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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额头冒汗,忙碌得连口茶都没有时间喝,因为李璃要求两个时辰之内完成定稿。

这是小报开展以来第一次如此抓紧时间发行。

幸好昨日已经将底稿打完,而今晚发生之事与李璃预期的相差不多,所以只需将细节和过程重修即可。

然而饶是如此,等到朱润将最终版放到李璃手里的时候堪堪到了两个时辰。

李璃那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严谨地审核了这份稿件,之后交给了等待在一边的各作坊负责人道:“今日早朝结束之前,本王需要它出现在各大书铺里。”

“这……”几位管事有些为难,其中一位道:“王爷,作坊能力有限,怕是来不及刊印完全。”

李璃道:“能印多少就先发行多少,用上最好的油墨和纸张,不用计较钱财。”

“是,小的明白了。”

李璃又转头吩咐西去:“多带些人,尽快护送去作坊,保护好,万万别让人捣乱。”

西去立刻道:“奴才遵命。”

虽然发生的一切尽在李璃的掌握之中,有梁言云这个最好的人证,刑部想要脱罪很难。

可是李璃知道,他面对的是把持朝政多年的官僚体系,他必须小心面对,为防夜长梦多,这份报道一定要尽快发行,也要让更多的百姓看到。

否则一旦稍微延迟,错过了最佳时期,效果大打折扣不说,怕是得让人钻了空子,功亏一篑。

想想袁梅青就是太自信,太轻视,才让李璃借此机会将刑部打下去。

这种失误,足以让袁梅青万劫不复,自然引以为戒,李璃不能范。

想到这里,他回头又喊住了西去:“把明线都放出去,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市井来往的婆子,还是街边小摊贩……让他们尽快拿到报纸到处宣扬。除了梁言云,必然还有其他人顶替了出去,发动人民群众找一找,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哪怕就是死囚犯,也总会有一两个外头还有亲人在的吧?”

*

燕帝昨晚也没睡,当他将圣旨交给樊之远的时候,就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熊岭入狱,他比谁都兴奋,这就意味着离下一个袁梅青倒台也不远了。

想想两个月前因为左相反对八卦小报纳入朝廷节制,这朝堂上哗啦啦地跪了大半官员,六部尚书足足有四位,看得燕帝眼睛充血!

然而如今,再看刑部空缺的位置,以及袁梅青郁郁不安的神情,燕帝心中充满了畅快。

这一去,就去俩,再大快人心都没有了。

“大理寺卿。”他唤了一声。

宋国公闻言出列:“臣在。”

燕帝道:“昨日,偶然发现死罪之人梁言云依旧存活在世,如此离奇,可见刑部有人暗中替换死囚,违逆造假,如此恶劣,不将王法放在眼里,实在令人气愤!朕已命禁军将刑部上下捉拿归案,还望卿秉公执法,彻查此事,给天下黎民一个交代。”

宋国公抬手一拱:“臣领命。”说完便站了回去。

说实话,燕帝曾经暗中拉拢过宋国公,不过没成,虽然懊恼,但看左相的示好宋国公也没当回事,于是就放心了。

这次罪证确凿,以宋国公的为人只要仔细调查取证,凭熊岭贪赃枉法,不愁摁不死。

燕帝眼中带笑,心情愉悦。

然而宋国公刚回了队列,左相随之就不紧不慢地站了出来。

这一步,让燕帝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边,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下意识地绷紧,犹如大敌在前,也让整个朝堂气氛为之一变。

就见左相抬手道:“皇上,此案情节恶劣,涉事之人牵扯甚广。可谓大案,老臣以为如此重要的案件,耗时耗力,光凭大理寺审查,怕是……过于随意了。”

此言一出,燕帝便沉下了脸,而朝堂上的众多大臣则暗暗互通眼色。

“左相这是何意?”顾如是也站了出来,笑道,“莫不是怀疑大理寺办事能力,下官以为您多虑了,刑部上下罪证确凿,就是坐头猪来审,都能审清楚。更何况,宋国公一向秉公执法,一应案卷都做得漂漂亮亮,可干不出刑部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顾如是说完向宋国公抬了抬手,告了一声罪。

“顾大人自从当了尚书,连嘴皮子都利索多了,颇有种小人得志之感。”袁梅青讥嘲道。

顾如是闻言脸上笑得更欢了:“过奖了,袁大人,如今还能在这里听你说话,本官自当珍惜。”

“你……”袁梅青怒目而视。

边上传来暗暗的笑声,谁都知道等云州之人一到,袁梅青这尚书之位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

然而左相没有理睬顾如是的机锋,只是淡淡道:“按照惯例,若是有重难案情,可提三司来会审,方显重视。本案涉及之人已过了两手之数,人数众多,官职最高可为二品尚书,较为复杂,未疏漏,或造成冤案错案,以显公正,三司会审理所应当。”

“可三司之中,刑部落狱,又哪儿来的三司?某不是让熊尚书自己审自己?”

户部尚书甄为民笑道:“哎,既然三司不足,让督察院和大理寺一同会审也是可以嘛。”

“的确,此法可行。”

左相这一提议,引起不少人赞同,虽然他们做事从不讲究公平公正,可嘴上说的却比什么都好听。

“皇上,左相提议合情合理,臣也附议。”这时,武宁侯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他这一言,立刻引起武将一系连声附和。

这个局面,又成了一面倒之势。

燕帝看了一眼顾如是,后者眉头皱了皱,似乎也没有想到办法拒绝。

倒是漩涡中心的宋国公面无表情,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燕帝想到李璃好不容易替他开了这样一个好局面,本是十拿九稳,然而在朝堂上却走向了另一个放向。

督察院涉及进来,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万一给熊岭一个不知情的脱罪……他心里着急,上朝时那点兴奋都随之消失,一脸阴沉。

左相就这么抬头看着燕帝,哪怕有那旒冕珠帘遮挡,也能看出帝王眼中那浓浓的憎恶和愤怒,那放在扶手上的手,宽大龙袍袖子没盖住的手指,露出的关节泛了白,怕是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宰了他的冲动。

左相抱着芴板,嘴边噙着一丝从容的微笑,更显可恶。

他很清楚,燕帝的愤怒多是冲着他,却有一部分是对准了自己。

无能,无力,无用。

此刻,燕帝比谁都这么痛恨自己吧。

若是他有李璃运筹帷幄的本事,何愁让局面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第68章 国公

明正殿内, 李璃托着下巴垂着眼睛坐在一边,听着燕帝讲述今日朝堂之事。

“朕没想到这老匹夫会出这一招,督察院里面可几乎都是他的人!阿璃, 万一让熊岭以不察疏忽之罪置身事外,让换囚之事全部推给下面, 寻出个顶替羊来, 这该如何是好?”

燕帝眉间紧皱,背着手在殿中踱步, 显得颇为烦躁。

这种没有刀光剑影的博弈,最耗的便是心力跟脑力,还有心态,稳不稳至关重要。

左相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哪怕被李璃虚晃一招, 吃了闷亏,让心腹下了狱,甚至还被晋西侯堵了马车, 大骂了一顿,可他依旧能够从容不迫地出现在朝堂上, 引入三司会审, 让看似已成死局之势的死囚案有了转机。

他无需保其他人,只要熊岭屹立不倒, 刑部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袁梅青的位置也就坐稳了。

这一点, 燕帝很清楚,左相毕竟掌控着朝廷, 哪怕他们先发制人,若无后手, 照样很可能无功而返。

而若按不死熊岭,等到云州来人,这局面只会更加难看。

因为今日之后,皇家这对兄弟可就跟权臣正式撕破脸了,这几年相安无事的那点可怜平衡就彻底被打破。

如今整个朝廷,整个大燕都在看着他们。

燕帝能够想象,若是失败,那些墙头草一样观望的大臣怕是直接舍弃了他这个帝王。

他得当傀儡当到死!

这样想着,他就越发担心了。

李璃熬了夜,眼里带着一点血丝,临近中午又被召进宫,脑袋未昏沉,他揉了揉太阳穴道:“皇兄淡定些,事情没那么糟糕,不过是督察院罢了,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也得有人买账才行,晋西侯第一个就不同意。”

这话说的没错,晋西侯就一个儿子,养的好好的,极有出息,结果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凶手还得不到严惩。

他哪里善罢甘休?

“只是光靠晋西侯一人,怕也不容易吧?”燕帝道。

李璃笑了笑:“怎么会只有他一人呢?晋西侯可是有爵勋贵,这样的人家儿子冤死了都无法报仇,试问这满京城的权贵谁能保证自己遇上这样的事会有公平可言?刑部这么做可是直接蔑视了他们!他们岂能忍?”

燕帝坐了下来,暗暗点头。

李璃端起茶,小小地抿了一口,看着燕帝建议道:“再者宋国公是个油盐不进之人,与此案来说,作为主审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皇兄若是沉不下心,不如去愉姐姐那儿坐坐,这个时候,您跟左相和武宁侯剑拔弩张,不想看见周氏和沈氏的宫妃也是正常的。”

如今燕帝能去的地方似乎也只有庆春宫了。

“你那八卦小报……”

“今日发行,此事会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入夜之前,应该会成为京城最大的谈资。不仅晋西侯看着,整个大燕都会关注。”

“民间之力怕是难以撼动左相,他若一意孤行,就是声讨谴责的浪涛再高也无济于事。”

李璃摇头:“舆论毕竟过于苍白,只是皇兄,您似乎忘了,熊岭在刑部多年,岂会只有梁言云一个替换的死囚?他虽行事低调并怎么张扬,可是他府邸修建极尽富丽堂皇,家中摆设,都是珍品,这些都是银子堆砌起来,而那银子,我猜都是买命钱。”

“这可不好找。”

李璃安慰道:“事在人为嘛,金蝉脱壳之人难找,可那只壳总是有迹可循的。”

*

李璃回到王府的时候,管家便道:“王爷,宋国公来访,已经引到花厅就坐了。”

宋国公?

李璃一愣,接着笑起来:“本王正要去拜访呢,没想到这位国公爷亲自来了。”

他那点疲倦顿时一扫而空,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兴致冲冲地前去见人。

他跟宋国公没什么交集,这老头有些迂腐,平时他不自讨没趣去招惹。可是现在不一样,正用得到宋国公的时候,他正愁着拿点什么礼上门呢,如今倒是省事了。

不过今日这位颇惹打眼的大理寺卿丢下刚到手的刑部大案登门,着实令他有些好奇。

此刻宋国公四平八稳地喝下第二杯茶,李璃便走进来笑道:“啊哟,国公爷大驾,有失远迎,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宋国公闻言放下茶盏,起身给李璃行了一礼,不紧不缓道:“是下官不请自来,请王爷勿怪。”

“客气了。”李璃李璃打开扇子,笑眯眯请宋国公重新坐下来问,“不知国公爷百忙之中前来是为了……”

“下官有一事请王爷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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