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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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走完全是为了给他领导一个交代,光头聂总虽然架子大,对他还是十分维护的。他阴阳怪气的把缴费单往钱心一面前一扔,转身就准备走人了。

他其实还想打他,不过钱心一这边人多势众,每一个看起来都更想打自己的样子,他虽然处于弱势,心里却滋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意,钱心一一推就倒,弱的一如当年,他心想:没人给你撑腰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赵东文恨不得抽死他那小样,一个“你”没说完,踏出去的半步就被他师父给扯了回来。

这是他和张航之间的陈年旧恨,钱心一不会当着所里人问他原因,他只是捡起那张缴费单看了看,然后叫住了张航:“你先别走。”

张航侧过身,见他用两根指头捏着单子,一副挺嫌弃的样子,就挑衅的笑道:“怎么?不要我的臭钱?”

放在十年前,这种宁折勿弯的气节他估计是有的,这种程度的激将法他也吃,可惜现在不这样了。

“钱凃了屎都是香的,”钱心一张嘴恶心倒一批人,自己还觉得是个大实话,笑着说:“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接下来的营养费、护理费、误工费什么的也拜托你了。”

陈西安补上一刀:“精神损失费。”

张航完全没想过这种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连带问题,一下愣住了。

钱心一心里冷笑一声,接着说:“哦对,还有精神损失费,就算到拆石膏的时间好了,医生说一个月左右,期间的单据和发票我会留好,到时贴在一起,让陈总带给你。”

他还要让老跑工地的陈瑞河带给他……张航气的简直要吐血,但愤怒之外,他又隐约茫然的意识到,他爸爸并不是危言耸听,钱心一真的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人了。

倒不是说他赔不起这个钱,问题是他不想赔,他赔了生气,他凭什么要赔?他从前打钱心一一顿,他只能一声不吭,现在推他一下,却被他拿捏着把柄要挟,这种地位颠倒的反差让他比赔钱还愤怒。

但是愤怒不顶用,真到那时候陈瑞河把报销单给他,他难道也把单子摔在陈瑞河面前?或者告诉陈瑞河,他就是不赔?

张航瞪了他一会儿,带着一肚子愤怒和一点点的无奈走了。

——

钱心一到他师父家门口没敢上去,一是爬不了楼梯,二是怕挨骂。被骂也没什么,只是陈西安还跟着,看着他被训的跟赵东文似的,有点丢不起那人。

陈西安上去接了他弟弟,一本正经的朝杨新民撒了个谎,说他还在开会,其实那时他就坐在楼下的车里。

他来得及时,马上国庆节,杨新民跟夕阳红伙伴组了个老年团,定好了去庐山旅游的票,钱心一再不来人,他这两天也准备把孩子送回去了。

刘易阳虽然舍不得有求必应的杨爷爷,但是大哥对他来说还是个愿意接近的人,他第二次见陈西安,也不如第一次那么拘谨,被他牵下楼往车里一爬,立刻就“呀”了一声。

钱心一打了个石膏腿,正靠在对面的车门上发愁,伤筋动骨一个月,他上哪去请30天的假?不坐班也不是不行,家里的电脑配置比公司配的好得多,就是不太放心。

老吴年纪够了,人有点糊涂,胖子够聪明,就是毛躁,梁琴吃的了苦,但她现在心思不在工作上,赵儿听话,毕竟才入行,很多问题他想不到,陈毅为他不评判,跟老板的时间比呆在组里多。

陈西安是他工作这么多年最称心如意的同事,但他凭什么要求别人替他累死累活啊。

况且,30天都够画完一期四方楼了,高远哪怕答应了,背地里又要给他打电话长吁短叹,忙啊缺人啊老板难当啊,真要挨那软鞭子,钱心一宁愿每天五点钟就起来,折腾到公司去。

不过逞英雄也是个毅力活,他心虚的想到:五点我起得来吗?还每天……

童音将他唤回神,钱心一看见他唇红齿白的小弟弟站在车门缝里,张着嘴一脸惊讶的看着他的腿。居民区电瓶车多,见缝插针技能点得特别满,开着车门一不注意就两败俱伤了,他指了指副驾说:“嘴巴闭上,前边坐着去。”

刘易阳听话的坐到前面,很快翻了个面抱着头枕,将脸嵌在缝里看他和他的腿:“大哥,你腿怎么了?”

钱心一又想起他还不会自己洗澡,登时心如死灰:“没事,你坐好,陈西安,麻烦帮他系下安全带。”

他一路愁回去,根本顾不上刘易阳,陈西安心里好笑,默默接下了嘘寒问暖的任务。

小孩容易交付信任,不一会儿两人就聊上了,内容傻白甜的要命,早上吃的什么、中午吃的什么、睡了午觉吗、晚上想吃什么,钱心一扪心自问,他没有陈西安这种耐心。

晚饭又是劳驾的陈西安,钱心一因为愧疚,想给他洗个菜,被陈西安赏了个小板凳,在一边儿刮黄瓜皮玩。

刘易阳的澡也是陈西安洗的,钱心一听着浴室里的弟弟唱起来的小苹果,差点被累计下来的不好意思和感激给活埋了。

刘易阳穿成个鲜黄的海绵宝宝出来,可能是唱high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跑到钱心一面前卖萌:“大哥,我可以看半个小时的电视吗?”

反正钱心一看不进去,嗯了一声把遥控器给他了,没法理解孩子的脑回路,想看个电视还要征求意见。

刘易阳开心的调起了台,征求了两次他看不看,都被回了个随便,就定在动漫频道看海绵宝宝,笑的呵呵的。

陈西安收拾好浴室出来,见这场面就笑了:“钱宝宝,洗澡吗?”

钱心一想起那次露点的事情,耳根腾一下红的莫名其妙,拒绝的飞快:“不洗!”

陈西安把袖子解下来:“不洗算了,我走了,明天来接你去公司请假。”

这是一个完美的霸王硬上弓的机会,但当事人很君子,钱心一张了张嘴,说了声好。

这晚他跳着脚送陈西安送到电梯口,看着门逐渐合成一条缝,缝里的人对他说“回去吧”,他心里一动,醍醐灌顶般的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要是他是个女的就好了”这个念头,本身就是一个过了界的绮念。

王一峰一直在问他有什么样的条件,他从来都是哑口无言,答一句合得来就行,他心中并没有一个标尺,限定外貌和性格,也尝试着接触过一些女性,但因为工作都不太合适。

他不愿意拒绝陈西安的帮助,但是他的付出也逼的钱心一差不多要狗急跳墙了,他焦虑的想到:要不……试一试吧,起码合得来。

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一味的接受馈赠他心里不安,投桃报李,他是这种人。

钱心一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入睡的飞快,意识模糊前他还在高瞻远瞩,他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确认,他并不是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或是动情场景下的煽动使然。

——

高远对于他受伤的事情表现出了高度的关心,他的表情发自真心,但是这种慰问无法持久,因为他们是老板和员工。

他答应了钱心一为期一周的请假,但是又说了些忙不开的话,希望他早点回来,虽然别墅暂时进入了报建阶段,但是小蛮腰这边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们已经联系到了c大的风洞实验室,可以进入初设阶段了。

自上次会议不欢而散之后,他再找过陈西安,但是却没找过钱心一,在高远的意识层面里,钱心一的拒绝就是隔靴搔痒,他默认这个人全权听他指挥。

这种事情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钱心一已经堕落到了不会去和他争辩的地步,因为确实没什么用。

钱心一带着他的石膏腿回家了,然而陈西安预料中的登堂入室却没能实现,因为钱母接到小儿子会错意的通风报信电话,大哥的腿断了,彭十香吓一跳,大清早赶车的过来了。

钱心一其实不太想她过来,他都三十的人了,还要母亲过来照顾他吃喝拉撒,自尊上有点过不去,但是彭十香不听他的,柴鸡蛋鲜火腿的带着,还带来了一个拨洋葱皮似的消息。

张航他爸张元山,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中风,瘫了。

他隐约明白张航突发的神经病了,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第36章

那天老家的白桦道上,钱心一其实没说什么,但是张元山中风之后,张航根据他父亲这段日子以来和他的通话内容,主观且单方面的认定,钱心一对他失势的父亲至少是恶语相向了,或许是威胁。

否则,张元山怎么会三天两头的打电话给他,让他去给钱心一送礼,给他道歉,让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年轻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这种特性,遇到不顺利的事情,就昼夜不息的放在心里磨,弄的自己心力交瘁。

张航烦这种求人的话,更烦这话里的对象是钱心一,挂过几次,却没料再接到来电,就是瘫痪的消息。他母亲哭着转述的理由,就是他爸最近心神恍惚,明显是有事挂心。

短暂的震惊之后,他把黑锅扣在了钱心一头上,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他爸爸最近反常的其他原因。

他飞回去看过张元山的情况,生平挺臭美一老头,到老眼歪嘴斜,口水飞流直下,瘫在轮椅里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张航一看眼眶就红了,心里恨不得把钱心一挫骨扬灰。

多年后再见钱心一,他依然看不惯他,但也仅止步于情绪不满,工作上小有针对,伤的也只是脸面。但张元山的中风就像是一个深水炸弹,将他绷紧的理智炸了个支离破碎,在推得钱心一骨裂之后,西塘的大老板找他谈了次话。

这次谈话发生在大老板的休息日,地点是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茶馆,张航被要求独自前来,还跟他的光头领导请了事假,理由是外地的朋友来这里,他请吃个饭。

张航忐忑的进了小包厢,看见了姿态一直都高高在上的西塘老板,被他审视的目光一扫,登时如芒在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推倒了gad的所长,他对自己有意见。

可是他一坐下,赫剑云的第一句话却是客气的问他喝什么,除了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这次的谈话内容。

钱心一对这次秘密的谈话一无所觉,沉浸在他母亲奶娃似的照顾中,被念的耳朵起老茧,让他妈带着刘易阳回去上学的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国庆已经过完,小儿子确实该返校了,但是大儿子孤家寡人加半度残疾,彭十香又放心不下。她每天碎碎叨叨的关心无微不至,但是钱心一毕竟是自由生活已久的成年人了,一次两次听着暖心,听一百遍一千遍就难免觉得啰嗦了。

父母眼里儿女再大还是孩子,可在子女眼中,父母会在岁月里从依靠变为负担,特别是当他们老了以后,这么说虽然没良心,却也是事实,靠近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人是一种潜伏在本能里的选择。

终于,在又一次陈西安带着水果来看他,钱心一忙不迭的把他拉下了水,说有他帮衬生活自理不是问题,陈西安求之不得,保证把他照顾到活蹦乱跳。

父母总是记挂孩子的学业,彭十香有六成心动,加上陈西安一番推波助澜,她犹犹豫豫的还是走了。

刘易阳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钱心一对他爱理不理,他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仰着小脸依依不舍的问他:“大哥,过年会回去看我吗?”

钱心一不讨厌他,但他带孩子的技能万变不离其宗,只会让人看电视,因此还不如陈西安和他的话多,但孩子纯洁无故的小眼神还是十分无法抵挡的,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对于重获的登堂入室,陈西安表现的十分淡定,但钱心一却开始尝试着用一种检验伴侣的眼光来观察他,和对香菜退避三舍的人心理类似,一旦克服障碍尝试过之后,便会发现这东西妙用无穷。

经过十来天的修养,钱心一患处的疼痛消减了很多,他的决定也检验的差不多了,陈西安绝对不是最好的人,但他是钱心一接触过的男人女人里,迁就容忍他最深的一个。

他们目前就隔着一层窗户纸,缺需要一个水到渠成的时机。

虽然不正式,但是小蛮腰的初设阶段已经开始了,高远打电话慰问他,潜台词就是催他回去上班,钱心一网购了一个拐杖,默认了陈西安接他上下班。

别墅的图纸还在接着深化,但是因为楼体大同小异,细节添加就全交给了底下的人,他开了个会,耳提面命不要光图进度,特别是结构。

另一边,小蛮腰特别行动组开始频繁的开会讨论,在缺乏超高层,换而言之就是风洞试验经验的条件下,陈西安俨然成为了主导,陈毅为作为接触过的人,各种唬人的理论也是一大堆。

钱心一认真的听着,将陈西安那种不疾不徐的姿态映在瞳孔里,这个时候的他身上有种让钱心一移不开眼睛的东西,或许正是他或缺而渴求的综合实力,在达到一定的水平之后掩于一举一动里的自信。

陈西安是生理性的厌恶风洞试验,尽管他下定决心要克服,但朝夕难建罗马城,每当他开始抵触的时候,他就要去看钱心一。

钱心一看他的眼神专注,犹如一个速写生看着他最爱描摹的静物,陈西安想起康纳博士朝他伸出手的时候,他脸上露出的受宠若惊,还有他鼓励自己参与超级高层时的神情,隐约能理解他想要到达更高境界的追求,他心想:我希望这个人他以我为荣——

在他不知道的脑回路里,钱心一确实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自豪,就算……这个人是他所里的好了。

小蛮腰标准层的初设平面逐渐成型,不细化下去简直好看的不得了,要是不谈能不能中标这么忧伤的话题,这确实是个值得精雕细琢的新颖项目。

不过要是有时间,就是白干钱心一也愿意,毕竟这么耳目一新的系统和结构,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在模板式的建筑里重复劳动,懈怠和厌倦与日俱增。

同一时期,别墅的报建图也返了回来,另一版实际施工能采用的施工图纸就迫在眉睫了。

钱心一和陈西安又去了趟西塘809#,跟陈瑞河碰了碰具体细节,如地下游泳池的位置,外廊的起止等,回来后把他的要求转达给了所里人,画图的工作可以交给梁琴和老吴带着赵东文先画,他看了有问题再改,不过结构的问题胖子搞不定,因为外廊是后起的,而且主体是后起的钢结构,只能陈西安来算。

小蛮腰的结构复杂的一塌糊涂,他本来就是初设组里最忙的一个,现在别墅又叠进来,除了加班就只能撂挑子。

老板和其他两个所长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像一所的人一样等他一起下班,赵东文他们根本不参与这个项目,也没道理白等,钱心一给他们的标准就按期交图,进度自己把握。

这下他们俩的位置陡然颠倒了,换成陈西安加班,钱心一等他。

陈西安察觉到钱心一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他有趁热打铁的心,却没了打铁的时间。

建模比设计要费脑的多,每一根杆件的连接方式、受力模式都极考验经验和力学直觉,他需要完成一个400多米高的模型,因为高度超高,地面的承载力和楼体的自重受限,纯钢结构是唯一的选择。

可风洞试验拦在他面前,在试验之前,没有400高空的风荷载数据,杆件的规格全是假设的,这无形中给了他很多压力,然而他不愿意向钱心一倾诉,那是他软弱无能时期的黑历史,他不想让钱心一看见。

钱心一看得出他压力大,但是不知道他的心结,他是劝人一把渣,能做的只有“我与你同在”式的陪同。

陈西安给杨江打电话,藏行计划再起高潮的杨江正在买山地车,他又准备骑过去了。陈西安这次没心思管他,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告诉了他。

杨江作为局外人,一点也不纠结:“我觉得你还是跟钱心一聊聊吧,你知道他全部的黑历史了还喜欢他,说不定他看了你的就爱上你了呢?”

陈西安说了声再见,立刻把电话挂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陈西安的钢件模型架子搭了个七七八八,其他人手里的建筑等比例模型也拿给了制模专业,这几天就交给风洞实验室,而钱心一的左膝盖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拆石膏那天赶巧是光棍节的前一天,两人提前一小时离开公司,赶在医生下班之前拆掉了石膏,医嘱让钱心一多休息不要剧烈运动。

走出医院的大门,视野里的晚霞铺天盖地,钱心一感受着两条腿自由行走的感觉,愉悦的恨不得唱洋歌,陈西安有些疲倦,抬手揉了下眼,里头的血丝层层叠叠。

钱心一侧眼看见他的动作,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停了,他说:“我请你看电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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