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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珍接了郭奶姆进上的茶,并未入口,起了来引了郭氏在偏椅了坐了:“奶姆快别累着了,您不是这两日身子一直不爽,怎么又来关切我了。”

那郭氏只好指了大宫女扶了宛珍坐下并喝了茶水才再度开口:“娘娘,你是我们福临最在意的人,奴婢这老婆子当然要替皇上好好的看护着您,  省得您又不轻重到让我的皇上主儿伤了心去。”

宛珍一笑,那真是个美人儿,郭氏这半百老仆也能看了痴去,何况皇上去?

“奶姆,您老是皇的奶姆,可是除了太后皇上最亲近的人,本该宛珍来孝敬您,怎能让您受累?”

那郭氏自了董鄂氏满面的诚肯,只是在心里叹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生的不是地方呢?

“奴婢这身骨硬着呢,娘娘别担心了。只是那六格格哭闹了几个时辰,您何必亲自跟着受累,不是有奶嬷子?”

宛珍如天下间所有的母亲一般安宁:“小孩子没什么安全感,换了地方有些生儿哭闹两声很正常,我也没怎么受累。她也是可爱的,过个两天就  好了。奶姆,我总是想着要加倍对她好的,她本就  不能栖在生母膝下,又被皇上无缘无顾的送到我这儿……谁不是人心r长的?……若是她再大点,  怕是要恨了我去。我本到不在意她恨不恨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她生母……要是有人夺了我的四阿哥去  ,我想死的心都有……”

宛珍说道此处忆起自己还不满半周逝去的阿哥,顿时泪流了满面,只是低泣着。

郭奶姆趋了前来搂着宛珍,宽慰于她:“娘娘何必想这些去?娘娘心善,只会对六格格比那纳嗽氏更好,她们母女还有何怨去?再说,娘娘怎么  就夺了她呢?大清的宫规白纸黑字的写着呢,您要  是不领了六格格来,她还不是孤单单呆在建福宫里。如今到了承乾宫才是她的造化,六格格成人了  到要千恩万谢娘娘的。何况,也不是娘娘要领了她来,是皇上独做的主意,可是连娘娘也不知道的。  那纳嗽氏要是怨就让她找皇上说理去,和娘娘没  一点儿关联的。好了,娘娘,您本就不能哭的,再把身体哭倒了,皇上还不令个老牛把奴婢牵回蒙古儿赎罪去。”

宛珍被郭氏斗乐了,才渐渐止了泪珠儿。

也有宫人进上了餐吃,一丁点儿也不凉,都是在小厨房里没开盅的热着的。

宛珍向来吃不大多少,加上一直病气着,又连着一上午的累神,只喝了那么几口清汤就睡下了。

午后太阳刚有了斜度,宛珍即醒了。

大宫女如月给她围了毯子让她歪在内榻上。

那毯子不薄,实实的于宛珍身上裹了一层。

如月是宛珍打小的婢女,见了主子这般,只侧了面了流泪。

宛珍顺了气,见了如月如此,也是不好受。

“如月……别这样。我不是好好的,受着皇上的宠爱。”

“娘娘——呜……您何必要受这如此多的气来?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活呢?……呜……”

宛珍拉了如月的手,只是轻轻抚着。

“……佛经常有云,有得有失方显劫数。我宛珍何其有幸得了皇上所有的关爱,又何必还去计较她们的记恨?何况她们也是苦的……我总想着,  我对她们真一分,即便不能去了她们的恨,也能减  了自个儿的一份孽……如果真有因果来世,仍给我同皇上一份情缘,也全了皇上对我的情谊……也  全了我对皇上的情……”

宛珍轻柔道来,眼眸凄凄,泪水消然而下,那泪容,怎不叫男儿痴迷,这柔善,怎不叫男人心当?

“我是没有怨的……”她抚了抚颊上的泪痕,“得夫如此,宛珍何求?”

如月见自个儿的主子笑由心生,也跟着展颜,只是那泪珠儿,竟是越笑越多,已是满了眼眶。

宛珍直到如月哭笑着发泄过了,才扶着如月的手臂起了。

“娘娘下榻做甚?没一点儿颜色,还是再躺着好,也使了太医来看看。”

“没事,晚儿再睡也不迟,我只是面色儿显得不好,没事的。还是先去看看六格格,也不知她醒了没有?有没有饿着?”

“娘娘!六格格有十几人看护着能有什么事儿?您还是顾着您自己吧。皇上来时要是见了您这般不自爱,还不打死了奴婢。”

宛珍只是莞然一笑,直起了来,等那一阵眩晕过去,即着了宫装出了内室。

“还是去看看,孩子都是需要额娘的,见到我她也开心点,我也是喜欢的。”

如月见止不住娘娘的意,连取了厚衫儿给宛珍披上,才扶了宛珍向放置六格格的偏殿走去。

过了两日,请安时宁芳见那纳喇氏虽用气恨的目光瞪着皇贵妃,却安静的不再弄场。

这夜三阿哥又做贼上了皇后的床。

“你说她怎么不闹了?”

也亏的三阿哥聪惠,不然白日里背着那么多经史子集,得了空就要每日思一遍这宫里各人的心思,并太后时常的教导,临了入睡了,还被人这么  无头无脑的挠了好眠,这睡眠质量能有保障、能有  提高、能有飞越吗?

“宫规摆在那,她见不得有大批更好更美的女人等着见呢。她们这些人,皇阿玛多给个笑脸就能忘了自己,皇阿玛多宠幸两次就能忘了爹娘,还  能闹出什么明堂。”

三阿哥抓了皇后的一支手臂放进怀里,眼也懒得睁的找好个舒服的姿势。

“……很累吗?”

玄烨拱了拱:“没事。”

宁芳抚了抚他光亮的脑门。本想说两句让他注意休息的话,出口却变成了这个调调:“想的太多了,会不会变成秃子?”

怀里的小身板直了直,一把把宁芳的手从他头上取下放在面前。

“啊——”

永寿宫里一声惨叫,惊起一片乌鸦,呱——呱——

第二十三章 舒服的侍寝

皇后的手出了个血印子,据说是她自己做梦时念着那r儿自己咬的。

太后听说了,直摇了两遍头。

皇上听说了,嗤笑了一声。

承乾宫里的某位听说了,心乐着皇后的宝座又近了。

孔四贞听说了,哈哈几声也收不了口,打发人取了那去伤疤的露膏,遣人送去了永寿宫。

三阿哥听说了,连眉也没拧一下,直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精骨饿其体肤……”

跟班小顺子见连三阿哥也不关心,闪了身去,替小主子看那偷留下来的吃食火侯去了,这可是等会三阿哥凑着请安要过渡给皇后的。

顺治十五年六月十五日,气压低沉,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降临,紫禁城里一丝风也没有。

请了安,嫔妃们渐离了慈宁宫。

宁芳一个人坐在偏凳上,等着喝了小半个刻时还没开口的太后训话。

“皇后——”

“皇额娘。”

“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等着今晚接驾。”

“……是。”

“博雅娜——”

“皇额娘。”

“……你既然透彻了,就好好当好你的皇后,给你自己也给我们博尔济济特氏挣那么点光辉。”

“是。”

太后让宁芳好好准备。可她并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把自己洗的香香?我又不是小香猪。

把自己打氛的美美的?连胸都没有能是美人?

把自己用锦衣金饰包裹了?气温这么高用上那一身没见到皇上就能背气了过去。冒是……可行。

从日斜到日中,从日中再到日偏,宁芳一滴子眼泪也没有(因为天热想是蒸发了),她只是坐在廊下,一会儿数数那廊上的横梁数,一会儿歪在  榻上蒸蒸“桑拿”。就在她迷离之际,夜幕悄然降  临。

完了,我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天啥就黑了?

轰隆隆——轰隆隆……

匹呀——匹呀……

倾刻间天闪雷鸣,狂风大做,紫禁城突然间笼罩在黑幕里,只那闪电划过夜空时可见那狰狞的屋檐兽。

哗啦啦……

天像漏了一般,大雨倾盆,渐在人脸上直睁不开眼儿。

“主子,回屋里去吧。”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哈……”

素心见了宁芳这般,到是没什么。只那小宫女易佳儿唬得坐倒在地上,直想着,主子莫非是疯了?

宁芳回身挽了素心即往内殿走,边走边笑嚷着:“快上吃的来快上吃的来,本宫饿了饿了。”

顺治帝驾临永寿宫时,就见这般样子:

皇后着了白色的囊衣立在膳桌前,左手端着饭碗,右手举着筷子,口里含着食物,满面惊直,还打了个饱嗝。

我们宁芳皇后再见皇帝,是这般样子:

皇袍加身,却湿了半透,一块干一块湿的粘在身上,也分不清哪块干来哪哪块湿;脑袋还好,猪油辫子水嫩嫩的趴在背部;入了内殿时手上拎着  块白色帕子,帕子角上两朵玉兰那么正好的冲进眼  球;那刻,帕子也正好的吸着胖皇帝脸上的水痕儿。只可惜,那锦制的帕子怎么可能有毛巾的吸力  ?

帝国夫妻都出了状况,不那么太完美。不过没关系,两人同时选择了莫视。

皇帝的面子自由皇帝的随从整顿,皇后的形象也自由皇后的班底收场。

等两位最高行政长官整了个顺畅,却已经各着了黄色的囊衣背向着躺在了床上。

帐子里很——安——静——

宁芳想说除了各自的呼吸什么都听不到,不过这话不成立,因为殿外狂风大作、雨狰雷鸣,殿内的帐纱都被鼓动了起来,又哪里还能听到彼此的  呼吸?

皇帝很安静——皇后更安静——

宁芳脑子时似乎有个钟,那一秒秒嘀嘀的声音她都能听到。

今晚——真的很诡意。好像这半年来只记得这么一场雨。只赶在这么个晚上下……

油灯抵不住风劲儿,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天凉快,自然睡得舒爽。

宁芳一觉儿睡得那叫一个快意呀,打着纽儿的伸着懒腰子还在床上爬。

“主子,醒了吗?”

“嗯——”宁芳扒拉扒拉头发,还不愿起床。

素心起了帘子、捧了衣服上了前:“主子快起吧,已比平日迟了半刻,再不赶紧儿太后那里要紧晚了。”

宁芳如往常般单由素心侍侯着穿衣上饰,连着直打哈哈。

“主子睡得好?”

“好,好啊——很久没这么舒服了。”

素心会心一笑:“主子看这样上装如何?”

宁芳就着镜子看了看,只见镜子里的女子十六、七的年岁,浓眉高鼻,那眼睛还是一般硕大,只是脸白了、脸圆了,到衬的眼睛不那么突兀了。

“素心,我是不是胖了?”

“呵呵,是的主子,前个儿三阿哥可跟奴婢说了,虽然还是过多糟蹋了他的心血,不过还好那些米粮儿总算还换了主子脸上的那么一点儿肥r儿  。”

宁芳抖抖腮儿:“死小子,就不能对我这老人尊重点。”

素心挽着仍打哈哈着的宁芳出了内室,少有永寿宫得点位子的奴仆们跪了一屋子。

“给——主子贺喜。”

贺喜?贺什么喜什么?

宁芳冲着众人脸上的深意儿疑惑。

容婆子起了来,端了碗百合莲子粥给宁芳:“主子,昨个儿皇上在皇后这里留了一晚上,可见皇上还是喜欢主子的。从今儿开始,看谁还敢小瞧  了主子去……”

容婆子还是絮叨,宁芳却开了自己的小心思。

对啊,昨晚顺治留了寝。

可是,最后怎么了?

宁芳只记得那烛光抖抖的,自己的困意儿就上了来,然后……那胖子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若是他有意为之,宁芳到也觉得以往错看了他去,他能对董鄂氏守身如玉也到真是个痴情的种子。

原来,他们都当昨晚自己被“宠幸了”。

要不要说明?

算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说的出?

慈宁宫还是一样热闹。

众嫔妃的脸色却五彩缤纷。

宁芳单单打量了四贞同董鄂。

四贞虽然笑得不那么明朗,却面透安慰。

董鄂氏更是大方给予了祝福般的笑容。宁芳看不透皇贵妃,她真的不在意吗?还是她原本就知道皇帝没有碰自己呢?

宁芳本以为太后今天会留下自己寻问,她也做好了对太后招供的准备,可谁想太后甩都不甩她。要不是看太后面色正常,宁芳非腹议自己是不是  又做错了什么。

有一就有二,三次就上手。

本月固定三天,大清帝国最高统治者顺治皇帝与皇后开始正常的夫妻生活。

当然,于宁芳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是床铺分你一半。

渐渐的,饭桌也要分你一半;再渐渐的,三天变成了五天、七天。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可分的了。

虽然有些小小的改变,但宁芳都还能忍受。

床很大,打个弯也碰不到彼此。

饭桌更大,还不在一个桌子上。

至于分出的多出的那几天,宁芳也不能冲着人家皇帝喊:喂,胖子,三天,三天好不好,怎么变数了?你不识数吗?

无所谓,只要胖子真的只分她一半床就好。

自从这种生活固定下来之后,很多的东西也都跟着悄然改变。

嫔妃们见她更客气了——都会笑了。

太后见了她虽没多少言语,也弯了眉峰。

连奴才们大老远见了自己也是五体投地。

只那么三人没什么变化。

董鄂氏如一的看着良善。

孔四贞仍旧没心没肺地带自己在宫里转悠。

三阿哥除了为夜晚爬床前多了道打听八卦的程序而不快外,也仍是常常爬床。

宁芳觉得很幸福,为什么哩?

大家都怕她(至少表面是),让她有了官贩儿。

太后纵着她,令她陶醉了一把把。

嫔妃贺着她,使她嫣然成了重要人物。

四贞陪着她,总叫她觉得友情也不是那么不能靠近。

“你还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把子。”

三阿哥枕在宁芳右臂上,一动不动。

天开始冷了,能睡得更舒服。

“那怎么办?”

三阿哥好像睡着了。

“喂喂——”宁芳抖着对方的头。

玄烨拧着眉睁了眸,黑黑的两粒眼珠子盯着她:“早干什么去了?”

“……我……我只是有些飘飘然。”

玄烨坐起了身,把她也拽起。

“宫里是什么地方,还能让你飘飘然去?皇额娘应该时刻记住了,宫里没有无原无故的好意儿,对你越好越是天大的y谋。”

宁芳脑子里正想着反过来呢?

“也没有无原无故的坏儿!好坏都是因为你正被人算计着!而对你无所谓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是他们正在算计你或等着坐在观虎斗。”

宁芳很想说有这么夸张嘛,不过她没开口,因为他知道玄烨绝不是无原无故说起这些,而且这小子虽然岁小,于宫廷y谋却比自己看得透彻、精  准。

“记住了?”

“嗯——”

玄炫见她面色沉重,听进了自己的话,便躺了下去,硬拽着宁芳倒下再霸占了她的胳膊与胸膛,倒头而睡。

“三子——”

……

“那你为什么要无原无故对我好呢?”

……

“你是在算计我还是坐等着观——啊——————”

皇后陛下再次华丽丽的负伤,这次,在她腋侧的嫩r里……

永寿宫没有传太医,因为——这不好再说是自己咬的。

于是我们宁芳厚着脸皮爬上了吉云楼的墙,向她唯一的朋友孔格格伸出了可怜昔昔的左手(右手伤着),乞求一瓶露膏儿。

那孔四贞也不是无趣的人儿,除了见着宁芳就大笑三声,外带讹了永寿宫三天皇后爱吃的吃食,那叫宁芳那个水深火热呀。

“主子……您别伤心……佳儿……佳儿给您唱起小曲解闷儿。”

宁芳很想说:佳儿,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你家主子我现在已经够可怜了,你能不能别再唱那凄苦的“窦娥”了?

不过她什么都没来的及说,“善解人意”的小佳儿已经嗯嗯呀呀开了嗓子,这一唱,就是一下午,直毁的宁芳肠子都断了也不敢叫她停儿,不然  这小丫头能说了她自个儿三天的错处去外带露珠般 的泪水儿,那时,宁芳还不定要费多少的心思才能把她斗乐了。

哎,我容易嘛!这幼稚所统共就这么俩人,却已经让我疲于奔命,以后——再不要靠近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第二十四章 腊月,皇后是这样练成的

宁芳最近非常很忙!

近了腊月,宁芳总觉得自己就像被上了发条的《胡桃匣子》里的卫士,不,更像是年月里赶场子的戏班子,不要说好好坐下吃顿舒心的饭菜,就  连晚上早早入睡的肖想也难以达成。

祭天,祭神,拜宗,拜庙……那是力气活。早出晚归那是客气,十二月的夜天十一点起床,半夜一点集合,二点出了午门,五点前就要见到天坛  。天坛长什么样?谁知道——茫茫黑色里只能听到 风声,见到一串串的人影。鬼火见过没?老版聊斋里的那种,不要说离了三五里的人见到会是什么  感觉,只宁芳深处其中伴着鬼哭(旷野里的风声)狼嚎(怕是真的有)。三步九叩加风雪飘摇半天你 还有兴致欣赏天坛的人,那一定——不是人。

原来,古人有那么多的信仰,那么崇敬的心,宁芳缩在炕上打着颤,唯一对古人的形容只有一个字——强!!!

行封、受礼、排庆、接见命妇……那是赶场活。

敬事房总管太监哈代的那张肥脸,宁芳是天天见。有时候宁芳就在想,皇帝真不是好做的,就算是种马,也是这世上最强最让人哈大着嘴的种马  。一月二十八天左右(y历是如此),侍寝簿是天 天红色。宁芳就不明白了,她这里如果还好混,那其他嫔妃那里呢?真的是只上床不运动?这样—  —那些嫔妃能乐意了去?难怪后宫的女主子们各个都想把董鄂氏吃了去,这不是人前不幸、人后不性 的双不幸人生?一个两个也就罢了,现在眼瞄了  去怎么也得十几二十,这一堆不幸的女人对着一个幸福的女人,那心里能平衡吗?

不怎么想看哈代总管那张笑脸,宁芳接过本子竖在面前。

果然,那上面写着某日某时于某宫,皇后侍寝,某时某刻止云云。

接过素心递上的印章卡上,宁芳连再动一动的心思也没有。

素心接了本子递还给哈总管,哈总管见永寿宫的大宫女素心小心地扶着全身看似连手指都不能动的皇后躺下,自觉地出了门去。

腊月二十八夜。许久没趴永寿宫门的三阿哥下了钱粮(就是宫里各宫关门)前就闪进了来。

腊月时已经下了四五场雪。素心正在外榻上给主子缝制兽皮筒子,就像一身风雪的三阿哥夹雪进了门,忙起身随着三阿哥身边的小太监顺子替小  主子除了衣帽、沏了茶、打了热水蕴蕴脚。

堂堂的大清国三阿哥怎么着身边也得跟着几个婢子并奶嬷子。可三阿哥到好,听了皇后主子那么一番“女人堆里长大能成什么气候?”并“自己  动手丰衣足食”的歪论,硬是每次进了永寿宫的门 就只领了个小太监侍侯着。

其实,宁芳并不是要改造这位皇帝,真的不是的!她只是嘴快,见不得一个小p娃能领了七、八个娇美的十七、八的小妹替他脱衣去裤,连不红气  不喘,还能伸了脚下丫子让人跪着替他除了袜子, 于是低咕了几句。

得,宁芳知这小孩也懒得听她唠叨,于是每回来都只带了那么一只瘦小的生物向自己做着无言的抗议,于是见不得他那短胳膊短腿同长衣繁扣斗  争的自己只好替了他的奶嬷做了他的临时保姆。

其实,这完全是宁芳同情心加母爱泛滥,根本不是人家三阿哥同他抗议。不过,自从大清朝的国母真的行了替他脱扣除衣的举动,三阿哥是真的  再不带那些宫女婢仆们来了,因为用不上,她们再 顺手,也没他皇额娘让他见了舒服。渐渐的,在乾西五所三阿哥的院里,三阿哥也不怎么待见那些  围着他忙活的婢女们了。再渐渐的,随着三阿哥一天天长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尽穿起衣袍, 连贴身太监最近身的活也给无情地剥夺了。

于是,无形中,无意识里,岁月间,潜移默化,宁芳改变了我们伟大的康熙大帝的一个生活小习惯,却美了宁芳的后半辈子。

我们重新回来,说到三阿哥在永寿宫里泡脚下。

“皇额娘呢?”

“主子从午时由慈宁宫受膳回宫就一直在睡,嘱了奴婢不要挠了主子的好眠。这一个多月连场赶下来,主子可是一个好觉也没睡过。只余今天这  么个半日,这一觉怕是能睡到明日去。”

顺子给他释了脚提上鞋,玄烨才开口:“你去小厨房提前安排了,她这一睡虽赶不及晚餐却可能半夜饿醒了,打发人准备些轻绵软滑、不易积食  的东西都备着,特别是那五黑粥,你们主子爱喝。 ”

“是。”

玄烨摆了摆手没再去管素心,齐上鞋入了暖帐。

宁芳怕冷,这很正常。她一个从没离开过浙江的江南姑娘见台风的机会永远比大雪多。

暖帐都是用厚毛毡子做的,四周围了七、八个炉子。

玄烨掀了帐角进了去,帐内果然一个炉子也没有。

宁芳受不住那烟炭味儿,即便那炭上笼了一层厚厚的百合、玫瑰什么弄成花香味儿,她仍是不受用。

前世因为身体状况,她对空气的纯净度要求很高,一直这么过来也自然改不了那习惯,所以是宁愿这么凑合的冻着,也不愿把炉子移进帐子。

帐内只在帐角点了一盏微弱的灯。

玄烨除了中衣上了床,就见宁芳蜷缩成一团裹在两层被子里,鼻子以下也都不见。

玄烨争了争被沿,领口被沿被她裹的实紧。于是爬到床屋,好不容易拉开了被角钻了进去。

小孩子的火力大,虽然被时透了风,宁芳还是喜热加习惯的把钻进她怀里的小孩抱紧,并手脚并用的扒紧了。

由始至终,宁芳都没有醒。

平日里她虽然也有迷糊时候,却不会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玄烨见她眼下那快昏暗下沉,原本这半年养肥的脸极速消退了下去。

看来,真是累着她了。

这一个多月,宁芳算是这宫里最忙的主子,所以玄烨没来打扰。况且玄烨虽然年小,身为三阿哥却也有许多要忙的,至是也没什么空。因此,一  个多月来两人首次躺在了一张床上。

玄烨调整了下自己的上半身,再掖严实了宁芳肩部的被角,才找了个舒服的靠点埋好了头。

这并不好找,两人身高不同,却要面对面睡得舒服,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还好,玄烨已经习惯了。

紫禁城里风雪交加,帐内却听的不真切。

玄烨也累了,听着脑袋边熟悉的呼吸,没过半分钟亦睡沉了过去。

年三十,宫里准备的活动很精彩,可惜宁芳是有眼没看进。据容婆子后来描述,各宫嫔妃是如何各个出彩纷纷献了节目,引得皇上与太后赞赏…  …守岁又是如何的有趣,主子们游戏斗乐对对子… …

宁芳是被人叫醒的,她在守岁时歪在墙上睡了过去,被苏茉儿叫醒才知道午夜已过。

太后见她累至如此,终于发了心肠赶她回了去。

宁芳怎么谢的恩、怎么回的宫、怎么上的床,都没有知觉……

虽然很累,一早七点,宁芳却习惯性的醒了。眨了眨眼,面前的不是那张看顺了的小脸而是一张白皙圆润的少男脸盘。

这胖子,什么时候上了我的床?

顺治见皇后眨着眼睛皱着眉头观着自己,于是开了口:“醒了?”他可能也是刚醒,声色暗哑。

宁芳这时才终于醒了,立马坐了起来,想下床又觉得突兀,才强迫自己坐着不动:“皇上早安。”

顺治这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着他的皇后。

她不美,是张再平凡不过的脸。

她很奇怪,早安?像是洋人的用法。

“皇上与主子醒了吗?”

顺治见皇后的婢女进了来,才起了身由内侍与近婢侍侯着衣。

帝国的两位主子安静的各自穿衣理毕。

连顿早饭都没吃,皇帝陛下就出了永寿宫。

“皇上——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回主子,跟着您一起来的。”

哦——我怎么不知道?

“主子,您先吃点东西垫着,今天怕是比昨个儿非忙,先要随了皇上上朝接受朝贺,随后还要到慈宁宫请安,再于坤宁宫接受后妃们……”

宁芳觉得耳朵里的声音渐渐消失。

皇后,是这样练成的吗?

第二十五章 爱,是无法停止

顺治十六年正月十七,被雨雪侵袭长达双月的北京城终于迎来了暖阳。

午后的慈宁花园人烟稀少。这座花园建来是为历代先帝遗妃修花踏春之地,因太宗后宫稀缺,而能活到如今之人更只余二三。相对于顺治后妃开  放的御花园,体制所界慈宁宫花园更是少有人影。

临溪亭建在矩形水池之中一单孔砖石桥之上,汉白玉砌成的亭栏下,池中锦鲤游曳。窗外因是正月非锦团红绿,却也松柏苍劲,假山如绿。

亭子三窗紧闭,只余了一面向南的开着。里面燃着二个小火炉,身在其中吟词做画到也不觉得冷。

顺治帝诗笔正浓,坐于案前舞笔戏水,细看之下正是那首南唐李后主的绝作《虞美人》。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孔四贞依着窗,默念于心,不经心内一阵不畅。不想挠了这难道的清静,于是开了口:“皇贵妃近来身体可好?”

顺治顿了顿笔,再复笔:“太医说春来这病症才能过去。哎,所以朕总盼着暖春早早些。”

四贞见他写毕停笔,拧了温帕递上前:“快了,也就这十几日了,你也别急。”

顺治净手后躺于榻上,招了手让四贞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

“宛珍——怕是知道了……”

四贞见顺治愁了眉头,自个儿心下焦神。

“她——是聪明的……确是瞒她不过。”

“朕总想着,她——少一日不知便快乐一日,却不想……”

四贞紧搂着依在怀里的天子。两人自小相伴,四贞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爱着一个女人,有了一个所爱女人与他结合的男婴,他曾是这世上最幸  福的男人。可如今,那女人一日日消瘦,孩子也没 等保住,脆弱的心房何以维系?

然四贞也不是石头,这男人每每受伤总靠着自己依偎,然自己见他爱、见他痛、见他苦又有何人替自己抚伤?

如此想着,四贞便有一丝愤恨。不免想起了博雅娜“值不值得”的论调。这个男人,自己爱了这么久的男人,真的值得自己如此付出吗?他,可  曾想过自己的难处,思过自己的情何以堪?

越想来,心里的躁气越大。

“这半年来你多在皇后那里走动,所为何故?”

顺治闪着疑惑的双眸自下而上的看着四贞。

“皇后?”

“嗯。”

“她那里很安静,没有什么胭脂味儿。而且她也很安静,不会像那些嫔妃似的直往朕身上贴要朕宠幸于她。朕白日里要为国事分神,还要念着宛  珍的身子,到了其他宫里连个安眠觉都不能的。只 好躲在皇后宫里。”

四贞听了他的话,吞咽了一口,涩然夹杂着一种往日里没有的排斥上涌出胸。

福临啊——你不过是如此……如此为帝,为夫,为家……又何曾为我?

四贞推开顺治站起了身,转身向亭门而去。

“四贞?”顺治不明所以,起了身向四贞伸着手。

两行泪由孔四贞的眼眶滑落。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贞儿?——”顺治紧跟而上依着孔四贞,从背后搂紧了她,“连你也要一声不响的离开朕吗?连你也要离了朕吗?贞儿贞儿,朕不许,朕不能  没有你……”

你真的不能没有我吗?

四贞很想反驳,却无法抛弃这个哭得伤心的男人。明明,他的眼泪不是为我流;明明,他不是如爱一个珍宝般爱自己如女人;明明……

可她就是放不下他……放不下这个懦弱、偏激、长不大、喜怒不定、愤世忌俗、优柔寡断、刚裹自负……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缺  点,为什么自己还要爱他?留下来陪他?没名没分 苦苦地爱他陪他?!!!

孔四贞痛哭着回身抱紧他。

真的很伤心,很久没有这么放肆的哭过,一直坚强,坚强,坚强……

等四贞哭罢再去看眼眶湿润却目光疑惑的男人,四贞不禁满胃苦水,冲这个什么也不懂的男人苦笑:“好了,回去吧,你离了这么久,怕是宛珍  要等了。”

四贞用帕子释了释顺治的面,再替他理了理衣饰,开了门,推了推他。

“四贞?”

“嗯?”

“你——没事了吗?”

“……我能有什么事儿。去吧。”

“嗯,那朕走了。”

顺治放了她的手,跨出了门,很快消失在一片白绿之间。

翠嬷嬷走了进来,搂着四贞,轻语着:“格格,我可怜的格格,您这是何苦呢?”

“呜……嬷嬷……”

“嗯,嬷嬷在这,嬷嬷永远在这儿……”

“呜……嗯嗯……我是和硕孔格格……是父王最骄傲的女儿……嗯嗯……我不需要……别人的眼泪……我不需要福临的眼泪……呜……”

宁芳靠在临溪亭外南边的木柱子上,潸然泪下。紧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何苦……何苦?

爱情是什么?就是如此付出与回报?

这么个通透的孔四贞,什么不明白的孔四贞,怎么能如此呢?

过了半刻,四贞止住了泪水,遣了翠嬷嬷回去使人打水。见翠嬷嬷走远了,近了那d开的窗,果见窗一侧哭累了还在抽泣的宁芳。

“要躲也躲远点,哭声是止了,只那抽泣声忒大了去,平白扰了我清静。”

宁芳见被发现了,也不躲不忍了,绕进了亭内只抱着四贞大大的抽泣,还把眼泪抹在对方的衣服上。

“看看你这妖娥子,白白祸害我一件旗装,怎么陪来?”

“气——不就是一件衣服,我那有的是,不要说你看上了,就是你全都要我都不打顿一下。”

宁芳本是想由着四贞的话头逗乐她,却不想四贞听了不但没乐反愁苦起来。宁芳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的衣服不都是皇后的衣服吗?这不是  激犟对方嘛。

“我——”

“四贞知道,你没有那意思。”

宁芳双手握紧了对方,双双坐在榻上:“四贞,你是个好姑娘,真的,是最好的姑娘。不贪名、不记报,只是付出,只是默默爱着付出着……我  不知道什么是爱,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只是, 我真见不得你爱的如此——不得善果……我们不求什么付出一分得到一分,也要求一个付出就有一  半的回报!四贞,如果他真的只爱董鄂氏,你如此等待又有何结果?”

四贞反过来握着宁芳的手,只是低着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爱他,是我唯一能做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爱着谁?他  如何对我?……我有什么不知的?”四贞的手背上 渐渐湿了,“知道又如何?能管住心去?能止了情去?……如果能不爱,我又何尝愿自己如此堕落  ?……不是不想停止……而是——无法停止……爱有多深,就有多唾弃自己……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爱已经是全部……是全部……爱,真的很痛  ……很痛……你——还是不要爱的好……”

四贞一直在安静的哭,两双手已是泪水痕痕。

宁芳紧抱着四贞的双肩,一个哭的放肆,一个哭的隐忍。

亭外的寒风吹散了亭内的暖气儿,一团融散的雪团跌落而下,惊吓了池子里硕大的锦鱼。

远处,指了人并自个儿抱着一堆物食回来的翠嬷嬷的身影近了,还跟着永寿宫的一等大宫女素心。

玄烨掀了帐帘,正要上床,就见床上的女人裹在被子里,一双紧闭的眼睛比平日浮肿,连着前两个月不好的睡眠留下的深影。

玄烨把抵上床的左腿缩了回来,披了外衣出了内殿。

外室的素心还没有更衣入睡,见三阿哥出了来,忙停了手里的活。

玄烨也不坐:“你们主子今天去哪了?”

素心知是三阿哥瞧出了不同,于是回禀道:“去了慈宁宫花园,遇到了孔格格。”

玄烨一听,慢坐了下来。

“你们主子近来同孔格格走得很近。”

“是。回三阿哥,主子在宫里没什么人可以说话的,同孔格格很是投缘,每次见了面回来都心情不错。”

“……可知今天她们谈了什么,惹你主子伤心?”

“回三阿哥,奴婢不知,主子留了奴婢在吉云楼,自个儿去寻孔格格。而后迎到主子,就见主子并孔格格双双似是哭过。”

素心自从跟了主子,就渐渐明白这五六岁的三阿哥的厉害。再加上主子对三阿哥没有设了任何防而三阿哥也确对主子真心胜母,于是更不敢小瞧  了他去。于宫廷斗争,三阿哥只会有益于主子。

所以素心该说的一句不少,不用说的一句不多。见三阿哥低首沉思,立在远处也不打扰。

只是须臾,玄烨从那专为他准备的垫高了榻脚的毛椅上下来。

“以后你要贴身跟着皇后,不能因为她不让你跟你就离开。后宫是个什么地方你自有脑子,你主子要是出了事,你这永寿宫一等大宫女还能有活  头。”

素心见三阿哥再不理自己入了内室,只留下她自己。过了多时,才察觉下肢冰冷,于是去了外衣偎进被里却不敢睡严实。

平日只有皇后自己一个人睡时,素心渐渐可以睡个整觉,主子并不起夜,几乎一夜到天明的好眠。只皇上或三阿哥来时她才留了一分清醒。

今日被三阿哥一提,素心不禁醒觉。

是呀,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若是真叫主子出了事,即便皇上留了自己全尸,三阿哥还能饶了她去?

素心想起自己刚入宫的那个秋天,御花园的那几棵枫树分外火红,一阵风吹过,唰唰地飞落而下,铺层在暖石的纹路地砖之上,煞是好看。她踩  着落叶儿近了浮碧亭,就见前方站了不少人。一个 着装品级不低的宫女正被人按倒在地,领着杖责。

啪——啪——啪——,一声比一声沉闷。

前方一位嫔妃见那宫女叫的凄惨,低首看向身下。

原来,有个三四岁的小娃立在那嫔妃身边。他着着阿哥式的蓝色锦服,面无表情,眼神也不知在哪。

“三……三阿哥,娟儿可能真不知,不如——”

“额娘,”那小娃连眼光也没有收回,“不知便不知,知也使知,何必太执着。今日她不认,不代表明日儿她不认。即受了刑,那就受着。本阿  哥要是错怪了她,明日再理论不迟。不过,今日这 杖是必定要受的。”

廷杖的太监耳尖,听了三阿哥如此说,更加了劲儿动刑,直打的原还喊冤的宫女直嚷着饶命并承认是她做的。

三阿哥一听不怎么在乎的一笑,却并没叫停。于是那停杖依然续着,直到那宫女无法叫喊,直到那宫女没了气息。一名小太监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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