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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封伯晟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宿醉的后劲实在大,身体也的确扛不住。

正说着,路勇上前,送了一枚竹筒给封恺。

封恺取出里面的卷纸,目光快速扫了一遍,然后面无异色地将纸条封入竹筒,示意路勇把信送去给封慷。

——陆家来送聘礼的船已经到了沙岭河码头,陆时文仆从亲信共三十二人,已经在沙岭河码头扎营,明日一早正式进城。

——之前城中几家与商贾往来密切的军将府邸,已然有异动的势头,需重点关注。

第230章

路勇把消息送给十二郎的时候, 小少年正端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颇有几分较真的架势。

桌旁还放着一坛子新酒,是之前大哥差人给他送来的, 算是补偿他之前便损失掉的“整人工具”。

该怎么用好,那便要十二郎自己动脑子想想了。

说实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不就是把陆时文带来的所有人都想办法放倒,让他们没机会也没力在定安城搞事, 十二郎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这事说起来也难也不难。

说不难是因为计划和工具都是现成的, 用灌醉的办法简单直接, 不需要更多的弯弯绕绕。而事实证明,“假酒”醉人这事非常靠谱,他爹手下那几个老叔老伯, 个个都是军中有名的“海量”。结果怎么着?现在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呢!

要不是他十二郎机警,怕是有几个喝的凶猛的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可是也难。

难的是,如何让满心警惕的陆家人, 喝下这后劲十足的“假酒”……

陆时文是有备而来,两方人马来之前, 都对意图都有猜测。不外乎是一方有心刺探, 一方努力防守,顺带着反刺探一波, 都想从对方身上搞些油水下来。

这样的陆时文,对封家充满了戒备, 如何轻易能够上套?

十二郎抓了抓头, 伸手抓过了一叠薄纸。

这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都是他让八斗从大哥书房中拿到的线报,上面详细记载了陆时文及陆家送亲团的一些情况。

陆时文据说是个喜好风雅的人, 与他那备受推崇的堂弟陆时己不同,陆时文从不掩饰自己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生活讲究致清雅,厌恶铜臭庸俗,性情高洁,是君子皂的忠实用户。

君子皂的忠实用户?

十二郎抓了抓头。

虽然不能理解这群世家子弟的喜好,但这条线报好像含义颇丰。

小非哥的君子皂一共四个味道,据说陆涛喜好青松,陆时己最爱翠竹,陆备独独钟情海风,还有一味清泉,因为味道清淡到几乎没有,一直没打出什么水花。

线报说陆时文喜好风雅,估计对这些山水竹海之类的也很看重,请他喝酒便不能像之前对付叔伯,那样用海碗直接硬灌。

得玩些花俏。

正这时,八斗来报说路勇来了,还带着大哥的吩咐。

十二郎抓了抓头,接过路勇递过来的竹筒,取出里面的薄纸通读一番,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快就来了?而且城中还有异动……

他忽然想到昨天老爹反常的表现,大哥说他们之前就知道小非哥的“假酒”不好喝,老爹还是抢了酒坛子勾引几位叔伯,难不成是怕他们中有人与陆家勾结?

“我大哥呢?我有事要和他谈?”

十二郎站起身,一边问路勇一边就准备往外走,却被对方伸手拦住了动作。

“十二少稍安勿躁。”

路勇说道。

“大公子还在处理大都护和几位将军醉酒的事,现在还倒不开功夫,他说等事情了结会来偏院找你。”

唔,这样。

小少年点了点头,送走了路勇之后,他又坐回到书桌前,心中却无论如何都安静不下来。

会是这样吗?他身边一直熟悉尊敬的亲厚之人,也会有了外心?

他隐隐想通了什么,但又觉得焦躁,似乎无忧无虑,岁月平稳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

“八斗。”

平稳住情绪的十二郎唤来了随从八斗。

“你去搞些果子酒来,就那些南郡商人贩卖的,越贵越好,陆时文喝不惯咱们的马奶酒。”

“啊?”

八斗抓了抓头,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

不过他习惯了跟着十二少的思路一起跳跃,也没想太多,很快就领人搬回了好几坛子上好的果子酒。

南地的果子酒很有名,酒质清澈,酸甜爽口,在定安城十分受欢迎。

八斗拉回来的都是高价购的好酒,什么口味的都有,一字排开放在小院中,气势十足。

十二郎绕着酒坛子走了三圈,停住,蹲下身,小心地拆开坛子上的泥封。

一旁的八斗看得惊奇,不明白自家少爷拆封作甚。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拆开泥封的十二少,先把酒坛中的果子酒倒了一些出来,然后拎着一只大马勺,开始往坛子里面掺假酒。

倒是也不多,一坛子里就放两勺,再用马勺搅一搅,均匀混合。

“行了,都封起来吧,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明天我就用这玩意招待陆时文。”

十二郎拍了拍手,指着唯一一坛子没拆封的果子酒。

“这是我的,别弄混了。”

同一时间,已经下锚的陆时文站在船头,远眺隐约能出现在视野中的定安城,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典型陆家人的相貌,修眉凤目,举止文雅,身形中等,五官轮廓与堂弟有六分相似,只是没有陆时己白皙致,气质也没有对方亲切温和。

但在陆家内部,陆时文就是陆时己的影子,如臂使指,是最受信任的分家。

这次不远几千里过来定安城,陆时文自然是肩负任务的。

近来有北面传来消息,语焉不详,但家主到消息之后脸色极差,甚至直接召回了远在南江口的胞弟。

两人密谈了一整晚,个中内情陆时文不得而知,只是这之后不久,家主忽然遣人去了定安城求亲,许的便是他陆时文的亲事。

他到消息,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他的母亲郁郁寡欢,觉得军户之女委屈了他。

他没办法和母亲说,他并不觉得这门亲事真的能成,家主匆忙做此决定,一定有他的用意。

果然,没过多久,堂伯陆涛便安排他亲送聘礼去定安城。

堂伯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封家最近异动频频,黑甲军在草原如入无人之地,陌刀、天火雷、飞天以及能逆风行驶的大船,这些远远超出了边军的能力范围,有必要探查一下封家根底,而他陆时文,则是最适合的人。

到这个命令,陆时文有些受宠若惊。

他虽然得家主信任,但却从未独自主持一件大事,连声应下不说,还认真做了不少功课。随从都是族中备下的,他只带了两个心腹,余下都是家主的随扈和细作。这些人在出使期间都归他指挥,进入定安城后便各自利用关系网,尽一切力量搜集封家的情报。

但其中有两个人是陆时文指挥不动的,那是专属家主的死士,专门用来解决一些见不得人的脏场面,出手便不会有活口留下。

陆时文在云浮山求学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死士。彼时义理派内讧,一个学官要带着弟子出走云浮山,言说要另立门庭,并把义理派的脏腌向天下揭露。

结果没过几天,百年学宫的后殿忽然起火,在里面做晚课的学官和弟子全数烧死,无一生还,等第二天火灭的时候,尸体已经焦黑得看不出模样。

人是怎么死的不知道,但最后以后殿年久失修,毁于火烛定论,学宫还操办了一回风光的白事。

但陆时己知道,这火是人放的。出手的是陆家死士,这是家主的意思。

这一次,家主又要消灭哪个?

这个问题,陆时文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家主胸怀大志,算无遗策,敢在定安城动手就必然有他的理由。

而他的任务,就是与那位与他定亲的封家小娘子虚与委蛇。

是谁,长什么样都不重要,如果陆家需要借势,那他会是维系双方关系的纽带,平白获得一个可称助力的妻家;若是敌人也无妨,等他摸清了封家的根底,这门亲事就再没了意义,他依旧是南郡陆家清雅的郎君。

他是家主给堂弟陆时己预备下的班底,未来的心腹重臣,陆家不会放弃他。

这样想着,陆时己也多了几分从容。

船停在沙岭河码头,船上的人员及货物也向边军守军做了报备。

陆时文送走了满脸堆笑的驿官,脸上的笑容迅速隐没。

封家的边军的确名不虚传,明警觉且难缠,要打发走人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这船队上报30人,可实际上的人数会更多。30人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藏在舱底的死士和探子,才是家族最看重的棋子。

过了驿官的盘查,陆时文马上将探子放了出去,要他们连夜下船,潜入附近的村镇,伺机与安插在定安城的接洽人联络。

陆家的计划是很周全,无奈封家一早便有了准备。

船从进了雍西关地界便被密切监视,一早埋伏在附近的边军,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船上的异动。

但枢机营并未马上动手,而是放任这群人入定安城,步步追踪,默默观察着他们在城中的动向。

军中有大鱼,有背信弃义之辈,有人里通外族,且身份不低。

若是侵占公产、受孝敬、纵容家人之类的混账事,大都护尚能看在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睁一眼闭一眼,可现在封家已然要站上风口,某些还不知道敛的人就有些糟心了。

这次,他将查探追击的权力给了直属长子的枢机营,自己宣称醉酒养病,本身已然表明了态度。

他希望有人知难而退,适可而止,但……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欲壑难填。

第二日一大早,陆家的车队启程前往定安城。

陆时文坐在马车中,目光阴沉的看着路边的风景,心中没有半点轻松。

昨天到的消息,今日在城门口迎接他的是封大都护的嫡次子封慷,据说是个不学无术、脾性顽劣不堪的小子,与其兄长相差甚远。

封家遣了这样一个人物来做迎使,想必对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也无甚诚意。

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不被别看不上就是另外一回事。在南郡岐江城被人追捧惯了的文郎君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种憋闷的情绪,再漂亮的风景也不能弥补。

马车奔行得飞快,不过半日便到了定安城门前。

那封家的小子正骑马等在门前,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也完全谈不上风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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