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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芳心里的那些个小不是滋味虽小,玄烨亦希望可以减至最低。与皇后用膳当于广众,而与皇后散步可就趋于私密了,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

“朕今日还嘱了御膳房备了两道适合皇后的御膳,正好见见皇后用着可好。”

晴芳听了心下虽不畅快,太皇太后却十分满意。只要宫里帝后感情和睦,更甚妃嫔,她老人家也便不怎么过问。

太后的佛珠最终戴于董氏手腕。而慈宁宫御膳也扩至为众太妃、妃嫔与太皇太后、太后及皇上的聚餐。

皇上亲送皇后归宫而去之后,众妇也亦离去。

玄烨进了永寿宫并未急着走。

这座宫殿几乎陪着他渡过了整个幸福的孩童时代,如今换了个主人、过了那么些年,想要从中再找出那么些回忆也不是那么难。

殿前的两株梨树一般无二,错过几片渐黄的绿色,耳边自然便响起那个暗柔寂寞的女声。

晴芳立在皇上身后,见他独自一人对着梨枝含笑起意,毛孔里便抖落了一份战栗,似乎一条白幕倾刻便立于二人之间隔断了彼此。

玄烨失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回首见皇后突然间苍白的脸色,瞳孔不自觉收缩,道了一声“进去吧”便先入了内。

皇后的宫殿自然是按皇后的等级所置,不奢华亦小有温馨。

再观入宫已然八年的皇后,已然退却了青涩染了实足的沉稳,原本圆润的脸盘子亦寻不见踪影。

“一晃眼,皇后也二十有一了吧。”

晴芳观着喝茶间的皇上,由什么时候开始,只余他二人之时皇上连“晴芳”都省去了呢?

对于没有回话只一个人思量的皇后,玄烨虽不恼却七分的不畅快。若不是想圆了太皇太后的思量,他也懒得费这个时间坐于此处,早飞到慈仁宫守着软香暗语去了。

晴芳回了神:“是,皇上,臣妾确以入宫八年了。”

眼光顺着由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霞光,玄烨似乎见到了多年前那个被人拧着耳朵大喊着疼却就是不从宁芳身上撒手的小鬼。

原本着升起的不知名的怨气在皇上淡化的喜颜里忽而化去。也许他是想起了曾在这永寿宫里陪着她的时光,也许他是想起了曾与她耳语私鬓的甜美,也许……

可那不过是她皇后一个人的也许,隐讳在时光里只余她一人忆起的孤独甜美。

同床异梦。男女夫妻间不是只在床弟间才能感到彼此的疏离。只是这么相对坐着,那份在心灵上的陌上便能于沉默间卑屈萦绕。这感觉不会令你没法继续生活,却如仙人掌般不断开在彼此的思维间。越是默然,越是深发,越是寝食难言。不痛却摧残着人的精神图层,既是彼此身心的妥协,亦是自我的所属暗示。着了魔的疯豆悄然生长,总有一天誓成疯狂的魔瘤。

情感的毁灭往往不在旦夕间,却穿越时空轰灭于旦夕。

光线昏暗下来。就着萎靡的界光,玄烨顿感疲乏。想着宁芳挑眉时可爱的眼光,忆着那双没什么手艺可言却总能令他百骨全酥的双手,而那无人时委于怀间的软香就更是思亦香神了。

玄烨立身向外走去,行到半途才想起这是在永寿宫——皇后的寝宫里,而皇后此刻,便一脸不可置信地立在其后。

思转间,玄烨打算着把皇后重新扶回床上使其躺下了再走,可已然迈向宫门的步子却再难往回。

情感是微玄而难控的,玄烨此刻由然体会清淅。就在这一刻,他的整个心身都渴望可以冲出这座宫牢只依贴在思念的人身边,即便他如此自控的人,也很难驳斥自己灵魂的归依感。

晴芳看着皇上舒然一笑,垂首一道“皇后休息吧”,便悬身出了门去。门外,侧悬而起的月光透进门来,把半扇门上的空格子染得如此苍茫,在这个秋夜里,竟透着绝然的离萧。

如此悲凉的门隐,无数次在晴芳往后无多的日子里漠然显现,即便是她离世的霎那,这一幕亦随她逝然——去到另一个世界。

爱情也许没有对错。可三个人的爱情里却注定二人喜、一者悲。此情无可忆,不过锁清痕。悲来有谁忆?岁月无流痕——

第一百一十章 佳离

初冬的天气,刚过的几日y沉得以放晴,宁芳正同长公主睡在慈仁宫院子的躺榻之上见阳“除霉”,嘴里唾沫子一升,便想起苏州的名点蜜汁豆腐干与桂花糖芋艿来,便使了小监让慈仁宫的小厨房里午膳做上。

“你那嘴皮子,也不是见天是怎么长的,就看挑着捡着吃。上来的东西就那么点盘子大,不过也确实好吃就是了。”阿图躺在她边上。

“那是,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宫里有现成的各名地师傅,叫什么能没有?一顿饭也确实吃不了那么多,几个人一小盘子挣着吃岂不更有乐子。”宁芳道着,便忆起苏州本地人佳儿来,便叫过温腕,“你去把佳儿传来,她也好久不曾到我宫里用过吃的了,正好有她爱吃的糖芋艿。”

温腕虽听着,却立在当下没答话,眼光子还有游离。

宁芳见了,再观宫里的其他人,为之一叹:“我知你们不喜欢她。可她总是我慈仁宫看着长成的,虽说现在做的事有些个过了,可念在过去的情份上大家也不必同她太过计较。”

其他人头低得更过了,而温腕没出声,也没领命退下。宁芳皱了皱眉,难道佳儿已不得人到如此了吗?

在宁芳的天秤里,佳儿不过是为情利用了她几把,既她本人没得什么好,自己也没少了什么去。所以她不理解在奴仆们心里,佳儿利用主子多次为己谋事且性子在慈仁宫里长期养成的自命劲起被下人们极端得讨厌。

阿图见宁芳还要再为佳儿争上一争,便出言缓和:“那个佳儿可是你宫里出去的什么侍寝宫女?”

宁芳点了点头。

阿图挥退了宫人,起了半身:“如果是她,你也不必问她们了,我是知道的,她如今已是不在宫里。”

宁芳睁了睁双眸这么一思,不在宫里最大的可能便是“不在了”。凭她对皇上下药的举动,死百次的份都有了。当日听说她犯了此事时自己正“忙”着,想想不过是c药一事,以她慈仁宫里出身又是皇上女人的身份,不过也就是降降级。等着过了些时日此事过去,自己再到皇后那求个情放她出宫或现谋其他。可怎么会是这样?

阿图观着宁芳霎白的脸色,以掌安慰:“你也别太上心了。当日皇额娘处理此人时我也在边上,当时后妃不在少数,皇额娘此举也正是不过,也算是个警醒。如此一个奴婢不为你这主子增光反做下如此绝事,你就是替其求了一次也断无可能没有三四次的。”

宁芳好半天才从佳儿当年那张羞涩的孩童脸上回神:“哎——她纵有万般不是,可我只记得她顺治十五年我被送出宫去避痘时除了素心、李德全,她是唯一走出来支持我的人。那时她幼小胆怯,却什么都不顾得站出来相信我,帮着我照顾患痘的人……也许你们都认为她是犯了无数的大数,特别是利用了我以谋皇宠……可予我,并没有因为她的利用少去了什么,而她——不过是为她所希望的幸福谋个更好的未来而已……”宁芳半掩了眉睫,“曾经那么可爱胆小的姑娘,曾经那么挚热的眼睛,曾经……这么个姑娘,我有什么理由不宠爱于她?……我有什么理由,因为她的那么一点子对幸福的可求便记恨于她?……”抬手抵住太阳的光线,宁芳试着让情绪平静,可那么一个曾经鲜活在她生命里的女子,又怎是一言二语便过去的风景?

这世界,谁不曾被利用过?子女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父母的宠爱?放到现代社会,佳儿此等人不但被认为没什么错处,可能还要被人羡慕了去,有背景、自己又知道追求,何常不是新时代的弄儿?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在别人视线里也许佳儿“持宠而骄”,可她持宠得以而骄的最初理由却正是她曾经最真挚、纯真的心灵——选择信任他人,本身就是心灵最净化的标志。

阿图凝视着面前坐在阳光之下的宁芳,透着股温润、悲怜的情怀。在此人身上,你看不到长期处在宫中之人身上就的死沉与y森。

阿图突然释然一笑。也许唯有她的这份“最初”铭人的美好,才造就了她的“善缘”。

伸了双手把宁芳的握住:“别想那么多了,你也是个有福的,所谓有福之人也就是永远记得别人得好了。佳儿走到如今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重新来过她未必不是还这般。既然那是她渴求幸福的选择,你应当兴慰才是。宫里的人,为了幸福,未必会有她的勇气。这不正是当初你最喜欢她的地方?”

那个听歌而泣的小姑娘,那个为看她取了牛身上的痘疮后为她递帕子的小姑娘,那个见了素心与得得种痘后身先试仁的小姑娘……那个为幸福跪在她面前以求侍驾的少女……

宁芳脑海里满是佳儿最美的样子,不论是哭、是笑,这姑娘陪着她渡过的每一日不是喜悦。

人,也许生命是短暂,也许被众人厌弃,也许一辈子看着都毫无意义……可只要有一人记得他满满的都是好,又何尝不是最真实的存在。

伴着那些火热的念头,阳光洒在宁芳的肩头。

历尽了多少人的生死,这一生才得圆满呢?

事过了几场欢爱,处在余情中的宁芳突然间热泪盈眶。

玄烨见了,忙从她身上下来,搂着她问她可是被弄疼了。

宁芳紧紧地拥着他,依在他肩头放声哭着。等着哭尽了这场伤泪,才睁开眼眸:“佳儿……”

玄烨听她提起佳儿,便知道她要问什么。他虽答了有妥善使人料理了佳儿的后事,可其实他却并没有过问。这等下药算计他的女子,他没有再落井下石已是他的宽怀,又怎么可能恩赐予她?

可其心里也清楚,如果实说,以宁芳护短与心善的性子,只怕会一辈子因此事记恨上自己一笔。

有时候,玄烨也曾一时的烦忧,为宁芳这种过度的慈善。在他帝王的个性里,对一切外人都是以利用为前提,以有用为根本,毫不存在自己被利用后还不予记恨的释然。不过关于宁芳的这点子女人心态,他也不过是一时感慨过,除了多以几个“善意”谎言讳过,到不曾多出什么心思来。

人就是这样的,对你在忽之人,“谎言”是为了二人间的融合,而“谎言”本身的编造就是因为“我在乎你”。当某一天,谎言已没有了必要,二人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冬季迎来第一场雪后,淑慧长公主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到巴林去。

此次,二人牵着手出了神武门上了景山顶,寿皇殿等不过成了过景。

事隔多年,宁芳再次想起了四贞。四贞走时,正是冬后百新的二月里。那时,她也不过只能守在慈宁宫里看着一身红装的可敬女子飘然而去,一别便没有归期。十五年后的如今,阿图这么个只相处数月女子离去的伤然并未让宁芳少一份,更是多了份对四贞的忧念。

朋友,也许就是为了忧离这一刻的黯然。

“送我首歌吧。让我永远都记得有个人曾为我以歌送别……”阿图含着泪翘起唇角,“我这一辈子……都会为你祝福的……走到哪里……都……记得你得好……”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早?”

归程的队伍已然驶出京城。阿图坐在马车里,手抚着宁芳送她的这把琴,汤若望当年献上的吉他。虽然早已听不见宁芳的歌声,可那抖动的女声将一辈子存在她的耳畔。

“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归去的车队已然不见,宁芳还是立在景山之顶。

送别从来未见态然的喜悦。见是喜,离是悲……

阳光再灿烂,也抵不过一个心上之人离去的患然。

宁芳一遍遍笑着这首《鬼迷心窃》,虽然这是首释然爱情的曲子,可对于离别,什么曲子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记慰,是忧伤,是离魂——

“然而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友情同爱情相仿,是感觉堆垒的祭坛。感觉这东西,很奇妙,可以因一句话消散,亦可以因一个眼神铭记一生。

逝与离同样少不了眼泪,只是,逝去是全然的了结与释然,而离别却是无尽的憧憬与神忧。

“唱歌吧,像没有一个人聆听一样;

跳舞吧,像没有一个人欣赏一样;

去爱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不要把受伤当作逃避感情的借口。

一个人回忆之时,那些带着忧思的相逢喜悦,何常不是世间最美好与美妙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

阿图走了两日,宁芳一直没什么精神。这日夜幕,她歪在榻上出着神。

虽说自从她接受小三以来,日子也过得有“滋”有“润”,可她总觉得神思上少了些什么。也许就是那种人们一直在寻求的挚爱的感觉,那种火热的焦灼。

宁芳拧了拧眉,也许是好日子过多了,怎么竟想些有的没的。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过了二更。最近这几月,那小子回来的可早了,怎么今日如此返常呢?

重新在榻子上坐了,无所事事地喝了口水。

阿图这一走,宫里立时越发无聊了起来。

以手指撵着几上的水痕,宁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小三那个时可能有的脸红呻泣,立时便左右观察了一番,见内寝里没人,故作轻咳了几声,才慢慢淡定。

也许她两辈子都未曾想过会如此面对爱情,这么半强半迫的。虽然她也喜欢小三爱弄她时那种力量的执着与眼光的挚热,也喜欢男女间肌肤与r体的交融,可每当在一个个欲望的清晨醒来,每当面对太皇太后的慈善,面对后妃们期慕的眼光,她很难给自己催眠说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只是她的。

或许,她并没有实质性的偷取别人什么东西,可这感情的窃取比真的偷取他人什么物件更令宁芳这种从未经历过“负债”的小女子更加的心如猫挠。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小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值不值得为这种还不能确定的感情把所有人都“欺骗”了。

如此萦萦索索,耳畔便传来了三更的更声。

把个内寝寻视了一番也未见到小三的身影,宁芳出到外寝,见温腕正在灯下练字:“皇上回来没?”

温腕停了笔:“未见到皇上回来。想是朝上出了什么事。”见太后锁眉,问道,“不然奴婢使了小监去看看?”

宁芳摇了摇头,心下突然不安起来:“你在屋里守着,让小九子随我来,我亲自去看看。”

主仆二人由着日精门而入,深夜的乾清宫正殿灯火通明,在一片宏大的暗色宫群里显得万分刺眼。

李德全见太后来了,忙出来把人引了进去,小声说道:“主了您来了,奴才正要使人给您支汇一声。”

“皇上呢?”

李德全往正殿南面指了指:“在丹陛上呢。挨晚得了折子,说是平西王吴三桂反了。皇上在御座这坐了半晌便走到御道上这么站着了。”

吴三桂是这个时候返的吗?

宁芳并不清楚,听到这已然知道的消息也并没有此时人所有的惊然。

“皇上使了人去请朝臣吗?”

“开始到唤了奴才去请列位大人的,可后来又止了。”

宁芳退出正殿,稍离了强光在一片昏暗里勉强寻到了一抹孤独的影子。

或许是相处久了,彼此已然成了彼此,只是这么看着那一抹挺然的背影,便不能接受那孤独有一刻占有自己在乎的人。

快步上了前,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回去吧,挺冷的。”

在强劲的冷风中,宁芳的声音并不清淅。

玄烨半侧了身子看她。也许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予黯伤,也许是他此刻的心情过于低寒。玄烨眯了眯双眼,破出的声音越发的y寒:“你同情我?……朕不需要你的同情!”他自然收回了左手。

或许是真的被吓着了,毕竟在宁芳面前的小三可以煞气、可以负气、可以顽烈,却从不会y寒。而此刻,受撞帝王发出的磁场却真真是帝王独一的猜计与y汇。

这感觉激起了宁芳一身的皮痘,下意识的令她害怕。

这还是他认识的小三吗?那个为她好、纵着她、爱她如深的小三吗?

宁芳的双臂自然地颤抖。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个对她全然陌生的帝王。是谁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小三?

对了,本该属于她的。

黯然合上了双眸,任一行热泪滑落她的双颊。也许你不是不爱,只是相处久了,把一切感觉都默认为了生活。当这生活的平实有一霎那的波折,那些曾经挚热的感觉便如此清淅地萦上你的心头。

有多爱,便有多痛苦,当爱人漠视了你。

玄烨毕竟还是那个挚爱于宁芳的小三,当他当双y寒犹疑的目光在黑暗里寻视到宁芳眼泪,身体里、灵魂间对宁芳的爱不自觉重回到躯体中,上前把她紧紧拥搂着:“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糊涂了,我错了……”

更多的眼泪顺着面颊而下,而宁芳却没有记恨与怨责。

小三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在如此的年岁,现代的青年不过还处在所谓的个性与玩乐里,而他,已然要独自面对一个国家的兴亡与一个家族的成败。在这一刻,当他生来便被教授到骨髓里应有的帝王疑世性格间,他还能这么快地冲破那可怕的独断独决向她致歉,如果不是他本身就爱她胜过帝王本身的本我、胜过上位者的自觉,是绝对不会如此这般快速道歉的。

宁芳哭了,不大,却也不小。玄烨以为是他皇帝特有的疑众真的伤到宁芳,所以不停地道歉、安抚。

可宁芳只是越发哭得开慰。

有个男人爱你,也许是幸福的;或如果有个帝王这么的爱你,又何尝不是几世求来的恩赐?

如果宁芳半推半就地“接受”小三是相处的惯性使然,是承了小三爱的迫使,那么此刻,宁芳才真的愿意全身心地去接受小三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心真爱她的事实。而她自己,也许亲情还是相对多些,可爱情的甜蜜感已然在她的心间溢放。

女人其实很奇怪。她爱你也许就是几秒间的事,甚至可能是因为你的一句训责。长期处在幸福里的女人特别是如此,可能只有令其知觉这幸福不是一生一世属于她的,才能令其察觉到爱的存在。

宁芳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拥抱着这个已然——不,是早已可以为她掩风遮雨的胸怀。把挂着泪濞的脸面在龙袍上抹抹,宁芳突然十分轻松、快慰地轻笑出声。

玄烨皱了皱眉,想看她的脸又贪恋她主动的拥抱:“怎么了?”

怀里的人摆了摆首:“……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我家的玄烨终将扫平三藩,打下个大大的江山。”

玄烨不是没想过三藩会反。做为帝王,他有帝王的警觉。只是潜意识里,他期望三藩会选择放下,而不是谋反。这便是人心智上的不全与侥幸,亦是他心智上的不成熟。因而吴三桂的反颇有些当面在他这帝王脸面上刮了一掌的意味,很令他恼火。

听了宁芳的话,这火顺时化去,被甜蜜取代:“你——相信吗?”

“相信。”宁芳把他推开些,含笑凝视还有些游疑的某人,“我家玄烨已经长大了。”她平了平面前人的黄色龙袍,看那金线在夜色里发着金光,“已然发生的事还有什么可愁的?你不是最在行面对那些泰然而现的大事吗?对于事情一点点蚕食不是你这康熙爷的拿手本事吗?”

玄烨接受到了宁芳嘴角的那抹子嘲讽,也乐了,一把子重新把这夜里如此生动的女人揉在怀里:“那是,爷就是有那本事,嘿嘿……”

乾清门宏大的群体在夜色里如同暗压的魔兽,不知吞食了多少人性的争扎。

玄烨手握着宁芳向乾清宫灯火通明的宫殿一步步走去。

宁芳收回往后的目光,带着笑迎合着他的目光。

未来有什么真的不重要,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只要我们是相爱的在一起的,只要我们这一生——是彼此相爱的,一切黑暗终将只是消散的过往,逝去在未来的幸福里。

康熙十二年冬十二月,帝多次急如议政王大臣等,议出师平叛,兼程前往荆州、楚蜀、兖州、太原等地驻防。可援兵自京发遣,难以骤至,且士马疲劳……

乾清宫后殿灯烛顶盛,光亮间一面巨幅的大清地图挂于东墙。

宁芳见玄烨立在地图前已有半刻,为进兵费时而难,便理着脑袋想法子去了他过重的心愁。

“你为什么不下旨命你那些个士兵三秒中之内便到了云南?”宁芳移了步子靠过去,见小三满脸的不可能,便笑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你不相信我数三声他们便能到云南?”

玄烨只那么一转,也明白她是在给自己减压,虽心头犯难,却也轻软不少,拉了她坐在地图前的沙发上:“知道你是逗我,我不神伤了便是,反正姓吴的也不可能三两日的便攻来,哼,谅他也没那个谋略。”

宁芳摇了摇他的手臂:“喂,别打开话题。你就是不相信我三声内准可以让你的兵至云南是不是?”

玄烨对她的话也着实可笑,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并不回话。

“哼——”宁芳拍掉他的爪子,“还什么聪明人呢,难道你的那些太傅先知们都没教你好好数数吗?连这等小孩子都会的数数都不会,还妄是什么天下聪明人,哼,我看,你们就是一群饭桶。”

“你呀,嘿嘿,那好,你到说来,怎么能让大军三声内便到了云南?”

“哼哼,”宁芳清了两声嗓子,立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听好了啊……一——一个半——一个半的一个半——一个半的一个半的一个半……”

玄烨睁大眼睛听着面前之人一脸严肃地数着,终是没挺过多久的笑了。

这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喂喂,我没数错吧?这么简单的算术你都不会,还说小时候没有偷懒?听好了,接下来就是二——二的一半,二的一半的一半……”宁芳的样子非常之严肃,就像老师在教训不开窍的学生一般,边数还边以指从京城的方位滑向云南。

玄烨一直在笑,心间那种烦愁渐渐散去。可笑过之后,心里又越发沉重起来。满心满身都包满了她对自己的爱,要如何才能给予相同的回报呢?

宁芳没有再数下去,看着玄烨起身满面沉重地上前抱住了她,把她抱得万分□,几乎不能呼吸。可她并没有挣扎。此刻,浓浓地负重缠绕在二人间。

爱越多,承受得越重。爱情不是只有甜美,更多的是负加的责任与不可名状的未来。害怕有一分给不了对方同等的回赠,便在爱里低了对方所爱之心一寸。

一直以来的付出没想过要索取等同的回赠。可一旦知道对方也爱着自己,生为男人、生为帝王的骄傲却只让他更想付出——付出——直到自己的尽头,仿佛只有这般,才配得上是在爱她,是在以一个男人的心在爱她。

而宁芳亦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他还只是个婴儿:“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这么安静地拍着,拍着这个其实并不大、极需要鼓励的少年天子。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乾清宫的烛火燃着。黑暗里并没有什么如火的欲望,只是二个人守着的一份安宁,慰藉的心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病态

吴三桂虽反了,可皇家的新年还是要过。每年的腊月都是皇后最忙的时候。

皇后赶忙了一上午,还未进食几口饭,那边晴芳的叔父索额图便使人带了话来,“追质”皇后固宠无能,指她仍需加进。

原来昨日索额图谓因撤藩生变,谴诛主张撤藩之人,为帝当众驳回,抛出“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的论述。虽未得帝厌气,可实属在朝堂之上扫了他的脸面。索某人回去想了一日一夜亦不愤,谓之皇后的功夫不到之至,若是皇后更得圣欢,皇帝又岂会当众扫了皇后叔父的脸面?

皇后又岂能不知叔父的权欲?这二年顺风顺水,又加人前皇后最得“圣宠”,叔父索额图已是越发“气满”。只怕他再不经个挫折,不出几年,便是她这个皇后也不能掩了他的执魔。

晴芳再吃了两口便没了味口,使人把膳撤了下去。

鱼嬷嬷暗叹了一声,上前进道:“娘娘不必如此,二老爷毕竟不在宫里,又怎能明白娘娘的苦衷?现如今娘娘又怀着阿哥,还是宽心得好。”

晴芳以指侧按了按太阳x,突然有些个气闷,便按了鱼嬷嬷的手:“嬷嬷随本宫去园子里走走吧。”

所谓的御花园也不过是那么点子大,由着皇后此时的步子与心情,也不过是半刻的功夫便到了头。于是便顺着筒子路来到了慈宁宫花园。

此时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看在晴芳眼里很是凄美。

“娘娘,去临溪亭避避雪吧?您如今身子重,还是以小阿哥为重。”

晴芳到是挺想迎雪的,处在宫门深深的皇宫里,一个人在雪中孤行,那股子凄美也许才更适合自己。可她还是听了鱼嬷嬷的话,把着手近了花园之中落于一泉之上的临溪亭,可那半掩的窗间忽动的身影却也招显着已有人先一步占了位子。

晴芳停了步子。

人生便是如此,总有个先来后到。

“我们还是回去吧。”

鱼嬷嬷看了看天空:“娘娘,这雪越发大了,迎雪而归怕是会染了风去,于您和小阿哥都怎能受得?”再看那百七八十步外的亭子,“不论是什么人,还能有皇后的身子重要吗?”鱼嬷嬷也不再问,把了皇后的手便小心向亭子走去。

宁芳这几日白日里都没什么精神。陪着那么个有精神的皇上看折子到半夜,再陪着这么个精力过度旺盛的男人在床上共度后半夜,便常常使她如现在这般窝在热笼的被间昏沉。

亭中只留着一扇窗是半开的其余都笼了起来,亭正中的炉子上煨着青梅酒,温腕小心看着炉火,以便等回皇上回来寻了太后醒来好消消造火。

耳畔传来若有的脚步声,却不似皇上的速重。温腕看了榻上的太后一眼,小心开了半门轻声质道:“谁在那里扰了太后午休?”

那鱼嬷嬷并未想到如此天气出来的尽是太后宫下的大宫女,一时到也愣了。

晴芳一见是温腕,心下不自觉便是一绞,很有些事偏逢人的意味。

温腕看是皇后,忙迎了出来,行了礼数。

“是皇额娘在亭间休息吗?”

温腕正待回答,里间迷眠的宁芳听见了皇后的声音,下意识清醒立坐了起来。

“是皇后吗?进来吧。”

宁芳看着皇后双肩粘雪由外进来,便笈了鞋子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晴芳的视线自然集中在榻下那一双造型可爱的白色黑点牛牛棉鞋之上,心下便是一挫,快速扫视了一眼室内,没见到那抹黄影,到是有万分的诧异。

宁芳只顾笈鞋到没见着,可温腕到是把皇后的迫切看了个真。

“回皇额娘,是下了雪,还不小呢。”

“那快进来吧,小心雪寒。温腕,把那洒煮一杯给皇后,一小杯就好,孕妇还是少喝为好,暖暖就好。”

晴芳见了礼使宁芳先坐后才进了座。看着温腕递上前搁着的那杯白瓷内的润青,飘散着安宁的白雾,很美。可这美,却不属于她。眼前便有些迷离。

“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

晴芳回了神,对上了宁芳的关心,浅道:“想是一冷一热有些茫从,没事,片刻就好。”

宁芳安心地点了点头。瞅着皇后的身子,如今已有六月,却足足大了别人半个,到一时有些担心,关心的话几乎便要出口,却硬是忍住了。毕竟自己对这些可是完全不懂得,还是不要杞人忧天得好。

“这几月睡得还好吗?”可二人间的气氛也实是尴尬,宁芳也许终究是心虚,只能是主动暖着。

“回皇额娘,还好。”晴芳挑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帘子打量了一下宁芳。

也许是暖房里刚醒着,还是其他什么的,太后如今不过是着了件极薄的夹袄,那袄也不是旗式的,中间开着叉,只以绳系着,可袄面的花色却一针不少,一眼看来到虽没什么大的图案子,仔细瞅来却是朵朵并蹄开得隐晦,不细看只当什么也未绣来的朴素。

晴芳也不知怎的,口内便有些余y上涌。

这件不伦不落的袄子此刻穿在面色温红的宁芳身上,系式的绳子还有些轻松,隐隐可见内里黑纱的料制。

这一瞅也不过是三四秒间的事,可于二人都是分外的悠长。

正当宁芳琢磨着再说些什么时,亭门却被由外推开,带风雪而来之人正是令二人都万分纠结的康熙帝。

“醒了吗?”玄烨满脸子的放松在见到产起的皇后那一霎那收了起来。“皇后来了?这么个雪天怎么不在宫里好生呆着?”

玄烨此说不过是直话直问,皇后如今有身子,要是换到别人身上还不定怎么守在宫里不出不进呢。

可听在皇后耳里,本就使她对太后和皇上间微玄敏感的神经越发无以自处的凄良。

宁芳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横了小三一眼:“听你说的什么话,孕妇要多出来走动,怎么能老守在宫里呢?皇后你别听他的,他哪里懂生孩子的事,他只是——担心你和你肚子里的阿哥罢了,话都不会说。”

玄烨讨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自由李德全扫了身上的雪,除了外麾于榻子上坐了,再换下染了雪水的高绑替上了棉软的牛鞋,不再多说一句。

宁芳见他如此,到没忘了使温腕递上一大杯青梅酒给他自喝去。

一时间,再想寻点什么压场,皇后却起身子:“皇额娘,臣妾出来也有半日了,亦走了不少路,是该回归去了,真到是累了,还请皇额娘同皇上见谅臣妾。”

玄烨不过是趁了宁芳午睡的时间离了去接见蒙古各部来的亲王,此时归来自然是不怎么欢迎外人。而宁芳虽觉得就这么让她走了不对味,可自个儿也确实没什么同她说的,便只能双双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便让皇后走了。

皇后走出那精美的临溪亭百步,步子渐漫了下来,最终还是不自觉停罢回首望去。萧索的花园间那一顶四角攒尖式样便那么生动地立着。原本半掩的窗扉此时也已合笼,犹未曾开。乾清宫与慈仁宫两大宫人前后亭地立于亭外数丈,或捧或握着杯子像似在观景儿。

或许是晴芳的耳力越发得好,擦过呼啸的北风,竟然由风里听见几丝男女的嬉笑。可这嬉笑在她的世界里却无疑是如魔如蛇,激着她本已脆弱的神经。

鱼嬷嬷忽然间发觉皇后的右手惊抖抽搐,立时亦慌了:“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一把子把晴芳的手握住。

可晴芳的面色若极为平静,甚至是冷静:“没什么,不过是这么抖着罢了。”晴芳也不再说什么,领了鱼嬷嬷便往她的永寿宫而去,步履越发得轻快与淡然。

在鱼嬷嬷眼里,皇后无疑是受魔了。

而在晴芳意识里,或许是惊过泰然,也或许是什么也没发生,她不过是有些梦游。

皇后晴芳的眼瞳子里闪过些痴人的病态。惊吓了鱼嬷嬷,却己未可觉。

情感也许是双面刀。可以无往而不利,亦可自伤于心神。

而晴芳,此刻怀有身孕的皇后,却偏偏精神上受了那面y冷的刀风,再难是曾经淡定泰然的赫舍里氏晴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年

如同往年除夕一般,乾清宫的家宴虽稍有收敛却仍是庄隆。后妃现今已过二十人,聚在殿前宫后也不觉人稀。平日里难得见到皇上面的,此次家宴各自出的节目也自然是用了心思。

皇上两侧左为太皇太后,右依皇太后,皇后与正妃自然分坐于次下位。

太皇太后毕竟是历过大阵面的,南面即便是打了起来,她面上也看不出丝毫地忐忑,除夕守岁多是同皇上与皇后斗趣,还赏了不少节目不错的后妃。

其他后妃也各有各事。

只是可怜了宁芳。节目她没兴趣,白日里接受进见当殿已是坐了一天,晚上已是累乏却还要“陪客”当堂,真是苦呀——

“累了?”玄烨稍趋了身轻声问道。

宁芳也懒得出声,吊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边正与太皇太后说话的皇后突然神经地望向正前,引得太皇太后也看了过来,见他二人神态,出口打趣道:“太后怕是累了吧,看看你那身子苦,还抵不过哀家的硬实,来年可真要好好做派一番了。”

宁芳忙打起了精神虚笑:“我哪能同皇额娘比较,现在是稍微坐坐就一身不舒服,恨不得整日里躺着。”

太皇太后看了看沙漏:“不过才三更,怎么能让你去了。哀家看,皇上,我领了你皇额娘到后殿去,你再叫上几个喜欢打麻将的同我们会会,就以一两起牌,看你皇额娘现在的样子,怕是满盘都要输的,正好给后宫的嫔妃们输钱当脂粉了,也算是她这个太后给孩子们的岁礼红包了,哈哈……”

宁芳如今的牌计在皇宫这么个诞生权谋之地只能是半吊子,现时又状态不好,一听还是一两一盘,立马更是悲催了,直是粘了太皇太后求饶。可后者的兴致出奇得好,呼啦啦几乎是拉走了宫里半数的后妃。

玄烨勉强再看了两个节目,脑子里全是宁芳求救的嘴脸,也选择跟到后殿守在太后跟前替她守着那么点子家底了。

两盘下来到真是守住了钱袋口子。

四方的位子,皇后坐于太皇太后边上、太后的对面,尽是连输了两盘大数。

太皇太后打量过来,见她一脸古怪地瞅着对方,跟着打量,不无乐子地说道:“你们娘俩至于这么团结吗?没看到连皇后都有意见了吗?我叫你皇额娘来是输钱的,皇上到好,到替她守着钱口袋不放了,巴巴的还真当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母子不成。”

这话要在往年,宁芳到真是能当是乐子,可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还连着皇后那怪难酃猓荚趺炊季醯檬侨缱胝保岸疾换峤恿恕?br /

“皇玛嬷你说的正是,我与太后本就是天下皆知的亲厚,不要说平日里,就是这牌局子上又哪有不帮太后帮嫔妃的理?皇后贤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到底,皇玛嬷又何必拿皇后说事,到时皇后见了朕还不得怪怨朕来。”玄烨说得很是随喜,字字听来都像是同皇后亲腻无二的甜蜜,既是解了于太后的视线,又引得众妃心里更是记怨于皇后的隆宠。

宁芳再傻也是听出了意味,手下隔着衣服避着人便拧了那人一把,令他收敛一二。

皇后的面色果然不好,尽还呕吐了起来,真真是打断了牌局。不得已,太皇太后只能使人扶了皇后回去好身安护。

被皇后这么一闹,太皇太后也觉得乏了,子时一到便归了慈宁宫去,皇上亲送去前也使了李德全打发了后妃们散了。

玄烨送完太皇太后由密道入了慈仁宫,便见宁芳只除了旗头和外旗袄子地瘫躺在榻上,已进入迷离。立马当下便给了温腕一眼寒光。

温腕叫不动宁芳到也不觉得怎么委屈,只是重新打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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