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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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忠刘院管如今升官了,官居乾清宫副总管,这乾清宫除了李德全便是他说的算。也是知道宁芳不喜欢人跟着的,便早早遣了人下去,只自个  儿领着皇太后转悠。

要不怎么说日精月益呢。三百年前的紫禁城再好,也不过是地方大点、古董多点,住房的舒适度还是不行嘀。

看看这家具,生硬;看看这装潢,不是黄就是红。

宁芳眨么眨眼睛,好半天才适应。

中规中矩。也是,不就是要显得威严嘛。

穿过高挑威严的正殿,边看边遛着,宁芳便最终进了卧室。

哇,还真是九间卧室,谁家能这么气派?不过,也确实算不上什么豪华。

宁芳从顶看到底,还是在侧底边的那间外看到了熟悉的小摇椅,那个亲切呀,赶着喜的奔上前,蹲在地上摇啊摇。

“主子,皇上昨个晚上还躺着呢。”

“是吗?”宁芳回头看了刘总管一眼,果然椅子上还有铺被。

“皇上现在还能坐下吗?”

“身体是有些伸不开了。不过,皇上睡前总要那么摇一会,晚上才能睡得香。”

自从小三当了皇帝,宁芳便再没进过他的屋子,几乎是忘了还有这摇椅的存在。

宁芳一笑,还真是超级恋旧的人。

“皇上每天都怎么过的?”宁芳起了身,并不需要人抚,自个儿走到最近的床上坐着。

“皇上每日寅时(3…5点)起,温习前日课业;卯时(5…7点)传太傅受课,常到午时(11…13点),有时至申时(15…17点),多学满、蒙、汉文  ,上个月已习完了’四书‘,如今正念着《春秋》 。”

宁芳对这刘总管非常满意,虽然自个儿不识字却观察主子的生活做习入微。

“早课结束了,下午会有武将教授骑s等马上功夫,皇上十分喜欢,如今已能拉个满怀,正中三十丈开外的靶子。”

宁芳虽然对小三如此用功很满意,却更多的是担心。

“日落前回宫换服后再去拜见太皇太后并主子和太后。请安之后回宫小食点汤水便接着在书房内习课,有今日的课业,也有汤大臣进上的外番文  字并什么几何的。常常是学至亥时(21…23点)三刻 已过才歇息。”

“你们怎么不阻止?”宁芳已是坐起,拿双生气的眸子对着刘总管。

刘总管立马跪下来,只“奴才……”一声便不话了。

宁芳想想也就明白,这孩子人小鬼大,最有主意,如今当了皇上哪还会听别人的劝?

“书房在哪?”

“东配间。”刘总管见太后起了身,也便爬起,“奴才给主子领路。”

书房很大,除了正间的书桌便是满墙的书架子,用着蓝色的布遮着,原来阿哥院里的那几面小书架也摆了过来,不和谐地立在角落里。

趋到书桌边,上面正摆着些常见用的书籍及笔墨纸砚,竟然还有三支鹅毛笔。

随意抽出一本,全德文,密密麻麻用朱笔做满了诠释。宁芳仔细看了看,像是一本德国游记之类杂记,虽有些用法词较古版了,却也写的不错。  看小三子的旁白,应当是浅读没有问题了。

宁芳叹了口气,没怎么多呆便出了书房,从回到刚才躺过的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佳儿知道主子想睡了,轻使着刘总管拿了床干净被子来给宁芳盖上,再帮宁芳把鞋脱了,放了暖帘子便出了内寝。

宁芳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屋里看着,永寿宫的老人都是知道的。

佳儿立在外殿,直眨着一双眼睛好奇地观察着皇上住的地方。她是从没见过那么高的房梁,惊讶地直张着嘴。

“佳儿!”

佳儿一看,素心正立在门外怒瞪着自己,当下便回了神懦懦地缩着。

“主子呢?”素心进来先向立在边上的刘总管点了头,才转向佳儿。

“主子倦了睡下了。”

素心一听便再瞪了佳儿两眼,直看得佳儿胆颤心惊。

“你还知道错了?”素心的声线已低了七分。

佳儿赶忙跪下认错。

“哼,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

佳儿也觉得委屈,却不敢当着素心的面哭。

“还不起来?!”

佳儿立马起了身,向墙边上缩了缩。

素心向刘公公福了福身,刘公公连不敢地侧了侧:“让刘公公受累了。”

“不敢,侍侯主子是应该的,奴才不敢称累。”

“有劳公公了,不知茶房在哪里?主子起了身要喝些汤水。”

“奴才给你带路。”

“不敢。”宁芳留了带来的奴婢善眸留在外殿,遣了佳儿回慈仁宫,便随了刘公公出去。

内殿里暖暖的,宁芳这一睡便日过了西头。便见着一红装少年歪在她面前的高枕上盯着本书,嘴唇儿还时不时动上那么两下。只见这少年高鼻、  浓眉、吊眼角,可见的一只耳朵出奇大。也不知为 什么犯了难,双眉紧拧双唇叭唧叭唧个不停。

玄烨外侧着,以身挡着屋子里照在宁芳脸上的光,正为个生词犯个难。

“那是教堂的意思。”

宁芳的出声令他一犟,连忙把书藏到背后。

“藏什么?”宁芳完全靠在他身上,拿过他藏在枕下的书,“你回来前我就在你书房里见过了,写的还不错。”

玄烨睁着眼睛打量着宁芳,却不出声。

宁芳对着他的眼珠子,见他眼底的黑印子便不高兴了。

“怎么才这么点大就有黑眼圈了?”宁芳拉过他的衣襟子,也不怕倒,玄烨连忙扶着她的腰,“你说你怎么照顾自己的,嗯?那么多奴才看着都  没把你看牢了?”

玄烨见她生气,只是自己乐着,由着她。

“你还笑?你小子,现在官大了,脾气长了是不是?你说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宁芳瞥一眼床上的书,“法文?你看这个干什么?中国你还没踏  平呢,难不成还想征服法兰西不成?真是不象话。 学那蒙满汉三文还不够?最多再学个英文——不对,这会还不流行英文……哎,反正能看懂不就行  了?你还拿着当画书看了?怎么着,你这个皇帝想出国留学不成?”

宁芳当当当就是一大堆,玄烨也是多半不能一时明白的,只好一笑了之。

宁芳也不上当,又收了收手里的衣料子:“说——干嘛这么死心眼?我不是早告诉你不要学这么多语言了吗?你看看你桌子上都是些什么?德文  、法文、西班牙,英——”宁芳打住想了想,“怎 么都是我会的?”再对着那双黑珠子小狗眼,“你不会——”

果然,这小子拉开了视线,在屋子里乱瞄。

宁芳嚼了嚼下唇里的r,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你小子!无不无聊,嗯?有时间不好好睡觉浪费这时间学这什么劳子废话,又不指望你当翻译官!”玄烨见宁芳生了气,头低得更低。

不过,宁芳却看得真,这小子完全不知错,满脸的犟性,大有继续的架式。

缓了缓气,宁芳放开了玄烨的前襟。皇上却不敢松了手。

“玄烨。”见他还是不看自己,宁芳再缓了几分声色,“你还是个孩子,每天要学的那些个东西就已经够多的了,还要练骑s,身体脑袋耗力本  就不少了,连觉都睡不上四个时辰……我也知 道你 是个好学的,不过有时间学这些语言还不如多翻翻古文典章什么的,那些毕竟还是精粹。可这德文  、法文的,你完全没必要学,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几个,就算见了,也没那个美国时间深交, 你也 是知道的呀……既然都门清,为什么还偏要犟着  学它们?……你不知道我看你这样子心疼吗?”宁芳已经完全被这小子打破了,就见不得他不好,这说着说着便为他这么辛苦疼心的慌,有那么两 股   子热气便将上眼眶。

玄烨一听她这语气便知道她要哭了,忙趋近了拍着他的肩:“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别哭了别哭了,被佳儿看到止不定怎么笑你。  ”

宁芳果然吸了吸鼻子,把热水儿按了下去。

两只手有些累了,玄烨便扶着宁芳半靠在高枕上,用衣袖子擦了擦她的睫毛。

宁芳拍掉他的手,严肃道:“你听到了?那保证不再学了。”

“……也没怎么费力。”

“什么——!?”宁芳完全坐起,伸直了脖子瞪着玄烨,“你再说一遍!”

“……皇额娘不是也会。”

宁芳听他小声唠叨了一句,转了转心思,才重新趴到他边上:“小三儿,我跟你不一样。而且,我也不是几年就学会的。”宁芳叹了口气,“我  小时候身体不好,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学也不能上  ,只能在家里呆着,当然连朋友都没有。每日里坐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是事,便取了妈妈就是我  额娘的书一行行的看。”宁芳见他直瞪着自己,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我额娘是以教英吉利语  为生的,我打开的第一本就是她的课本。于是就  这么看着看着,别人都还在小学里学1+1=2,我都已经会看简单的英文原版书了。”宁芳看着玄烨,“我学语言是因为没有其他可做的事,那你呢?…    …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以后的课业只怕更重着,往后还要亲政上朝,哪里还有时间消耗生命?……你说呢?”

玄烨忽闪了两下眼睑:“皇额娘会的,我总要会……不然——”

宁芳也算是明白他的心思了,哼笑一声:“照你这个逻辑,玄烨会的我也要会了?”

“玄烨会的有什么皇额娘不会?”

“那可多着呢。”宁芳晃了晃脑袋,“比如——那《四书五经》呀,比如——怎么算计人呀,比如——什么把我这个皇额娘给缠倒呀——呵呵…  …”

玄烨一听,立马上了双手满身下手,直得宁芳告挠,直呼着“不敢了不敢了”。

宁芳倒在榻上,玄烨后面搂着她。

“我真的不用学吗?”

“傻子,你都学会了,要那些大学士干什么吃呀?会那么两句糊弄糊弄人就行了。有那个时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最见不得你长不高长不胖,  顶着个黑眼圈满宫里跑,像什么样子?熊猫吗?”

“……熊猫?熊猫是什么?”

“呵呵,”宁芳起开他坐了起来,“熊猫可可爱了,是中国独有的,就产在蜀地四川卧龙山里一带,全身黑白相间,成年的有人那么大,就像黑  熊一般,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呵——”宁芳边讲  着边学着样子晃着8字形的身子,“全身毛茸茸的,特别是一双眼睛,正好是黑的,而脸颊儿是白的  ,呵呵,就像是被人打了眼窝子一般,可可爱了……”

宁芳完全忘了自己留下来要同小三说什么,只向他形容着熊猫是如何可爱。

她的话里满篇都是自己的词汇,什么中国、法兰西等等等等是一蹦一个准从不遮着掩着。因为玄烨从不问起,她便没有自觉是在同一个古人说话  ,也不是,或许可以这么说,是她下意识的忽略了  两个人是处在不同时代的。

玄烨从不问,不是他明白,恰恰是他不明白,有太多他不明白的名字从宁芳的口里那么轻易地蹦出来,轻易得好像原本那就是宁芳的生活。这令  他很不安。他对宁芳的那种生活不了解,也完全在  书里找不到。他不开口问,就是怕知道那是他触不到的世界。所以他选择沉默,故作个听得懂一切  的孩子。虽在脸面上衬着笑,却心里直打着颤。

学那些宁芳朗朗上口的语言更是。学了,便觉得自己离宁芳的世界近了,哪怕知道根本不是一回事,却仍然执着。因为,这是唯一他还能学、还  能懂、还能把握的与宁芳的世界最近的物什。哪怕  只是少睡点又如何?

玄烨突然抱住了宁芳,强抑着不让自己哭,可还是有那么一行泪止不住地下落。

“怎么了?”

“我们这里也有吗?”

宁芳也抱着他:“只有四川有,以后你长大了可以让人到四川抓抓看,呵呵,抓到了就画下来,拿来一看你就明白了,可爱得不得了。”

宁芳并没发觉玄烨的情绪,抖着身子继续形容着。

外殿,素心端了汤水立在那里半天了,心里想着,主子还不知要唠叨皇上多久才能醒过来。

第四十二章母慈子孝

宫里没有皇后,一竿子春节的筹备自然落在了两位皇太后的肩上。

起早摊黑,宁芳是一刻不闲。这不,刚吃着晚饭就想起有事没问清楚顺治的嫔妃,便当饭后散步了,穿了没底子的冬棉鞋,带着善眸便出了院子  。

出了慈仁门,西为对着乾清宫的仁祥门,东为直通慈仁偏殿的祥旭门。两个人冬日里穿得好,又走得极慢,偏北风吹的人也不愿开口,出了慈仁  门便想自然左转,隐隐的有些人声却从右边传来,  在傍晚空旷的紫禁城里听着越发清淅。

“太后,外面这么冷,您还是回去等吧。”

“不,就在这等。”

宁芳与善眸交流了一个眼神。

“太后,您这要是过了寒气皇上还不得伤心。”

“……皇上——会吗?”

“……太后,看您说的,您是皇上的生母,还能有假的吗?”

宁芳不自觉右转向仁祥门而近,在昏暗的暮色里隐隐见了仁祥门外立着的两个身影。

“哀家——只是突然很想皇上。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至从生了皇上,到如今见他对哀家生分了,才觉得是真的有这么个儿子……”

“主子——”

两个身影贴近了些。

“哎——哀家也没什么本事,留不住先帝的人,现在……连儿子的心——都留不住……不过也没事,只多看两眼就好了……我也知道天冷,不过  ,你就陪着哀家站一会儿,远远见了皇上来了便回  去。回去哀家让人煮参汤给你喝,嗯?”

“……嗯。”像是婢女的声音呜哝了半天才哼出了一字。

“……瞧瞧你,有什么的,哀家都不伤心……”宁芳还是听出了抽泣,“都愿我这个额娘没本事,还总喜欢找事儿……好了好了,再等会儿,也  就这会儿了,皇上总要来北院坐坐才睡的。”

宁芳一直没出声。

这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母亲罢了,有事的时候顾不上儿子,静下来了,谁不疼自个儿的骨r?

“谁?!”她正立在那里想着,却不想门外的那个婢女发现了人影。

宁芳整了整情绪,迈步子上前:“是我。”

慈和皇太后就着婢女手上的灯烛看清了从y影里走出来的仁宪皇太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害怕。

宁芳盈着笑近了前,挽了佟太后的手臂:“这个冷,佟姐姐和我回院子里去等吧?”千万次说不出口的“姐姐妹妹”,这一次,宁芳说的还挺顺  ,便轻拉着还在呆愣中的佟妃往北院而去。

走了一半,佟妃才反应过来,挣脱了宁芳的手。

“不用了,哀家回去了。”

“佟姐姐?你不想见皇上吗?”

佟太后还是停了步:“哀家不需要你假好心。”

宁芳紧跟了上前,拦了那二人的路:“我没有假好心。你可以说我是同情你,也许你根本不需要我同情。但最主要的,还是我希望玄烨开心……  除了我,还有更多心疼他的人,让他知道,他一直  不是一个人……母爱,是你的本能。你比我更有资格。”

或许,宁芳是同情人泛滥。这么引导着小三亲近另一个女人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波澜。可此时,她不愿去想什么,甚至可以说,她的意识根本不  会去想未来。一切只是凭本能,生活是凭本能,亲  近一个孩子是凭本能,对他好是凭本能……本能也许会出错,可当下里本能令她无悔而快乐。而且  ,她相信小三,她应该去相信他,因为除了相信,她还能做什么呢?

佟太后还是随着宁芳进了北院。

这次,她很安静,静静地坐在左的榻子上(清代是以右为尊),连眼神也只定在面前。

室内很安静。

“佟姐姐……”

佟太后并没有抬起头。

“玄烨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小孩子嘛,总是爱耍耍脾气……不过,小孩子最敏感了,很容易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佟妃偷偷瞥了宁芳一眼  ,“你要是不开心或是烦恼,他很容易查觉而被影  响。大人有了脾气还可以控制,小孩子哪知道轻重,你说是不是?”

佟太后已经听了进去,偏抬小半个头侧着。

“小孩子其实最简单不过了,你对他好,单纯的好,他便也对你好。你只要稍稍存了什么心思对他,他便也存了心思对你。我和玄烨相处也不过  这两年,却知道他是个极重感情的孩子。对他好一  分,就会回你三分……佟姐姐是玄烨的亲母,哪有额娘不疼儿子、儿子不孝顺亲母的?”宁芳见佟  太后直盯着自己,便知道她还是渴求亲情的,也是个单纯的女人,“佟姐姐放开了心对玄烨,他可能  一次两次还故作疏离,七次八次也就很快接受了  ,毕竟你们是亲生母子,血脉相连着,您说呢?”

佟太后思量着,也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皇上便进了院子,直奔而来。

“皇额娘皇额娘,看我拿了什么来?”玄烨几箭步冲进了暖阁,高兴劲儿却在见了佟太后止住了,立在那里一时也忘了请安。

“我请了你额娘来,还不见礼?”

玄烨正正规规的行了安礼,佟太后小心翼翼地应了。

随着皇上进来的几个眼熟的奴才手里皆捧着不小的盒子。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你这是拿的什么?”

玄烨本想取了来让宁芳挑的,这会多了人到不知该不该提了。

宁芳也不管他,上前去挑开了个盒盖一看,“哇”了一声便不能松手。

玄烨见她高兴,便凑了近。

“皇额娘知道这是什么?”

“看这斑纹,像是豹皮?”

“呵呵,难不倒你。这就是豹皮。朝鲜刚进贡的,共九张,刚拿去给皇祖母看了,她不喜欢这花色,只留了两件獭皮,我就都取来给你看看,”  玄烨亲自去把其他的盖子揭了,“你看看喜欢哪些  ,要是都喜欢就都留下,呵呵,年节里好好做几件。”

“我要这么多干什么?这豹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哎——让他们给你再处理一下垫在床上和椅子上,保证暖和。”宁芳越想越高兴,“再缝到衣服里,可比棉花强。”

宁芳还正要一件件去看,转着身却瞥到了佟太后直盯着一盒子出神。再看向玄烨,知道他也发现了。便抱了一件豹皮子在手立到佟太后身边:“ 佟姐姐喜欢这皮色吗?拿回去做件披风可好?”

佟太后接了宁芳和善的目光,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呵呵,不了,这花色——我还真看不惯。你留着吧。”

“不喜欢这花色就铺在床上当暖铺子吧,你不是也喜欢这手感。”

佟太后小心瞥了一眼儿子马上收回了手:“不——不用了。”

宁芳看向玄烨,直狠狠地瞪着他。

“额娘不喜欢就只拿一张回去铺床吧,也暖和点。”

玄烨收到母亲太过热切的目光到有些不能适应,便做样子坐下端着茶杯子喝了两口。

宁芳见佟太后又看向自己,便笑着安慰:“你就收着吧,儿子的孝心岂有不收的?何况也应该的。皇上,你再给你额娘选几张可做衣服的,都在  这里选齐了,也省得再跑一趟。”

玄烨收到宁芳的暗示,便起了身,取了其中一张全黑发亮光的獭皮冲着佟太后:“这件皮色不错,额娘拿回去就做件披风吧。”佟太后没想到儿子发现了她的喜好,想高兴着答应又不知如何开口 , 只好那么看着儿子。

玄烨见额娘真的高兴,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些,面色也是缓了下来:“再取两獭皮补在衣服里,换着装也好,边角什么的可以做手筒子或补在鞋子里……”

佟太后没有出声,只是那么看着儿子一句句道来,自个儿只是不停笑点着头,仿佛超级满足的样子。

宁芳见了,也知道佟妃不过是个简单的女子,给她一分天,也就能知足的可怜女子。

不过被儿子关照了两句就这么开心的女人,你还能同她计较什么?

佟太后眼眶里已经含了泪。

为什么古人都爱哭呢?

宁芳尽也被感染了,只觉得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因为太过卑微吧。因为身份卑微,便满怀感激。只要得到一点点的馈赠,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尊重与爱戴。都是普普通通过日子的老百姓,得不  到只认为是应该,得到了也只认为是异外收获的感 恩。只因为太过卑微,便把自己看的微小,对什么便存了感激与报答之心。

康熙元年除夕的,慈和皇太后欢喜的连眼珠子都快不见了。穿着儿子专门指派了南边的绣娘给赶制的黑色獭皮子大衣穿梭在人群里,那笑声从未  有过的爽朗。懿靖大贵妃也曾经这么笑过,却没有 如今天般令宁芳觉得欣慰。

小小的四人桌还是人流传动,佟太后一直坐在宁芳的后面和着劲的给她出主意,虽然她霸占了皇上的位置使皇上被发配到太皇太后另一边去,不过,皇上没有不高兴,一直泛着笑脸儿由着所有人赢 去他的钱。

太皇太后留了宁芳吃膳。

饭后,宁芳陪着太皇太后吃了两口茶。却发现太皇太后用探究的眼神直视着她。

“你给了她机会就不怕转身被咬了?”

宁芳想了半天,才明白太皇太后指的是谁。

“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样皇上会比较开心。”

“哎——你也是个实寸的孩子。”太皇太后又吃了两乃子,“你如此为皇上着想,也难怪他对你这么上心,连亲额娘都同你吃酸。”

见太皇太后拿自己逗趣,宁芳也笑了:“皇额娘,怎么连您也说我。”

“呵呵,你呀——虽说你住的地方隐蔽着,两个门一关哪个主子也发现不了,可主子做的事由哪个奴才不看着?过去皇上小,又还是个阿哥,也  没什么人有嚼牙根的必要。可如今毕竟不同了,与  你的名声同皇上的声威都不怎么可听。你明不明白?”

中餐馆宁芳也明白太皇太后说的是什么了。

“哎——有哀家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哀家总有不在的时候。你又是个实心的……还好皇上是个明白的。可也毕竟是个孩子……以后,这种  事你可绝不能跟着犯糊涂,皇上可一天天大着呢。  听到没?”

“嗯,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博雅娜,哀家要不在了,这大清可就只你一个博尔济济特氏,族里的荣辱可都掌在你手里。一言一行怎么能随便了去?”

宁芳不觉得有什么好多虑的,但还没傻到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出声,便只能作小媳妇般的乖乖听着,还不时点上那么两下头。

康熙二年二月十一日,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后佟氏仍是未能改变命数,逝世于慈仁宫南院。  ;宁芳立在南院里,并不知道母子间的这次离别会说些  什么。只要不是看着一个人死去,她也不是太悲伤  。只是有些清冷。脑子里空空的,直盯着清蓝的天空。

“慈——和——太——后——薨——”

宁芳回首注视着那殿门。一个年青的生命就这般因为感冒消失了?   ;玄烨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如常,行到宁芳面前,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皇额娘回北院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朕——  还有些课要上。”

玄烨走得很急。宁芳从没见过他那么快得离开自己。

她没有儿子,所以没法切身地体会他此时的母子伤痛。

她也失去了母亲,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上一句,见到的,不过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盘。

不过宁芳想,亲情应该都是一样的。曾经生我养我的躯体在这一刻消失,那种无助与奇幻,令你幻得幻失,只觉得像是过了一场梦游,悲痛像是  打在棉绪之上,无所是从。

院子里有哭声。

看过了许多丧事,宁芳也是知道了。

有真的悲伤,也是被迫屈就的眼泪,无论你身前是何其的身份,死了,也不过只能换来几个人情绪下的几行泪珠。皇帝如此,乞丐——也不过如  此。

乾清宫里消然无声。

玄烨一个人立在月台之上,面视着黑暗中乾清宫正面的yy宫宇。

也许他想了很多,往事里那些点点滴滴;也许他什么也没想,只是需要一个人呆着。

宁芳站了好久,两腿儿十在不行了,抬了步子靠上前去。

“都是皇额娘的错。”

“如果你不让她靠近你……如果你不给她机会靠近我……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伤心……”

黑暗中,宁芳看不见小三的脸,却能看见他昂起的头。

“如果你不靠近她,虽然不会痛苦,却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都记得自己——是个罪人。”

玄烨已经长至宁芳的肩头,那双被泪水盈湿而亮的眼眸她看得仔细。

“我以为我不会痛……因为我和她并不亲……”

宁芳上前搂住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宁芳上前搂住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

“是我的错……我的错……”

玄烨紧依着宁芳,滑下的泪水不曾稀少。

可宁芳更加悲痛。这孩子,他已经长大了,连哭泣都不再放纵,只依着她默默地流泪。她多么希望,他还是那个躲在她怀里放声大哭的小孩子,  不喜欢便一张嗅脸对着所有人,不喜欢便冲着她发  脾气,不喜欢……如果我爱他,只希望他是个孩子……宁芳知道,她已经离不开这个孩子,他不只  是她的孩子,还是她的信仰。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需要,便是最强大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追忆旋木

玄烨刚从慈仁宫出来回宫,便围着乾清宫正殿中央打圈。

“李德全——”

“奴才在。”

“去把倭赫叫来。”

“喳——”

“等等——”

“在。”

“……”只见皇上想了半天,“叫明珠。只叫明珠。”

“喳。”

李德全揣测着出了正殿,指了人去传。倭赫老实过重,虽仍得皇上气重,便除非是太后主子要做什么东西皇上才会传,明珠——聪明的很,到是  常在皇上面前遛达。

皇上私传了明珠,李德全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往后明珠轮班少了,宫里到是难见一面。

不久之后,倭赫也应入值怠慢遣出了宫。

紫禁城内人来人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踪影,也不足为奇。

康熙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上尊大行慈和皇太后谥曰孝康慈和庄懿恭惠崇天育圣皇后。

一晃而过,已是康熙三年夏四月。

玄烨坐在御座这上,听传旨太监回禀完,长时间没有动作。

李德全却看得清楚,皇上虽是面沉闭目,额上却暴出青经,右手死死地裹着茶盅。只听“咔喳”一声,哗啦啦碎开了茶盅子,染了皇上满手的血  渍。

李德全到镇定,不像那传旨太监吓得拜倒于地,上前来便要抬开皇上的右手,却好似皇上要挥开。

“皇上,您还是包作一下,不然弄开了被主子看到,又要心疼了。”

皇上果然不再动,李德全便使了眼色给刘总管,只片臾就有包伤布并药瓶递了上来。

李德全小心地去了刺入r里的碎片,皇上只是盯着,仍是没有出声。

等伤口开始包扎,皇上才开了口:“不用了,只在手面子里贴上便可,不要弄到手背子上来。”李德全当然领会,不过还有些伤口戳破指缝间,  只好轻上些药膏便作罢。

直到日落西山,皇上才从龙座上移下来:“传旨,乾清宫禁止议论此事,有一个人将此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斩——”

“喳。”

多日后,太皇太后留膳。膳后,太皇太后同皇上说着话,宁芳亲自盛了红豆熬的汤水给聊天的二位。

“皇上,你何必同鳌拜质气,冷面色给个一品在臣。”

玄烨有一肚子的气想倒出,却只看了一眼忙碌的宁芳便放下了:“鳌拜如此气派了,朝中无人敢言其右,长此以往,只怕再收便难。”

太皇太后接过了宁芳盛上的盅子,吃了两口:“哀家知道你是为那倭赫被鳌拜以擅用御马的罪名处死有怨——”

“哐啷——”太后的“言”字还未说完,宁芳即将递上玄烨手里的盅子便落在地上摔个碎碎,也有太半的汤水溅在玄烨伸出的手上,不过还好,  红豆水已没了热气。

“博雅娜,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见皇太后如此毛燥,当下便不高兴。

玄烨上前扶了宁芳:“没事没事,汤水都是冷凉了的。”玄烨扶宁芳坐好,便收到了宁芳含泪未落的寻问视线,当下,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选择  低首。

宁芳当即落了泪。她知道自己不该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有什么情绪,可她忍不住,忍不住……那个倭赫,愿意找过大半个京城只为给孩子们请几个  实寸木匠做木马的倭赫……那个高高壮壮没什么脑  子的倭赫……怎么就敢擅骑御马了呢?

玄烨一见宁芳的情绪上来,便用身子挡着她:“皇玛嬷,皇额娘像是不舒服,我陪她先回宫了。”

玄烨使手抚了一把宁芳面上的泪,扶了瘫软的宁芳便走。

太皇太后也不是傻子,却没有多说一句,等着两人离开了,只是偶尔喝一口汤水。

这是宁芳来到清朝第二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倭赫与小春子不同,是更接近宁芳精神的存在。有了那座手转木马,宁芳便会一辈子记住这么个人  ,那个会远远躲着为陌生孩子流泪、有黑实的臂膀  肌r、透着股股诱人男子气魄的男人……朴实……如果小春子的死是宁芳生活里犯的一个过失,倭  赫的离逝更是敲击了宁芳关于美好、关于精神……、关于信仰的意志。

她常常或歪或立地猛然忆起那个午后,五颜六色的木马,欢快的转动,孩子们的笑声,以及倭赫满足的憨笑……当宁芳渐渐从那个美好里走出…  …玄烨摊着伤痕垒垒初结伤疤的手心,委委屈屈地  说道:“皇额娘是不是都不要小三了?都不向过去那么关心我……连我受伤了,都没有发现。”

宁芳突然心一痛,那种由倭赫的死带来的如迷雾般的彷徨缓缓散去,留下的,是真实的伤疤。

一个个伤疤抚过,两滴眼泪落在其上。      ;宁芳抬高那手心,吻在了正心,一手拉着玄烨的手,一手抚着小三的光头,冲着他微笑:“我错了  ……以后不会了……什么都没有我们小三重要……  ”

玄烨的视线在宁芳的面色上寻游,久久地:“真的吗?”

宁芳紧紧抱住了玄烨,眼泪儿直直下滑。

成长……成熟……原来,伴着这么多的伤痛与离逝。

一路走来,同行的人越来越少……玄烨……我们还能走多长?……不怕,走一日,是一日,我总是伴着你的……直到……“嗯——真的……我们  小三最重要……”

夏末,伴着暑天最后一股子热气,紫禁城里刮起来了另一股热气。

仁宪皇太后独霸慈仁宫,这可是连太皇太后都没有的驾势。

玄烨听了传到他耳里的非议,抖了抖颊面子。

“这些闲人,整日不嚼出点事端来便没事可做了吗?!”

面对皇上咆哮,乾清宫正殿所有的奴才只能选择沉默。

李德全眼见皇上又在那里来回跺步,便使了奴才都出去。

“这些女人……这些个女人,没一个给朕省心,没一个!更没一个想让皇额娘过好日子的!”玄烨的步子加快了,背着手儿在那里遛达,“朕给  她们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非  要找出事来才开心?……”

等皇上骂舒坦了,李德全才开了口:“皇上,此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其他人那里也还好说,要是太皇太后听了进去——”

玄烨终于停下来,坐回了御座:“传李霨。”

这场原本应该轰轰烈烈的后宫事件,以皇上备选慈仁宫南院移平并入慈仁宫偏院(东院)的方案请旨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以折损孝康皇后天居、  花费户银为由驳回,而云淡风清而过,仍由仁宪皇  太后独居慈仁宫正院不动而事过。

太皇太后皇恩,皇太后无所谓,皇上很满意,众遗妃很无趣,奴才们也少了乐子。

做为移宫案唯一的受益方保和殿大学士李霨,虽未加官进爵,却更得皇上爱戴,出入皆随,礼为上师,恩赏不断,所求之事,上无不恩准。终其  一生,皆一番风顺,每日里畅游书海亦家财“万贯  ”。

第四十四章 别了,汤若望

由杨光先一纸上书《辟邪论》所引发的中西方天文学历法之争越演越烈,已上升到道德信仰的范畴。康熙三年八月初七礼部等开审到同年十一月 十 九日裁决涉案人员汤若望、南怀仁等西方教士及 清方信徙二三十人明年秋斩刑,直到次年康熙四年二月,皇上就不曾停止过游走。最终,以两派计 算 金星昼见时辰精确为度,立见两派谁人言准。

故此,玄烨终于失了口气,只要汤若望等人所测时刻准确,便有了生还的最大可能。

事实是,汤若望胜了,却仍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由秋处拟为凌迟。

皇上愤怒了,却也无可奈何,议政王大臣比的满清八旗旗主并宗室,现多看鳌拜的脸色。而皇上与鳌拜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微妙。

当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京城却于康熙四年三月初二迎来了一场天灾。

戌时整,玄烨进了慈仁宫。

如今慈仁宫南院无人,若大正院只宁芳独居,日落偏殿祥旭门一下宫锁,慈仁宫连着后宫的唯一宫门近光左门再一闭,慈宁宫与乾清宫就是夜夜  不关宫门的狂欢也无人知晓(当然,还得奴才不告 密不过,宁芳是受了太皇太后知会的,也知道乾清宫今时不同乾西五所,人员混杂,数不定哪个奴  才是三只眼。所以,即便玄烨赖得再晚也会把他踢回乾清宫去。

玄烨一进了内寝,便脱了外褂子穿进被子里。

“起开起开,在哪把身上弄得根冰筒似的?”

玄烨也不管她什么喳呼,一个劲地过进里去贴着宁芳的后背,还抱得紧紧的。

宁芳也不过是那么一时的出口,末了还是要随了这小祖宗,拿背给他当暖被。

“不吊着脸了?”

“哼……真不知汤玛法会如何。”

“嗯,没事的,”宁芳读过篇汤若望的德文传记,记得他是病死的,所以注意力还在那本《山海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身后那只树袋熊的  话。

这也算是两人每日的必修课了,睡前无聊催眠两口断子。

等宁芳看完了一个故事,才有空理这小子:“起来吧,别赖在这里,等会睡着了又要使人背你回去。”

“嗯。”

宁芳动了动背:“那就起呀。”

“嗯——”

宁芳笑着正要转身点醒这个用嗓音撒娇的皇帝,床铺突然左右轻摇了一下。

玄烨没什么反应,宁芳却下意识的一阵心慌。

“玄烨?”

“嗯……”

等了半天都没反应,宁芳正要放下提着的心,床铺又连续摇动了几次,明显比前次幅度大。

宁芳立马掀了被子起身,连拉带拽地把玄烨拉下床。

玄烨正迷糊着,门外便传来了素心“主子、皇上”的呼声。

此时,摇摆的幅度再次加大,连续不再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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