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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曾呼风唤雨的胞兄哪里能彻底放心。只是碍着仁君两个字和皇家面子,才不好意思明目张胆把他投入天牢中罢了。思来想去,最终将他禁在冷宫内,让陈则铭亲自派人看守,百臣及后宫诸人均不得靠近。

萧定若能起身,看到宫门那一排排黑甲卫士,想必要气得眼前发黑,那原是他花银子养出来的精锐之师,居然却用来关押自己了。

但此刻的萧定完全无暇顾及这些,久病之后的他早已经气血两虚,原是靠太医拿贵重药材给将养着身子,而此番几经变故,药早是断了,又是心情激愤,血气难平,渐渐竟然不能支持。

之前那番要将陈则铭挫骨扬灰的雄心壮志,他自己也知道只能是想一想了。

然而那恨意入了骨便不能退,哪怕他不时昏迷,也会在心头反复念叨那个名字,生恐自己过奈何桥时给忘记了。

他便在这种极其缠绵的怨恨之中,病得死去活来。

几番发作下来,他能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昏迷的日子却越来越长,把个忠心耿耿的韩有忠看得心惊胆颤,哭了几番,反复央求守卫,一定要请太医再来一躺。

看守将士见废帝果然是病到只剩一口气的样子了,也怕萧定死在自己手上,慌忙报了上去。

这一日,萧定偶然清醒过来,身边居然鸦雀无声,没一个人。

他支撑着要坐起,身子刚支起一半,眼前发黑又跌了下去。

病到此刻,他早已经没饥饿感,昏过去时,几日不吃也是常有的。而不吃饭,人哪来的力气呢,他其实早瘦得不成人形,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因为发热,他身上的衣裳汗了又干,干了又汗,总是有种湿漉漉的感觉。平日韩有忠会用扯下的衣襟为他擦拭,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在。

萧定不怕饿,但渴还是感觉得到的,此刻他就有种嗓子冒烟的感觉,叫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声,只能自己下床。

刚站起来,他眼前就黑了,头分外的沉,只看到一个接一个金星在眼前爆来爆去,神智却又还是清醒的,只得慢慢坐了下来。等待那阵眩晕过去。

就在此时,他听到脚步声接近,踏入了房间.

他朝来者转过头去,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

“有忠……水……”,他低声喘息,将头颓然垂了下去。

来人却突然住了脚,屋中静悄悄地,迟迟不见动静。

萧定猛地觉察了异常,韩有忠不是这样怠慢的人。

他抬起头,来者正站在门前,门外的光线太强烈,迎面而来,刺得他的眼前只是泛花,他又有种将昏过去的虚弱感。

然而在那之前,他看清了那一身黑衣,他刻骨铭心的一身黑袍!

萧定扶着床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

陈则铭看着他一举一动,一声不吭。

屋中立刻凉了几分。

两人对视了片刻,萧定身体开始摇晃不定。

他脸上原本白得渗人,却渐渐呼吸急促,脸色也发青起来,再隔了片刻,终于一口血喷了出来,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陈则铭眼神微微变了变。

萧定索性又吐了几口,将胸口那口淤血吐尽了,方抬起头来奇特地笑,“从来都是你跪我,今天终于见到我跪你了。很痛快吧?”

此刻,他全靠双手勉力支撑才不至于立刻趴倒下去,唇边血色未尽,形销骨立,满是病态。可眼中那股炙热,却是如出鞘利剑一般地夺人心魄,混没有半点虚弱之态,竟让人不禁忽略了他的形容狼狈。

突听门外有人急唤了声:“万岁!”萧定转过头,却见韩有忠从门外要冲进来,被几名黑甲兵士给拦住了,只是呼叫挣扎,“陈将军,不不,魏王千岁……,万岁已经病得很重了,你说来只是看看他,为什么说话不算?”

陈则铭瞥他一眼,淡道:“韩公公言重了,他既然不是装病,等会让人叫太医来瞧便是。”

韩有忠脱口道,“那,那还不赶紧。”说完了,见对方头也不回了,才恍然说错了话,此刻哪里还是自己可以拿腔调耍威风的日子,于是再不敢开口,满头不断冒汗。

萧定再支持不下去,慢慢挪到床边,将上半身靠在床沿上,嘿嘿直笑,“看我?是看戏吧?”

说着对陈则铭伸出一只手,便如同平日在大殿上赐他平身时一样漫不经心,“陈爱卿,朕问你,你看出什么了?”说完微微直笑,满是嘲讽之色。

只是他此刻连说话也很是费劲,加上衣裳褴褛,蓬头垢面,方才这一番话较之从前,未免还是失之气势了。

陈则铭看着他,神色微动。

半晌后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示意韩有忠,“这个,给他吃下,必定会好些。”说着将瓷瓶放到桌上。

韩有忠惊讶,“这是什么?”

萧定闭上眼,他折腾这么久,头又昏了,渐渐滑了下去。

陈则铭见他神智不清,心里一动,走上几步,到他身旁时犹豫片刻,蹲了下去。

萧定往明明觉察到他的目光,却懒得回应。陈则铭突然道:“时至今日,……万岁可有些后悔?”

萧定微微睁开眼,笑了笑,有些恍惚,“后悔,当然后悔……当初,我原该将你同那□一道杀了,以绝后患!”

话刚说完,已经被人一把拎了起来,狠狠一掌扇在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萧定也不觉得痛,睁眼看到陈则铭分明是被刺痛的铁青脸色,哈哈大笑,大是痛快。

陈则铭看他片刻,很快平静下来,缓缓将他松开。心中倒先有了懊恼,对方到底曾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身份尊贵,他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他的言语刻薄,又何必与他计较。

可荫荫,到了今天,他对你还是半点悔意也没有。

这人真是天性残酷,寡恩寡德,这样的人今日被困这深宫,却是一点也不冤了。

陈则铭仔细看看萧定,“你这不是病,”他笑了笑,“是毒。”

萧定的笑声截然而止,两个人的眼中都冒着火花,蹿着恨色。

这两人年纪都不轻了,平日也都颇有些城府,不知为何彼此面对时,却偏生按奈不住意气。

陈则铭低声道:“就下在杜大人每日送给万岁看的奏折上,圣上不是勤政吗,越勤毒便越深,”他微笑着,“这毒是下官为万岁找的,无色无味,只需长期触摸便能生无名之症。名医若是不曾见过,未必断得出来,实在是……最适合万岁。”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5 章v

5、踏出门的时候,韩有忠追上来,“等等,……这药怎么用?”

陈则铭停下脚步,“每日三次,每次一丸,冷水送服。”

韩有忠分明听到了,却没离去,停留在原地看他。那斑白的发不如从前那样梳理得整整齐齐,而是零碎地在风中飘动。

陈则铭觉察到那眼神中的异样,却只是瞥了他一眼,“韩公公还有事?”

韩有忠佝偻着腰退了回去,也不答话,更不答谢。

身旁的卫士道:“这老头好生无礼!”

陈则铭盯着那已经开始苍老的背影不语,他有些忘记从前的韩有忠是什么样子了,但他又明明记得来家中宣旨的韩公公是神气活现,让人有些生厌的。然而眼前这个却不是。

半晌他才道:“其实这个人还很贪财……,真是……出人意料的忠诚哪。”

另一名神情冷漠些的少年卫士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陈则铭偏头看他一眼,笑道:“怎么了,独孤?”

那被称为独孤的少年想了想道:“那药是我找的,怎么下也是杜大人出的主意,可大人方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少年是七年前被陈则铭在荒山中拣到的,从小养大,说是贴身侍卫,其实情同父子。此子名呼独孤航,性子冷漠,不爱近人,按说此刻他早该叫陈则铭为王爷了,偏偏他口里的称呼还是从前的“大人”,陈则铭知道他性子古怪,也从不与他计较。

陈则铭微微一笑,“你是我的亲信,你找的跟我找有什么不同?况且……,杜大人用的时候也是同我商议过的。”

独孤航低头,固执道,“可这样说法损害了大人威名。”

他见过陈则铭在战场上无数次的攻无不克,全心臣服之下早将他当做心中的神邸一般,哪怕是陈则铭本人要自行抹上污点也是不能容忍。

陈则铭知道独孤是爱护自己才有这么奇怪的计较,感叹之余却又忍不住好笑。这孩子虽然剑法骑射难有敌手,可搅在这政局中却还是还天真了。

沉吟了片刻,道:“那我之后不这么说便是了。”他对这孩子总是有些宠溺,心疼他自幼孤苦,况且之后这种不光彩的事原也犯不着再提。若不是方才气得狠了,本不会拿出来说。

此刻虽也并不是后悔,可伤人伤己原是互为表里的事情,所以他这时候的心情也绝对称不上愉快。

独孤航一贯冷峻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笑意,显然很是高兴。

有了解药,萧定的身体便无大碍,再过了一阵子,渐渐好了起来。

陈则铭得知消息后,只是派人去传了个话,传话的目标是韩有忠。原话是你若是想两个人都活得长些,人前人后便不要再称一个被贬为庶人的人为万岁。

传话时,来使当然也没必要避着这个被贬为庶人的人。

萧定懒散靠在床头闭目听着,似乎事不关己,也看不出喜怒。

韩有忠板着脸听着,更不答话,从来都是他训人,如今失势了,连个小兵都爬到他头上了,越听越是满心地愤恨。

待来人走后,韩有忠跺脚将九泉下的陈睹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恨他教子无方,养出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叛臣贼子。等骂完了,心里回头一想,你自己不也是左一个万岁右一个万岁,怎么没怕砍头来着。

而另一边,陈则铭很快将这个人和这挡子事放了下来。

他要应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如说新君面对众臣的笨拙怯生实在很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有种决策失误的懊恼;比如说殿前司朴寒始终不满自己将殿前司重新收归麾下,屡屡闹事;比如说朝中也不泛旧臣,暗中咒骂自己的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当然自己可以当没听到;还比如说……

那个杨如钦居然回来了。

五年前,吏部侍郎杨如钦突然称病请求提前致仕。

说是病了,可这人整日里明明活蹦乱跳的,没人看出他得的是什么重症,萧定出于关心,派了太医去他府上看,也被他婉言谢绝。

于是这项提议被萧定断然否决,谁也没想到之后的发展居然会是吏部侍郎挂印不辞而别。

朝廷任命这样的被轻慢还真是开朝以来第一遭。

萧定再宠信此人也禁不住地勃然大怒,但脾气发过之后,却还是并没往里深究。这样的做法对原本以严厉闻名的皇帝来说,实在是太让人惊讶。

一时间众说纷纭,都道究其原因不外是看在杨家历代忠良,特别是杨梁殉国的面子上。但还有种很有意思的说法是,当年杨如钦领令劝陈将军出山救驾时,曾要了面免死金牌。这牌最后居然就用在这上头了。

从上折子到人离开,前前后后闹了个把月,杨如钦其事难以避免的成为了当时最轰动京城的奇闻逸事之一。其潇洒的姿态和荒唐的行为都成为当时京都年轻人效仿的热点。

其实事后,陈则铭曾见过杨如钦一面。

当时的杨如钦正坐在秦淮花魁的船头,着着蓑衣雨中垂钓。雨雾蒙蒙,孤舟蓑笠,好生惬意。

可这样惬意的他居然没带一分半点的银子。

正巧经过的陈则铭为他付清了那一日的全部花销,也换得了杨如钦的顺手一揖。

陈则铭问若是今日没遇到自己怎么办,杨如钦笑道,也就只好多画幅画了。

陈则铭对书画一途只是粗通,却也知道在当时的京城,杨如钦的笔墨已经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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