水再喝了两口:“嗯,是有些个像。”

宝仪点点头:“臣妾观察她有好些时候了,是个有心思的,亦知道不少的分寸,不知之人定是把她当作好欺的了。”宝仪见皇上喝了杯中之物,便笑焉:“特别是这一手做膳的□夫,宫里怕是再难寻得了。”

对于表妹的打趣,玄烨不过扯了扯唇角:“朕也不是不能融那有心思的,只要不碍了朕的事。”他盯着杯里清白的汤水,心内便有股子隐痛袭了上来。

宝仪一直看着皇上,自然是发现了皇上突然皱紧的眉头,正要关心,玄烨已摆了手安抚:“没事。”暗抚了心内对那洗手为他做鱼汤之人思念,“既然可用,那便用吧,再不几日,皇后家的便要入宫了也是时候了。你放手去做就是。”

宝仪见皇上起身理了理龙袍,便知他要走了,正要起身却听皇上道:“不用起了,躺着吧。你身子不好,明日不用早起了,朕会替你在太皇太后面前请安的。休息一日,后日午后再去乾清宫走宫吧。”

皇上步履如风亦沉而去,宝仪仍歪在榻上如常般有半刻恍惚。表哥待她的不同自然是可见的,可真正在意之人是可以如此不看一眼而离去的吗?

次日,宝仪不过比平日晚起了一刻,身子也犹如往昔般沉重,到太皇太后面前请了安回来,便只能气弱地躺在榻上平吸。

乌雅氏顺柔低首跪于榻前已有一注香的时间。

宝仪喝过喜浓侍上的汤药,便使了喜浓等人出去,独留下跪于地的乌雅氏。

“本宫喝了你制汤水到真是好多了。”

“回娘娘,那是娘娘的福气。”

宝仪盯着面前低顺之人。

“你可愿意凭手里的本事到皇上跟前去侍侯?”

佟佳氏声音低轻,可听在顺柔耳里还是一时间震得她抖上了一抖,不过也只是不为人觉的一霎那,便低俯了全身于地:“奴婢不敢。”

宝仪轻蔑一笑,盯着榻前的蔓帐说道:“你要有本事,就是不在本宫这里,也仍会出头。只不过……一个人贵在知理守节,随时明白谁才是这紫禁城的主宰。如果你要的是一族如沐皇恩,其实不难……如果你要的是其他——”

乌雅氏是聪明人,佟佳氏也是,聪明人说话亦不用过多掩释。

顺柔扣了齐齐的三头:“谢娘娘成全,奴婢定时候禀承娘娘的良言,绝不做那不知分寸的妄行,亦不道半句是非,时刻铭记皇上与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

宝仪没再说什么。不管现今这乌雅是说道的是真是假,她都是要用的棋子。也不管这棋子是不是真的如表面看来的顺手,她都有她的用处。不管最后是这棋子被充分利用还是棋子反客为主,至少先要发挥她的作用,至于以后她有没有本事翻云覆雨,也要各凭本事了。

这夜,皇上仍旧驾临景仁宫。因景仁宫主位佟佳氏身体不适,便使了近前宫女侍寝。

玄烨闭着双眸,脑海里全是与宁芳爱爱时她的红润旖迷,只是这般便觉得□难挡。

顺柔迷离着眼瞳视着压在她身上疯狂却绝不温柔的男人。这便是天下的主宰、那个少年天子吗?虽然早就暗自决定要成为这个男子的女人,可真的如此□地面对,怕是任何女子都会被他强烈的气场振弱了自己。

下身承受着侵略,顺柔却很想以柔胰抚弄天子的眉眼。可她的臆动却直直被天子抖睁地黑瞳瞪吓了回去。

玄炫察觉了不属于自己的异动,数月来,无数次的宠幸他人,越来越需要闭着眼睛完成一切。

“你的茶杯愿意与大臣们共用吗?”宁芳挑眉讥讽他,“普通之物都如此,何况是你喜欢的人,更何况把自己也共享了出去。”

每每想起宁芳越来越多的话语,玄烨便越来越察觉自己被那些出自宁芳的言语所左右。

他虽然没有把最爱的宁宁分享出去,却不得不把自己分享出去。一个连自己都要出卖的皇帝,究竟是失所还是得所?

在一阵烦躁中,玄烨草草收了尾。

御膳房出身的到真是有料不少,只这一双白 r便比同龄人多了三四年的长成,看着白圆红润,要是在早年,怕是令自己爱不释手。可如今,多一眼都觉得作呕。

玄烨没能止住那种呕吐感,压抑着急急下了榻,披上内衫出了帐揭了几上的茶水便灌下了吐。

“皇上,那茶凉了,奴婢——”

“不用!”此刻的玄烨需要绝对的安静,可这个女人不能给她。几乎是丢下茶杯,裹好了衣服,连同正室的宝仪见个面的心情也没有便领着李德全出了景仁宫。

留下内寝失挫的乌雅氏同只来得及追出殿门的佟佳氏。

一出了景仁宫,玄烨再也止不住把刚刚喝下去的那半盏凉茶同晚膳的两个窝窝急急地吐了出来,连着一口子的酸水。

寒冷的北风呼啦啦穿梭在甬道里,在一片雪白中,一切宫墙院瓦都换化出了浅浅的轮廓。冬夜的发白并不使人温暖。

吐出了腹中一切,玄烨突然觉得虚脱,晃了晃身形在李德全急急的扶持下靠在了冰冷的宫墙上。

透过那屋顶隐隐的走兽看向夜空,苍灰灰磬着一种凄凉。

这皇宫好大呀——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呢?

李德全手里的那盏宫灯早已熄灭在雪地里。他扶着最尊贵的陛下,忽然察觉了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不自觉自己也湿了眼眸。

是啊,人生是多么的不易啊,即便是最有权利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需要温暖之人。家大业大,权得及天,也不是什么都能握在手里。面对责任,如果不能逃避,便只能舍了温柔成全道义。民间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啊。

第二日,皇上抱恙上了朝,却昏倒在御道梯级之上,昏倒在众大臣直前,同那后方前来扶持的李公公一同滚落级下。

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碗属于自己的鱼汤,特别是在深冬的晚夜,在你心灵最脆弱的子夜。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病后

雪上加霜的是,不几日,王辅臣叛变致使经略莫洛中枪而死,八旗兵不能前行退守汉中的消息在此时传来,病榻之上的玄烨气血上涌传了李德全去榻前招了众臣下旨要御驾亲征。

亲征既是愤慨上涌亦何常不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众大臣力劝无效,只能再请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直跪于地却意志坚决的孙儿,并没有任何安劝,只是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他。

“皇上开年多大了?”

“二十有二。”

“可曾立了嫡子可接衣钵?”

“不曾。”

“可曾留有贤妻可育孤子?”

“……不曾。”

“可曾内有良计可安社稷?”

“……”

“可曾妥有善人安护长者?可曾委有全心平那千里之外所爱之人的孤凄?可曾全了祖宗父辈依托的厚望?……”太皇太后视着面前低首躬起身背的孙儿,“皇上这一去,太半是要去送死的,死前却没一件事安排妥善又如何安心去死又有何面目去那地下见列祖列宗?!你死了到是解脱,可这满宫的孤儿寡母要如何在内忧外患下从那些豺狼嘴里留块整尸?”太皇太后也不去看他那气馁之相了,“别的不说,一朝天子朝臣,你都没了,皇太后还能逍遥于世、留个安享天年?玄烨啊,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犯这时糊涂——博雅娜做个女子的都舍得下一切成全于你而你怎么还在这里自怨自艾呢,大半年都忍过来了,难道现在到要退、到要绝了爱新觉罗家百千人的性命?”

玄烨又何常不知选择便不能后悔只能继续往前走的道理?只是,人都是脆弱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特别是他这种没什么资格恣意的身份,便更想就着生病把胸中的苦闷一骨脑子爆发出来。

“除非你是皇帝且是这片土地之上最有权势的主宰,不然,你与博雅娜那点子事便足叫你二人体无完肤,连同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子孙孙招人唾气啊……”太皇太后起身,搀扶起身弱体寒的孙子,扶其坐于榻上,把着他的手苦口婆心:“你打小便聪惠,这些个道理不必皇玛嬷再唠叨上什么。玛嬷知道,你只是太累了,躺下吧躺下吧,”她安什皇上躺下,把好了他的被子,“玛嬷哪也不去,只守着你,给你唱玛嬷小时玛嬷的玛嬷给唱的蒙古小曲好不好?”

玄烨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光盯着面前已年过半百两鬓虚白却逃不过劳碌儿孙命的皇玛嬷,一时间,真不知什么言语可以表露他的心酸、懊悔与苦痛。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到孙儿的眼泪,她却只当不见,依在床边以一手轻拍着孙儿露在被外的手臂,轻哼着草原之上口口相传的调儿。

浅浅吟唱间,太皇太后与儿时给他唱睡前小曲的宁芳似乎同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虽是两张不同年岁不同身份的脸,却同样怀握着浓浓真挚的感情。皇玛嬷的浓浓的亲情,还那时宁芳的,也许只是女人天生的怜悯。

玄烨艰难地吞了几口唾y,感觉额中的沉重轻淡了不少,渐渐的,睡意就着老太太的曲调悠悠袭来。

距离虽“美”,却美不过实实在在的安抚。人在受伤脆弱之时,不自觉渴望着爱抚与依偎。虚无飘渺毕竟没有真实来的可靠,那些因距离造成的分离,往往不是感情轻易变了,只是抵不过动物寻求温暖的本能。也许有时候,同爱情无关。

康熙便是康熙。

玄烨此病愈后,极力弄明王辅臣此人原是与前期管理经略事宜的莫洛有过节,而与其不睦的同领陕西军务的张勇却与莫洛关系佳好,便使王辅臣处处受肘、两相被掣,故致使王辅臣叛于宁羌杀陕西经略莫洛,造成四方震动,人心动摇。

分析清了事情始末,玄烨遣回王辅臣之子王继贞回去劝说其父言朝廷既往不咎,“朕推心置腹,决不食言”。

同月,本已叛清的黄芳渡密书言其投郑经实为缓兵之计,半年来已密练奇兵万余人,杀郑经多将,现敌军来攻,请援兵入闽连应。

玄烨暗定,先后命尚可喜、杰书等从速进兵福建。

康熙十三年十二月冬至前日,一顶软轿抬进先皇后胞妹年仅七岁的赫舍里悦芳,养于宫中。

这个春节,并不十分寒冷,宫里如旧般聚在一起守岁。

烟花如幻。

玄烨目视着那缓缓消散的烟尾,便觉得自己也随了它去,穿过黑夜与重林,去向心在的某个地方。

宁芳本欲经水路游闻名于世的京杭大运河直至杭州,却不想秋末起杭,走走看看,至冬便不适了没有暖房的天气染了轻寒,随着水路越走下来病情便越重,终于不得不在济宁下了船租了所民宅停顿下来。

这一日病得厉害,人事不分,温腕找了几个大夫只说不得好了,便急得不行满城地寻医。路上听一位衣衫嵝褛的婆婆说是什么巷里来了个只医穷家不救富人的怪医很是灵光,便什么也顾不得直直寻了去。

那郎中一件水洗几乎无色的薄棉衣褂儿就那么坐于寒地之上,膝上放着块黑色的石头给来来往往或急或喜的穷人家们把着脉。

对于突然出现的貌美姑娘,虽没穿什么菱萝绸缎那不便宜的“粗服”还是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郎中不过盯了温腕一眼,便只当什么也未见的继续手里的活。

温腕躯近了,却并未开口,只边上仔细听了那郎中为两中把过了脉才上前躯身道:“烦劳这位大夫移五救救我家夫人,并有恩谢。”

那郎中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给下一个上前来的病人把脉。

温腕见如此,已明白这郎中的固执怕不是一二句可清几两子银子可除的。心下一番计较,便直直跪于郎中边下,不再言语。

此时冷日不过半中的半中刚往下,又是寒日里,虽没下雪,却可见将有大雪降至。

来往间人儿不少,不过一刻,人群里便有心善的百姓低声于下求着郎中成全此婢的忠意儿。

眼瞅着天色渐暗,温腕心下更是乱了心神。如今可再等不得。温腕心下一痕,看了看四周或痛或弱的求医百姓。

“大夫,凭你一人之力,可为这济宁城内所有的穷家百姓义诊,便请问可能否承担他们重疾的所有药材?”

那郎中顿了顿手,抬起那张冷面仔细看了看温腕,却没有接话。

“奴婢的夫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也保有一颗爱护奴婢之心,今日若不是夫人病重了,怕是从来不舍奴婢现在这般下跪求人。这位大夫,我家夫人常说‘医者父母心’,同样是病了,如果只是因为我家夫人生于富人之家便轻草了她的生命,那依奴婢看来,这位大夫也称不得大夫,不过是一愤世嫉俗的恶人罢了。大夫若真有医者的良心,请随了奴婢医了我家夫人,虽不说可以买了全城有病穷人的药材,却可免了半数给不起药材百姓的花费,从大善而言,那才是大夫真正的□德。”温腕看出了大夫眼中的厉色,忙接道,“奴婢这不是威胁大夫,只是将心比心,如若今日病的是大夫的家人,怕也不会吝啬所有,毕竟,什么都没有生命来得重要,而奴婢的夫人便是这么教授奴婢的。得人恩典当涌泉报,受益穷人的多善不才是大夫所求之事吗?”

那郎中眯着不大的眼睛瞅着跪于脚下的姑娘,长得温柔柔的,却不想是个十分有主见而刚强的主。

郎中与她对视了片刻,收手把膝上的黑石抱住起了身:“乡亲们在此候一侯,我去给大家取些买药材的银钱去。”他看向温腕,“可远?”

温腕听他如此问,忙道:“不远,奴婢使了马车来。”

那郎中见了不远处的马车,便摆袍而去。温腕动了动腿,麻痛相当,却不敢再有停滞,谢过了上前来扶她的两位好心大婶,瘸瘸拐拐跟了上去,末了回身道:“大家放心,我家夫人说道做到,请大家安然等侯。”

清晨,宁芳果然醒来,只是身弱。听温腕说道,便让她取了银子快快去办,并请些人给大夫义诊的地方搭个棚子起些粥火。温腕自取了银子,文明粥火昨夜已是起了。宁芳放心不少,累不过病弱再次睡了。

温腕交待跟着来得暗卫傅达善与王远在外守护,再叮嘱从天津买来的两个小丫头好生看护了,便出门去办事了。

不一日,全城的百姓便知道城里出了位心善的夫人,使了位貌美的奴婢广施布善,义诊用的药才虽不是最好的,却实实是救了太多人的生济。

两日之后,大夫来给宁芳复诊。进了门便是半个揖:“游某在此谢过夫人慷慨。”

宁芳见他不悲不亢,便有些子好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先生既然认为是应当的、公平的,也就不用客气了。”

那大夫果真不再多说,进前来替宁芳把脉。这次的把脉远比前次细致。甚至引来了他深深皱紧的凝视。

可叹世间也真有凑巧的,宁芳今日穿的这件黑色貂廒却正是这大夫眼熟之物。

“我家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温腕一边焦虑。

那大夫冲宁芳问道:“夫人家可是有位二十左右的继子?”

宁芳与温腕一听他说道,便是一惊。

“大夫——怎么知道?”

那大夫起了身坐于下榻:“夫人家的公子到是个实实的孝子,曾先后两次来求老夫为其嫡母医病。老夫早年曾替夫人把过脉自然是清楚的,再者,前次夫人家的公子黑夜裹了夫人前来问诊便穿的是这件黑麾,江湖郎中,也就还有些眼力了。”

宁芳一听他说道她不知的且与玄烨有关之事便既好奇又兴奋,嘱温腕上了茶紧紧问着始末,直到那大夫合盘拖出问无可问。

那大夫可没什么心思管别人家的心事,直说道:“看来上天是真的使了你母子二人来替民行善的。你家公子至今还欠着老夫一个承诺呢。”

宁芳压下喜苦:“不知游先生想如何还愿?”

游大夫根本不客气:“既然夫人家的公子家大业大,不如再腾出些个银钱。眼下南边战事紧着,我等也不好往那里找事,可受战的百姓怕是要往北面涌的。无地无钱的,民何以为生?何以为医?就请夫人拿出银子吧。”

温腕听了,没气背过去。这二日,这“庸医”不知吞了她们多少银子,主子不但替他出了药材钱还主动搭棚施粥,他怎么不能如此无懒顺着往上爬呢?这人真有医德吗?

宁芳也有些哭笑不得,冲温腕问道:“我们还有银子吗?”

“没有了没有了,所有的银子都被这坏人骗去了。”蹲在一边的小石头听这大夫如此猖獗,跳犟起来大声喊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力量

思念需要多少的时间和多远的距离才能发酵?

突然间,没有人问你今天吃什么,你会先解脱后失落吗?没有人同你分食一碗里的饭食,你会不自觉盯着空无一无的空中发呆吗?没有人在半夜你醒来时同你身躯依偎分享体温,你会酸涩含泪吗?

宁芳多月来以为自己很坚强。因为不去想,便不觉得思念。从封闭的宫墙里走出,慢步在田园绿水之间,似乎连自己都重新清新了起来,仿佛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自由了。可顺着河南下,愈迎接寒冷愈发渴望温暖,那个总把你贴在心口之人的温暖。特别是生了病辗转床榻之时,便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人的回忆。

不是没见过下跪的皇上,祭祖祀庙、乞天求雨哪一件为表敬畏不是亦要跪拜。可这么个小三又何时除了那些跪过一个平民,且一跪便是一夜呢?

只是这么想着,宁芳便心绞着疼痛。自己似乎真没为他做过什么却为什么值得他愿意为自己如此呢?难道爱情就是如此盲目不需要理由吗?

寝外传来小石头等人放炮的欢呼声,霹雳叭啦间似乎新的一年真的近了。

离开彼此已是半年,不去打听,便什么消息也没有,便可以当作只是自己出来游玩一趟。可最近,随着那游大夫的口,随着温腕使出的银钱渐多,宁芳突然间觉得原来自己离历史上那张三藩之乱是如此的近。兵起则民移,而那金碧辉煌金銮殿里的人是不是焦虑的夜不能寐呢?

宁芳第一次觉得自己自私了起来。

“夫人夫人,炮好响炮好响……”小石头欢跑着进了来,拉着宁芳的手把她往外拉,是孩童最普通的天真。

宁芳边随着他走边想:我的小三,虽可以买尽天下的年炮,可又有多少如此普通的童年呢?

“夫人你怎么了?不喜欢放炮吗?”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宁芳抚了抚他的帽沿:“没事,小石头喜欢放炮吗?”

“对呀!以前过年只见别家的孩子放过,小石头就希望自己也能放一个呢。”

小石头是自己在不老湖暂住的那家农户的二孙,家里穷却兄弟姐妹八九人,自然是清苦非常的。

“看这孩子,买了一堆给他放,他就只放那么三个就不放了,看看看看,都用布包着又要藏起来了。”

宁芳果然见地上有个包裹:“小石头,这些火炮既然买了便都要放了,这东西非常危险,随身带着随着着了便能把人炸伤甚至丢了性命的。”

小石头一脸子痛苦与心疼:“可是……可是……”

“别舍不得了,等你回了家,我再买一大包送你的兄弟姐妹好吗?”

一众人见他心在“滴血”似的哭放着那些炮,便止不住的笑痛。

说话间,便听门外有人叫门,原来是一些受了药的百姓们陆续来送节食。

一小盘有两块j腿的jr,七八个粘着r末凑成的一碗饺子,五谷熬的一大盅浓粥……

宁芳视着这些纯朴百姓脸上的欢愉、感激与羞涩,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做了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是以“羊”身上的毛暖了羊而已,那些银子不还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

不大的二进院子很快便人山人海,来送年食的乡亲大多被留了下来。宁芳使人把桌椅子聚在一处,再请大家把自己家的人都唤来,一院子一屋子吃喝话聊。孩子们聚在院子里高兴地放炮,撒着欢儿地追跑着,大人们便聚在宁芳四周说着一些生活乐子、饥苦期望。

同宫里的年儿相同的人多,却更是热闹有趣。食得虽不是山珍海味,却是百家饭;听得虽不是趣味段子却甚在五味真实。

虽然这里没几个人同她有关,却比那些她熟悉的后妃们更觉得亲善。

也许人的最初都是美好的,崖下的小草也是绿釉釉,不限得没有崖顶那独株的灵芝快慰。如果做小草是快乐的,又为什么去窥视那迎着风雪的灵芝呢?

不过,平民的饥苦,又何常是高贵的人们可以轻易体味的呢。

大年初一,游大夫来拜年了,哦不,是来收银子了。

二人分座对面。

“游大夫想用这些银子做什么呢?”

“当然是买药材治病人了。”

“那以大夫所见,我的银子可以救多少人呢?”

“以夫人那件大麾来看,自然是不少的。”

宁芳点点头:“自然是不少的,两三个城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大夫要救的只是两三个城的百姓而不是更多的百姓吗?”

游大夫拧了拧眉,看向宁芳,好久才问道:“夫人——可是有法?”

宁芳真诚地点首。

那游大夫立马起身上前,温腕以为他要干什么,立时挡在宁芳面前却见他扒拉开温腕便跪在宁芳面前直道:“夫人要是可救再多的百姓,游某愿奉夫人为主,倾技相助,一生为牛为马。”

宁芳菀尔:我不需要牛,也有马呀,要你这个人当什么牛马哩。

使了温腕扶起大夫坐下。

“我知道‘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老实说,我真没什么本事,也就是有些个银子了。原本真是无所事事……可人不能总是这么活着。大夫爱护百姓之心我见了,百姓们们的不易我也见了,大处我是真帮不上什么。看你们如此为自己在意的人事、信仰忙碌,我也该为我在乎的人做些什么不是嘛。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在周边买上些田地,找些懂农活的好手帮忙企划着种什么。再在近边建个医馆,以后穷人们生了病没钱付药费的没关系,记个姓名,等到身体好了便到田里种上一棵果树什么的抵那药费,当然,种子什么的有我们出。等着田里种的东西收成了卖出去,也能贴补些医馆,不会有银子花完的一天。而那些没田没地连饭也吃不上的我们便收了他们住在庄上当常工了,包食包住,只是要下地干活。”宁芳怕大夫说她钻钱眼里去了,忙解释道,“毕竟人不应该不劳而获,不然对那些付出劳动的就不公平了,先生你看——”

那游大夫没有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实实磕了三头:“谢夫人大恩。”

到此,宁芳含在嗓子里的忧虑才算是吞咽了下去。

我可不是地主。虽然是真的想替小三省些银子呢。

春天有多近?也许就在你的指间。

宁芳他们忙着建庄买地招人大干特干的时候,紫禁城里的玄烨也收到了份大礼。

“嘣嘣……”几声,远处的把子便炸开了花。

玄烨兴奋地仔细再打量手里的“连珠铳”:“这东西是何人所造?”

杰书营里使来的副领道:“前几月有个叫戴梓的浙江人投到王爷麾下,进献了此连珠铳,说是发明的此物可一次连s二十八发。王爷实s真的如此便急急谴微臣进京回承。”

“戴梓?戴——”玄烨把此人往脑海里一搜扒,便想起宁芳说道过一个与南怀仁有隙而不得志的造枪姓戴的,怕就是此人了。

“李德全,传旨,即刻宣戴梓进京面圣,不得有误。”

这一年二月戴梓正式走进历史舞台,被委以武备院郎中,正四品,全面开发枪炮事宜,直接对皇帝禀承,不受他人干涉。这一年,戴梓二十五岁,历史上著名的机械、兵器制造家没有如历史般沉匿,先后在少于八天内仿制出荷兰的“蟠肠鸟枪”、西班牙的“佛郎器”、比利时的“冲天炮”等。此人还通晓天文、历法、河渠、诗画、史籍等,必于康熙十五年随新一期外留生留学西洋。因性格一直耿直,一生受排挤无数却终生被上所护。如此受恩男儿又岂会不报,故倾其一生委于帝下,因不断改进“连珠铳”这等机关枪而闻名世界。“磨剑半生虚售世,著书千载枉惊人”的悲哀没有在戴梓身上重现。

对忙碌之人来说,时间总是快得飞快。

宁芳忙着替小三还债,而玄烨忙着战争与播种。转眼很快便是已是又一年过去。

十四年马佳氏所生长华、纳喇氏所生万黼、李氏所生未及取名之子、乌雅氏所生长源、马佳氏复生长生等五子无一人活过百日。

而其他各宫所产三女却平安活了下来。

要说这一年宫里最大的事,便是董氏与郭络罗氏一子一女相夭之案,此事一出,康熙朝终朝再未发现皇嗣被戕之例。

那是七月雨后的一个午后,宫人们远远看着原本好好在御花园里说话的董氏与郭络罗氏二位主子也不只怎么了,脆生生郭络罗氏便赏了董氏一把掌,那董氏到也不恼,只可怜昔昔的上前继续解释着什么,可郭氏如何肯听,推开董氏便走开,丝毫不顾及二人都是身怀有孕之身。

不几日,宫人们又见那董氏进了郭络罗氏所歇凉亭万分小心地道着歉儿,可后者越发不耐,起了身便把董氏往亭外赶。也不知是怎么的,一阵女子的大喊之下,便见那董氏似被人推了出去,身子重重跌于石板。

宫人们惊叫着上前去看,果见那董氏身下已是一摊子血水,嘴里叨念着:你怎么……怎么如此歹毒……”

再看那郭络罗氏,瞪大着双眼呆在当下,很快便冒了一头冷汗:“关我何干?”可她的话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又有何人能信。

也许是她已料到了事态的严重,一头大汗之下腹内一阵绞痛,在内婢们的惊呼下亦受不住的倒了下去。

不到半日,董氏的阿哥与郭络罗氏的格格都未能存活下来。

多日后,当董氏醒来得知自己失去的是一位阿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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