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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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炽进洞房时,光华已换下厚重的头面,把脸上的胭脂朱红都换下,露出一张澄净的小脸。

众看客仆妇也都退下,房间内只等着这对新人行合卺礼。

礼成后二人就是夫妻。

光华坐在挂着挂五彩纳纱绣百子图幔帐的床边,两手有些羞涩地搭在腿间,没有抬头。

木影壁及门上均贴着红地金色双“喜”字,卫炽走过来坐在床尾,借着燃烧的红烛照见她颈间耳后一片绯红,他尽量找点话说,“光华我们有四五年未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她抬头红唇微张,“这几年吗?你们打仗走的那年,入冬时听闻母后说我得了场大病,被一位得道仙人所救。那道长不要任何酬劳回报,只说让我入了他门,我便摆了他为师傅,与师傅师兄师姐一起在外修行几年。”

说到这又有些没有底气地笑笑,“我师兄师姐可厉害了,一路上都在做善事,救人,解祸事。我就不行了,什么也没有学到。”

“大概叁年后,师傅说我该回天启了,于是师姐陪我一路回了天启。路经过古潼口时,听闻你们打了胜仗,我就和师姐改道向西北,一路慢悠悠地正好遇见就前往西北军大营了。”

光华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床沿,二人阖衣躺在铺红缎龙凤褥上,脸对着脸。她说着话,眼神灵动。卫炽接着她的话,“到了西北大营,你也到处乱跑,结果就不慎落水,我正好经过把你救起来。”

卫炽也学着她头枕在手臂上,“但当日是你一人在沙丘上,又怎会突然落水?”

她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当日是自己前去观内为昔日情敌打醮祈福,但今却是她的大婚夜,怎么能提起这个已作古的昔日旧人。她摇了摇头,“当时我一心想去道观做功课,所以就躲着所有人偷跑出去。”

卫炽嘴角抱着浅笑,“所以你那叁年每天都做这个?烧香,诵经。”

“当然不是。”

光华望他身边凑了凑,如数家珍般道来一路遇见的奇闻,她说他们给百姓做法事,说他们驱魔,说他们超度战场上将士的亡魂,说着说着就沉睡过去。

卫炽忍不住小心翼翼想要抚摸一下她如婴儿般的睡颜,却还是停在半空中,不舍得打扰她。

光华早上迷迷糊糊醒了,见卫炽坐在她身边,已换回一套寻常衣服,他面色柔和,“起来了吗?”

她猛地坐起,“我是不是起晚了?”

屋外丫头们听见主子醒了,鱼贯而入,为公主洗漱梳妆,藜芦收拾床铺见床铺内干干净净只有公主的睡痕,微微一愣,又立刻将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

接着唤月见给公主梳妆,“今日夫人要先去卫家宗祠祭祖,然后去城楼接受百姓朝拜。”

新婚夫妇二人甫一出门,发现一路上早已堆满了等候的百姓。

他们的侯爷娶了尊贵的澧朝的公主,他们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公主到底是什么模样,公主见外面热闹,掀开窗帘探出头,见路旁百姓纷纷追着车撵喊,“公主,公主。”

一路上掷果盈车,她也乐得开心,频频与接送百姓挥手。不知哪个花农送来给她一株刚采下的木芙蓉,她接过,在晨露的衬托下,花看起来那样的娇艳欲滴。

“这正是木芙蓉开得季节。,我想起那年我跟师傅由蜀地入西域,在蜀地也曾见过木芙蓉。不过要说蜀地开得最好的花,他们那里有种开在树上的花当地人叫蓝花楹,一束一束繁盛的花瓣长在树上,远远看去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一层紫色。”

她说着转过头望向卫炽,见他只是注视着她,清癯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光华瞬间挺起背乖乖坐好,又换成一副端庄沉稳的模样,不再说话。

卫炽看着她,喉头忍不住动了动,“光华……”

“嗯?”

“你可有小字?”

光华笑起来,比她手中的木芙蓉更加娇艳,又带有女儿家固有媚态,“月昭。我的小字,是月昭。”

忙忙乎乎到午后,她刚吃过饭,藜芦便来报,中郎将夫人亭侯娘子前来拜见,她漱口后在前厅接见。

一排人齐刷刷地跟公主见礼,起身后所有人见公主一身常服,红地宝珠素花缎衣裳,头上别着翠朵云纹嵌红宝石素挺,用最简单的红色装扮成最尊贵的新娘。众世妇看清她面容也一愣,这样的好模样,身旁立着的侍女听说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姑姑,简简单单一站,堂下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世压得喘不上气。只能心里感叹,也只有这等好模样才能配得上他们西北赫赫有名的镇北侯。

只听堂上公主红唇轻启,“初次见面,给各位准备了一份薄礼,大家常伴西北,希望也能多来往。”

众世妇皆道不敢不敢,怕扰了夫人休息。

身后有侍女端来,只见盘上有珠冠叁顶,耳环叁对,玉带叁条另附水磨头香、金银箔各种,众世妇也都眉开眼笑,一一接过说了好些恭迎赞赏之话,光华有些疲惫也都一一应付下来。

眼瞅着要日落了才把起身道了万福,一人一个小轿送回各家。

月见一边给光华揉着肩一边抱怨道,“这些太太们也没有眼力见,愣是坐这么久。”

“好啦别抱怨了。以后总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光华说完听见外面传,“管家带着仆人来拜见夫人。”

说着为首的管家快步进来,对着光华一跪,“奴婢夏蔓草见过夫人。”

光华把瓷杯放在一边,笑着道,“蔓草妹妹快起来,不用见外。早听说你在侯府,今日才相见。”

夏蔓草依旧埋着头,低声道,“当日姐姐不幸离世,也是多亏侯爷出手相救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地。今日才有幸伺候侯爷与夫人。”

身旁藜芦瞥了下她,虽然这夏姑娘却老成持重颇有心机,年纪轻轻就成了侯府管事,而自己是从重重深宫里出来,她也并没有把这号人物放在心上。

一瞬间大家都无言,外面仆人来报,“老爷来了。”

管事们都一一出门,她见卫炽进来时一脸凝重便问道,“怎么了吗?”

卫炽见她脸上虽然疲惫但仍是神采奕奕,说道,“凉州这几日有军报,我即日便要前往。”

他假装忽略光华脸上有跃跃欲试的雀跃之色,侧过脸说,“你在府内好好等我回来便是。”

待他说完时,见光华脸上也一如往常,依然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着光,“那我现在叫月见给你收拾行李吧。”

卫炽嗯了一声,见她往内厅走,边走边叮嘱小丫头要备些何物,一脸认真的模样,亲手给他打包,一件一件都是她悉心准备。叁日后,她在府内送他远行,她在马下叮嘱,“侯爷要保重身体。”

卫炽坐在马上回头看她,她站在樱花树下,外面披着一袭月白色软巾兜,脸上有温柔的笑,又皱皱眉,有些撒娇的意味,“要快些回来,我在雍州城里等你回来。”

他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是无言。

那样的美好景色,似乎将他的所有逃避都美化了一番,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清为何要费尽心力虚构一个军报,他只是知道自己要走,马儿飞奔向前,他一口气跑了几十里,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在这样寒冷的西北夜里,他觉得自己心脏超出负荷般地疾速地跳了起来,血液疾速地冻起来,旷野里只留他一个人,再无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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