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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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岩说问题不大,不会有事的,钱心一在心里做空头建设,等结果出来了,我就告诉他。

陈西安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回话,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怎么了?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钱心一回过神,视线已经能看见前方的医院了,他嗤笑着说:“屁,吓得师傅差点追尾了,我……我马上到公司了,挂了,你晒会儿就回,再感冒了我就揍你。”

陈西安笑着答应,没能心灵感应出他的谎言。

“陈西安!”钱心一说要挂,临到掐线又抢了一句:“我晚上想喝粥,就你煮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豆子粥。”

“嗯,”陈西安跟挑食狂人确认了一下杂粮的种类:“不要红枣不要百合多加花生米?还有吗?”

钱心一想起癌症的几条原因,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健康,呐呐的小声说:“什么要求都没有,你看着办吧,真挂了。”

那边陈西安举着手机纵容的笑起来,以为他是在迁就自己,这边的钱心一从出租上下来,从日头正盛的阳光下走进了医院雨篷的阴影里,进了另一所医院。

医院的大厅总是人满为患,他在喧嚣里站了几秒,一瞬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什么科什么病,他完全没有头绪,林林总总的红色led分类先晃花了他的眼。

几个从挂号长队里跑出来的人从他身边绕过,钱心一吸了口最近已经很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转身去了咨询台。咨询台的护士年轻貌美,但也不是花架子,他说了详细的症状,护士小姐建议他先挂心内科。

钱心一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图快挂了专家号,又上4楼到心内科门口等了半小时,他的名字才从诊室里传了出来,他收放了两下手指,告诉自己没事,然后起身踏进了病房,心跳陡然就快了起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医生见惯生死,练就了一副镇定如常的神色,钱心一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症状、家族史、工作状态、日常习惯,见医生听什么都淡定,这才跟着平常心起来。

等医生不再问话,低头给他开了一堆检查的条子,边教训他:“你们这些年轻人,让你们少熬夜少抽烟不听劝,现在知道怕了吧。你的症状还不太明显,但错不了是心绞痛,我初步怀疑是隐匿性冠心病,也有可能是动脉粥样硬化,具体的情况要检查了才知道。”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这才第一次心绞痛,无论是什么程度都不会太严重,先去检查吧,完了把单子拿回来我看看。”

心电图、超声心动图、核素心肌灌注显像,一个半小时之后钱心一回到诊室,医生告诉他,他走了狗屎运,差一脚就踩在了冠心病的边缘,长期的作息不规律,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狭窄率为49%。

说不定再熬几天,他可能就是冠心病患者了。

第107章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庆幸的,一枝花的年纪,就有了个接近老弱病残的身体。

正因为难以做到,所以医嘱听起来总有些危言耸听的味道,钱心一去拿药时的表情像扛了个炸药包在身上,心里终于觉到了悔意。

合理饮食可以,适量运动也行,戒烟也没问题,就是这个作息规律,他说了不算。

朝九晚五和建筑设计就是两个世界,他既怕死,但也……不想辞职。

这瞬间钱心一才陡然意识到,这个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加班成瘾的职业已经渗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不只是一个谋生的饭碗,而是他这三十年来唯一拥有的技能,至于到没到技术的程度,需要别人来评判。

世上多数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他常常也痛恨这个行业,加班是其次,主要是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为业主的喜好、为施工的限制、为乱七八糟的利益关系,但尽管如此,他偶尔还是能从中获得一些微妙的成就感。

纪伯伦说,一个人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成就,而在于他所企求成就的东西,这点成就感大概就是钱心一的企求。

这世上有一些角落,没人比他更加了如指掌。

有追求是好事,但这个好事现在危险到了他的健康,就像混凝土的钢筋生了锈一样,是重大的安全问题。

钱心一提着一堆扩张心血管和降血脂的胶囊药片,沿着马路慢吞吞的走了半里,天边的夕阳被灰厚的云层遮遮挡挡,一如他纠结万分的内心。

离开设计岗,他根本想不起来他还能干什么。但是留在岗位上,他要怎么应付那些工作时间内根本画不完的图纸?

陈西安要是知道了,会劝他走还是留呢?

舍弃一个心血都像割肉一样艰难的陈西安,大概……是可以理解他的。不过不管他理不理解,49%的事,还是等他从医院出来以后再说吧。

——

习涓明早就得走,临走前分外珍惜跟陈西安相处的时间,干脆也不去等等小炒窗口了,下午托宋阿姨送的饭。

她直接从家里来,带的东西都是满足条件的清淡,习涓一边劝陈西安多吃点,一边对她表示了感谢。

“大姐,我明早就走了,我们西安就拜托你多费心,别的你也不用你管,他想吃什么你帮忙做就可以了。”

陈西安面色如常的喝了口骨头汤,宋阿姨不太敢看他,便不好意思的对着习涓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啊,这都是应该的。”

习涓把柜子里另一个贴着标记的保温盒取出来给她:“还是该谢谢你,今天我在这里,你就先回家吧。”

宋阿姨诶了一声,接过保温盒走了,病床前只剩下他们母子,习涓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交代,愧疚、心疼和不舍,然而到了嘴边又觉得煽情别扭,最后只是默默无言的洗出一盒车厘子来搁在了桌上:“吃吗?”

陈西安还没说话,钱心一忽然从门口冒了出来:“吃啊。”

陈西安往嘴里送了颗水果:“今天怎么这么早?”

钱心一脸上划过一抹心虚,边卸包边反驳道:“都快六点了,早什么啊,饿死我了,我的粥呢?”

消毒水盖不住粥香味,他这是明知故问,不过陈西安不知道他瞒了事情,还以为他是真饿了,刚准备扭转身体去给他拿碗,习涓就急急忙忙的把他压了回去:“我来我来。”

于是陈西安只能说:“没有菜,只有白糖和水煮蛋,你肯定吃不惯,去食堂打个菜吧。”

要是没有49%,钱心一确实不会吃没滋没味的东西,可从今以后,他的饮食都必须像住院的陈西安靠拢了。

钱心一接过习涓递过来的碗,一边作势低下头去喝粥,免得被明察秋毫的恋人看出异常来,一边愤愤的抵赖:“吃得惯!我又不挑食。”

陈西安刮目相看的打量着他的发旋,拧开保温盒摸出一个温热的鸡蛋,手腕一沉在金属壳上敲碎,发出邦的一声轻响,他不给面子的笑起来:“是吗?没看出来。”

习涓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在的那几天钱心一通常都卖乖,习涓并不知道他有这个坏习惯,闻言不赞成的看着他:“不能挑食,会营养不均衡的。”

钱心一立刻警告的瞪了陈西安一眼,见他手指翻花似的剥掉蛋壳,下意识就把粥碗凑了过去,一边还试图挽回在丈母娘心里的地位:“他胡说。”

陈西安被他这熟能生巧的“求投喂”给取悦到了,起了逗他的心思,眼皮一抬对上他的,在钱心一注目礼下慢吞吞的将鸡蛋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笑出一脸欲盖弥彰的“你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的表情。

钱心一懵了一秒,直接骂了声靠,碍于习涓在场不好简单粗暴的去抢,便眯着眼睛鄙视他,小声的像悄悄话:“你是不是下午被人看傻了?”

陈西安笑着把剩下的鸡蛋抵到他唇边上,地下党接头似的答话:“我无聊啊。”

钱心一心想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张开嘴笑纳了他无聊的殷勤,他向来不喜欢吃水煮的蛋黄,因为噎得慌,吞的时候像在吃糠咽菜,陈西安好笑的用手指弹了弹碗壁,示意他喝口稀的:“肉食动物今天怎么改吃素了?”

钱心一心里一抖,做贼心虚的人总觉得别人话里有话,他把目光放在碗里,余光却留在陈西安脸上,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上火啊大哥,你看我脸上这痘。”

陈西安捏住他下巴将脸转了转,丧心病狂的瞎了:“在哪里?”

钱心一被气笑了,他往嘴里挑了口粥,含糊的许下承诺:“我明……不,后天放假,带你去看眼科。”

习涓被晾在一边,手速过硬的干完了盒里的车厘子,终于不甘寂寞的抽了一下儿子的腿:“诶陈西安,你能不能让他好好吃饭了。”

陈西安立刻坐直靠了回去,简直端正出了诚信保障:“能。”

钱心一喝粥的速度猛然快了许多,心里大骂陈西安没羞没躁,没事胡说八道,带得他都忘了习涓还在背后。

不过就算陈西安让他好好吃饭,钱心一吃得也不太好,他的舌头浸淫麻辣多年,早就麻木到尝不出食物的原滋原味了。一顿低脂低钠高纤维的稀饭喝下来,他整个人的肠胃都有点苍白。

习涓有心在儿子面前多刷刷存在感,两人聊起了今年春节的去向,早些时候他们就说今年必须留守基地,眼下便一个劲的怂恿他们去54。

钱心一被彭十香赶出了家门,去哪都无所谓,就不去破坏他们母子情深了,独自坐在床尾的小马扎上思考人生。

49%他还能活蹦乱跳,可再往上升,他就该捧着心药不能停了。若严格遵照医嘱,他十点半就该躺平,十一点就该进入睡眠,睡够了8h才能起来。

可远的不说,金融城的二次投标近在下周一,满打满算还剩3天,陈西安全身体检需要一天,他还剩下150页左右的图纸需要核查,去掉杂七杂八的沟通和预留时间,他能持有的时间本来就没多少。

钱心一闷头发愁,有时候真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用,可事实就是急死也无济于事。他的右手无意识就钻进了裤兜,摸到烟盒还没反应过来他现在要开始戒烟,只是想起来医院不能抽烟。

陈西安发现他今晚有些沉默寡言,一句插科打诨都没有,但他妈霸占了床头席,他分身乏术没能顾上他,又见他十点没到就站起来说要先回宾馆,以为是累得扛不住了,就赶紧让他回去休息。

钱心一回到宾馆对着电脑发了十多分钟的呆,终于是没敢作死的开电脑,烧了壶水翻出药片对着说明吃了,然后洗洗就去睡了。

那边习涓在病房呆到十一点了还不舍得走,明早又要赶早班机,陈西安只能假装自己要睡了,才把她骗回宾馆。习涓从他床上捞起cos了一天被子的军大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臂弯上,跟他说了晚安。

这晚上三个人都没睡好,陈西安是因为睡多了睡不着,钱心一是图没画完心里记挂,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又被不顶饿的稀粥给祸害醒了,而习涓是因为离别在即。

次天一早不到六点半,两人就不约不同的出现了在了病房,习涓在床头坐到七点不得不走了,才欠身抱了抱儿子,眼眶红红的说她走了。

陈西安安抚的拍她的脊背,让她不要担心,钱心一因为时间各种捉襟见肘,只能把她送上了出租车。

习涓就拧着一个装军大衣的纸袋子,钻进车里从车窗外探出来头:“小钱,我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好好照顾自己和西安,咱们春节见,到时候我给你一个超级大的红包。”

钱心一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冒出了聘礼两个字,他被自己雷出一个哆嗦,牙酸的笑道:“有多大?”

习涓嗔怒的打了他一下,总觉得自己忘了件什么事:“没礼貌,这怎么能问。”

“好不问,”钱心一晃了晃手机,朝路边退了一步:“习太太一路平安,到了来个消息。”

习涓应了声好,转头去跟师父说走,钱心一在路边跟她挥手,等车开出了一小段距离,习涓才灵光一闪的想起来,她把头伸出窗外,朝钱心一喊道:“小钱,西安的保温盒被我忘在食堂的3窗口啦,你一会记得取一下。”

钱心一“好”了挺大一声,习涓又挥了两下,缩回了车厢里。

钱心一从医院大门直接去了食堂,这会儿才七点半,还不到医院的早餐高峰,他摸到窗口3,这里的师傅忙着上早餐,只有几道忙碌的背影。

他弯下腰对准扩音器说:“师傅早,我家里有个保温盒说放在咱们窗口了,劳您帮我取一下。”

把一盘花卷从这里搬到那里的师傅根本没回头:“眼皮子底下的一溜儿,自己找,找到了叫我。”

钱心一于是垂下眼皮,就见餐台靠里的石材板上放着一片饭盒摆成的森林,他贴着玻璃溜了两米,然后看见了贴着陈西安病房床号和姓名的保温盒。

两个!

钱心一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宋阿姨不是带走了一个吗?

第108章

打饭的师傅日理万机,记得陈西安的两个保温盒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放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明知道问了也白问,但钱心一还是没忍住智商着急了一把,他自然是得到了一个失望的答案。

早餐其实翻不出花样,豆浆米饼馒头面条,没人会往馒头豆浆里加盐,家里和医院食堂的营养和味道能差多少?宋阿姨就是在食堂订早饭,那也没什么。

可是钱心一发现他没办法控制他那人心险恶的意识,非要把人往坏处想。要是阿姨照顾的足够周到,陈西安犯得着在病房里煮粥吗?

在挑出线头之前,很少有人会在意一团乱麻里有多少个死结,然而线索一旦出现,许多被忽视的细节就会自发的连成一线。

联系时和前两个阿姨截然不同的爽快、几乎跟他接不上头的护理时间、床头消耗速度过快的水果,还有最不喜欢引人注目的陈西安,竟然大张旗鼓的在病房里带头违纪。

他平时注意不到这些,可一旦觉出不对,便处处都成了反常。

钱心一想起他去求联系方式的时候,小护士告诫过他好的护工不好找,从他的工作经历中触类旁通,只要是对他人有所要求,就要不该抱有过高的期望。

这道理他明白,可“陈西安这些天吃的都是些什么”的念头就像一桶热油,哗一下浇在了“阿姨每天都在食堂打饭”的火苗上,钱心一直起腰来,觉得一股燥气直冲脑海,简直像要把他的反射弧都掀翻似的。

阿姨不负责确实让他生气,但毕竟是利益关系,合则聚不合则散,他难道还能把她打一顿不成?

比起这个,陈西安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瞒他瞒得滴水不漏的行为反而更让他火冒三丈,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还这么胡来,认识这么久,钱心一第一次觉得此人的智商可能高到了二百五。

阿姨不好就换,多大点事情,他瞒什么瞒!

钱心一觉得自己心里像发了个老面馒头似的,撑的他的五脏六腑没一样舒坦,他故意不肯扪心自问,陈西安为什么要瞒他。

怕他担心?怕他受累?因为他忙得脚不沾地?可这都是他的事情,关他一个病人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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